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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小镇上有一个落魄才子叫庄孝,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老三届毕业生,只是没有进入高等学府。在那个时代,有一个高中毕业也就很了不起了,能受高等教育的人毕竟是凤毛鳞角。回农村后,他被安排在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在三尺讲台上一站,他声情并茂,很受学生尊敬。课堂上,他当着学生的面背“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就那么一口气背下去,标点符号都没有停顿,把同学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他讨得一个乡下女子,结了婚成了家,妻子虽然算不上天姿国色,却也十分玲珑可爱,养了一个女儿,也乖巧可人,招人喜欢。没想到后来城里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被一个城里伢儿拐跑了,一边是丢妻的急,一边是哺幼的苦,加上书呆子气的他本来就不是很开朗,这一急一烦,就神经失了常,一来二去就疯疯癫癫的了。书自然是教不成了,整天就在街头东游西逛,口里念念有词,虽然语无伦次,却都还是些书本上的东西。看见墙上贴的标语,他就站在那里一字不漏的大声念,只是他的思维已没有逻辑,于是看到什么念什么,要是下半张标语被风卷走了,只剩下半张,他就只念这半张,比如说:“我们也有两,不在城里吃”,两后面的只手两个字和吃后面的闲饭两个字都被揭了去,他就不会续上来,只是生硬地到此为止,接下来又去读旁的标语。
庄孝整天都是笑嘻嘻的,走在街上见到谁也点头打招呼,他的记性还是很好的,见过的人就认得了,不论过多久,还是能呼名唤姓。你要是嘴上在吸烟,他就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叼在嘴上了,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你给他一根烟,他又要你吸着的烟去点火,结果没点火又含到他的嘴里去了。
他博古通今,才华横溢,天文地理,几乎无所不晓,无所不知,只是说话不成章法,拾起一个话头便引经据典,不过一会儿又说到另一个话头去了,大家也就不把他说的话当真的,逗笑一回而已。
因为每天在裁人,所以叫总裁;
因为每天板着脸,所以叫老板;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读来的还是听来的,他就在口里反复地唱,边走边唱。路人也没把他当回事,甚至并没有听明白他在念叼什么。
一个神经病,路人只摇摇头,疯子!
庄孝逛进了馆子,顾自坐在凳子上,口里不停地在说着什么,语无伦次,有几句倒是听清楚了:“M泽东思想就是马列主义,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风光嘛,当然是在险峰。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馆子婆不便撵他,也不搭讪,顾自在清理桌子。
庄孝又在念叼:
最引人注目的哥,伟哥;
最引人注目的奶,二奶;
最不可防的偷,偷情。
说一句,就嘿嘿地笑一回,说一句,又嘿嘿地笑一回,他是有口无心,一派的胡言乱语,馆子里没有顾客,没有人听他胡言乱语。
大棚把季节搞乱了;
关系把程序搞乱了;
法官把法律搞乱了;
银子把官场搞乱了;
小姐把辈份搞乱了。
说一句又嘿嘿地笑一回,又说一句又嘿嘿地笑一回,自己在说,自已在笑,说说笑笑,笑笑说说。
电器从门外进来,看见庄孝,上前拍拍他的肩。见电器的嘴上叼着半支烟,庄孝就伸手去接,电器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递给了庄孝,庄孝笑着接过来,又找电器讨火,接过电器吸剩的烟头,没有直接去点火,而是放在嘴里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下午上班,打呵欠;
傍晚加班,打牌;
晚上娱乐,打眼;
半夜回家,打架。
说一句,嘿嘿地又笑一回,又说一句,又嘿嘿地笑一回,庄孝自顾自地边说边笑,边笑边说。
这个神经,电器笑笑,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庄孝又说:“怎么不打架哩?地雷战地道战,开战不就是打架么?”
“秦始皇修万里长城。”庄孝又说:“孟姜女一哭就哭倒了,什么JB万里长城?黄河之水天上来,直入东海不复还……。”
庄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他不管有人听还是没人听,他总是很有兴致地说,很有兴趣地笑,不停地说,不停地笑。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大概过不久吃饭的顾客就要来了,馆子婆示意电器把庄孝弄出去,使了一个眼色,电器就走到庄孝面前,又递给庄孝一支烟,并用打火机为他点火。
“庄孝,”电器叫他,“今天在这里也坐了不少时间了,到别处去走走罢,那处好像有人要听你讲故事哩。”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外。
“故事故事,故事就是过去了的事,故就是失,失就是死,故事不就是死去了的事么?”庄孝听话地站起来,边向门处走,边走边说:
有钱吧,说你准变坏;
没钱吧,说你真失败;
有成就,说你会投机;
没成就,说你没出息。
边走边说边笑,一路走了。
那庄孝走走停停,一路嘿嘿地笑着,看见人就打招呼,亲热的很,未开言先一笑,一搭讪就站下来跟你说话,一说话就是引经据典。他说话不容你插嘴的,就是他一路说下去,也不回荅你的问题,也不是把每一句话说完,说着说着就说到天南地北去了,再上来又是一段顺口溜,漫无章法,乱七八糟。
摩托在城里买了房子,准备搬到城里去了,镇上的房子准备出让,电器记起皮撮原来流露过想来镇上的意愿,就立马向皮撮报告了消息,皮撮闻讯立马赶过来,与摩托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了房价,签订了协议。
半个月后,皮撮搬到了这条街上。
因为皮撮是后来的,他认识的人不多,而认识他的人却多,又因为他有个皮撮的外号,好听又好记,大家就没有按照他的行业门类来另外给他起号,还是叫他皮撮了。
皮撮小时候就很“万物(跳皮)”,他们在湖边上放牛的时候,就会把一个小伙伴捆起来,脱得赤条条的,绑在树杆上,然后用泥巴把他的麻雀涂成各种颜色,在光溜溜的胯下画上各种图案。
皮撮不会修摩托,就没有开修理店,而是把门面改成了建材店,做铝合金门窗、防盗门、厨卫电器什么的,再就是给电器店当安装工,空调呀彩电呀热水器之类的商品。客户是要求店家去上门安装的,皮撮就接了这样的活,安装一部空调角钢基架40元,工资60元,这100元钱已在电器商品中代收了,皮撮下户只管安装,在客户家只是喝点水抽点烟什么的,极少在客户家吃饭。
皮撮和电器本来就一起长大的,两人之间无话不谈,包括个人隐私和隐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两个人的时候会一股脑儿连底子都倒给对方,再加上这一层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两家之间更加亲密,就像一家人一样。
皮撮搞安装的时候,在时候会常带上电器去打下手,一般的安装就自己去就行了,合作得相当愉快。
有一次闲聊的时候,皮撮就问电器和馆子婆的关系,并把上次老婆看到馆子婆给电器擦汗的事和老婆的看法说了出来,并说:“你们之间一定有不一般的关系吧?”
