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回到乱世争霸王 > 第六章 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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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公主,当年天王五将山殡天,实乃冲寇所为,吾家高祖曾极力回护勤王。又尝言,'杀陛下者王兄襄,非王之罪,愿不枉法。'好教公主知晓,现天王亦曾传檄天下,我付家之秦实为臣工,权守庙堂,若寻得天王延祚,定归社稷。”

  这番话,说得她一头雾水,仅能听懂十之一二。清韵了解她的底细,不禁又提起一颗心来,却惊佩的看见,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冲向大殿盈盈一拜,那哼声又婉转成啜泣的呜咽声。

  拖延了一会时候,洛付赶着驴车而来,车上高高堆着丝绸锦缎,看着卫突军及一众士卒欣喜的目光,她终于醒悟过来,这个时代,原来绸缎是可以当钱用的。不过几个老太监明显还是有所保留,手中还会有更好的如玉器啊,珍玩啊之类的东西,却只先拿来了这些。洛付和李良楝两个人也非常机警的觉察出,众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均不敢多言,只是互相回复几个暧昧的眼神之后,便都佝偻起身子,等候卫突军的发落。

  其实卫突军根本就没想太难为他们几个,他志存高远,以前在父兄的阴影下,原以为此生是没有什么奢望了,谁想家园被独孤占破了之后,居然被付如海相中,尽管有诸付百般的阻挠,仍器重有加。这次借着七年之盟即将满约的机会,终于可以领着2万鲜卑族精兵独当一面了,他自然不会随便杀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立威的,有什么意思?上天眷顾的男儿,要杀的是那些英雄豪杰!杀的是领兵的将军,庙堂的高官,掌权的国君。

  况且,自从高祖皇上前脚刚刚杀戳了姚登一脉,后脚就因为夜梦付君琛领着鬼卒而受惊重病,乃至很快崩殂之后,秦政权的上下,立刻转变口风,尤其是当今的主上付如海,去皇帝号降称天王后,更是昭诰天下,付家对姚秦的后裔还是多有周全的,还是尊拜姚家的。现如今一个现成的公主在这里,正好可以封住天下人的口。

  与大卫一战,已经迫在眉睫,想那汉王冲雄兵铁骑,控弦百万;座下鬼狼苦忠四猛将,百战成师;两家之战,付家已先落下风了。义父若想胜,自然是要争取各方面的支持,最好能联络上南朝的刘家,东方的独孤垂,如果想能从吕凉那里再征借些军马,就要利用好眼前的小公主了。

  望着盈盈拜倒的和敬公主,卫突军一时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妹,他自幼不受父王宠,便一直同自己的两个妹妹生活居住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冬日,小妹用冰雪雕琢成一只小狗,不想被他给摔碎了,小妹伤心哭泣的样子,像极了眼前的她,一样的柔弱,一样的无助。战乱迭起,父兄的死他没放在心上,可是小妹的离开却是他心中永远的哀痛。

  卫突军这边胡思乱想着心事,她和清韵等人摸不清头绪,自然也继续装扮下去,一时间,众人无语,只有那两只狗仍然喉咙中发出呜呜的低鸣着,不过在她的安抚下,也渐趋安静下来。

  最后的沉默还是卫突军打破,他指点手下将财物收托,自己翻身骑上亲随牵过来的战马,在马上,原本就高大的卫突军更如天界的战神,身上的金甲反映着日光,晃在她的眼中,晃在她的心中。

  卫突军马上拱手,缓声言道:”末将刚刚所言,句句肺腑,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待我家天王驾临,便一切明白。但如今大秦首要的敌人,却是昔年那荼毒关中的冲寇,两家战端已然开启,小将愿一力承担千岁的安危。我家天王移驾之前,公主可暂留宫内,末将定约束手下,不打扰殿下的清静。”

  “那便多谢将军,清韵代本宫送送铁弗将军。”她现在只因一句谎言,身份就已经变成了付君琛的侄女,天王家最后的公主了。

  这边卫突军收下这些财物后,还命令手下往宫中搬进来一些新鲜的肉干和酱菜后,便领着手下军卒退出皇宫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不过宫墙之外留下了数千军卒在把守,卫突军本人则连夜回去向付如海禀告去了。

  而宫里的三个可怜老太监,此刻全围在她的身边,李良楝苦笑的对她说:”小静啊,虽说这个关口被你渡过了。可是,你可知道?一个前朝的公主,想活命可有多难?你又知道吗?冒充公主的罪名是什么?族诛啊!”

  洛付一旁早想着另一事,见得了空,连忙尖声喊着:”大大的不妙啊,前朝的公主,若不死就只能许配给王公大臣,你年龄尚算合适,可是你明明是嫁过人的啊!”

  刚刚说完,洛付就被另外两人给按在地上,好死不死的专想这种事情。

  清韵此时却是最冷静的,沉声说道:”你们随我来。”说完转身便走,剩下三个人莫名其妙的跟了过去。

  蕴华宫清妃寝宫内,有一座檀香床房,雕凿的繁复精巧,分上下两层前后三隔。清韵引着她们进了床房,也不多言,直接就奔后面存放物品马桶的小隔断而去,掏弄了半天,气喘吁吁地抱出一个锦匣来,看见还不知死活的她在大床上好奇的东瞧西看,呆了一呆,随即长叹一声,坐在床上愣起神来。

  好半晌,洛付才用兰花指戳了戳清韵,”清韵,清韵,诶,你想什么呢?这……这匣子里是什么物件啊?”

  清韵望了望逐渐严肃起来的她,苦笑一声:”静儿,我们三个老家伙虽不知你究竟的来历如何,但连日来的相处,承蒙你的照顾,有时候我想,若当年不入宫,孙女便也像你这般大了。今日也多谢你的极力救护,我们说白了,不男不女,连奴才都不如,别说候爷打骂,就是当时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道这里,老人声音还是很平静,而眼中却溜出泪来,浊黄的泪珠,仿佛折射出清韵悲苦一生中的酸甜苦辣。

  她忍不住用衣襟替老人擦拭,老人祥和的握住她的手,另只手则打开了那个锦匣,匣子刚开,洛付和李良楝就同时发出惊叹声,清韵拿出一块黄绸包裹的东西,笑着说:”洛付两人一望便知是什么,你却未必了,打开看看。”

  '和敬公主'接过小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印章,她翻转看那刻字的一面,上面的小篆,在她眼中与其是字,还不如是花纹。

  清韵接着说道:”当年长安被围,天王西出五将山,传国玉玺由一名宫人潜送与了长安公。其他的二十七件天王印鉴,就由清妃保管,清妃娘娘殉驾前又叫我来收藏,本想等姚家的人来寻,不想姚家的千枝万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假公主了。”

  她呆呆的听老人讲着这一段秘辛,心中想的却是这独孤占到底是谁啊?现在到底在那个时段啊?

  清韵又说道:”你现在既已冒认公主,我们三个一定会帮你周全下去的,”说完老人瞪目注视着另外两人,洛付和李良楝不停的点头,不想帮也得帮啦。清韵也知晓二人的心思,接着说道:”长安城七年无人,今日听那候爷所言,秦汉两家想必又要开战了。想必付如海是欲借你的身份,去招揽吕大人,共同出兵。所以你的安危他们比你还重视的,唯独你已是嫁过人的了,万万不能被付如海指婚了。我有一个计较,你将此套印鉴上奉于他,同时言'父祖皆殁,已心灰意冷,并当时诰命公主时,天王已将你许给了秦猛大人的孙子王镇恶,因此若王镇恶有命来尚便尊祖命嫁给他。若无命来,也只求能为父祖守陵。'你尽管放心,我等见过那小儿,少小无行,当今的乱世,怕是早就死了。我们还有一些好的存货,等付如海来时,也替你多方打点一下,定成此事。”

  第三章长乐公主

  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行出了长安,辗转行走了月余后,方才安全抵达到长乐。我们现在的长乐公主就在这个队伍里。付君琛的全套天王印鉴献与付如海后,付如海也终于名正言顺地正式成为继姚家之后的秦国天王了。

  待说完事先定好的话语后,一旁收受过清韵等人润仪的义阳公付平,东武侯付敞,尚书吏部郎严康等人也极力附和。付如海心中也明白,把前朝的公主指给谁,早晚定是个麻烦事儿,谁也不会愿意的。现在这个公主主动提出此生不嫁,甘愿守陵,天王付如海自然是要做出宽仁的姿态,劝抚勉慰几句之后,这事就成了。当然首先是将公主的封号给换成长乐公主,毕竟和敬是前朝的封诰嘛!同时好人做到底,将清韵等三人也一同赐给了她,并配上了各两百男女奴隶及姚陵周围三百里的封地,再有就是在身边近臣的忽悠下,特许她若收义儿,其子可封长乐候,女则为长乐县主。这般种种可是天大的殊荣了,前朝的公主王孙能得到如此厚待的,她算古今第一人。

  这次北进是要将姚氏的祖陵北迁到黄河西北侧的贺兰山下,她的封地也就在这里了。此地也曾是汉家的一处王陵所在,守陵的族人却不多,只有几十户人家,她定府后头件事情就是同族长接触一番,两下倒也很是融洽。尤其族长听说这个公主的来历原委后,更是感动异常,非要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她当义子,吓的清韵等人连忙支应过去,倒不是吝啬长乐候的封号,而是前朝的公主同汉家后裔和和美1美一家亲,这背后的政治影响可了不得。

  等到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章了。此时她惊讶的发现,幼年时满是黄沙秃岭的高原地带,现在却是另一番景象。于是我们的长乐公主,那颗不安稳的心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她高兴的找到了自己的落点,同时也终于了解了现在的时代,原来是另一个时空。然而具体是公元的那一年,她还是糊里糊涂的,算了,她现在弄个大概就已经非常满意了,同时因为确认了自己的确在一个历史中,她便得到了一个结论:她早就已经略略有了一个大概的怀疑,那个什么独孤占,一定就是早自己几秒钟传送的那个小贪污犯,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汉王府的一些措施,决不是普通一个诸侯能想到的,比如说吧:现今北朝人都已经习惯使用的牙木和牙浆,不正是牙刷和牙膏吗?

