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
按照量来的尺寸,皮撮开始计算铝合金窗户和防盗网的材料,然后下材,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一起。材料准备齐全后,就用电钻打眼,再组合好用铆钉铆到一起去。皮撮婆在一旁帮忙,扶着组合拢来的窗框,一边将螺丝钉什么的递给皮撮。
皮撮钻了一个孔,伸手去接皮撮婆递过来的螺钉,手伸出去一阵也没有反映,再一看皮撮婆的眼睛盯着对面的馆子,分明是走了神。
“螺钉!”皮撮狠狠地说,“心野到哪里去了?”
皮撮婆忙把一个螺钉递给皮撮,笑笑。
一直忙了三天,八个窗户和防盗网都做好了,皮撮叫了一辆三轮车拉到北官洲去安装,李爱珍夫妇给他打下手。
一楼的还比较好安装,二楼的就比较麻烦了,特别是防盗网,虽说带了活动脚手架,要把防盗网吊上去,还要悬空安装,很费事的。皮撮轻车熟路倒不觉得怎么吃力,李氏夫妇可就不同了,又怕挂坏了东西,又怕伤着了自己,有些放不开手脚。皮撮也没有办法,只好将就着去做。
紧赶慢赶地安装完天还是黑了。看看效果,客户很满意。
李爱珍早已把饭菜准备好。洗完了手,开始吃饭。
饭间,李爱珍老公讲了一则笑话:“俩爷崽一早去踊草,爷老子下田半天崽还没来,过了半个时辰崽终于来了,爷骂崽:‘怎么才死起来?’崽说:‘你的堂客和我的堂客打架,我劝架来着哩,谁打死了谁都是自家屋里的人啵?’”。
皮撮心里想,民间的故事也就怎么几个哦,也回了一个:“吃饭的时候,阿叔子看见嫂子夹了一块锅巴在吃,就向嫂子讨,说:‘嫂子,我也要吃锅巴哩。’嫂子说:;‘锅里有,你自己去铲去。’阿叔子说:‘不嘛,我就要吃你夹的那块!’”。
皮撮讲笑话的时候,还辅以一些表情和动作,模仿的阿叔子的声音也嗲声嗲气的。在他们那里讲“吃锅巴”就是指小叔子与嫂子有那种关系。三人都笑得喷饭。、
李爱珍打了皮撮一下:“还是化生子一个!”
吃过饭皮撮就赶回去,这天还不是太晚,本想到电器婆那里去坐坐,又不知电器在家不。看看家里灯还亮着,受前天那场疑惑驱使,便轻手轻脚地掏出钥匙,无声无息地打开门。
老婆在看电视,问:“吃过没?”
皮撮回说:“吃过了”,心里却有些莫明其妙的失望。
他的心里暗暗想着老婆有些什么把柄被自己揪着,心里想要是自己的事暴露了也好有个搪塞。话又说回来,要是真被自己逮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男人就是这样,自己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会坦然得很,但要是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出轨,却会耿耿于怀孰不可忍,分明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你可别拿”的那种强盗逻辑。
不知道女人也是不是这个心理?他想。
说实话皮撮婆也是一个好女人,在追她的时候,他完全被她那种野蛮所折服,那种近似于疯狂的程度,让他自愿肝脑涂地。及至尝到了那碗新鲜菜后,他又被那棵小葱的细腻和温柔降服了,人世间还有如此美好的东西,同样的菜做法不同,那味道就是不一样,辣的爽口,淡的清心,各是各的口味!就像是学生上课和参加课外兴趣小组。
皮撮和皮撮婆并不是一个村的,一个上车湾一个下车湾,中间还隔着一个中车湾。从小他们并不认识。他们的相识是一个偶然和机会。那一年文艺的复兴刚刚兴起,不少老少戏迷们自动组合起来,建立了一个戏班子,主要是本地的传统花古戏,刚刚兴起行头还不是很齐整,唱戏不收门票,也不计报酬,七八上十户人家大门(双合木板门)摘下来拼在长高凳组合的架子上,戏台就算搭成了,几户为头的殷实人家凑起来管饭,锣鼓一响,二胡一拉,那唱腔便悠悠地跟着溜出来了,老生的西湖调,小生的牧马调,对唱时的道情调,有板有眼。