电器未置可否,只是笑笑。
皮撮又问:“和自己老婆有什么不同吗?”
电器笑笑,说:“好比一样菜吃久了,再好吃的菜也会腻味,换一种口味,那自然清新很多。”
皮撮笑了,心底里对新鲜菜有了种很神秘的感觉。
皮撮做事很卖力的,在电器店里帮忙,下商品搬商品什么的,和电器比起来,似乎要灵泛得多,在这一点上很得电器婆的赏识,对他也很信任。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知根知底,总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电器不在的时候多,皮撮就总在电器店里帮忙,陪电器婆说笑。皮撮刚上来不久,说话还比较粗鲁,不怎么文明,说话间一不留神就带了渣子出来了,流露出一些农民粗野的习气。他很会说笑,一肚子的荤段子,常逗得电器婆笑个不停。电器婆生得娇小,声音很清脆,一笑起来很动听的。
他说:“有两爷崽去徕禾,爷老子去田里半天,禾都徕了大半畦了儿子才来,爷老子骂儿子:“干什么去了?不趁清早凉快总在家里摸什么?”崽对爷说:“我干什么了?你的堂客和我的堂客相骂,差点打起架来了,我不劝架打死了谁不都是自己屋里的人?”
电器婆笑得差点岔气。
皮撮是那种身体很雄壮的男子,手臂上肌肉一股一股的,劲扎扎的样子,是很讨女人喜欢的。他也常到馆子里去,也帮着干一些活儿,看到电器和馆子婆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特别的样子,在心底里佩服他们会装,能装出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在他们面前他却从来不乱说,也不多说一句,在这一点上和他那种粗犷的农民性格倒有些不同。
那一天电器又和馆子婆先后到城里去了,说是要订一些货还要置办一些年货。皮撮下午帮电器店的顾客上门去装电视天线,安装调试后很晚还没有回来,皮撮婆来过一次,坐了一会,又陪着电器婆说了一回话,见皮撮还没有回来,不觉有了一些倦意,就先回去睡了。皮撮去客户家的时候,別人已经吃过饭了,问他吃没吃,他回说已经吃过了。又是安装又是调试,一直忙到八、九点钟才完,回来敲开电器店的门,向电器婆复命。电器婆看到他那么晚了才回来,心想也是很累了,又想到皮撮婆那种疲倦的样子,想是已经睡了,就问皮撮吃过饭没有。
皮撮说:“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问我吃饭没,我当然说吃过了,难不成还给别人添麻烦?安装调试完就赶紧回来了。”
电器婆见说,就说:“皮撮婆今天太累,大概已经睡了,你就在我这里将就吃一点现饭罢了。”说完就起身去做。
饭是现成的饭,也还有一些现成的菜,电器婆又特意煎了两个荷包蛋,端到小方桌上,让皮撮吃。
皮撮也没客气,端起饭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觉得饭菜特别的可口,一边吃,一边想到电器说过的一句话,“换换口味自然清新得多,”便“扑哧”一声笑了。
电器婆很奇怪,问他吃着饭为什么突然就笑了,问:“是不是太咸了?”
“不是不是”,皮撮笑得更响了,“真的很好吃!”说着拿眼睛去看电器婆。
电器婆红了脸,她不知道皮撮是因为什么发笑,只是觉得那笑的样子很滑稽,很有趣。
拾掇了碗筷,皮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电器婆也不好意思催他走,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在做事,而且到那么晚才回来。就打开电视,坐下来看节目,又筛了一杯热茶,放在皮撮前面的茶几上。
电视放的是人与自然频道,大自然中的动物为了生存怎样存优汰劣,又怎样繁殖繁衍。一片茂盛的草丛中,有两条蛇在交构,互相扎成一把,越绞越紧,在草地上来回滚动,还有一个缠绵的特定镜头。
皮撮忽然问电器。“你猜我刚才吃饭的时候笑什么?”
电器婆细声说:“在你的心里我怎么晓得?”
皮撮便把换口味的故事讲了一遍,当然省略了是电器跟他说的,也省略了电器的那些故事,只是把忽然换一种口味真的特清鲜的感受讲给她听,而且讲得有声有色,津津有味。
“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偶尔在你这里尝到了这样可口饭菜真的是特别有滋味。”皮撮说。
电器婆说:“那你就多吃点沙。”说着红了脸。
皮撮说:“我真的还想吃哩,还想吃更新鲜的。”
电器婆的脸就更红了。
皮撮冲动地一把搂住电器婆,那种强硬的力度十分粗犷,令人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的双臂是那么有力,不可抗拒。
电器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嗔道:“你要死呀!”
皮撮抱起电器婆,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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