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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让田真等亲兵早些歇息，因为马府的酒劲仍未散去，他自己也想出来走走。千年相隔的成都城在夜色下显得如此陌生，尽管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却总有一种无法真正介入的隔阂。刘强和沈志军都清楚，返回自己的时代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种绝望让他们无奈，但也使得两人的关系更为紧密。
“先生，来算一卦看看自己流年？”路边摆桌的算命先生向刘强吆喝道。
刘强摆手正想离去，那先生又道：“这位军爷脸带愁容，眉中有煞，但你印堂发亮，双目神光灼灼，三年之内便有大好前程！”
听到这打遍江湖不露馅的把戏，刘强哑然一笑，扭头道：“休说这些，你若算出我姓名便有重赏。”
算命先生无语，旁边一人却笑道：“他算不出，我却能拿这彩头！”
刘强一看竟是府上熟客李莫，忙拱手作揖：“李兄何处逍遥？”
李莫拉起刘强就走，边走边道：“来来来，刘兄多日忙于军务，今天小弟作东大家去喝上两杯？”
“李兄使不得，今日已喝过头了，正想出来走走呢。”
“哦，那去喝茶也行啊，走，青酩院的老板跟我相熟，去他那里坐坐。”李莫说完不由分辩架起刘强就走。
青酩院在成都城中算不上顶级，不过座落在河畔的这间茶楼却以清静雅致而闻名，一楼厅堂中满是高谈阔论的儒生，不过这些人的声音均压得很低，偶尔只有轰然的笑声穿透楼板直达二楼包间中。
“刘兄似乎对我等蜀中仕子颇有些成见，自归川中以来咱们好像还没好好喝过酒吧？”李莫微笑着给刘强斟上小半碗茶。
刘强沉吟不语，半晌后冒出一句：“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好一个人在屋檐下，不过在下倒要问刘兄，如今到底是谁在谁的屋檐下？”李莫打个哈哈，脸上却再无笑意。
“本人一介粗蛮武夫，得蒙先帝厚待方有今日富贵，老实说，那些朝中大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李莫摆手道：“今日请刘兄来并非谈朝政，倒是有几位故人想见见刘兄。”说罢揭开门帘放进来五个人，为首一个竟是蒯参，后面四人仔细看时却都是铁骑营中的旧属下，这五人脸上神色悲戚，眼中也都隐约留有泪痕。
“刘兄，这几位你应该都认识吧。蒯贤弟自幼丧父母，惟有长兄将他一手养大，不过前些日子铁骑营遭难，他兄长也不幸连累其中。今日请刘兄来只是想知道当日究竟为何要伤这许多兄弟，望刘兄看在大家朝夕相处的份上以实相告，当日丞相府中究竟何人下令滥杀？”
李莫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刘强听得非常清楚，蒯参拱手也道：“刘兄，我兄长一向也是仰慕你的，没想当差却飞来这份横祸，还望刘兄告知我们仇人是谁，我等绝不至连累阁下。”
刘强心想这下麻烦了，皱起眉头道：“各位休要惹祸，铁骑营为我一手所建，对兄弟们也是有感情的。但当日起兵闹事已触犯国法，丞相辣手惩治实属无奈，如蒯壮士欲再以卵击石却又何必？”
李莫道：“刘兄不必担心，我等好歹也是读书人，决计不会为此滋事生乱。但这帮川中儿郎也不能白死，我听得府中小厮说那日情形，却是杨仪狗贼逞能献计坑杀营中无辜兄弟，是否如此？”
刘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一声闷响传来，却是蒯参怒极之下拍断了青木方桌，茶壶碗盏碎落满地。
“糜竺，杨仪，我若不杀此二贼，誓不为人！”蒯参握紧的拳头似乎仍想找个更坚硬的地方撞出胸中怒火。
李莫摆手让这条壮汉低声，一边掸去刘强衣襟上的茶水，一边问道：“刘兄，今日多谢了，这个人情我们一定记着。”
刘强道：“糜竺贪财，杨仪好功，这是祸根所起，还望蒯壮士休要意气用事。切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蒯参怒哼一声，夺门而出，四名军卒忙赶出门外去追他，屋内两人陷入一片沉寂。
门帘再度被轻轻撩开，杜琼和一名三十多岁黑面无须的书生悄悄走了进来，那书生拱手作揖道：“都尉大人的话好生有趣，只是不知阁下的柴何时才能烧燃？”
李莫忙介绍：“这位是蔡廷蔡符芝，我府中的先生。”
刘强看此人虽为布衣之身，但似乎那杜琼都唯他马首是瞻，看来并不简单，随即笑答道：“无炉无灶何处生火？”
“都尉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令弟欲兴天道重立纲常早有耳闻，但问刘兄对这天下之势又有何见教？”
“五十年内，中原一统势不可挡。”
