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看林开杰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护士还以为他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独自推着手术车向病房走去,回头看到像梦游一般跟过来林少杰,她又好心地劝他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都还年轻,听说现在国外试管婴儿技术都很成熟了,以后你们可以要个试管婴儿。现在你赶快去医院的小超市买点卫生纸和卫生巾吧,她现在一下子还不会醒,乘现在去吧。”
林开杰“哦”了一声,机械地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说真的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太缺乏这方面的常识了。“怎么办?”当这个问号在他心里重重的画出后,他突然想到了牧歌。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牧歌的电话。
当天夜里,牧歌乘最后一个航班从杭州赶到了医院。她是在傍晚的时候接到林开杰的电话,立即赶到机场买到了晚上9点最后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然后才给报社的总编打了电话。她对总编说,家里出了点急事,她要去北京处理,要请一星期的事假。虽然总编在电话里流露出有点不高兴的口气,但凭着牧歌平时在单位工作认真、业务过硬的良好表现,总编还是很给她面子,答应了她的请假,但一再强调下不为例。
牧歌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林开杰一脸疲惫地到医院大门口去接她,他把医生跟他讲的情况跟牧歌复述了一遍,并关照牧歌千万不要在小陌面前提孩子这两个字,因为,她的情绪刚刚才稳定下来。牧歌眼圈红红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然后又心痛地补充道:“那两个孩子是小陌的希望,她是多么喜欢,现在一下子没了,这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跟着林开杰静默地走进了病房,走到了左小陌的床前,看到左小陌眼睛紧闭面容憔悴,牧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眼前的左小陌似乎变了一个人,上次见她还神采熠熠,仿佛一颗明珠,教人移不开目光。而这次见到她,她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黯淡,皮肤白的像张纸,没有了昔日的光华。虽然五官还依然那么精致,闭着眼睛的长睫毛还那么浓密深重,但蜷缩在病床上瘦弱的身体,却显得是那么的孤独无助,茫然无措。
牧歌心痛地俯下身体,抱着她无声地啜泣了起来。左小陌睁开了眼,看到了牧歌,她那颗被无情命运捏伤了的心,像被一只手触动了疼痛一样的又痛了起来。她猛然地伸出了双臂,紧紧地抱住牧歌伤心地痛哭起来。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在黑夜里迷路的孩子,见到久违亲人似的,所有的伤心、委曲、恐惧在那一刻释放了出来。
两个闺蜜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百感交集地痛哭着。牧歌的心虽然很疼痛,有许多话想安慰她,可此时此刻,她觉得所有想说的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她只能无语地对着左小陌。
那天后半夜,左小陌开始发烧,浑身烫得吓人,隔着衣服也似乎可以体验到那骇人的热度。叫来医生,医生说是术后引起的反应,在消炎药上又加了点退烧的药,离开了病房。一整夜,左小陌都在不由自主的轻轻**,说着糊话,牧歌弓下身体,贴得近些,才听清楚她一直在呼唤:“小辉、孩子……”牧歌整夜坐在她的病床前陪护着。第二天上午当医生来查房时,她却又像说梦话一样地提出要出院回家,直到下午又烧得整个人都恍惚了,手也几乎无法动弹,才昏昏然的睡着了。
牧歌坐在左小陌病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默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是这样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牧歌想起了大学时期,左小陌的脸色总是白里透红,脸上经常映着两朵粉红色。一些不知情的同学都以为她抹了腮红,几个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女同学,乘机在背地里说她爱臭美每天上课还化妆,弄得左小陌很是郁闷。那时的左小陌,每回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会去找牧歌,她爬到牧歌的高低床上,俩人挤在窄小的小床上彻夜不眠般地聊天,聊着聊着实在困了,就睡着了,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们俩的手还一直握着……记忆又一次的刺痛了牧歌的双眼,她伸出手在左小陌的头发上疼怜的抚摸着,轻声地说道:“小陌啊,你这如花的生命,难道一定要折断在这个男人的手里,才觉得幸福吗?”说到这里牧歌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无声地落在了左小陌的手背上。
第三天,在每天五六大瓶消炎点滴的作用下,左小陌的烧渐渐退下来了,可是手术的伤口和宫缩引起的疼痛还如同剔骨疗伤般的疼痛。但这些肉体的疼痛对于左小陌来说,远不及她内心深处的伤痛。那天**无意间说的一句话,让她明白,她不仅失去了孩子,还失去了生育能力,今生今世她已经不能做自己孩子的母亲了。左小陌的母亲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从小耳濡目染让她懂得,这次车祸导致的流产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当这个毁灭性的现实如此残酷地摆在她的面前,这个充满着温柔母性的女人,她的心像裂开了一条缝一样的流着血。
