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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馆子把老娘接到了店里。老娘在农村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有个儿子在城里了，加上老娘的身体也远不如前，老娘享享福儿子尽尽孝。老娘白天在屋子里坐不住，便到店里看看，有时也帮忙扫扫地擦擦桌子什么的。电器还是常去帮忙，只是电器婆不常去吃饭了，托故说忙。老娘的眼睛经历了几十年的阅历，像一把刀子，能够入木三分，渐渐地觉出了一些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开始琢磨不透，过了些日子，从媳妇和电器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些什么东西。偷空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地问了儿子，又不好说得太白，只含糊其词，让儿子留点神。馆子不相信，不以为然，留神看了几天，似乎也觉到了一点什么。
晚上，他对老婆说："电器也有自己的事，也够忙的，还是要他少过来些吧。”
馆子婆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从婆婆游离的目光中早察觉到了，也多次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沉住点气，但一撞到电器的目光又按捺不住。现在丈夫挑出来说了，她晓得是婆婆在作怪，也不好说得什么，只说：“你说吧，你不要他来就是。”
第二天电器还是来帮忙。馆子婆有了先天晚上的伏笔，低着头不去看电器。电器的目光去捕捉馆子婆的眼神，心里就有些不安，加上馆子娘鹰一样的目光好像总在审视自己，没事的时候便回到自家店里。电器在馆子家里的时候，馆子似乎张了好几次嘴，临了只是冲电器笑笑，终归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电器在自家的店里确实没什么事可做，把这个扶一扶把那个挪一挪，弄不好又掉到了地上。电器婆有些厌烦：“去，去，躲一边凉快去。”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拭去灰尘。
电器靠在门口，看外头。街上还没有几个人，有点冷冷清清。要是搁平日，他早就在馆子那儿捧着一杯暖暖的热茶了。馆子就在隔壁，几步就可以走过去。但是现在却觉得很遥远，眼前总是晃动着他老娘那双鹰一样的目光。他的眼睛斜斜地瞟了一下隔壁。隔壁的门开着，暂时还没有客人来，很清静。馆子婆把一袋垃圾提出来，扔到了对面那个垃圾箱里。折回来的时候，碰上了电器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点点头，说：“不过来坐了吗。”
这就是说，她婆婆还没有下来呢。电器就走进了馆子，那杯茶已经沏好，他就过去端到了手里。在接杯子的时候就顺势捧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没有挣脱，有那么一会。厨房里传来刀剁砧板的声音，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去收拾后堂，把椅子一张张摆好，用条帚扫去上面的灰尘。他就坐在那儿，看着她拾掇。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放肆的说笑，他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揭开杯盖慢慢地喝着热茶。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有过那些美妙和美好的时光，他们彼此都有些不忍割舍的情愫。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损毁或者是破坏自己或是他人的家庭。平心而论，他们都希望对方的家庭能够多点幸福。而那种野马脱缰的情感袭来的时候，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势不可挡。他们只是享受了那灵与肉的刺激，没有放过那瞬间即逝的人生机遇，如此而已。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想是老娘下来了。馆子婆似乎有些慌乱，电器知趣地起身，走了出去。
一切又归复了平静。
客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电器走到了自己对面街道上的摩托店里。摩托店正对着电器店和馆子。摩托顾自在忙着修理店里的摩托，那是先天没有完成的业务。
