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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这是电器婆生平的第一次出轨。当皮撮冲动地抱住她的时候,她的内心里试图作了反抗,但是皮撮那种粗犷的野性又令她实在反抗不了,只觉得身体柔软得像棉花一样,两只手腕只能紧紧地扣住皮撮的颈项,否则她就会掉下去。同时,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头上涌,浑身躁热得不行,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闭上眼睛,一面心里在默默地说:“电器我要做一回对不起你的事了。”一面又是那种强烈的不可遏制的渴望。当那种雄浑的暴风骤雨袭来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了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吟,耳边似乎回荡着高尔基的海燕之歌。
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她的脑海里,就真的出现了鹰击长空的画面,一只骄健的雄鹰,挺着雄赳赳的翅膀,直插云天,钢劲有力!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那声音很飘渺又很清晰,像一支低吟的诗一首清越的歌,像一幅深沉的画一把激越的琴。完全是一种绝妙绝伦的境界。她的脑海里尽是海燕搏击风浪的一个一个画面,海燕迎着暴风雨在乌云和风暴里穿插。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唱歌,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霆般的声音。
电器婆闭上眼睛,激动的潮如电流一般在全身乱窜。她双手紧紧抱住皮撮,用力向上,迎接那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刺。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
狂风怒吼,雷声轰鸣,狂风怒吼,雷声轰鸣,她们完全置身于那场狂风暴雨之中,任凭风雨的冲刷,不顾一切。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天地间没有了一切,除了猛烈的暴风骤雨,仿佛世界上只留下了一个声音: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上午庄孝来到了电器店的门口。商店的门他一般是不进去的。他哓得商店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好东西。但是他的口袋里从来没有过钞票,那些东西都是需要钞票的,与他无缘,因此他对店铺的任何商品都熟视无睹,从来没有过占有的欲望。
他笑嘻嘻地看着电器婆,口里在不停地自言自语,边说边笑:“他们就是那样子的。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秦始皇为什么修得万里长城?那万里长城就是孟姜女哭倒的,哈哈哈。”
电器递给他一支烟,又用打火机帮他点燃了,庄孝美兹兹地吸了一口,显出十分满足的样子。
他今天的打扮有些特别,脖子上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系在拉碴的胡茬下面,像一堆茅草中的一支火焰。
电器打趣的问:“你入队了呀?”
庄孝说:“你不晓得,我入队好久了,队龄都有好几十年了,那年我们在操场上集体宣的誓: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为了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时刻准备着,大大大的滴大滴大的大……”
他立正站好,右手高举过头,行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庄孝说,“主席为什么要搞文化?搞革命就是斗地主,嘿嘿,斗四类份子。”
他吸了一口烟,把颈项上的红领巾扶了扶正,又行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穿大街,走小巷,到处都有麻辣烫,啤酒肚,小平头,大金链子黄鹤楼,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
庄孝“嘿嘿”一笑,又念:
“聊微信,见网友,本人总比照片丑,城管局,执法科,明抢暗夺骗吃喝,超级稻,有机米,骗来骗去骗自己。”
庄孝“嘿嘿”一笑,又念:
“拿红包给医生,医生说:“请别侮辱我!”拿红包给法官,法官说:“请别藐视我!”拿红包给老师,老师说:“请别伤害我!”拿红包给警察,警察说:“请你尊重我。”看完广告我默默的对电视说:“请别忽悠我。”
“目标,正前方,起步走!”