“哦，此话怎讲？”
“魏拥天时，吴得地利，蜀国却无人和，所依者唯有丞相，蔡先生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依刘兄看，魏、吴谁能得天下？”
刘强摇头，道：“这个在下也不能未卜先知。”
“刘兄既然不看好蜀汉，何不早日另谋高就？”
“未来之事从无定数，况且趋利忘义之举绝非刘某所好。”
蔡廷点点头又笑了笑不再作声，他自十岁读书起一向以聪颖而著称，十八岁未到便在川中大儒谯周府上任掾吏，后因辱慢圣人目无纲常而被逐出官场，没奈何只能在幼时好友李莫府中混口饭吃，意志消沉自然不用说了。近来他从杜琼处听闻沈志军的宏伟大志先是震惊，后是暗暗佩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走出李府想方设法接近刘沈二人，今日从杜琼口中听说青酩院有机会见到刘强于是说什么也要赶来看上一眼。谈话间李莫招来伙计换去桌椅茶具，重新坐定后刘强感觉舒服多了，原先发晕的脑袋也清醒了一些。
楼下的谈话声突然变成一片沉静，随即有个破锣嗓子叫道：“丞相府有令，青酩院藏有魏国奸细，在场人士不得擅动，否则格杀勿论！”
刘强从窗中探头看去，大门外立了四五十人，看服色果然是丞相府中亲兵，为首一人身材矮小神色猥亵，隐约记得是杨仪手下的心腹宋亥。李莫冷笑一声，显然也认出了宋亥：“狗贼未到，这里先来了个小蟹。”
“哪里来的强盗，竟敢到青酩院撒野？”蒯参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得知他并未离开茶楼。
宋亥显然没把蒯参放在眼里，他扬手道：“军令在身还望各位包涵，弟兄们，给我搜！”
“搜你娘的！”蒯参飞起一脚将宋亥踹翻了个筋斗趴到门槛上。
宋亥大怒道：“你们这帮川蛮子果然反了，大伙上，都拿回去拷问。！”他所带来的军士都是平日相好的伙伴，加上又奉有军令更是有恃无恐，见头领被打想也不想就抽出兵刃涌入茶楼。
茶楼中众人听他骂“川蛮子”三字无不愤怒，座客中也有佩剑带刀的当即取出家伙迎战，年轻力壮的儒生也有拿起凳椅投掷宋亥等人的，虽然有兵器的不多但毕竟人数占点优势，双方立刻陷入群殴。
“事情麻烦了，我们赶紧走吧。”李莫见事情闹大，知道以自己和刘强的身份若被发现定然会受重责，当务之急赶紧脱身为妙。
四人才下楼梯，下面不但将桌椅茶具砸得稀烂，就连灯笼烛火也尽数舞灭，刘强黑暗中才走两步便与李莫等人失去联系，猛然间肩头先挨了一记板凳，痛得他叫苦不迭，听得正门那里蒯参又在大吼：“干你娘的强盗兵！”怒吼之后是宋亥的一声惨叫，夹杂刀锋破空的尖啸和金属格挡的清脆响声。刘强担心蒯参吃亏，同时也想尽快出门，沿着声音立刻向那里摸过去。门边依稀有点光线，他先一眼看到几名官兵齐出刀砍翻一名壮汉，随即又向壮汉身边一文士扑去，只是这帮人都已杀疯，人未到刀先上。刘强隐约辨认那文士仿佛是刚才认识的蔡廷，抽出腰间短剑才挥出半圈竟将几名官兵刀头齐齐斩断，刀头坠地之声铿锵不绝于耳，趁他们惊愕之际，刘强拉起那文士滚出门外，身后立刻又响起斗殴呼喝之声。
两人一路狂奔穿街入巷，到得一处灯光明亮处停下脚步。那文士气喘吁吁道：“多亏仁兄宝刀相救！在下是汉中来的客商马懿，敢问恩人贵姓大名？”刘强这才认出此人并非蔡廷，却是一位满面风霜神色机警的中年儒生，听其口音也非川人。
“原来如此，我认错人了，本以为你是我同伴才出手相救。我也军职在身，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你赶紧去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恩公告知姓名？”马懿虽然气息未定，但神色并不慌乱，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商人。
“我姓刘名强，现任中军骑都尉，与刚才那些军士本是同营，只是楼下打架楼上遭殃，你得了性命也是万幸，此事今后休再提起。”
马懿点头：“刘恩公之德在下当谨记在心，日后定当重谢。”
刘强摇头：“大可不必，我也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吧。”
那马懿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刘强的短剑，笑了笑这才拱手而去。
刘强等他走远这才重新抽出腰间悬挂的突留申，仔细察看剑刃处竟然无一丝裂痕，马超所赠果然是一柄绝世好剑，今后再上战场靠它保命必然大有用场。正当他暗自得意时，身后有人却说话了：“把剑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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