  所谓汉王止溃法,核心的技术,无非是利用蒸馏的原理提1炼出相对较高纯度的酒精;至于说汉王府发售的各种形式用途的纸张,更是坚定了她的判断。不过她倒对汉王府的一些政策更感兴趣,像牙木和牙浆,以及厕纸,汉王府简直是免费发放,只要不是大量的贪占便宜,基本上是要多少给多少,而且技术也不保密,有愿意学来制造的,会有专门的匠人来培训。如此看来,这个汉王倒是一个妙人,既自己讲究干净,还希望全国人民养成讲卫生的好习惯。

  至于说卖钱的那些商品,最赚钱的是一种安装了汉王轮的独轮车和对轮马车,她惊讶的发现独轮车对于这个时代的巨大作用,轻便快捷,大大提高了单人运送货物的效率。至于那汉王轮,居然想到用牛羊的肠衣鼓气,外面再辅助上手工皮革,根本就是简易轮胎的替代品。其次是用于书信,记录,行文的纸张,这个技术对于北朝的各个政权来说,是属于垄断的一项知识,无论是颜色上的新鲜,还是纸张质量的上乘,甚至已经超越了南朝。

  想着那个家伙天天阴险的数钱,她心里不由得也痒痒起来,清韵他们的珠宝珍玩虽说还剩下一些,可都是极其精美珍罕的极品了,别说清韵他们不舍得了,就是她也不忍让这几个老人再出血了,换言之,东西是死的,折腾完一件少一件,肯定不如自己生产出物美价廉的产品来的长远。

  种种迹象也让她看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此时的各路诸侯,还没有意识到经济战的巨大作用,经济战场如果搞好了,不仅可以富强自身,还可以无形当中削弱敌对政权的实力,显然独孤占首先认识到了这一点,那现在既然自己出现了,又说巧不巧的成为了他理论上的敌人,这经济战如何打可就要费费心思了。

  中华民族历史上最赚钱的三种商品分别是:瓷器、丝绸和茶叶,现在这个年代里,瓷器还只是南朝的专利,并且水质、土质都不适合自己这里,可以抛弃了。茶叶居然还没被社会各阶层所认识,竟然还被当作一种药材来应用,惊喜之余,她仔细观察了现在的自然环境,刚刚出现被破坏的趋势,但仍是鸟语花香,黄河水虽然已有些浑浊,但很多百姓还是直接饮用,可见环境还不错,加上贺兰山东侧在后世是有塞上江南美誉的,自然环境非常适合广泛的种植茶叶。

  说干就干,有她的严令下,还有卫突军的尽心协助,很快长乐公主的家奴们已然开始种植茶叶了。

  说道卫突军,她迁陵的保护工作就是阳川侯亲自负责,她也看出来些微妙,秦入驻长安后,卫突军将军立刻没有什么实际工作了,护送她既是无聊中的一种解脱,也是这个高大英俊的侯爷刻意争取的结果。定府后,卫突军也时常找些理由来看望他,并将各地游散的一些工匠带过来送给她。尽管每次办完正事后,最多也只是坐一坐,喝一口茶,然后就打马回返,但说心里话,对卫突军她还是很有好感的,命运多舛又努力拼搏,饱受刁难又能安之若素,实在是个典型的男子汉,可既然她已经立下了终身守陵的誓言,卫突军的这番尺珠之谊,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茶叶是个远期计划,棉布又被东边的卫国抢占,那么眼下最近的就是丝绸行业了,付如海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主,登基后不仅大力扶植佛教的传播与发展,来修补百姓们因多年战乱而残破的心情;开宗讲学,还劝课农桑,秦境内遍植桑树,鼓励民间养蚕,使秦丝的发展有了很好的基础,只是民间纺丝的规模还是非常小而已。

  有鉴于此,她立刻上表提出愿意出钱建立造丝作坊后,竟然让付如海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想法,立马赐钱派工,下旨褒嘉,于是短短两个月后,长乐公主丝便声名鹊起,风行北朝。由于是一名公主纺出的丝绸,甚至那些无聊的南朝士大夫们也争相竞购,仿佛公主的丝绸就高人一等似的。

  丝绸顺利开展后,她还适当范围内推广肥皂,因为她现在的肥皂外观上黑灰黑灰的,没有香味不说,还带有淡淡的腥膻气,所以她在无力继续改1进的前提下,也只是在自己的封地内以及付如海的近臣中做稍稍推广,对于这个东西,付如海的弟弟义阳公平私下与她说,'此物差强人意,却大有可为,吾愿助公主。'但由于此时的技术实在太落后,只能暂时先放放了。好在丝绸的利润很高,等积累成规模后再说其他的吧。

  她也颇为知趣,所赚的第一桶金,就分了七成上献与天王。付如海得知分成比例后,感慨之余,特意亲笔修书,叮嘱她以后只要上三成即可,其余利润可直接资助民间的学子和流散的贫苦。

  一时间,前朝和敬公主同大秦天王之间,亦君臣亦师友的关系,在北朝政界传为佳话,也增加了付如海的政治威望。那凉国的国君吕光感念当初付君琛的恩义,又思虑北朝当中,卫国的强盛,只有和秦联合才有胜算。于是派手下大将蒙赤行、段业两人领六万汇兵长安,准备同伐卫汉。之所以派这两人,也是吕光深忌此二人已渐成气候,正好借机削弱二人在凉境内的影响。还特意选宫女十名,匠人五十,托付如海转送于她,以表对付君琛的一些心意。这些,对于很是憨厚的付如海来说,乃是成人之美的小事情,直接就给准了。

  她得到这些优秀的手工工匠后,立刻开始了鞋帽的生产,以软木为底,皮革辅之,陶朱公主靴和帽,立刻以做工精巧,结实耐磨,防水御寒而大行其道。

  短短七八个月间,以陶朱一地为基点,扩散而广的秦商脉,渐渐同汉王府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虽说付如海等人仍未领悟经济战的奥妙,但财政的明显改善,山北及长安两地百姓生活的富足景象,却是着着实实的摆在那里,付如海有次酒筵后,乘兴与左右言,”朕赐陶朱安身之命,不想,长乐还朕以富庶。圣言女子轻,实谬之大也。”

  ------盛夏里的一天清晨,洛付很突然的去世了,她给了洛付极大的哀荣,洛付就葬在姚氏墓群之中,公主亲自主持下葬大礼,让世人再次看到了这个公主善良开明的一面。洛付的那些藏物,她一样没要,全交与清韵了。

  葬礼结束后,她侧坐马上同清韵缓缓行在开满山花的路上,李良楝也早在迁陵的途中安然辞世了,当年秦宫的一家人,只剩她们俩了,清韵的身体倒硬朗了起来,估计再活个二十年都没问题,二人一面回忆着秦宫的岁月,一面感叹事世的变化万千。

  “公主,老奴们能得到殿下的如此厚待,九泉下也要感激的哭的,洛付一辈子,也就是临走前这段日子过的最为舒心,公主也要保重身体啊。”如今的清韵早把她当公主一般对待了。

  “清叔,以后作坊的事情,您也少操心吧,小静这世上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她红着眼圈轻声说着。

  “公主啊,快别这么说,老奴是天生的劳碌命呦,原本就是干这些的,那里放的下呦!老奴多谢公主大恩。臆?前面好象是阳川侯!”

  远处一骑快马奔驰而来,马上端坐的骑士,轻衫长剑,墨发白面,正是卫突军。

  卫突军行至马前,飞落马下,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卫突军参见陶朱公主,千岁金安,见过清公公。”

  “呦,阳川侯好多礼啊,老奴可不敢当,你们几个小心伺候公主和侯爷,你们几个跟咱家前去作坊吧。”说完清韵满脸暧昧的诡笑,领着几个年龄大一些的侍从和宫女走了。其实公主府上下早看出不少的苗头来,因此每次卫突军来,她们身边就只会剩下一些女1童,稍稍懂点事的可不想碍眼找事儿。

  “侯爷一向可好,怎么今日这般清闲?”她其实何尝不知?虽有尴尬,但还是很高兴能和卫突军聊天的。

  “回禀公主,天王运筹已定,准备秋后发兵,与冲寇的战事将启动了,末将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商。”卫突军急急的说着,平日里他一向彬彬有礼,今日却有些失态了。

  “你们两个去前边替本宫多采些山花来,晚间好泡花茶”她才支使开婢女。卫突军很自然的上前几步,欲扶她下马。脸上略红了红,便借势而下,与卫突军一同来到一处小溪边。

  “侯爷请讲。”

  “公主,前日天王派末将赴南朝通使,可知遇见了谁?”

  不待她搭言,卫突军已直接回答了:”正是秦猛的孙子王镇恶。”

  “啊!苦也!”她不由得道一声叹,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是没逃出命运的作弄。

  “公主誓愿,早传遍天下,此次那小儿却与我言,若天王准许其尚殿下,他愿说动其主将刘裕,发兵同伐冲寇,如若说动不得,他便带着四个城池一同引兵归顺。”说完卫突军一双虎目定定的直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此事,侯爷可奏与天王得知?”

  “公主乃千金之躯,终身大事,卫突军也好,宵小也罢,均要公主自己做主才是,管天王何干?”