锣鼓也是很有讲究的,开锣的时候先是“急急风”,掌根子的(鼓手)两根鼓棍子往下同进一扣,随着上下直成一条线,鼓点炒豆子般崩跳出来,大锣一声重槌,随即就是一连声的“当当当当,”由重到轻,余音不绝,钹和小锣附合着你追我赶,场面气势磅礴。鼓声重则锣声重,鼓声轻则锣声轻,经过三轮后,鼓手举起双手在空中划个圈,在鼓上扣出“嗒嗒依嗒嗒”,便转入长槌子,五槌子,点子一阵紧似一阵,“得胜令”响起来的时候,唢呐手便把“洗菜心”等乐曲加入进去,锣鼓和唢呐一唱一和。鼓手的头鸡啄米似的和着鼓点,锣手的身子像风中的柳树,唢呐手鼓起双腮,头和唢呐同时上下转着圈子。吹唢呐是一门硬功夫,一支曲子不管多长,他都要一口气吹奏完的,由鼻孔在口腔中自动换气,那唢呐是不能停的。
这谓之闹台。
正剧都是一些传统剧目,如“兰继子扳砖”、“刘海砍樵”、“包公铡美案”、“打芦花”等等。当时也没有扩音设备,包公在台上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可着嗓子叫,如雷贯耳,胡大姐尖着嗓门一声“走罗嗬嗬”余音绕梁。刚经过十年的沉寂,戏台子的复生吸引了七里八村的村民都赶着场子看,就连那些婆婆佬佬大老爷们也会走好几里路赶着去看戏。
那一天正是正月十三,上板岭开锣唱戏,皮撮约几个小伙伴便赶去看戏。走到路上看见前面的一个村姑,穿着红色的棉袄,脖子上一条绿里间黄的丝绸纱巾,不想被一阵风刮下来,飞飞扬扬地吹到路边一棵树上去了,挂在树枝上迎风招展,挑逗似的看着那个村姑。皮撮等几个有心去帮她取下来,又怕小伙伴们相互取笑。你推我搡之际,忽见那小姑娘一蹭就爬上了树,一只手抓着树杆,一只手伸过去从枝头上把纱巾取了下来。下来的时候,离地还有一人多高,她纵身一跃,就轻盈地落在了地下,看得几个男孩目瞪口呆。
那个红衣女孩就是这样走进了皮撮的心里。
秀伢子是下车湾出了名的辣妹子,走路是风风火火,说话是噼里啪啦,做事那更不用说,些不些的男子汉还没在她的眼睛角里。那一年的双抢拖了一个多月,打过生石灰的田里水晒得要开了一般,石灰水把手指叉脚趾叉都泡烂了,看得见里面鲜红的肉。秀伢子烧了小半盒明矾艾蒿水,进门出门都把手脚到盆里泡一下,照样下田干活儿,个把月下来,眉头都没有皱过一次。
连婶是中车湾的媒婆。这一天来到秀伢子的家里,要介绍上车湾的明生和她处对象。她说那个明妹姐人憨实,身子骨板好,又精明,家里也还有三间砖瓦房,条件蛮不错的,就是人老实,生人面前说不上话。
秀伢子的娘一听很中意的,问秀伢子,秀伢子说:“先看看吧。”
就约了见面的日子。
车湾里相亲是先由男方去女方家看,若中意了就约定女方去男方家的日子。若不中意,女方的长辈就会说:“我家女儿还太小,等等再说吧。”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而女方到男方去,就比男访女正式多了,先由长辈到男方附近暗访,到正式相亲时得有母亲和姐妹或是相好的干姐妹陪着。到了男方家里会“不经意的”到处看看,男方就会留女方吃饭,答应留下来吃饭就八九不离十了。若不中意就会说:“真对不起,今儿个太忙了,下次吧!”吃饭叫做“领席”,领了席就表示同意了,不领席就是不同意。
这天连婶带着明生到了下车湾来,到了秀伢子的家里。秀伢子的父亲先接见了他们,与明生握了手,连声说“稀客稀客”。明生从兜里掏出“常德烟”请老人家抽,老人家接了,明生又为他点上火。
秀伢子的爹当队长出身的,看到明生蛮灵泛的,心里很有好感。进了堂屋,秀伢子端了芝麻豆子茶来吃,明生接过茶,点点头,有些拘谨。
秀伢子认出就是那次去看戏时路上遇见的那伙男孩中的一个。小伙子今天穿得很整齐的,白的确良上次,铁灰色的确良裤子,白色的回力鞋,模样儿很是俊俏。想想那天他们几个你推我搡的,结果没一个人出手帮忙,不得不自己爬上树去取下纱巾,心里不免有点那个。心里想,都是些熊样。回过头一想,都是不相识的,人家凭什么帮你?自己又不是拿不下来,凭什么要人家帮你?这样一想,心里又平静了。
她妈妈把她叫到一边征求她的意见,她说:“也还则个事吧。”“则个事”是她们那里的方言,意思是“还可以”,“差不多”,“过得去”,总之是初步答应了,可以处下去看看。
娘母进来,连婶就邀她们:“几时有空到上车湾走走?”
