?王越心中始终有一股怨气不得排解，脱口而出：“原来是袁家、伍家千金之子，不想今日竟莅临我等贫民窟。”
袁敏何等敏感，针锋相对，“天下是大汉的天下，洛阳是大汉的洛阳。又何处不可去。莫非来此还要向王大侠报备？”
“千金之躯，踏足泥泞。公子不嫌脏了鞋吗？”王越的怨气还是这么重。
“袁某听闻王大侠英才盖世，武艺无双。竟于此蹉跎。不觉浪费这身本事吗？”袁敏嘲讽道。
“哼！王某无才无德，无门无路，怎敢与贵公子相提并论。”
“天下自有天下的规矩。若想出人头地，要么投身军伍，沙场谋取功名；要么举孝廉；要么从刀笔吏做起。王大侠武艺惊人，不愿军伍苦熬，不屑刀笔吏琐碎。却想一步登天。莫非天梯只为你王大侠而开？”袁敏对王越的不屑简直溢于言表，流淌而出。
伍楙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王越是好高骛远，高不成，低不就啊。孝廉没门路，刀笔吏不屑。但是这身本事，去沙场建功，不可能没有出头机会。董卓不是照样从寒门爬到最后废立天子的地步了吗？
果然性格决定命运，这家伙就是大唐的谪仙李白嘛。怀才不遇，却又恃才傲物。
社会规则如此，上升通道再狭窄，你去奋斗，终究有希望。你坐着不动，一边骂娘，一边丢石头打天。即使打破了天，老天也得先一道雷，把你劈了。
伍楙坐着说话不腰疼，在心中肆意品评王越。却忘了自己前世在网上指天骂地，恨不能用键盘荡尽天下一切不公的鸟样。
袁敏、王越站在自己的立场，争锋相对终于以王越失败告终。王越也在责问自己内心，当初要是接受边军的征辟，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两人终于回到正题。
王越先开口，“公子及贵属杀戮十余人，可否给王某一个交代。”
袁敏爽快得很，“好！十余人性命怎么赔偿，王大侠尽管开口，袁某没有二话。”
先抑后扬是袁敏的谈判杀手锏，果然接下来袁敏话就难听了。
“袁某只有两个条件。第一：那位辱骂袁家列祖列祖的游侠没有死，请王大侠令他来此剖腹谢罪。第二：贵属杀死我袁府家将，是汝南老人，世代为袁家鞍前马后。请王大侠跟我父亲一个交代。”
王越脸绿了。
辱骂袁家游侠是他独子。如果答应袁敏在此剖腹。不提他辛苦三十年累计之声望，他王家将断子绝孙。
所谓袁府家将，不管是不是汝南袁家嫡系，袁术是能和和气气打打交道的人？
袁敏都不追究谁对谁错了，按道理条件极其优厚。但问题就在于世间的不平等，贵族的命和贫民的命怎么可能划等号？
皇甫嵩火烧长社，坑杀黄巾降卒数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只是黄巾贼。
民为贵，君为轻。民，绝对不是指底层的草民。皇权不下县，民指的是士族、豪强、地主等统治基石。
老曹杀一个名士边让，瞬间千夫所指。兖州士大夫集团集体叛变，引武夫吕布进兖州。
这就是草民和贵族生命的价值对比。
谈判还没开始就陷入僵局。话分两头。
确实说韩福趁游侠不注意，夺路狂奔。
韩福没有回袁家、伍家。太远了，平民区与贵族居住区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远水解不了近渴。
韩福直扑洛阳令衙门。洛阳令周晖是周瑜堂兄，伍楙去周府拜访周瑜，偶尔会与周晖碰头寒暄。韩福随行，自然熟知。
没有想像中的衙役刁难，韩福很顺利见到了周晖，简明介绍情况。
周晖的效率更高。不谈私谊。刚是伍家嫡子与袁家长女命悬一线，这就够他紧张了。两人一旦有失，他这洛阳令绝对到头了。说不定父亲周忠都要引咎辞职。
汉末士子为官随性，朝廷也不敢强制要求。士子不想当官，可以不应征；不开心可以挂冠离去；至亲逝世，可以守孝离任……朝堂走马观花，熙熙攘攘。引咎辞职，是躲避责难和保护名声很好的方式。
洛阳令周晖点齐数百衙役，在韩福的引领下，浩浩荡荡直扑平民区。
袁敏、王越谈判继续。
王越高声争辩：“那我大弟子史阿就这么白死了？区区黄白之物，就能轻轻带过？”
袁敏好整以暇，“既然王大侠不同意。那恕小子无能为力。请王大侠亲自与家父商议赔偿事宜。或者请洛阳令仲裁，袁某奉陪。”说罢，起身欲走。
王越急了，袁敏这一走，马上大军横扫他产业，毋庸置疑。
王越身后游侠反应迅速，纷纷抽出环首刀，挡住门户。
瞬间，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
伍楙始终没有开口，他期待袁敏能完美处理此事。越是深入接触袁敏，他的惊喜越多。
为维护家族声誉，袁敏果断杀人。
为庇护伍楙安全，袁敏主动拔剑挡在前方。
为争取到谈判，袁敏词锋锐利而有度。
这哪是长在深闺的娇娇儿？这哪是印象中蛮横霸道的袁家女？
袁家诸子，在她面前，提鞋都不配嘛。
当然，平心而论，袁谭还行。不过可惜，袁绍偏爱幼子，以后将他过继给亡兄，剥夺了他的继承权。造成了袁绍身死，各个儿子不思抗曹，反而大打出手，被老曹各个击破的悲剧。
“王大侠，袁家四代五三公，享誉海内。又岂是区区游侠儿可以肆意侮辱的？袁某纵使今日命丧于此。也绝不允许家族声誉有丝毫玷污。”
纵使门里门外都是游侠，但袁敏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退步于地。
王越紧咬牙关，眼中血丝密布，手中佩剑被他攥得嘎吱嘎吱响。
袁敏长身而立，表情好整以暇，目光坚定，直视王越。
“师傅！师傅！门外被官兵包抄。我们怎么办？”
这个声音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王越屈服了。
他松开佩剑，双膝跪地，伏在地上磕头。
“王某独子，少不更事，冒犯公子。王某愿意以身相代，剖腹于此，请公子放过愚子。”
声音凄切，伍楙都为之动容。
袁敏终结不是铁石心肠，她面容微变，轻声道：“王大侠若破腹于此，那就是袁某逼死名满天下的王大侠。王大侠这是陷袁家于不义啊。”
王越抬起头，虎目含泪，无助地望着袁敏。又转到始终沉默的伍楙身上。
伍楙终于开口道：“王大侠誉满天下，而得游侠拥戴。袁家名传四海，而得士子倾心。王大侠为维护声誉拔剑会遍天下豪侠；袁家子弟为维护家族名望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道理相通，想必王大侠能理解我辈苦衷。我等生死操之于大侠手中，死又何悔？”
袁敏意外地看了一眼伍楙，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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