  听到一直很是韬光养晦的卫突军突然说出如此惊人之语,她全然明了了卫突军的心意,再也抑制不住长期压抑的心性,扑在卫突军那宽阔健壮的胸膛上放声痛哭起来,尽管她现在富贵之极,又有一众人的呵护帮助,但心中的那份孤寂和辛苦又有谁知晓,因此一个如此优秀的年轻贵族,英勇的骑士向她冒死表白,又怎能不叫她动心呢?

  卫突军一时间显的手足无措起来,这么大胆的行为,在卫突军眼中,简直是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自然震惊之后,心中的甜蜜还是浓浓的涌上双眼,眼泪也不听使唤的陪着她一同流了下来。

  仿佛良久,也仿佛一瞬,她二人分开身形,各自擦拭面孔。相视间又同时笑了起来。

  可是马上,冷静下来的二人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付如海要对强大的独孤占用兵,各方面的力量是都要联合的,如今唾手可得四个城池和数万的兵马,别说是前朝的公主,就是付如海自己的女儿,也舍得啊!更何况当初说的就是她被指给王镇恶的。现在人家正经八百的提出来了,谁能挡?

  她仰望着卫突军英俊的面容,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公主,末将有两条计策:一、可使人阴送消息给那刘裕,行借刀杀人之计,二、末将观镇恶小儿,对部下毒,欲尚公主定是瞧上了殿下的封产,可让清公公说服几位大人,在天王面前,陈明利害,阴迎其意,待交接时,引兵剿之。”

  “什么?说来说去,你又做些什么?如此阴险的计议,你居然像说书一样就这么说出来了?你考虑了没有?我的感受?”她原本想听的是卫突军要她一起私奔的请求,想想,天高水长的草原上,一个白衣骑士和一个公主私奔于天涯,多么浪漫的事情,却被阴险的毒计给代替,她怎能不生气。

  卫突军傻了,这一段话他似懂非懂,似乎摸到了某些脉络,似乎又没搞清其中的奥妙,只有傻了。

  条件反射下,卫突军居然又跪下了,然而此刻卫突军若说出什么美丽的公主,嫁给我吧之类的话语,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场景,也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啊!可怜的将军说的居然是:”末将之心,可昭日月,全为公主着想,还望公主息怒!”

  '老天,这些个家伙,真的不解风情啊!'心中想着,气的回身上马,甚至还用鞭子抽了一下想伸手扶她的那只手,绝尘而去,只留下小溪边,柳树下,长身玉立的卫突军在那里发呆,尽管仲夏的午后,正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光,卫突军的心中却冰冷彻骨。刚刚的拥抱和热泪难道是做梦?可明明已然袒露了心迹,为何又听闻计议后勃然大怒呢?难不成这个公主善良到傻的地步了吗,看着胸前的一片洇湿,以及记忆中那缕缕的芳香,他又痴痴的笑了。

  第四章文华殿和清韵

  文华殿上,除了独孤汉府外,北朝中各个政权的头脑全部聚集齐了。各只政治与军事力量正在会盟,以商讨如何攻伐独孤汉府的大计,其中甚至有独孤垂的小儿子独孤麟。

  由于付如海的名正言顺的承继大秦,特更国号为梁的梁王大月干归、凉的凉王吕光他二人和大秦的天王付如海一样属于在位掌兵的一方君主,因此也是会盟的三位盟主。

  而像长乐公主、卫突军是则是属于家国被破,但却拥有许多追随者的代表人物。因为姚家的影响力迁延甚广,在座的诸人连同南朝中都有很多人,当年都是付君琛的臣子,况且现在蜗居青海湟中的秦天王姚崇,还是她的外甥,为了这些边缘的、潜在的力量,她在殿中的坐席隐隐同三位君主有平起平坐的趋势。

  卫突军因为是昔年草原东单于之子,曾与刘公卫的父亲刘库仁共分草原的半个主人。若希望借用一下他旧时部落遗民的力量,自然也要有他的位置了。

  至于独孤麟的到来,则是因为大卫国内部对于独孤汉府争论不休的结果。首先独孤垂的皇帝位置,是独孤占禅让而来,多年来,汉王府至少名义上一直是以臣相称的,但自从汉王府攻灭代地所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后,独孤垂的几个儿子中以贺、麟两兄弟为代表,一致希望能联合其余几家势力共同剿灭汉王府,而且越早越好。

  但是他们的太子爷,宝哥哥,一个典型的绣花枕头,极力反对,偏偏老爹又比较宠爱自己的大儿子,于是对于汉王的对策,旷日难决。不过老英雄独孤垂还是比儿子要高明一些的,这次付如海辗转借路王镇恶辖区,联系上大卫国时,独孤垂立刻派了独孤麟前来会盟,但事先言明:上策,他们这里出钱出物,兵马绝对不出;中策,若汉王府东逃,他们则拒绝就是;下策,两不相帮。

  再有坐陪的是各个君主的近臣和将军,像付如海的弟弟付平,太子付泓,还有那个我们久违的猛将铁虎。吕光的儿子吕绍和两个将军段业和蒙赤行。大月干归的儿子大月炽磐、侄子大月公府等等等等。

  现在殿中各人正在商讨着龙骧将军王镇恶欲尚长乐公主的事情,原本一个女子的婚姻,是上不了这些王公贵族的脑子里,可偏偏这个公主非常能干,如今长乐早成为他们这些人的钱库了,集中了数千名工人匠师,况且公主的仁名已经传到了南朝那里。在这个微妙的阶段,公主的登高一呼,比什么都厉害,三个君主也是因为公主的原因才放下以前的恩怨而聚座一堂的。尽管这些人没有意识到经济战的重要性,但汉王军的精良装备还是给他们极大的震撼,而能在这方面稍稍与其抗衡的,正是公主封地内的那些工匠。至于那个王镇恶,种种言行,明显比他们还恶劣,把好好的公主给送过去,这他妈小狼崽子吃肥后,再来个毒蛇反噬,不后悔死这些大佬?

  她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严格来讲,这些昔年的姚家臣子,都是叛臣反将,付君琛的死,跟他们全有干系。但现在他们唯一达成的共识却恰恰是:姚天王的死,跟他们没任何关系,也和独孤垂老人家没关系,这一切的一切全他妈的是独孤占这小兔子干的好事儿。由此,她好笑的发现,推诿责任,与人黑锅是人类的天性。

  她现在很是从容,因为清韵已从付平那里得到了消息,会盟的高层是不愿意把她嫁给王镇恶的,唯一的障碍是怎么个理由能义正言辞罢了。更何况,想来他也不会眼瞧着自己成为别人的妇人的,所以在座的十几人当中,她是最安稳和从容的。

  来赴会盟时,她精心装扮一番,不但是环佩叮当,还甚至搞笑的蒙了一块轻纱在脸上。以切合自己孤老一生的誓言。

  她不着急,有人着急,望着藏在轻纱后面,风姿绰约,隐浮笑意的长乐公主,卫突军忍不住起身来到殿中跪下,朗声说道:”主公,及各位天王,卫突军有言禀奏。”

  她与他之间的传闻,早在会盟上层传开了,在这些人的眼中,一个是落魄又得宠的王子,一个是守陵又有钱的公主,天作之合嘛!之所以一直争论不休,其实也是希望由卫突军来当这个恶人罢了,免得被那些南朝的后人说咱们没有教化,不尊礼仪。看见卫突军终于忍不住了,几个大佬之间交换着非常阴险暧昧的眼神,心中全是奸笑。

  只见付如海正色的回答道:”高儿,如今乃是'文华会盟',尊的是大义春秋,不比如此多礼了,起身回话。”独孤占的金帐和议制度,好处显而易见,因此得到了最广泛的应用,只不过是叫法和各自所尊的宗旨各有不同罢了。

  “谢父王,儿臣以为,镇恶小儿,反复无常,阴狠贪鄙,实不该妄攀尚主。况其兵马,散乱驰废,收之防叛,用之需助。与之合作,不如末将领兵直接斩尽杀绝来的更加稳妥。”

  “阳川候,现在我们几家与卫汉战事即开,先内部讧杀,恐怕不利军功啊!”

  “凉王,天王,铁弗将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秦猛的这个孙子自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让公主下嫁与她,岂不是让公主入恶境,我们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大月干归为人还算敦厚,他们早有计议过了,也不想太难为这个卫突军。

  她一口水浆差点没喷出来,当初你们逼死了付君琛,如今又开口闭口的先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是忠臣呢。不过对于卫突军能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她也理解,这个时候,她们二人都是寄人篱下,付如海为了杀独孤占,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在此情况下卫突军依然能强出头,表现还是很好嘛!

  付如海正色的对卫突军说道:”高儿,千军辟易,民意难求,朕也知镇恶的,然现在与冲寇的战事将近,若贸然为解救公主而轻易杀之,恐怕天下人会看轻了吾等。”

  “天王,小女子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在一旁冷眼看清了整体的态势,自然也要说上几句的。

  “啊,长乐公主请讲无妨,吾等虽贵为诸王,但在公主面前还是需执臣子礼的,请公主示下!”

  “本公主虽有父祖遗命在身,然早立下了守陵的誓言,别说那王镇恶颇为不堪,即便是天纵的奇才,本宫也不愿随便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况且,纵使本公主要嫁人,也要嫁一个盖世的英雄,真正的男儿。他王镇恶要想娶,就拿盖世的战功来吧,非如此,休想得逞!”说完,拔出金制的匕首,唰地割去了一块衣襟,投在了殿中央。

  '好,好女子,刚烈不逊男儿,当真是付君琛的公主。'听到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表白话语,付如海等人心中均是发一声赞叹,此时代还没有那么多灭绝人性的三纲五常,众家首领也全是少数民族出身,本身也对这些方面的规矩看的比较谈。如今公主既然发话了,他们立刻开始和她商量,是否这么回复王镇恶:”昔天王逢难,子孙凋零,而冲寇仍猖獗。想君祖满门忠义,定亦存报国之衷,望将军平定冲寇,待功成之日,必为全仪之时。”

  “臣领旨谢恩,天王计议周全,长乐感沛于腑,预祝王师大功告成!”

