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福动了，他右手倒持环首刀。脚步匆忙而紧张，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雏儿。不对，他更像一个匆忙跑向首领的游侠！
韩福近了，离首领更近了，他步履更加杂乱，刀柄握得更紧。但他手心干燥，没有一丝汗迹。他的眼，半眯着，他的脸平静得仿佛睡前的安详。
首领身边的游侠发现了韩福。
韩福顺势抬手，像招呼首领一样，挡住了半边脸。临近游侠首领时，韩福口中发声，“首领。”
陌生的声音和称呼，让游侠首领本能地在返身之际偏移了身子。
但是迟了。
环首刀还是没入了首领的右胸。
韩福毫不犹豫，抽刀顺势再捅入首领左胸。又毫不犹豫地抽刀往后疾跑出十丈才返身持刀警戒。
一瞬间，首领身边的游侠疯了，有人扶住还没倒下的首领，有人茫然失措，有人抽刀疾奔韩福。
貂蝉等人再次各收割一条人命，俞涉也挂彩了。手臂被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游侠们听到了身后的变故，攻势变缓慢了。但仍然将伍楙等围得死死的。
外围洛阳民众再次分开一道口子，第三波游侠来了。将抽身逃跑的韩福堵个正着。
韩福毫不犹豫，扭头往侧面跑。一边跑一边高呼，“贼首已死，还不投降！”他的声音永远没有歇斯底里的高昂，只有沉着的浑厚。
第三波游侠首领，黑衣博冠。他没有追杀韩福，而是大步朝前一个首领的尸首走去。
有游侠迎上去哭诉，“师傅，史阿师兄和周海师兄都被贼子害了！”
伍楙诸人的压力在首领死后就顿减了，伍楙全部精力都在关注新入场的首领。听到“史阿”“周海”，他总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黑衣首领扫了一眼死在弟子怀中的史阿，表情微变。
他挥手示意包围的游侠放开一条口子。
伍楙、袁敏瞬间与黑衣首领隔着十丈对峙。
袁敏还是这么霸气，抢先开口呛声：“不知洛阳城中何时出现这么多英雄豪杰。端的好威风！好煞气！”
伍楙心终于彻底落下来，就怕了无牵挂的混混、杀手、亡命徒。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敢于搏命。
但是作为一个势力的首领，伍楙不怕，越大的首领牵挂越多。权利就意味着责任，在场的游侠超过五十个。黑衣首领绝对不敢冒险格杀勿论。他必须为这五十个游侠的生命负责，甚至为他们的家眷生命负责。
黑衣首领终于答话了，“不知尊驾是洛阳哪家子弟？”
伍楙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当着洛阳民众的面，公开处理此事无疑是不智的。
袁家和伍家都不需要个人武勇这种无谓的名头。袁家、伍家子弟混迹市井，与游侠厮杀搏斗。这绝对是给家族抹黑的笑料。
伍家千里驹携手未婚妻，于洛阳市井大破游侠儿。这是多恶心的桥段？豪门子弟跟黑涩会打架，不管输赢你都是个笑话。
伍楙正欲拉住袁敏，他来应答。
袁敏没有理会伍楙，扬声道：“阁下如此气派，想必非一般市井游侠。我等也不是阁下能随便拿捏的市井子弟。何不觅一佳处，坐下详谈?”
袁敏没有像袁术那样一味霸道强硬。伍楙对她真是刮目相看，干脆任由袁敏处理此事。
黑衣首领没有理会游侠的叫嚣，对袁敏躬身一礼，“某家辽东王越。”
然后他起身，挥手指着旁边一处酒楼，“这是王某产业，公子若不嫌弃，可于高阁详谈。”
袁府家丁终究是死了，刀伤虽没伤到脏器，但是诸多伤口都很深，流血过多而死。自始至终，他也没吭一声。
袁敏亲自为家丁合上双眼。令俞涉好生照顾尸身，不得为游侠肆意发泄破坏。
然后拉着伍楙当先同王越走进酒楼。
游侠儿纷纷持刀，列队于酒楼沿途。目视袁敏、伍楙、卞喜、貂蝉随王越步入酒楼。目光凶横，似欲择人而噬。
伍楙终究不同后世畏缩，他握着袁敏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他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无非就是摆后台、谈条件了。妥协是政治的灵魂。其实，妥协也是打群架的灵魂。
韩福没有跟上，他趁游侠不注意，拔腿跑了。
酒楼二楼雅间。
袁敏、伍楙与王越相对跪坐，卞喜、貂蝉侍立身后。王越身后也分立四位游侠。
袁敏首先打破沉默，“不想是王大侠当面，实在失敬。王大侠匹马入贺兰，只手取羌酋。何等英姿，不想今日沦为市井游侠首领，当真可叹。”
前半句高高捧起，后半句打落凡尘。
伍楙暗赞袁敏深得商务谈判之精要，在语言上先扬后抑，打击对手。
王越果然被袁敏话题左右。
他眼光悠远，似乎在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又低下头来，似乎在自怜现在际遇。
王越终究是王越。出幽州，扬名贺兰，又周游天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控制心境的。
王越从恍惚中瞬间回过神来，拱手朝袁敏、伍楙再次施礼，“不知两位公子是出自何家？王某多有得罪。”
袁敏傲然扬声：“好说。鄙姓袁、这位姓伍。”她抬手示意伍楙，又加重语气，“汝南袁！汝南伍！”
汝南袁！汝南伍！
袁敏的骄傲简直溢满整个雅间。
这就是祖辈无数人前仆后继为后人留下的荣光！
后人以此荣光为傲。后人小心呵护这份荣光，不使它沾惹任何灰尘。后人更抛头颅、洒热血，弘扬这份荣光。
袁敏的骄傲感染了伍楙。他收起心中的惫懒挺直腰腹，与袁敏并肩跪坐。
王越悚然而惊，虽有游侠报告事情始末，他始终不相信千金之子的袁氏公子、伍家公子会来洛阳这一片嘈杂的市井。连袁府、伍府下人采购家用，也很少来这片区域。
袁敏的话将王越的侥幸击得粉碎。
王越终究不是少年游侠了。少年时的他意气风发，十八岁匹马单剑入贺兰，击杀羌人酋长。一战而名扬天下。
但是世家豪强纷纷向王越递出橄榄枝，欲重金聘请王越。
年轻的王越何等骄傲。纵横天下，无人可当，又岂可为人家奴？
于是王越拒绝招揽，十余年间游历天下，遍访九州高手。声名更是威震天下。
当他意气风发回到洛阳时，曾经热情的世家豪强却对他冷脸相待。求一芝麻小官而不得。
王越才知，这大汉，终究是世家豪强和宦官的大汉。纵使你声名通天，纵使你武艺盖世。不得其门，休想上升半步。
四处碰壁，心灰意懒的王越只好放下满腔豪强，老老实实在贫民区开武馆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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