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向如何?
这岂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也不是能随意说出来的。
我的志向是得到天下吗?不仅仅是。
我的志向是改变“曹魏”帝国的命运吗?也不仅仅是。
是降服胡虏,避免华夏万民在不久的将来即将面临的浩劫吗?同样的不全面。
这些都是我的志向,都是我想完成的目标,但只有这些我认为还是不足以概括我心中所想。我心中想的更多,目标更加的宏大。但我不知道怎么去说,我也不知道我说出来有没有人会理解,说出来也许只会落得一场嘲讽而已。
“我,想改变这个天下!”我尝试的表达。不管荀缉听不听得懂,我只能这么说。说完之后,我看着荀缉,等待着他的奚落。
荀缉没有笑,至少没有嘲笑,只是愕然的片刻,嘴角上挂起了果然如此的微笑。
“这是个让人讨厌天下啊!”他的两只眼睛依然盯着我,片刻不曾挪开,“这个天下是这等的无趣,毫无生机,一片荒芜。人们就像活着裤裆里的虱子,聚在腥臊不堪的肮脏之地,要么为了争夺那发出腥臭味的油脂之地相互厮杀,要么就一头扎进败絮之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的天下,的确需要改变!”
他居然懂了,而且用了这么一个妙喻把我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
裤裆里的虱子?
没错,如今的天下人就像是裤裆里的虱子,生活在这片污垢不堪的大地上,目光短浅,为了那一丁点的油腥相互厮杀争夺,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就要来临,一旦一把大火燃起,把裤子点燃,群虱焉能存活!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公子是我的知音,闻弦音而知我心中所想。我不曾听到过公子弹奏的弦音,却听到了公子心弦发出的声音,公子有一颗英雄之心啊!”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亢奋,苍白的面孔上笼罩着一层激昂的光芒,仿佛要把心中积压已久的话一下子宣泄出来:“当今之乱,不吝于春秋战国!大汉就剩下了一个百死余生的天子,和一干行将就木的老臣,天下的每一尺土地,皆非汉庭所有,汉天子的声音不能出宫廷一步。宫廷之外群雄割据,每天都在征战,日日都在杀伐。这个天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
“问题在于如何变,在公子的心中未来的天下应该是怎么样的?”
未来的天下应该是怎样的?
这是个好问题。想要改变这个天下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很少有人对这个问题有过深入的思考。比如荀彧,在他看来应当恢复汉室的荣光。可是汉室的荣光怎么恢复?是武帝时的大汉,还是光武帝时的大汉,这两个时期的大汉有什么不同,他有过思考吗?再比如我的父亲,他迫切的想改变这天下,在他的诗作中无不透露出对当今天下的厌恶,和改天换地的豪情壮志,然而对未来的天下他有具体的蓝图吗?他没有,他只是沿着他心中的想法摸着石头过河,他是一个只有方向却没有目的地的开拓者。至于袁绍、刘备、孙权等辈,只不过是乱世中的野心之辈,他们的个人野心大于对改变天下的理想,不足道哉!
但是我不同,我清楚的知道如果顺其自然未来的天下将会是什么样子。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坏,无以复加的坏!坏到华夏苗裔几乎绝嗣,在中原大地再难找到纯粹的大汉遗民血统;坏到传承中华文明的典籍支离破碎,几乎失散殆尽;坏到千百年后人们提到那段历史,居然会把一个叫冉闵的屠夫当做英雄,只是为了一篇胡乱杜撰出来的《杀胡令》!【注:如今网上流传的《杀胡令》根本不是冉闵发布的,只要是稍有古文基础的人就能分辨出那是一篇现代人杜撰出来的东西,对于冉闵的历史评价我们还是应该相信正史是正确的。】
只要想起来未来是这样的天下,我就痛彻心扉!
未来会变成这样的天下,身处这个时代的我们每个人都在推波助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如今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强烈的使命感从何而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我为何会如此的迫切!
“未来的天下,将是权柄集于中央,君王有无上威势的天下,权柄不能任意落入无知的妇人、宦官和狼子野心的群臣之手。不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将有一个更加公平合理的任选办法,不能被人任意把持。士农工商,都能在那片安详却又秩序的天下共襄盛世。外族不敢犯我边境,如同上古之时,轩辕台所立之处,异族之人皆不敢举弓相向一般!”
这就是我想建立的新的天下,一个专制、强盛、秩序井然、法度森严却又不失安逸温和的巍巍帝国!
荀缉眼中的光芒更甚,口中却说道:“难!若要建立这样的天下,千难万难!”
我的嘴角挂着微笑,自信的说道:“越是难,才越应该努力去做,不是吗?”
“真想看到公子心中的天下啊!”他悠然的感叹道,“只是不大可能了,我没有那么长的命!”
“孟熙……”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如今我完全的肯定,他就是一个心系天下的英才,就像当年的荀攸,对这个天下有着无与伦比的使命感,想去用自己的心血和生命去改天换地。这样的人,在当今的世道是,是何等的少,何等的难能可贵!