见秀伢子点了头,她娘就说:“过几日有空了再说吧。”
连婶他们就起身告辞,临走明生又让了烟,在路上很急切地问连婶:“同意了不?”
连婶笑说:“还没哩,急么子急?”
说得明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期间连婶又去了一次下车湾,约定了见面的日子。到了那一天,秀伢子带着弟弟还有一个女伴随娘到了上车湾。明生的家门前有一口很大的塘,塘里有一些荷叶。池塘和禾场中间是一块菜地,各种时菜绿油油的,青枝绿叶,看得出平时他们是很勤快的,菜园侍弄得蛮好。
同她一起来的那个女伴是放了人家(订了亲)的,看了明生的条件觉得很不错,就暗地里捅了捅秀伢子的腰,诡秘的眨眨眼睛。到男方家留饭的时候,秀伢子就点了头。
明妹子就忙着去杀鸡。
领过席就算基本确定恋爱关系了,明妹子隔三差五地就往下车湾跑,田里的地里的活儿都帮着干。
秀伢子却一次也没到上车湾来过,这令明妹子很没有面子。熬不过她多次的邀请,秀伢子终于来到上车湾玩了一次。吃过晚饭后,秀伢子无论如何不肯住,明妹子只好送她回去。
那时候连单车都还是稀罕物,他们便散布式的步行而去。为了打破了路途上的寂寞,明妹子便讲“夜半歌声”的故事给她听。那是30年代的故事,曾经是部很著名的电影。说的是青年影星宋丹平是位歌唱家,他的歌声曾被成千上万的女性所倾倒。后来他与女演员杜云嫣相爱了,杜云嫣的父母知道后坚决反对,把她许给了某富豪的权贵公子,在订婚宴上,杜云嫣偷跑出去与宋丹平幽会。被权贵子弟发现,妒火中烧,一把火把青年剧院烧了,剧院顿成一片废墟,宋丹平也自此不明下落。每逢月圆之夜,那片废墟中便会传出来幽怨的歌声,相传那就是宋丹平发出的歌声。杜云嫣每次循着歌声寻去,那歌声便慢慢地远去。电影自始至终贯穿“歌声”,《回不到昨天》、《相爱》、《殉情》、《一个人遗憾》,缠绵,优雅,哀怨,如泣如诉,动人心魄。原来宋丹平在那场大火中虽侥幸未死,但面目被全毁了,只能用用心和歌声表达对杜云嫣的爱意,遥远的倾诉自己的衷肠。杜云嫣从此不嫁,固执地在废墟中沿着那熟悉的声音寻找,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这是他从下放知青哥那儿听来的故事,其实电影他并没有看过。知青讲的时候很动情,他听了也很感动,因此印象很深,其实电影究竟是怎样的情节他也并不知道,故事的结尾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但他觉得这样子挺好的,就这样子结了尾了。
秀伢子一改平时的野性,静静地听他讲述,讲到动情的时候,她冲动地挽住了明妹子的胳膊。
天已经很黑了,路上早没了行人,故事讲完以后,明妹子突然拥住了她,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反抗,两个人相依地拥在一起,四片嘴唇合成了一片,热烈而又长久。
他彻底地把她征服了,而在他征服她的同时,他也被她征服了。
(https://www.mangg.com/id46183/241394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