那天夜里,病房四周静悄悄的。看左小陌闭着眼,呼吸平稳地进入了睡眠。已经连续陪护了两天三夜的牧歌,也在病床边上的一张沙发床上睡着了。迷糊中左小陌听到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听到了花军辉熟悉的声音,他只唤了一声“小陌”,电话立刻就挂断了,听着手机里短促的忙音,她想,这也许是她在做梦吧?不过,现在做梦也好,真实也罢,她觉得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孩子没了,而且今后也不可能再生育了,悲哀与绝望占居了她整个身心,她整个人就像掉入了一个污浊泥潭的深坑里一样,污泥把她身上原有的灵气和活力以及所有的希望都淹没了。她在黑暗中起身,怕吵醒牧歌没有开灯,颤颤巍巍地,轻轻地站起来,走下床,悄悄地走出了病房,来到走廊上。
清冷的月色从窗外照射进来,晃动在她的脸上,凄清地照在静谧狭长的走廊上。这一刻,伤心和孤独是如此重重地压了过来,左小陌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无垠的海底,海水将一切通道都堵住了,她尽力地屏住呼吸,想试图浮出海面,但是一个巨浪打来又让她沉入了海底,孤独和绝望是那么的真实,她为自己感到了悲哀。周围的寂静,让她感到窒息,她感觉自己的肉身,已经像沉在海底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十分沉重。然而,她的思绪却如蝴蝶一样开始向远处飞翔着……现在,她的身上已经失掉了生命中与花军辉相连的部分,她只想变成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脱离层层的不幸,飞翔着离开这个世界。她只需从这个11楼的窗口跨出去,就会像蝴蝶一样的轻松地飞翔,飞向遥远的天国……从此,再也没有痛苦,再也不必苦苦等待,再也不会跟爱她的父母阴阳隔绝……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从她的背后一把将她抱住,林开杰正在用力地转过她的身体,用他细长的手指抹着她温暖而发亮的眼泪,他把她的头用力地抱过来,揽进了怀里。左小陌无力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哽塞时漏出一丝气息一样的低沉的嘶鸣声:“师兄,我残废了,我再也当不了母亲了。”林开杰紧紧地抱住了在黑暗中发抖的左小陌,轻声地说道:“小陌,我知道你难过,但是发生的最痛苦、最糟糕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8、
在医院住了10天以后,左小陌出院回到了家里。春天的阳光很温暖,湿润的空气伴着淡淡的阳光就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在脸上。
自从被林开杰发现她想自杀以后,牧歌和林开杰日日夜夜地对她进行了“严防死守”的看护。牧歌为了看住左小陌,又去单位请了半个月的事假,报社那位严肃的总编很不高兴地在电话里对她说:“跟你说过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的,看起来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好吧,你一定要这样做,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很粗暴地挂断了电话。总编的举动让拎着话筒的牧歌很长时间都没缓过劲来,可是为了左小陌,她不顾一切了。
林开杰也是白天黑夜的一有空就往医院跑,自己那个生意刚刚有点起色的小店也经常关门不营业,弄得跟他合伙经营的同事对他意见很大。左小陌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明白,看到两个好朋友为她所付出的一切她非常感动,总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不能再拖累朋友了,不能让朋友再为我担惊受怕了。现在她不为自己,为两位好友的苦心,她也必须尽快地振作起来,好让他们放心,去干他们自己的事。
她出院的第8天那个晚上,北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第二天的早晨却又阳光灿烂了。起床时,左小陌好心情地跟牧歌说:“今天天真好,空气也不错,我们去郊外走走吧。”牧歌看她心情很好,就答应了。吃完早饭俩人打了出租车去了郊外的一个小公园。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郊外的小公园游人很少很安静,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花草香迎面扑来。一架湿漉漉的木头秋千孤独地架在树林中间,有几只小鸟停在秋千上鸣叫着。
左小陌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一边走一边还摘一朵开在路边粉色的小野花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也摘一朵插在牧歌的头发上,然后把头伸过来问牧歌:“好不好看?”看着眼睛依然明亮漆黑,只是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看出沧桑的左小陌,牧歌发自内心地笑着回答说:“好看!”左小陌依然甜甜地微笑着,拉着牧歌的手,头靠在牧歌的肩上说:“牧歌,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内心很平静,其实,当初毕业时我就应该留在杭州。”牧歌笑着打趣道:“得了,别安慰我,当初我即使用十头牛的力气都拉不住你呢。”
“唉!是啊,当初我怎么就那么重色轻友呢?你鄙视我一下,鄙视我一下。”说着她淘气地把脸凑到牧歌跟前,看到左小陌又开始会“贫”了,牧歌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她笑着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是想鄙视你来着,但鄙视的动作是嘴巴跟眼睛要一起瞥,这个动作我还没学会,等学会了一定来鄙视,你等着。”两个闺蜜又开始嬉笑打闹了。
玩累了,她们坐在那只木头的秋千上,看着不远处大片幽静苍绿的山谷。突然左小陌转过身体一脸严肃地对牧歌说:“牧歌,谢谢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