可是,为何这样的一个人,上天却给他一个残破不堪的身躯?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若要实现公子之志,虽然很难,但是如今正是时机!天下大乱,人心大乱,乱了才好!乱了才能用刀兵杀出一条血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公子这里可有大汉舆图?”
“有!”我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我预感得到,我们今天的对话,将是一个如同荀彧之于父亲、孔明之于刘备、鲁肃之于孙权那样的可以流传千古的君臣策对。
地图摊开,荀缉的手在图上一挥,说道:“袁绍已败,天下的诸侯不足虑!只等曹公和公子用刀兵一一去收服,短则十五六年,长则二三十年,必能全取天下!曹公雄才大略,公子目光长远,如何取天下不用我去多言。”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历史”上父亲和我以及后继者建立的曹魏没能一统天下,但那只是错失了几次良机所致,这一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最多二三十年,天下必然混一!
“若要实现公子心中大志,最大的难题不在如何取天下,而在如何治天下。治天下,公子将面临两个大敌,一是世家,二是胡虏!
“先说世家,光武帝在南阳大族和豪商的支持下夺取天下,对世家豪族投桃报李,多加优待,以至世家做大,天下的官位,几乎都在他们手中,尤其是在大江以北的中原和河北之地,世家的势力根深蒂固,难以动摇。这里有大汉最多的百姓,和最繁华的城邑,谁要是占领了这里,谁就能一统天下。
“但是占据这里的代价就是必须和这里的世家豪族合二为一,受他们的掣肘,满足他们的欲壑,如此才能在他们的拥戴下建国立业。这样的天下,和光武之汉有何区别?甚至被掣肘的更甚也说不定!”
虽然荀缉出身颍川荀氏这样的赫赫名门,但是他说起世家来,语气中充满的不屑一顾,厌恶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这也许是他自幼颠沛流离,见识了太多的世家豪族之中的龌蹉的缘故。
我没有打断他的说,而是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再说胡虏。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谈何治理天下,而四方的胡虏始终对中原大地垂涎三尺,如群狼环视。当年武帝陛下穷尽一生之功,南征北讨,竟被人讥为穷兵黩武,说什么匈奴未灭,却耗尽了大汉的国力,真是荒谬!府库里的钱粮是耗尽了,天下的百姓是疲惫了,可是自那以后匈奴可再敢大规模的犯边?没有武帝的武功,何来大汉四百年的国柞?
“后汉以来,朝廷对胡虏的威慑日益衰退,尤其是班定远去后,短短十余年,西域再不为我所有。桓帝以来,诸胡更是年年反叛,延熹元年,匈奴叛汉,鲜卑犯边;延熹二年,鲜卑叩雁门,蜀夷破蚕陵;延熹三年,南蛮为乱;延熹四年,十万西羌反叛;延熹九年,鲜卑大人檀石槐拒绝和亲,去大汉册封的王号,将鲜卑分为三部;建宁元年,乌桓诸部大人纷纷自立为王,疏勒国和得杀汉庭册封之王,杀死大都督臣磐,自立为王。当年先人辛苦所创的大好局面已经糜烂殆尽,再厮杀个数十年,中原元气耗尽,一朝胡虏入中原,即使武帝重生,卫青、霍去病、班定远再世也将无法收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每指一处,我的脸色就跟着阴沉一分。中原在日渐的衰弱,而诸胡却在日渐的强大,我仿佛已经能听到了胡马嘶鸣,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膻臭味道,看到了他们的弯刀上发出的寒光。
“所以,为今之计,必须尽快的统一天下,选一处山川险峻的地方定都立国,这个地方必须远离世家的势力所在,还要能以此为根据厉兵秣马,集合多年征战的精兵强将痛击诸胡,为新立的朝廷打出一段安定的发展时间。而这个地方,就是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惊道:“长安?”
“没错,就是前汉故都长安!”他的眼睛中闪烁着精光,“经过羌人叛乱,董卓暴乱,李傕、郭汜为祸,长安的确已经是赤地千里,破败不堪,但就是如此它才是最合适的定都之地。长安有八百里秦川的险峻,又背靠汉中膏肓之地,只要苦心经营,恢复起来不难。”
他嘴角挂上了诡诈的笑容,“而且定都此地还有一处妙用,可以仿照秦始皇帝和武帝陛下,将天下的世家豪强全部迁入此地,既充实了人口,聚集了财富,更让他们远离故土,摧毁了他们的根基。没有根基的豪强,还不任公子拿捏?”
我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荀缉的话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一直以来的难题终于有了一个的突破口,和我心中的计划联系起来,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切实可行的取天下与治天下的大政方针。
一切都不再遥远,都不再是梦想,而是可以实现的目标!
“孟熙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我感激的看着他,“知音难觅,孟熙就是我的知音。你且看着,那个天下会来的!”
荀缉哈哈大笑,“不是看着,而是我要助公子一臂之力!”
“可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了,而且公达军师那里……”
“我要做一只一头扎进败絮中的虱子,或许能多活十几年,可那也不过是一只虱子罢了,有何益处?我跳出了裤裆,也许活不了多久,可我总算能远离那腥臊憋闷的地方,去一逞心中之志。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大丈夫岂能庸庸碌碌的死于病榻之上!”他悠悠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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