  剩下的事情,就是商量怎么开展战事,兵马如何约制了。

  这些问题倒还算简单,首先文华会盟的主事是付家,主力作战自然是付平来担任,兴、平两兄弟同母所生,感情甚笃,付如海偏重定策,而付平善于临场应对执行,因此在作战问题上,哥俩配合的非常好。三家伐卫的分配是:秦军出兵十二万,至于凉、梁两家,各出七万人马为辅佐,吕凉家是段业为主将,蒙赤行为副将。大月梁家是大月公府为统领。付平为三家主帅,平以下设三个副帅铁虎,段业和大月公府。

  卫突军领两万鲜卑兵连同王镇恶的四万兵马负责粮草押运。之所以运粮草要六万人,是因为会盟的决定是要卫突军寻机杀了王镇恶,并强行夺下他的兵马及所辖制的四个城池,其中就包括河南重镇洛阳。

  卫突军和她坐在殿下开始还挺高兴,卫突军高兴的是,军队的进攻方略没有避讳他,自然有自己颇受重视的感觉,加上会盟已经定下了绝不嫁公主的策略,一身轻松的他,高高兴兴的等着给自己分配的任务。

  她则觉得很新鲜,这可是包括了三个国家,共七个军事政治势力联合起来要攻打另一个诸侯国的会议,简直是小型的世界大战嘛!新鲜果然新鲜。可是听着听着,她就觉得不对了,闹了半天她的任务还不轻,三个大佬是要她领着自己的工匠,随军参与辎重运输的工作,说白了,她就是摆在那里的一块饵,等着王镇恶小子上当的。

  大家以前都见过王镇恶这小子,知道如果公主在他的身边,别说是会盟希望他得到战功之后再娶公主,就算是付君琛说的也很难保证他不犯错误。

  这之前,卫突军和她还要暗地里笼络人心,争取在杀了王镇恶之后,尽量不扩大杀戮的范围。

  二人面面相觑,一边的清韵见二人眉目传情,显然卫突军又要起身搭话了,连忙俯身在公主的耳畔,低声说道:”公主,此时记忆已定,万不可言逆语,老奴另有主张。”一面说着,一面冲卫突军连使眼色。

  待会盟结束后,卫突军被付如海留下吃酒,她女儿之身,不便赴会,又不能同内宫的妃子们一起吃,于是就告退回宫外的行馆了。倒是付平颇为细心,特意吩咐宫中在公主行馆内备了些酒菜,算是招待她了。说是酒席,若大的餐厅里只有她及一旁伺立的清韵两人,她座下后,清韵连忙替她按摩肩颈,全套玉佩的分量不清,议事时只能一动不动以免老是发出响声,可是件苦累的差事。

  “清叔,您老也坐下歇歇吧,就当陪静儿啦!”

  “老奴多谢公主!”无论怎样,身份的置换,让清韵在称呼上始终不能适应过来了,她们俩也一直这么不伦不类的叫着习惯了。

  “清叔,刚才在大殿上,不知您有什么好法子?”

  “回禀公主,会盟定下的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南朝历为正朔,咱们北朝的这些王爷,要想得到这天下汉人的正式认可,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要把南朝的国君杀了。”说着,清韵起身用银匙替她盛了几样小菜,放在她的身边,又往玉杯中斟些酒水。看着她吃下才又接着说道:”现在南朝权臣误国,刘裕手握重兵,同恒家早晚会起冲突。若是能将镇恶小儿趁此机会灭掉,好大大削弱刘裕的力量,只有这样,南朝的两只虎才能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北朝就有机会了。所以此次镇恶小儿送上来给众位天王们吃,又怎么能放过呢?因此,公主和阳川候在殿上千万不能反对的。”

  她听完清韵的解释才明白,原来这些计议还有第三步棋呢!多亏身边有个清韵,否则凭自己,赚钱还可以,要想参悟政治中的各种手段恐怕还是很不够啊!

  “啊呀,清叔,多亏您想的透彻,静儿真是太年轻了!”

  “那里?公主多吃点,这菜肴做的还算可以呢!”

  “对了,那清叔您看,此次攻伐独孤占,咱们可有把握?”

  “公主,恕老奴直言,当年天王还是太子时候,长安城以四万兵马守七万,最后还把天王给生擒了,他们占据山西已经七年,六年前八万人马就尽屠代魏的四十万。五年前逐杀了铁弗将军的父兄一统草原,可谓是屡战屡胜。如今休养日久,兵强马壮,要凭咱们这点本事,能全身而退就是上天眷顾了。”

  “啊?清叔,那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四十万都被他一次给灭掉,那一旦杀过来,我们……我们……”她这才是着急了,原来这个独孤占这么厉害,之前虽说略有耳闻,可是在秦境,谁也不敢公开谈论独孤汉王府的军队,就是清韵也是这段的时日内,留意从商贾打听来的详细情况。

  “公主,老奴倒是觉得,那独孤占,并非一个冷血嗜杀的凶徒,当年尽屠四十万,也是因为他的手下一个叫独孤韬的将军谋反造成的,据说当时夜间的月亮比日头还亮上许多倍,空中无云却暴雨倾盆,说不清来由的狂风,吹的叛军睁不开眼睛。因此老奴想来,此人实在是天子之身,我们还是想办法投奔过去才是安身之路。”

  “什么?可是清韵,阳川候的父兄皆被其所杀,投奔独孤占恐怕很难的。”

  此刻清韵突然跪下了,老人终于在如今这个情况之下,准备说出心里话了。

  “卫突军有济世之才,付如海方收其为用,若大事可成,老奴看付如海是想要和他共平天下的。但是老奴觉得卫突军天性不仁,亲育情薄,信之太甚,恐怕公主是要后悔的。”

  “清韵,你此话怎讲?”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吃惊了,先是独孤占的实力,再是清韵对卫突军的断语。

  “公主啊!这王家的子弟,往往自幼便通晓政治,再他们的眼中,只要有用,即便是对自己的父母下手也绝不留情,卫突军当年逃来投奔的时候,身边有精兵数百,却没有他的同母胞妹。如今公主擅长经营,广聚工匠,正是同独孤占可以谈判的本钱,加上北朝的各路诸侯,均以善待公主做借口,来开脱弑君叛国的罪名。老奴观公主之志,实不逊须眉,因此,公主大计定要找寻可托付大事之人。而那卫突军若早意属公主,大可以在年前直接和付如海提出,正是这半年来他看清了这个情形,才要尚公主的。”

  “清叔,这些话,你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公主,文华殿上,已经定下了釜底抽薪之计,镇恶小儿连同洛阳四城都已在算计之内了。因此公主大计筹措,定要在开战之前此次南行,公主可观卫突军的言行,若其果如老奴之言,公主再行定夺不迟。”

  “你是说,看看卫突军本性究竟是淳厚还是嗜杀吗?”

  “正是。”

  随后两人默默的吃起饭菜来,说心里话,她对卫突军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这个男人各方面都很优秀。清韵的一席话也是为她着想才说出来的,毕竟现在的女子地位实在太低了,自己除非能当上武则天那样的女皇帝,才可以将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旦嫁错了人,那这一生的报复,信仰,幸福以及生活就全毁掉了,自己现在的起点不低,更是要谨慎小心了,因此她非常感动于,清韵以老人长辈的身份来劝告她,这起码证明,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有了一个忠诚的属下,清韵因为太监的身份,命运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而宫中几十年的生活,让老人可以看透很多人看不透的阴谋和诡算,这些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倚重。

  现在经过她的努力和运气的辅助,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还有各方面对自己的仰慕和照顾,她已经有小富则安的心思了。唯独让她不适应的是,清韵显然已经认定卫突军同付如海这些满脑子都是一统天下的霸主没什么区别,只要有利的事情,他们都可以毫不顾及亲情礼仪,这对于刚刚心有所属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

  酒菜吃到最后时,她起身冲清韵裣身施礼。

  “清叔,静儿多谢清叔指点,今后此生,还赖清叔从旁指点,我们共享这富贵荣耀。”

  “公主折杀老奴,老奴也愿辅佐公主得尝所愿。”

  第五章筹备

  孟津城外十里渡口,正值初秋季章,岸边的鲜花仍在次第盛放着。洛水河婉转流过这片广大的平原,弯弯地好似不经意间画出了一道少女的眉儿。柳树、杨树等各种原生木种因自身枯荣循环的缘故,将树叶染成不同的颜色,用来点缀这片伟大、古老、饱经沧桑的土地。在一片红黄青绿之中的临河处,人工开凿平整出一块缓坡,再立上几根石柱,便成了渡口。而因佛教的迅速传播,如今信徒渐多,于疏落的林木中,寻一块了无人烟的所在,也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庙宇,远远的注视着渡口,仿佛怜悯的祝愿,也仿佛寂寞的安睡。

  王镇恶头戴亮银盔,身着黄金锁子甲,胯下乌龙驹,大红的披风迎风招展,为了迎接长乐公主一行,小哥儿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为了显示同独孤汉府的决战之心,还特意在洛水岸边,卫翅排开两百兵马。

  龙骧将军是北朝的叫法,他随同叔父留寓南朝后,凭借祖父的威名,以及携带的钱财,在晋朝北府军中勉强得了一个四镇督抚使的军职,虽然只是一名中下级别的将官,但因为河南一带,是南朝同北方各支力量反复争夺的主战场,多年的征战,形成了独特的制度,比如像他们这些各督抚使,在自己的辖区内,生杀予夺,刑名断狱,权力是非常大的。他所辖之洛阳、孟津、宜阳、千秋四镇,隔江又和独孤汉府相望,因此,他在南朝北府军当中,已经算是颇有实力和威名的了。