听左小陌这样说,牧歌一向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说安慰话的人,她只是激动地握紧了左小陌的手,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语言。
两个闺蜜在一个空间里格外安静。她们彼此可以抛开掩盖的面具,露出自己的原形,轻轻地,静下来,仿佛和自己相处。这时如果谁想开口说话,都是实在并且深入心灵的,不会敷衍,如果对方想挖掘,就会丝毫无障碍的袒露。
左小陌看牧歌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她估计近期花军辉也不可能回来,现在花军辉也不再催她办理出国了,每次跟她通电话都是匆匆忙忙的,心事重重的样子。左小陌说:“我也懒得问他。因为一切都仿佛变得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从新开始生活。我已经腻味了这样漫长寂寞而又无望的等待,也腻味了我自己。现在任何人对我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有怨言,我已经疲倦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不想再给自己有任何束缚。”
牧歌看着在那里平静叙说的左小陌,心中为她伤感着,她仿佛听到她的心像玻璃一样碎裂的声音。那个她从小一直爱着的男孩,她生命中唯一的爱人,在让她感受爱的欢愉的同时也让她爱得如此残废。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感到过幸福,也许就不会有绝望。这就像一个对生活有着无尽热爱与渴求的人,最终生活给她的回报,却是空洞与失望的那种悲哀。
三天后,牧歌离开北京,回了杭州。在机场她还是很不放心地给左小陌打了电话,她说:“小陌,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多想,国庆长假我再来看你。”这一刻,左小陌正坐在自己家二楼卧室的窗台前看着天空发呆,玻璃窗外是耀眼的春日阳光,她理性而又温暖地回答说:“牧歌,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对自己,你放心,我们国庆见!”
牧歌走后,左小陌再次回到一个人的孤独生活,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白天照常上班,晚上除了上网和看书无事可干,就早早的睡觉了。有时她会恐惧自己沉溺在睡眠里面,觉得自己会不会变得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没有了思想,也没有了语言。
周末,她一个人去了她家街口的那家“凡人”酒吧。自从上次跟花军辉一起去过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这个酒吧的老板是个广东人,见左小陌一个人进来,客气的招呼她入座。左小陌不去别的酒吧,去这家“凡人”,不是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觉得这里离家很近,有安全感。另外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这里的Disco音乐特别刺激,她天性中的安静,置身在这个混乱与喧嚣的地方,让她有一种宣泄与释放的满足。
她没去舞池跳舞,只是坐在吧台边,喝着颜色鲜艳和口味怪异的调制的鸡尾酒,冰冷的酒从她的喉咙一直滑落到胃里,让她有一种快乐与疼痛混杂的感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坐在她的边上,看着她,然后递给她一杯红酒。她冲他笑了一笑,没有接,起身走向了洗手间。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穿着牛仔裤,宽大的格子棉布衬衣,球鞋,一头乌黑的长发,明眸皓齿。她看到自己依然有年轻甜美清纯的外表,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是如此的苍白和苍老。
那晚回到家已经快11点了,还没进门,就听电话在急促地响。她以为是花军辉来电话,就跑过去接了。刚“喂”了一声,传来的是花军辉母亲袁静焦急的声音:“小陌,你去哪里了?我找你一晚上了。”
自从发生那次车祸以后,现在左小陌最不愿意听到是袁静声音,因为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让她有灾难临头的感觉,所以她冷冷地回答:“我有事出去了。”左小陌刚回答完,就听袁静在电话中带着哭腔说:“小陌啊,小辉出事了。”听到袁静说花军辉出事了,左小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立即忘了袁静对她的恶,很焦急地问道:“袁阿姨,小辉哥他出什么事了,您快告诉我,他怎么了?”
袁静口气中带着焦虑说:“哦,是这样的,小辉他自己开的小公司倒闭了,并有可能惹上侵犯知识产权的官司,他的老板说要告他,在美国打这种官司,可不像在中国。”还没等左小陌说什么,袁静又急不可待地接着说:“小陌,现在只有你能救小辉了,只要你提出跟他分手,小辉死了心,就会接受他老板的女儿,那么,围绕他的一切麻烦就会迎刃而解了。小陌,你上次不是已经答应阿姨会跟小辉提出分手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阿姨求你了……”
听到这里,左小陌才明白,袁静是又来逼她离开她儿子的,她的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起来。她什么也不想再问,很不耐烦地打断了袁静的话,冷冷地对着话筒说:“袁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说过的话我会兑现的。你让小辉尽快回来,我会提出跟他分手的。”说完她“啪”地挂断了电话。
挂完了电话,她发呆似地坐在了沙发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是的,是应该结束了。”那一刻,她觉得心又有一种碎裂般的疼痛。那是一种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有疼痛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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