电器坐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摩托搭讪。
摩托来自一个边远的农村，还保持着那种浓浓的乡里气息，讲话时带着很多渣子，三句话了至少有两个以上“妈的”或者“狗日的”。“狗日的王小痞妈的怎么怎么，妈的老脚猪猴精猴精的，那真是个妈的。”这是他的口白，有口无心，并不是骂人。
“妈的电器，”摩托边拧螺丝边说，并没有拿眼去看电器，“你狗日的好久没有进城去了？”
“上个星期不是进了些货嘛。”电器说。
摩托笑了笑，明明是无话找话。
电器也笑了。他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只不过是为说话而说话。
电器的眼光在馆子里。他看到馆子里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有十好几个客。
馆子婆在招呼客人，端茶上水，然后把菜单拿到厨房去。
又来了几拨客人。馆子婆忙了起来，应答这个又应答那个。她收拾桌子时一只筷子掉到了地上，弯腰一捡衣角又把一只盘子带到了地上，哐当一声，碎了。
街道只有十几米宽，馆子婆看到电器坐到对面，晓得他是在看什么，便叫道：“电器还不来帮下忙？”
电器起身横过街道走进馆子，动手收拾桌上的杯盘。还是男子汉力气大，三下两下就收拾干净了，送到后面让馆子婆去洗。
老娘呆在一个角落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店里面的一切，表情木讷讷的。
电器又操起扫帚打扫后堂，扫去残屑，又拿拖把来拖地板。
收拾到老娘面前的时候，电器讨好的对老娘笑了一下。老娘过了好一阵脸上才挤出一点笑意，点点头。
电器和馆子婆的一段情算是被老娘扼杀了，馆子婆每晚在家里，也不说话，就坐着看电视。
但是电器每日里无时不刻不偷看到馆子婆，那留着一把马尾一样的头发束成一把托在背后，那得体的衣服裹在她身上，他都爱看。她有着一种不平常的气质，是给人很耐看的那种。她的声音很甜润，特别是笑声，一串串的银铃一样，撩人心魄。
别想她了吧，他想。
馆子婆也很惆怅，平日里很忙电器在馆子里帮忙是不留余力的，他也是属于很英俊的那种。自从有了那一种关系以后一天不看见电器，心里总好像少了点什么。晚上坐在家里看电视，总有意无意的竖起耳朵听隔壁有什么响动，但每每都是失望。她对馆子也不是没有感情，每天在馆子需要温存的时候，她都试图努力地调动所有的感情因素，也有过生理上的满足，但过后，总是觉得少了一点刺激。那次在城里的时候，她常偷偷的想家里是不是也上演了同样的故事，回来后也曾努力地观察过，又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她不相信馆子和电器婆没有好奇心理，男人跟女人应该同样会寻找一些新的刺激。她甚至也暗暗盼望他们也有一些苟且偷欢的事。想到这些的时候，她脸上有点发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她对他老娘并没有恨意，老人的想法和处世也不是不无道理，女人努力维护家庭这个平静的港湾，永远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一向连轴的阴雨使天空有些晦暗和沉闷，上街的人明显减少，店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清淡了许多。偶尔几个顾客，也是看的多买的少。电器婆是个洁癖，顾客一出门，便赶紧拿块抹布踩在脚底下把地板上留下的脚印抹去。天气因下雨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地板上拭抹过后，仍然有湿湿的痕迹。电器拿出几个包装盒来，打开来铺在店门口，这样，果然好了许多。他又拿了几个包装盒到馆子里，如法炮制铺在馆子门口的地板上，馆子婆见了忙过来帮忙，声音低低地说：“还是你聪明些。”电器笑笑，没有做声。
老娘从楼上下来，把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馆子婆忙站了起来，用脚把铺歪的纸板拨了拨。电器笑笑，站起来搓搓手，转身折回了自己的店里。
有一只猫从外面进来，躬起背使劲把身子摇了摇，水珠甩得到处都是。老娘挥起拐杖去赶，便骂道：“哪里来的野家伙，没事跑到我家来干什么？不干不净！”
电器就在隔壁，老娘谩骂的声音全灌进耳里，只装着什么也没听见。馆子婆拿起一把条帚向猫扔去：“讨厌，多少地方好去偏往这里跑，该死的东西！”
猫负痛，喵喵地叫着跑了。
老娘的眼泪就下来了。
“谁讨厌谁讨厌？”老娘带着哭声，“那野东西不脏吗？”
馆子婆的眼泪也下来了，声音不高，带着些许哽咽：“不就是打了一下猫吗？”
馆子连忙出来和事，把老娘扶到楼上去了。
有几个顾客进来吃饭，馆子婆强打精神去招呼客人，脸上挤出些许笑容，显得有些生硬。
电器自然是不便过来帮忙，所幸天气不大好顾客也不是很多，馆子婆总算是应付过来了，只是觉得腰有点酸酸的，拿了手背搁到背后去捶。
中午和晚上，老娘都不肯下来吃饭，馆子盛了饭端上去，总有半碗又端下来。