  但如今南朝形势错综复杂,却正是他想着重回北方的起因。恒家的当代家主恒玄虽说只有二十多岁,但已经是荆、江二州刺史,总督荆、江、雍、秦、宁、梁、益八州军事。北府军虽说是拥有南朝当中最精锐的战斗力,并且他的顶头上司刘裕,麾下各部又是这精锐中的精锐。可是北府军的总都督刘牢之,生性平和,遇事又总是优柔寡断,若换做是他这样从北方流寓过来的将军,早以清君侧的名义开打了。恒家这些年无端坐大,同刘牢之总是拿不定主意有非常大的关系。现在恒军不仅水军步甲已经达三十万,还因为恒玄在朝堂之上把持国柄,屡屡以正统的名义,排除异己,威慑诸军。他本身是北方过来的,祖父的名头实在太响,帮他谋下一个职务后,反过来的负面影响是不但军饷很自然的被克扣,还连累手下几年来军功的报请和升迁都受到限制。

  种种这些,对于一心只想出人头地的王镇恶来说,是非常尴尬和不爽的。这次,三家伐汉,长乐公主同卫突军一齐南来汇兵,对于一直不甘寂寞的他来说,就是一次天赐良机。当年付君琛在位时,殿前诸臣子,真正算得上英雄的只有三个人:秦猛、付如海、独孤垂。现如今,该是他们这些后辈展露身手的时代了。

  自从游商口耳相传说长乐公主曾被付君琛指婚给他后,他不止一次的佩服叔叔当初晋阳城的决定,他清楚的记得,叔叔和他说的是:”既然姚长东这一脉已然是败落了,我们何必做这个恶人,留给独孤占那个小儿杀算了,我们只要有命逃身就是了。”如若当初攻杀了姚家诸人,那眼下这个美丽有钱的公主,自己可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远处一小队人马远远行来,原来是公主未到,卫突军先来了。离开长安后,两个人为了避嫌疑,长乐公主走水路,卫突军领兵走山路。

  原本接到消息的王镇恶,心中打的计算是水路比山路快,趁着后续的人马没上来,或在途中,或在公主到后,先强娶了公主再说,可是卫突军偏偏不会让他如愿,一路上,领着一百名近卫亲随,沿着河岸同公主船队遥相呼应着前行,尽管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中间落水坠崖的还死伤了十几人,但卫突军还是认为是值得的,连那些小兵也认为,这么做非常必要:'公主可是公子的,千万别让王镇恶这头小狼给抢先下手,说来公子也是有问题,明明南朝把咱们全叫成胡人,咱们鲜卑族又有抢婚的习俗,公子早点下手就完了嘛!'

  想归想,大家还是如同护着自己眼珠一般,沿途护着长乐公主一行,快到孟津时,卫突军留下一百八十人看护公主船队,自己只带了六个亲兵快马前行,赶在船队到达之前,先和王镇恶碰上了面。

  她此刻端坐船舱中,同清韵在进行最后的商讨。她此行将长乐县的几十名工匠一起带来了,现在北朝中,除了独孤汉府那里的器匠营以外,就属她这些工匠的手艺和工作模式最完备了,清韵的计议就是,等到洛阳后,就命这些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建设城防和攻城的器具,一方面可以帮助卫突军渡河北进盐池,再则若进攻受到阻挡也要力保四镇,等付如海正式接手四镇后,便回长乐去,同时争取招揽些兵马,这样便算是拥有真正的力量了。

  清韵年龄毕竟大了,临行前她曾想让清韵留在长安,但清韵放心不下这个小公主独入虎穴,便陪着来了。

  一路上,汉王府的人有着非常奇怪的的举动,因众家力量的联合压制,汉王府虽然没有单设水军,尽是在发展骑兵,但蒲板牧诸渐离的制下,因潞盐贩运的缘故,还是备了两千人规模的船队,汉王器匠营的能工巧匠制造的战船,数目虽然不多,但巨大坚实的船体,在北朝当中还是独树一帜的。她这一路上,开始清韵还提心吊胆,害怕诸渐离的水军来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汉王府的水军在有意避开她的船队,甚至有一次远远望见了,却掉头便走,实在让清韵迷惑不解。她心中却忽然的一跳,难不成那个独孤占知道自己了?

  今天到达孟津渡口后,刚一上岸,她便发现,岸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卫突军和王镇恶两方数百人,竟然有刀兵相见的趋势。

  正所谓话不投机,二人相见没有几句话,各自便都冒出了火气。摆在刚刚上岸的她面前的场景极富有对比感,卫突军一行人数虽少,衣衫也极尽褴褛,浑身上下满是灰土,但刀枪却寒光闪烁,气势中更有一股子野气。

  反观镇恶的人马,尽管衣甲鲜明,但兵器的保养显然不及卫突军等人的细心,士气上更缺少一种决战搏杀的感觉。倒是镇恶本人,满是睥睨天下的神情,似乎他心中想的只是尽快斩杀所有不合其心意的人,至于怎么杀,却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望见她行近前来,双方略略收敛一下手中的兵器,镇恶整理甲胄,翻身下马,上前迎了几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四镇督抚使王镇恶,参见长乐公主,公主舟船劳顿,一路辛苦,恭请千岁行驾入城。”

  未等她答话,卫突军却接过话来:”公主随驾尚有工匠五百,护兵两千,理当守待仪仗,方可入城。今日卫突军斗胆请千岁暂将行驾设在此地,还望王将军周全。”

  “铁弗将军,难不成我王镇恶的辖区,便折损千岁的威仪了吗?”

  “公主威仪可保无虑,公主安危则不可待!”

  “什么!”“这野人这般无礼!”卫突军的话语立时引发一片斥责之声。

  她见此情景,二人是又要打起来了,连忙高声喝道:”本公主多谢二位将军关护!这样吧,卫突军将军领近卫,亲随本公入城便是。如今三家伐汉已迫在眉睫,很多事情还有赖二位将军多方筹措,还是住在城中更加方便些,卫突军将军后续部属,到齐后,直接城外驻扎。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于是一行人等就这么的住进了孟津城。

  按下各自打着算盘的长乐公主、阳川候和龙骧将军不表,我们还是看看付天王的情况吧。

  付平整顿兵马时遇到了很大的难题,三国时,孙刘两家联合抗曹,在赤壁大获全胜后,弱小的几方联合抗击强大的一方,已经得到世人的公认,但是如何合作,却是一个重大的课题。付平这些人即没有诸葛亮的雄才伟略,也没有鲁子敬的谦虚谨慎。坐在一起还算和气,一到出兵之际,毛病就出来了。

  首先就是旗语令行方面,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按说应该以付家的为主,可旗语在当时那绝对是高层才掌握的机密,每逢战时,一般情况是高层军官自己就能看懂和使用,同时给分散在队阵各个部份的中级军官配备上一些熟练通晓的士兵做为令官,然后,下级军官和士兵则全靠口头和行动来指挥,没有特殊情况,一军的统帅轻易不会改变旗语的使用方式。

  多年来这些旗语早深入士兵的心中,轻易改变必然会酿成大乱,昔年的赵括就是随随便便的把廉颇使用的旗语给改变了,结果被白起一次杀了四十万,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当然,联合出兵,使用自己的旗语会稍稍舒服些,但是旗语的设定,长期以来已经形成了一套模式,这次告诉了梁、凉两家,人家立刻会通过这些迹象,寻找出规律来,以后一旦兵锋相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敌人给事先发觉,就非常不妙了。付平这么想,大月干归和段业、蒙赤行等人同样这么想,就这么一件事情,就吵的付平头大如斗,双方争论来争论去,始终定不下来,最后付如海、吕光和大月国仁三位大佬出面协商,按照骑兵、步兵,辎重划分,各家分别拿出一套旗语,然后由付平综合,重新设立一套三家共有的旗语,才算把这件细小却最最重要的事情给摆平了,之后的就是各方面同时熟悉的过程了。

  紧接着另一件事情就更糟糕了,谁当前锋的问题。其实会盟这次合兵的目标,仅仅是蒲板和平阳两地,蒲板牧诸渐离的辖区拥有盐池,几个小城又适宜攻打。一旦拿下盐池,钱财便滚滚来了,因此若只打蒲板,大家都想当前锋。可是,第二目标平阳就不一样了,平阳地处三水两山之间,城高易守,汉王府的援军可以从多条线路上冲过来;并且攻打平阳时,若是洛阳的卫突军他们,不能及时出兵牵制长子的杨国照部,便立刻陷入腹背受敌窘境。于是比各自天王傻不了多少甚至更聪明一些的将军们,又开始了扯皮和推诿。

  “秦汉两家交手多年,秦军士卒对汉府军了解多多,且现在秦军手中的部份装备就是从他们那里缴获来得,因此前锋军理应由铁虎将军率领。”

  “是啊!我们两家的军队,守城尚可,攻城乏术,怎及大秦军队,多年来,关陇一带的悍将姚登,不也是亡在了义阳公的手中么?我两家还是策应辅助为好!”

