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我们就顺利的抵达了官渡。
官渡是毗邻渠水的一个渡口,地方不大。自父亲在这里屯兵开始,就加固城防,修建碉楼射台,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防御重镇。小小的官渡,驻扎了两万精兵,百姓全部被迁往他处。
城内的文官武将都出来迎接父亲,夏侯渊、曹仁、曹洪、乐进、李典、荀攸、贾诩、董昭等当世英杰尽在其中。在人群中,有一个人的身影的出现特别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个人长了一张有别于中原人的面孔,眼窝深陷,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一看便知其有胡人血统。他的双腿有些外八字,那是常年骑马所致。虽然是三旬开外的中年之龄,可整个人还从里到外透漏出一股彪悍的气势。
看到他,我感觉自己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重重的跳动了几下,一股恨意充斥了我的胸膛。因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张绣!
是的,这就是那个杀死了我的兄长曹昂、典满的父亲典韦、我的族兄曹安民,连我也差点死在他手中的张绣!
他是西凉军出身,董卓部将张济的侄儿,生于西北边地羌汉杂居之地。就是这个祸乱天下的西凉军的余孽,在他的叔父被刘表杀死后,反而率众依附刘表,屯兵宛城,充当荆州抵御父亲的藩属。就是他两次让我的父亲铩羽而归,损兵折将,痛失爱子和爱将。
看到他,那晚的大火仿佛又浮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是死亡最贴近我的一次经历,这些年一直常常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噩梦。
这个人在去年终究还是投降了我父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父亲会狠狠的折辱他一番,不想父亲竟热情的拉着他的手,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并让我的弟弟曹均和他的女儿定下婚事,还表奏他为扬威将军。
哼!扬威将军!连我的姨夫夏侯渊还只是督军校尉【作者按:夏侯渊和曹操是连襟关系】,连关羽这等豪杰还只是偏将军,他就是什么扬威将军了!他扬的是哪门子威?是杀死我兄长和父亲的爱将的威风吗?
是的,那次的事情至今任然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不时的疼痛。不管父亲是否真的对张绣已经不予介怀,那仇恨我是不会也不能放下。
也许感受到了我包含仇恨的目光,张绣抬头向我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有些木讷,他肯定认不出我是谁,因为他归降的宴会我没有到场,但他很快似乎就猜到了,只是苦笑着摇摇头,神情很落寞。
我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人愿意和他近亲,他在人群中,每个人都和他保持着距离,虽然四下都是人,但他的身影却显得形单影只。
我心中冷笑,张绣!你现在后悔了吧?总归是要投降,当初何故先降后反!就因为我父亲睡了你的婶娘?可是你连杀死你叔父的仇人都能够投靠,婶娘又算得什么?虽然父亲表面上原谅了你,甚至重用了你,可是还有谁愿意和你亲近交往呢?看看你曾经的谋士贾诩,现在不也刻意的和你保持距离吗?
我收回目光,跟随人群进入了官渡,再也不向张绣看一眼,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行了。
官渡现在就是个大军营,所有的道路都重新被疏通,无数的民房被推倒清理,整个城镇按照兵法被改造出兵营、马厩、工坊、粮仓、武库、校场,幕府居于城镇中心,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上空。
安顿下来之后,在以后的这段时间内我就要自己照顾自己生活了,在军中没有人会在意我公子的身份。这些琐事做起来很烦人,没有玉儿在我身边,我变得很笨拙,怎么把自己收拾好反而成了我当前最大的问题。
但是我没有叫苦,在父母眼里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不会把自己等同于曹彰、曹植、曹熊他们,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我是家中的长子,长子就是群弟的表率。我开始投入自己的职责当中,不去和弟弟们嬉戏,也不去找曹休、曹真他们玩耍。我来这里不是玩耍来的,我时刻记着自己的目的。
为了防止我出错,陈群安排了一个老书吏跟在我身边,随时提点我。我每日都要在幕府里面待命,父亲他们商议事情,我就旁听,记录他们的决策,书写各种命令。这些事情我都极为认真的在去做,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我书写的教令那个老书吏还要修改一下,但是没有几天他就一个字也改动不了啦。我也不端公子的架子,对父亲的每一个属下都保持了足够的尊敬,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很快他们也都习惯了我的存在,开始和我友善的相处起来。这正是我要达到的效果,但如果父亲也能认可我就更好了。可惜他从不正面的评价我。我不着急,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这期间,前方的战报不断的传递过来。战争终于在敌我双方相互默契的调动而不真正的交锋变成了激烈的厮杀。一开始袁绍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可父亲没有做出反应。于是袁绍就加大了攻击力度,猛烈的攻击延津、白马一线。索性于禁和刘延都是名将之姿,麾下的兵马虽少,但都是我军精锐,白马、延津一线坚如磐石一般的抵挡着河北军的攻势。只不过他们能抵挡多久大家心里都没有底。毕竟他们各自的手下都只有几千人马,而黄河对面,颜良、文丑所部都有数万大军。
这其中,有一个情报被父亲隐瞒了下来,是关于刘备的。刘备正在袁绍军中,据说他投靠袁绍的时候,一向傲慢的袁本初大将军居然出城十里相迎。如今,他被任命为文丑的副将,协助河北军攻打延津。隐瞒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关羽,父亲对关羽的欣赏喜爱真的不一般,即使在前线还是隔三差五的宴请他,并且不时赏赐。