老娘病倒了。馆子请了医生来给老娘瞧病，医生说不碍事，受了点风寒，又有点急火攻心，吃点药就会好。
过了几天老娘的病好了，仍觉得有点虚弱，很少到店里来。馆子婆端了一些鸡汤上去给婆婆喝。
婆婆不肯喝说我还是回去吧。
馆子婆说：“娘别这样，您这是打我哩，您要是看我不顺眼，我就回娘家吧。”
婆婆只好不再提起。从此电器很少到馆子里来。
有一天晚上，电器在家里看电视，湖南电视剧频道推出的《女子炸弹部队》，据介绍是全国首播，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五个女子个个是带刺的玫瑰，很精彩的，到12点了还没有播完，一直到12点30分才告结束。电器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正准备去睡，忽然被一阵噼啪声惊醒，又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电器连忙爬起来，把家里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从窗户望出去，隔壁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他冲出门，敲响馆子的们。
“馆子，馆子！”没有人应答。
“馆子!馆子！”电器使劲地拍打着门。
电器婆也起来了，帮着喊。
隔壁几层的邻居都惊醒了，都爬起来，从窗口望去，有股浓烟从里面冒出来。
几个男人合力，用脚把门踹开了，看见馆子倒在门边。馆子婆躺在屋中间。是火笼失火了，引燃了火被，浓烟直冒，还窜起一串串的火星。
几个人先把馆子和馆子婆背到电器屋里，齐齐吆喝着拿了桶子盆子提了水去扑火。
整个楼层都是连体的。楼下面就是各种各样的铺面。
社区的领导也连忙赶了过来，同时叫了上百的人来救火。一面报警叫消防队，一面又指挥把邻近的房子和铺面泼水，以防火势的蔓延。
馆子家的地板上早已都是水，一屋子的浓烟让人睁不开眼睛。电器的店子就在馆子家的下头，如果大火蔓延过来首当其中的就是他的店，那损失简直不堪设想。
电器突然想起馆子的老娘。
电器转身就向楼上跑，直冲进馆子的屋里，旁人拦都没有拦住。
电器在浓烟中摸索，摸到馆子娘的房门就冲了进去，把馆子娘从床上背起来，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往外跑。
馆子娘已经被浓烟呛的昏了过去。大家上手把馆子娘七手八脚地安置在沙发上。
馆子刚醒来不久，亲眼目睹了电器冲进火场救出了自己的娘，看到老娘被救了出来，尽管自己还没有一点力气，还是扑到娘身上，哽咽着说：“娘啊，是电器把您从阎王爷那里背出来的啊！”
救火车呼叫着来了，几支水枪对着窗口喷射出一条条水龙。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不一会就全部熄灭了。
水火无情，馆子家被烧得一塌糊涂，所幸的是消防来得及时，除馆子家外，邻近的人家和店铺无一受损。
天亮了，摩托首先抱来了一套被子。饲料背来了一袋大米，饲料婆抱着一床被子跟在后面。玻璃呀，瓷砖呀，超市呀都提着背着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来了，玻璃婆瓷砖婆超市婆金婆们，有的提油，有的抱枕，有的提衣服，有的连洗发水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电器从店里把电视机，饮水机一类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擦干地板，把墙上弄干净，又把东西全部一一放好，很快又布置起了一个全新的家。
社区的领导也送来了救济物资和慰问金。馆子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不停地搓着手。馆子婆脸上露着真诚的笑容，一连声的道着谢。
晚饭后，馆子娘嘱咐儿子媳妇挨家上门去道个谢，自己拄着拐站进了隔壁电器的门，笑着点了点头对电器和电器婆说：“你们都是好人。”
电器慌忙让座，电器婆立马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端到馆子娘手里，连说：“应该的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馆子娘爱怜地摸着电器婆的手，轻拍着，对电器说：“你这婆姨好细嫩的，要好好待她哟。”
“那是那是。”电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电器婆亲昵的依偎在馆子娘身上，像靠着自己的亲娘。
第二天，馆子的们照常打开。
阳光依旧十分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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