  ……

  如此种种的争论,吵的付平头都快碎了。没办法,如不尽快对汉王府用一次得胜之兵,在北朝诸侯之中,他付家的大秦地位就会下降,多年勤勉方才攻杀姚登一脉的战功就荡然无存。一旦威名不在,那凉、梁、卫这几路诸侯必然兴起觊觎之意。这次好不容易借着长乐公主进献的全套玉玺,乘着剿灭姚登定都长安的余势,加上独孤汉府兵力的强盛,才以付家为主,召集了一次会盟,啃骨头死磕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来承担了。在请下会盟的统一意见后,付平决定亲自领兵八万,进袭蒲板,待蒲板拿下后,由梁、凉两家的兵马驻守。付平则再领兵围平阳,围平阳时,由蒙赤行领两万骑兵做为侧翼辅应、段业领两万驻守平阳和长子之间的平原地带,一方面防止长子的杨国照来援,一方面如果铁弗军攻长子顺利的话,段业则接应过去,同铁弗军换防,替换出机动兵马过来汇兵平阳。

  这其实也勉强算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因为付如海怎么也要和独孤汉府打一仗的,即便没有梁、凉两家的会盟,也要打。如今有别人的兵马帮着自己随时巩固后防,自己可以兵锋直进,自然是一个比较良好的事情了。至于梁、凉两家,跟着混水摸鱼赚点钱财,掠些兵马,自然也好处多多了。

  于是,三家伐汉的各项准备总算开始进入了筹备的阶段,付平也总算松了口气,回家找两位如夫人饮酒去了,三家的各级将领也等待着出兵那一刻的到来了。同时会盟的首脑们,也在密切关注洛阳的长乐公主和卫突军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如果顺利,不仅能咬独孤汉府一块肉下来,还能将南朝的整个北府防守链条打断,这步棋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会盟大佬们的算盘打的叮当响,长乐公主的策略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首先,她利用北府军防守环最前线的兵卒中,大多都由北方各地散败士兵组成的背1景,自手下当中选择颇有口才又多少识的几个字的工匠,以协助锻造兵具的借口,直接进入到最底层的守军士兵当中,就说长乐公主文韬武略,更胜男子,况且说白了,大家都是北朝人,干吗非要给南朝人守城池,加上她委托清韵派发的大量钱财物品,策反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最后这些匠人居然得意忘形的对着她说:”公主,小人们近几日想出了一句号子,请公主定夺。”

  “耶!果然是智慧来自于人民啊!说来听听!”

  “北国有兄!南国有弟!何苦做奴劳南弟,何哉南奴杀北亲。”翻译过来就是'北朝人不打北朝人'。

  这句由广大人民群众自发创造出的政治宣传口号,吓的她当场一哆嗦,赶紧连夜制止了进一步的扩散。因为一个政权政治口号的制定,千万不要图眼前的一时效果,一旦日后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形,必然会降低当权者的威信,因此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引导这些人从另一个方面来进行策反,'大家都是黄帝后裔,繁衍至今,不过是南方人擅于文,北方人长于武罢了,为什么同是兄弟,不能共同在神州大地上共生共荣,为什么同是兄弟,偏偏练武的要做习文的奴隶?'她的这番话一下点醒了或者说洗了大部分人的脑。

  各级下级兵勇,甚至那些听闻了她言论的平民,也都兴奋的讨论开来,'是啊!大家都是黄帝分封诸子时流散各地的兄弟,不过是南方人擅于文,北方人长于武罢了,都是自家兄弟,凭什么兄弟要给兄弟当奴隶?'

  接着,很自然地在基层的士兵和百姓中间逐渐又生起了如下的谣言:”长乐公主就是佛教中那位可以化身万千的佛陀,今世便化身公主来点醒他们来了。”

  至于说到中级官员,反而更加好办,王镇恶用人太狠,烧杀抢掠的事情没少干,可是分赃时,他拿大头的大头的大头,而这些副将们总共拿不到一个零头,更何况因为他爷爷的缘故,朝廷里根本不想让他们扩大势力,因此这些人都被打压的怨天尤人,卫突军和他们喝了几次酒,分发点财宝,就基本拿下了。

  唯独有些波折的是王镇恶的副将田硅,田家服侍王家已经几十年了,的确不是小利能搞定。最后她亲自出面,收了田硅刚刚出生的幼子田滠为螟蛉义子,请注意!这小婴儿立刻便有了长乐候的称号了。另外清韵还拿出了一把镶嵌金玉的宝剑,这才算把田硅拿下。

  秋9月朔望,在即将开始的会盟伐汉的前夕,洛阳城内的公主行馆,烛火通明,鼓乐喧天,长乐公主要宴请王镇恶。

  镇恶未至,田硅先临,田硅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凸凹镶嵌的宝石和珊瑚使得手感极为舒适。想着连日来自己亲兵的劝慰、卫突军暗示的杀机、长乐公主怀中的长乐候。他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自己田家以战奴身份服侍了王家几十年,而昔年秦猛又是付君琛的臣子,如今天王的公主命令田家的子孙,来斩杀王家最后的血脉,这应该算怎么样子的一种轮回?'但既然已经身处战轮之上,容不得他多想了,冲着高座之上的公主躬身施一礼后,他独自一人站在了行馆的院子里,他决定今天就用王镇恶的人头来表示自己对长乐公主的忠心。

  第六章反间计

  对于卫突军及他身边的将士来说,甚至包括清韵和多名侍女在内,都有着自杀场中来回多次的经历,因此诛杀王镇恶产生的血腥气息,根本引不起他们的任何反应。然而我们坐在高位上的长乐公主却快昏厥过去了,她感觉到血腥的残忍味道越来越浓,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得一边的清韵非常奇怪:'如今这个乱世,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屠杀的场面,她的很多举动,明显也是闯荡乱世多年的迹象,怎么反而闻不了这点点的血腥味?'

  门外的喊杀声本来就不大,现在也早就平息了,然而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一阵阵恶心。看身边的人,甚至连清韵在内,都是一脸的平静,这些人们啊!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点点的血腥气实在聊胜于无吧?而据策划这次谋杀的清韵来说,以召筵宴的形式来诛杀文臣武将,正是高位者的首选,非但不会降低公主的身份,反而更能衬托出她的出身和地位,她心中不禁想问,难道平民这么干就属于大逆吗?可无论如何,召筵诛贼的最后两步棋是,上位者首先要验明那被斩的头颅,其次召告罪行,总之杀人也要遵循固有的一套礼仪,也许正是这个民族的特色之一吧?

  田硅拎着王镇恶的头颅缓步行入到大厅之中,倒不是他矜持或矫情,而是他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王镇恶单论武技韬略,不愧有一方霸主的潜质。因此,尽管是暴起发难,尽管是亲信的出手刺杀,王镇恶仍然寻到了还手的机会,当宝剑的剑尖刺破胸前的皮肤时,田硅的肚子差点被大开了膛,田硅现在每走一步,脚下便洇上一片血迹,血色的脚印缓慢的来到大厅的中央,田硅双膝跪地:”启禀长乐公主,大秦叛将王镇恶,首级在此,洛阳、孟津、宜阳、千秋四城督抚使印绶兵姚在此,四万守军甘愿为公主尽忠效命,恭贺千岁神威得城!”

  望着昨日还意气风发要尽快同自己完婚的龙骧将军,那硕大颗头颅上的狰狞面容,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可怜,她心里恐怖的感觉到达了顶点,如果不是清韵机敏地拿出一袋香囊,及时将昏厥边缘的她重新唤醒,失礼就算是注定的了。整顿一下心情后,略略颤着声音说道:”杀此恶獠,田将军当记首功,来人快扶田将军下去疗伤,不得有误!”转目注视着闻声跪倒一片的各级将领,心绪突然清明一片。

  “众将士,乱世已近百多年,父子兄弟不能安稳渡世,王道社稷不能传承有序。本公愿领着你们找寻那大同乐土,让我们的子孙,千秋万世永不受朝生夕死之痛,安享天伦!子孙有序!”

  '安享天伦!子孙有序!'

  一众将领热情激动的呼喊着口号,互相的心理暗示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子子孙孙永远快乐安稳的渡过尽管无聊,却依然叫人痴狂痴迷的太平生命。在一众人等的狂呼海啸中,有一个人心中却思索着不同的想法。

  “公主!四城守军效命一事,此话怎讲?”一旁的卫突军等呼喊声稍稍平息时,猛地瞪起了双眼,他没想到会有如此局面,自己也是参与了策反四万军队计划之中,居然在袭杀了王镇恶后,其部下单向长乐公主表忠心,而不是向他?

  她不理卫突军的质问,先将兵马印绶收下,又命清韵赏赐大量财物,顺手行了要买人心的手段后,方才转首望着卫突军,平静的说道:”卫突军将军,会盟曾说此次南下洛阳,应以本公为主使,阳川候为副使。更何况,这洛阳四镇是咱们替天王行军威,难不成,这四城四万人,铁弗将军要收为私兵吗?”