可惜父亲还不明白,不论他如何的厚待关羽,都不可能代替刘备在关羽心目中的地位。虽然他们不是什么结义兄弟的关系,但刘、关、张之间常年累月的坐则同席、寝则同榻,名为君臣,恩若父子的关系,比兄弟还要亲密,是谁也撼动不了的。【作者按:史书上没有关羽确切年龄的记载,但按照关羽老家当地方志的记载,关羽还要比刘备大上一岁。】父亲的努力注定是无用功。
延津、白马战争打的很激烈,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有新的战报传递过来,但是父亲只是把战报通报给诸位谋臣武将,并不做任何的决策。我的工作也越来越繁重,光是发给各地调拨粮草军需的命令每天都会写到手软。幸好任峻担任督粮官后,我军的粮草调拨总的来说是顺畅的,他真的是一门心思的投入到了征粮和运粮的任务中,并完成的很出色。
总的来说,战争是在距离官渡几十里外进行,官渡目前是安全的。至少我以为是这样的。但是很快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清醒的认识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那是到了三月中旬的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处理公文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我在他的身边侍奉。所不同的是,每天都在父亲身边形影不离的护卫安全的许褚今天被父亲下令休息了。在典韦战死后,父亲的安全护卫之责便落到了许褚的头上。他统领着虎卫军承担内卫,而曹休带的虎豹骑在幕府的外围巡逻。许褚是个谨慎木讷,尽职守责的人,在他的护卫下,父亲的安全从未受到过威胁。尤其现在毗邻战场,他更是昼夜不息,时刻呆在父亲的身边。今天父亲看他实在是太劳累了,双眼都熬出了血丝,就强令他回去休息。谁知,这一下差点就酿出了大祸。
夜已深,父亲的公文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他的神态也略显疲惫,我劝道:“父亲,时辰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明日再办也不打紧。”
父亲摇摇头,伸了一下筋骨,说道:“今天的事情就要今天做完,明日还有明日之事,怎么能拖延。还记得你幼时我让你背诵的那首《长歌行》吗?”
“当然记得。”我笑了一下,“‘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首催人奋进,珍惜光阴的诗孩儿一日不敢忘记。”
父亲用手指敲击了一下书案,说道:“既然记得,就该知道光阴宝贵,怎么能说出拖延的话来?你年纪尚幼,体会不深,为父现在时常觉得时日不足用,有太多的事情做不完,恨不能一日当做两日来用。你方才所言不对,我要罚你,就罚你以光阴为题作一首诗出来。”
我一怔,没想到父亲会让我作诗。这时候正是困意上升,思路闭塞的时候,哪里做的出来。我一时语塞。
父亲笑道:“给你一刻,若做不出来,就罚你一夜不许睡觉。”
我顿时出来一头冷汗,越发没有文思。这个时候我分外羡慕曹植的急才,七步都能成诗,何用一刻。但我不行啊!可是父亲不管,他已经扳着手指头开始计时了。眼看时间将近,而我还没有半点头绪,彷徨无计之际,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父亲方才今日与明日的话,咬咬牙,也顾不得颜面,连忙说道:“诗已有了!”
父亲收回手指,眉毛一挑,说道:“吟来我听。”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我感觉自己的脸孔臊的发热,硬着头皮吟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父亲听完一楞,复诵一遍,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用的是什么体例啊,文意也太过直白。不过和刚才那首《长歌行》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细细品来,有些情趣。倒也难为你啦!”
我低着头,不让父亲看到我通红的面孔,低声道:“孩儿惭愧!”
“有这般急才也是难能可贵,就不罚你了。”父亲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疲态具现。这般没日没夜的连日操劳就是年青人也受不了,何况父亲已经是四十五岁的年纪。
我走到厅外,怕怕手,说道:“谁在此侍候?”
廊下的一个侍从急趋过来,“小人徐他在此。”
徐他?这个名字真古怪!不过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更古怪,透着一股令人厌恶的谄媚,令我很不舒服,不过也没有理由因此处罚他。我邹着眉头道:“你去弄一些膳食过来,再吩咐下去,待会儿准备一盆热水,给司空洗脚。”
“诺!”他低声答应,眼睛却贼眉鼠眼的顺着门缝往里面窥视。
“大胆!你在看什么?”我呵斥道。
“没……没什么。小人只是见主公深夜了还在操劳,心中十分的不忍。”他惶恐的说道。
“哦!”我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只是一副胆小如鼠的小人模样,便厌恶的挥挥手,说道:“去吧,别在这里磨蹭!”
看他离开,我回到屋内。父亲显然听到了我们得对话,说道:“这个徐他随我多年,做事倒也勤快,就是人品猥琐,不是十分令人喜爱。”
“我觉得他像个小人,讨厌的紧!”
父亲莞尔,“君子未必可爱,小人也未必可憎,这取决于你的立场。你读史书,还见不到此吗?”
呆了一下,我若有所悟,沉思起来。
不多时,就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我问道:“何人在外面?”
“小人徐他。”
他的声音和刚才有所区别,似乎有些许慌乱在其中,莫名的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父亲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神色警惕。
“进来!”我把手按着腰间悬挂的刀柄上。
门外安静了一下,突然屋门被猛烈的撞击,两扇门板破裂开来,飞扬的尘土之中,有十几道人影扑了进来,当先之人正是徐他。那些人都穿着我军士卒的衣服,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把长刀。
这是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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