庄孝迈开正步,像接受检阅一般,向前面走去。
馆子从小在山里长大,山里的人烟稀少,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自然就少了些。一个人长期面对青山绿树,望上去是天,看过去是树,你和谁说话去!要是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那不是个神经才怪。因此,山里的孩子一般具有山的性格,倔强,孤傲,厚道,沉稳,不屈。
他们队里的生产队长只是一个小学文化,论官品充其量也就算个从十品吧,县太爷才是七品芝麻官。但是这个十品官,馆子有时就很看不惯。比如说开会的时候,这个队长作起报告来,俨然像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那语气,那神态,那口吻,那咄咄逼人的语态――尽管有时候的用词很不妥贴,还满是语病:“大家要服从队长的统一安排,必须的,是不是?但是呢,党的一元化领导,”大家都要听他的话,意思只有听他的话才是好群众。一个条件句式,他偏要在中间硬塞进去一个“但是呢”,弄得好像是转折句,然而句意又并不转折。
还是山里伢子的馆子就看不惯他。有一次开会的时候,队长为了显示队长的权威性,他说:“但是呢,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是不是,共产党就不相信鬼,哪里会有鬼,是不是?如果真的有鬼,历朝历代有好多万数年了。但是呢,这个世界人哪里还插得人下是不是,连鬼都插不下了是不是?”似乎是个学问很深的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
“世界上没有鬼的话,”馆子问:“那你怕鬼不?”
队长瞪地起眼珠看了馆子一会,回道:“我怕什么鬼?但是呢,没有鬼还怕什么鬼是不是?”
“你只说你怕还是不怕?”馆子毫不放松。
“不怕。”队长说,“怕鬼还当队长了?是不是?”
“那好。”馆子说,“西山坡上昨天就埋了一座坟,你只要晚上10点到11点从那坟头扯一个花圈回来,我们就信服你。”
队长脸色白了一下,自当队长以来,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当面顶撞过他。但是馆子又没有明确说不服从他,只是那种挑战性的语气,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态,使他实在受不了。山里人住得稀散,开会本来就不多,为了开一个会,他要想好多天才能想出一个理由来,也才能想出一些道道来,被馆子这样一搅,会场的气氛就没了,还有几个小青年也一起附和,特别是看到一些姑娘们堂客们也在笑,心里那个气呀,但是呢又不好发作。他又是当着这样多的人的面说的,明的是要使他下不了台阶,而你却又挑剔不了他,打落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
“这有什么可怕的?”队长咬了咬牙说,“但是呢,今晚我就去给你搬来看看。”
男子汉红口白牙,说出的话怎么收得回来?说实在话队长他根本也不相信鬼呀神呀什么的,但是晚上到坟头里去,心里还是有些怵怵的,可是话说出不了又不能不去,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心里对馆子恨恨的,心想什么时候抓他个把柄,要狠狠地整他一下才解恨。
正是月尾,月黑风高,山和树朦朦胧胧的一片,秋虫在黑暗中长一声短一声地鸣叫。夜更加深了,深山夜里的恐怖,有时甚至会被远处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吓一跳,全身的毛孔一炸,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及至近前,原来是一棵奇形怪状的树。队长自已又觉得好笑,但是呢,哪里有么子鬼?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
有一只猫头鹰“哇——”地哀鸣了一声,队长的头皮一麻,不由得停了一下脚步。
离坟场已不是很远了,队长鼓起勇气,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点燃了一支烟,又故意把脚步踏得很响,大踏步地来到了坟前。
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任何声息,坟上的新土有点点粘,花圈稀稀散散地插着,满坟头都是,夜风吹来,发出瑟瑟的响声。地上满是鞭炮的纸屑,炮竹的纸盒乱七八糟地摆满坟地。但是呢也不过如此,是不是?
他把手伸向坟头的花圈。坟是昨天才垒起的,泥土还很松软,脚一踩下去松土向下滑动。他把手抓住了花圈的竹环。突然不远处另一个的坟头上兀地站起一个黑影,一件长袍从头到脚,两只手向上举着,倏地又平伸向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队长脚下一滑,后退了两步。
那黑影也向前跳了两步。
队长又后退了两步。
那黑影也向前跳了两步。
那黑影又把两只手张开,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
队长的冷汗在浃背上直往下淌,头上就有黄豆大一颗一颗的汗珠往外冒。
他掉转身,回头就没命的往回跑,鞋都跑掉了一只也不知道。
回到了家,队长足足病了一个星期,医生打针吃药都不见好,后来还是请了一个农村的老巫婆来,收了一顿“吓”,把魂收回来。
这事只有馆子一个人知道,只是他的嘴紧的很,从来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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