  “这……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怕这些豺罴之辈不易受章制,故而……”

  “将军多虑了!本公若没有这个手段,便当不成这个公主了。”

  她突然变化的冷漠态度,让卫突军非常的不适应,虽说游牧民族中的少数女子还是很有地位的,但卫突军显然没跳出男尊女卑的圈子,况且,这么长时间来,她二人的亲近关系,让卫突军早习惯了替她做主。尽管她的手段,让卫突军非常的佩服和赞叹,但卫突军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也有领兵开国的心智。想到此,卫突军激灵灵打了一阵寒战,'难不成,这个公主想替君父报仇?'这个想法吓坏了卫突军,胡人历史中的确出现过寥寥的几名女性首领,但现在这个时代里,男人中的英雄正层出不穷。长乐公主若真的这么想,恐怕如夏日的碎冰一般,迅速消亡了。

  耳中依然传来阵阵的呼喝声,整齐划一的齐声高喊,振奋人心的口号,都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卫突军的心上,短暂的犹疑中,卫突军心念电闪,多种方式和结果交锋衡量了多次。最后偷眼观瞧长乐公主,只见公主星目炯炯,在阳光珠宝的映衬下,居然很合乎佛经中的那句话:”宝相庄严!”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她身后站立的清韵,那冷冷的目光突然让人感觉到,清韵已不仅仅是一名公主近侍了。由不得卫突军再行多想了,连忙带领身后的一些近卫亲随跪了下去,口中恭声回道:”卫突军多日来,承蒙公主垂青,厚待有加,今日卫突军对天盟誓,此生愿效公主左右,力保主公大事可计,宏图可展!”身后的一众鲜卑士兵,也近乎虔诚的随声附和着,受他们影响,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侍女侍从,将士匠人,呼啦啦又一次跪倒在地,一时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真有君临天下的可能,同时也好像看到北方某个人正微笑的看着她,颔首示意。

  付平端坐健马之上,望着大河对面那蜿蜒几十里的几路大军,心中激荡不已,七年了,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刻了。七年前,自己的幼弟付伦、好友屈长生以及七万的士卒,战死在荒野,父王不能定都长安,抱憾而终。兄长卧薪尝胆,平定陇西之后,一直与别家通好,隐忍韬晦,为的就是一雪前耻,这也是付家上下所有人的想法,虽说难以覆灭独孤汉府,但通过一城一地的胜战,的确可以长出一口恶气,也是如今北朝各路诸侯的习惯做法,任一两强之间轻易不能互相经久靡战,以免给另外的势力以可乘之机。所以近年来,大家相互之间均有意识的控制战争的规模,一城一地的得失正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蒲板城已经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今日的目标是解池,多年来借着通商,往来游商传递了不少的消息给暗中较劲的秦汉两家,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这既不是一种比较新颖的间谍方式,也不是独孤汉府的首创,因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商人就兼任着这个职责。付平和他的哥哥付如海一样熟读经史,因此在汉王府的商队刚刚出现时,便发觉了这其中的奥妙,多年来他管理的这类游商中有两个最成功的,一个叫李景号称是李广之后,其兄李皓也是割据塞北的一方豪杰,不过因为李景是庶出,才甘愿成为付平的耳目的。另外一个则是我们的老熟人,长乐公主的近侍清韵。

  清韵的入选,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大卫汉王不喜太监,整个汉王府境内,只有独孤永和杨国照两府养有太监,剩下的各府,大家都学汉王,身边女仆奴隶众多,独独没有太监,可是四方征战的结果之一,是境内留有很多各方政权的太监无法安置,这些人,整日在晋阳城的大街上闲逛、乞讨、散布流言。后来崔世谋和汉王商讨过几次后,方才在器匠营和各级营府中分别安置了这些可怜的人,而清韵本来出身的缘故,就认识不少这些流散各府的太监,也容易得到信任,加上长乐公主真的很有钱财,于是各类消息就这样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其中一条消息是三月前传过来的,早在六、七年前,汉王独孤占便命令代候李祈福于代谷北面的草原上集中领着两万多年幼的少年,训练,培养。

  像李介甫、呼延胜、独孤永、突屈家兄弟以及诸渐离、杨国照等一干行兵行家,若有公假之日,也均会专赴代谷讲授用兵之道。同时像崔世谋这样的汉人文官,也常年开课通讲经史儒法,这等事情原本是属于机密要事,可是有了广散钱财的清韵,或者说有了只要钱的太监们,这样的消息自然就传了出来。

  对于这个诡异的消息,付平倒深是佩服,游牧的民族,全民皆是兵,但集中一部分优秀子弟,专心培养,却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因为若是十五岁上战场的话,十岁左右的男1童,只需三四年的光景,就可以成长为基层军官了,况且现如今军队中汉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如果胡人的军官不习文,不断字,早晚会被排挤掉的,另外如果通晓汉儒学识的话,无论是地方的治理,还是军队的约束,都会得心应手一些。像独孤汉府这样已经培养六七年的,应该在十八九岁的光景了,这其中蕴藏的能力已经颇为可观了。

  因此付平决定,如果这次用兵顺利,回家后也一定建立这种少年营的制度。

  李景策马立在他的身后,刚刚李景已然同付平汇报了,蒲板境内的基本情况,独孤汉府现在的班底中,武将的面孔没太多的变化,除了叛乱被诛的独孤韬之外,基本还是以前的老熟人,只不过多了李介甫这个以苦战闻名的苦将军。文臣中是刘宝如、陈玄机、崔世谋三个汉臣为首,至于地方上的牧守有四个,分别是阴山西单于独孤永,济水牧付桓,长子牧杨国照,再有就是现在三军驻扎所在的蒲板牧诸渐离了,还是老熟人啊!

  可是让付平和李景非常奇怪的是,诸渐离居然好像有意躲着他们这么多人马似的,领着所有的军民全跑了,偌大的蒲板境内,了无人迹。据李景的打探,诸渐离领着数十万的人退到平阳去了,杨国照那里也因顾忌洛阳长乐部连日来的鼓噪,坚守在七星城,闭门不出。一切迹象表明现阶段的军事开展是非常顺利的,今日入驻解池,就可以得到潞盐的产地了,这可转瞬就是大把的金钱啊!

  但无论如何,付平总觉得有些问题,诸渐离虽说不在汉王府的四员名将之列,但也是因为诸渐离心性太慈弱,并不能证明诸渐离就不会用兵,在摸不清汉王府脉络的时候,付平能做到的,就是一面慎重的传令:”李景,命你手下人,快去再行探听消息,务必搞清楚诸渐离或者卫汉到底要干什么?”

  随后转身对铁虎说:”虎将军,速命段业、蒙赤行还有大月炽磐等人,命他们即刻结营造寨,就言本公将令,大军接管解池后,修整三日。”

  他的想法是先加固防守,停顿三天,多观察一下双方态势,等出现新的变化之后,再考虑是否进击平阳。

  段业、蒙赤行同大月炽磐不同,炽磐随兵,乃是为了自家天下的大业,即借此同秦、凉两家修好,又能发点战争财,还可以窥视一下各方的实力,因此上,对这次战争的态度绝对是认真仔细的。得到铁虎的传令后,炽磐立刻命令手下,开始各项的工作。

  而段业和蒙赤行在送走铁虎后,却只让手下人略做敷衍,二人却钻进段业的大营,摒退左右,端坐在桌案两边,吃着烤肉,就着烧酒。二人开始了一小段的密谋。

  “左将军,如今那个人被我安置在近卫的营帐内,这些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绝对信得过。”

  “蒙兄弟,你我兄弟,不用这么称呼了,”段业端起木樽大喝一口酒,愤愤然的说道:”如今汉王府明显是要决战于平阳,我军远来,平阳城又是个四战之地,只要汉军能守个把月,到时候,粮草匮乏,大河封冻,我们想逃都难,可笑那个付平,不想着速战速决,偏偏还要步步为营,好像要世人赏识他行兵谨慎一般,其实在我段业眼中,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段大哥,吕光这个小人,明着让我们兄弟,汇兵秦,暗地里,却是要谋夺我们的城池,今日我们落在庸人之手,若战事不豫,恐怕我们回去的话……”

  “回去便回去,他吕光最近的身子也不算清爽,要是逼恼了我段业,我便赶他下去。”

  “段大哥,难道您这边就完全不考虑那个人吗?”

  “蒙兄,按说我段家也是鲜卑的大族。好男儿!逢乱世!应道一声运气!此生若不能开疆立国,岂不是罔活性命?这独孤汉府中,能人太多,我兄弟二人难有出头日的。”

  蒙赤行听了段业的一番表白,居然也是愣了半晌。段业的话,也让他听的动了动心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里连同段业也只有4万多人,出来也有三四个月了,吕光的手段,就算再不高,恐怕也早将老城的势力给清剿干净了,这个段业整日里只知道自大自狂,他再不想些其他的办法,那此生就真的快到头了。

  想到此,望着高仰头颅狂饮的段业,蒙赤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不如就在酒樽中下点药,以醉死的由头杀了他?但想到近在咫尺的秦军,蒙赤行强自按下了这个的确可行的念头,黑锅总要有个背的人,还是应该想办法说动段业才是真的。

  “段大哥,那个人曾与我说,独孤汉王,待下极宽,还尝对左右言,'尔等与孤,同享富贵,子孙怀贰,自有子孙来承担。'意思就是说,只要这些将与臣,能对他忠心,便所求尽应。”

  “这些话,我也听身边的人说过,想来也只有独孤占这个天纵的枭雄,才敢这么说啊!”段业这时撕下一块羊腿肉,想吃又有些发怔。

  “是啊!眼见咱们这些北朝的诸侯,除了那个老不死的独孤垂,那一个敢自称皇帝,即便段大哥开疆立国,壮志得张,也最多上天王号,可一上了天王号,立时会有各方的诸侯来攻伐!哼哼!乱世,乱世,达则众矢之的,退则朝生夕往。何时方才是个头儿啊!”蒙赤行说道此处,不禁有些许的哀婉情绪。引得段业也望着烛火愣起神来。

  好半晌,段业方才定神望着蒙赤行,坚决的说着:”无论如何,英雄男儿,行事不能听凭任性,三家伐汉,是事先说好的,就算吾等半道而废,也断不能临阵反戈,那样岂不成了反复的宵小?”

  “段兄所言极是,蒙赤行也是这么同那个人说的,那人乃是独孤桓手下的一名汉吏,但据称乃是金帐和议推选的文官,他答应我说,日后战事胶着,吾等学那独孤垂,两不相帮便可。若汉王想图西用兵,吾等还可进凉地为公。”蒙赤行说完,桌下已暗持着一把匕首,此匕首,是汉王府新近打造的,刀柄到持可以弹出三粒铁丸,最适合近距离的暴起发难。如今蒙赤行已经将底牌亮出,一旦段业不允许,便是二人你死我活的境地了,他蒙赤行也只好先杀段业,再领着自己的亲兵近卫孤身入汉府了。

  却见段业,将羊头中的两只眼珠刨出,刚刚烤好的眼珠,里面凝胶未固,热气烫口,一定要等到略略凉一下,半凝固状态才最是好吃的时候,段业将眼珠分放在两人的眼前,沉声言道:”蒙兄,你我二人就像这羊眼一样,和则双赢,分则两败。当两个听调不听宣的王公,更要互为犄角,希望你能答应!”

  “段大哥所言极是,你我二人今后便同为独孤占手下的一方公爵,愿你我兄弟,永不忘唇亡齿寒之故。”

  烛火中,文华会盟三家伐汉的十几万大军,未战,便被策反了四万人。联横合纵,便是中华民族最早的间谍活动,战争中,上位者的阴谋诡计同前线将士的英勇无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切的阴谋中,反间计即是最缺德、最阴损、最有效的,更是兵圣最爱的计策。

  第七章兵锋初现

  七星城外,骷髅庙中,长乐公主、卫突军、田硅还有清韵,正围着一丛篝火,商讨下一步的战事方略。随着佛教的传播,庙宇做为宗教建筑群,逐渐得到了普遍的接受,中华民族的一个优点便是包容兼序,这些良好宽容的传统,被后世称为同化现象。

  起源于多神崇拜的佛教,原本便不强调只尊崇一个佛陀,加上中华民族自身的特点,新建的庙宇中,所供奉的主神便各不相同,在原有招魂台的基础上扩建的骷髅庙里,便将那具高大的骨架当做了庙里膜拜的主神。

  职业的僧侣尚没有出现,又考虑到主官是一名公主,因此,长乐公主麾下四万大军的帅帐便设在了骷髅庙中。

  长子牧杨国照管辖的地区山地较多,倒极为适合在洛阳守战多年,并以步卒为主的北府军作战。

  双方已然接战了几次,因独孤汉府的兵制是将战斗力量,划分为府军和厢军,府军由汉王辖制,厢军则由各地方的牧守统领,但厢军的组成多为民壮性质,加上军备偏重于府军,所以杨国照的长子厢军,战斗力稍嫌弱了一些,几次战斗,都是矣长乐公主一方获胜而告终。

  如今七星城上的旌旗,已然在望,卫突军、田硅等人倒是非常乐观的计划着一旦攻入长子后的打算,如何分赃,斩杀何人,怎样布防,何时继续进击等等等等。

  清韵则因为信息的掌握,对现状和将领们的盲目乐观异常担忧,因此借着田硅烤肉的间隙,连忙进言。

  “公主!阳川候!田将军!汉王府军制分为府军和厢军两种,如今咱们几次接战的,显见是厢军。一旦汉家的府军介入,战事定然艰难,还望公主及众位大人谨慎行事!”

  “长公公所虑甚善,小将已然严令属下,七星城周边,山峦之上加设游哨,往来观察,以防府军来援。”归入公主麾下的半月来,田硅对清韵是一直敬畏有加的,即便清韵只是一个伺候起居的老太监,田硅也早已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对这种属于公主身边近臣的一类人,一定要表示出适当的尊重。更何况,清韵多日来严密准确的各类消息,更让田硅谨慎认真的对待清韵每一句话。

  对于田硅,无论清韵还是卫突军,都认为是公主在仿效独孤占的做法,准备让田硅成为第二个李介甫。并且田硅也颇有成为苦将军的潜质,王镇恶临死前的一刀,让田硅受到很重的伤,而田硅居然一直这么挺下来,致使伤口始终不能痊愈,公主几次开口让他休养两天,但田硅却以各种理由拖延着,大家也知道,田硅是不敢太放松,以招来杀身之祸。想想寄人篱下的滋味,的确不是好过的。

  卫突军在公主军中的地位还是非常超然的,不同于清韵和田硅,一个是奴仆和一个是投诚降将的身份,再加上,一旦军队控制权这一个根本问题解决后,公主对卫突军的情谊又恢复到在长乐郡时的状态。

  卫突军对清韵的态度一直不好,一方面是因为当初在秦宫内,曾鞭挞过清韵,二人之间总是略有芥蒂。一方面,也是斩杀了王镇恶那一刻,卫突军顾虑清韵隐隐现露出的后备手段,而拱手让出六万军队的指挥和统驭权之后,卫突军对清韵的厌恶和嫉恨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度。

  卫突军冷冷的接道:”府军的优势是重甲骑兵,山峰之间,地势起伏,只要我军不轻易在旷野宣战,府军的威胁便可忽略。况且几日的战报显示,汉府军同义阳公在平阳接战,汉府军的目的显然是要决战平阳,即便不能速战速决,也要拖延到冬季。”

  顿了一顿,卫突军用匕首自正在炙烤的小牛上,割下一块最是肥美的腰肉,放在木盘上,躬身递给了长乐公主,待公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之后,才又侃侃而谈:”至于长子这边,杨国照原本是冲、永和诸渐离的授业师傅,又曾贵为前秦右将军,如今归降后却蜗居长子为一名牧守,显然不受器重。此般种种迹象,恐怕借吾等之手,除去杨国照一脉才是独孤占的本意。”

  卫突军这番发言,其余三人闻听后,皆默然不语,但心中也全是不以为然.杨国照为长子牧守,手中厢军实力极为羸弱,对汉王的权威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如果任由长乐军碾杀干净,汉府诸人定会人人心寒,想来也只有卫突军这样未曾获权柄之人才会做如此想。但卫突军的特殊地位,首先清韵和田硅是不好当面顶撞的,长乐公主则顾及他在军中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卫突军说完后发觉到一时间的尴尬气氛,略略有些气馁。他已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后半段的发言不太妥当,但却想不明白究竟错在那里。

  她眼见如此,心中反而是轻松许多,因为卫突军如果才华横溢,善于弄权的话,她将不得不动杀机,毕竟乱世命如蓬草。别人少活两天,自己就能活得长久一些。早在赴洛阳的船上,清韵便献了连续诛杀的狠计,最近这些时日里,清韵通过对卫突军的了解,如今也不再向她提诛杀卫突军的建议了。

  “卫突军将军,无论如何,七星城乃独孤汉府兴家之地,况且一旦七星城陷,我部兵马即可分兵勤王,又可固守蚕食汉地。更可以让始终观望的段业、蒙赤行部早决态度。想那独孤占座下的第一智将李介甫,断然不会坐视我军围困长子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拿下长子,日久不决,便要想好抽身之计。”她斟酌好词句后,方才缓语温言的说出这番话来。

  清韵一旁忽然接话道:”就是不知道,汉府的少年军能否参战?”

  “少年军藏兵七载,如今会盟近二十万大军进击,不用上,也不可能,关键是对义阳公还是对我们。”

  “少年军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觊,又在草原之地训练,想来旷野骑兵对战应是他们的优势所在,因此我们一定要在三五日内,进驻长子,待接防洛阳的东武侯分兵过来,我们就可以南接洛阳,西合平阳,东联卫境。再加上段业、蒙赤行二人的四万兵马,足以站稳在这里了。”

  “长公公所言极是,公主、阳川候,小将明日愿领兵三万,急攻长子。”

  “好吧!那就让田将军为明日攻城先锋,阳川候为后续,本公亲自为二位将军僚阵。”

  就此言毕,众人吃过饭食后各自安排和歇息去了。坐在庙中,望着台龛中供奉的那具骨架,明暗的烛火营造出诡怖的气氛。明天的战事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经历的战争,不是街头混混打群架的那种,是几万人隔着一堵高墙相互厮杀,不死不休的征战。明天会死多少人,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像现在这样在杀人中渡过吗?

  之前的一些步骤显然是走一步算一步的经历,根本没有一个长远的计划和打算,在乱世苟活其实是非常容易的,然而,自己如今的位置,一言一行便决定着上千万人的生死,这样的重压,让她即兴奋,又惶恐。

  独孤占那个小子,现在明显在玩神秘战术,不但他不露面,连在卫突军、清韵、田硅等人口中传颂的四名将,也全无踪影,自己稀里糊涂卷进来的会盟伐汉这件事上,明明二十来万的军队已然进入了汉境,却不见一个正主儿出现,连杨国照这个公认被刻意压制的一个地方官,居然也是连面都不露,独孤汉府的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一味的退让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战略目的?种种疑问和种种想法,让她直到清韵来请她前去僚阵,方才清醒回来,回到了这个她根本不愿意来,也没打算来的世界上。

  田硅统领的三万军队,成分很是复杂,囊括了二十年间大部份短暂政权的散兵,同时因为一直处在南北两朝争端的最前线,因此战斗力非常惊人,很多老兵凭借本能就可以轻易发出致命一击,甚至可以同时驾驭两种以上的兵刃和器具。

  这些年,北府军的制度和南朝庙堂的争端,让军队只忠于直属将领的现象非常严重,如今有个天降的佛陀公主,在给他们享受的同时,也带领他们寻找着希望,因此便得到了他们的忠诚。

  厢军的素质明显落在下风,所以能和北府军相持不下的原因,便在于器械良好的效能和熟悉程度。凭借着这些守城设施和工具,勉强维持着相衡的状态。城上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其中伤亡比例,反而是守城的一方损失更大。长乐军中,受伤的远远比战死的多。但七星城依然不能夺下,哪怕是一段的城垣也没攻占。卫突军意图倒是很清楚,守城厢军的人数是固定的,杀死一个少一个,北府军受伤的多,战死的少,这场消耗战,绝对对他有利,同时为了显示一视同仁的公平,他自己带领的两万鲜卑兵,也被他派上了最前线。

  远远的,高高的山峰上,长乐公主端坐在一把高背椅上,她在清韵的陪伴下正在为七星城的战事僚阵,说起僚阵,其实每逢战事开展时,她和清韵通常并不插话,田硅也多是听从卫突军的指挥。因此她此时更像一个旁观者,清韵则更是扮演名史吏的角色,清韵已然有了腹稿:'七星城围,公主亲临,战事靡费,公之兵,伤者多而死者少,反观定之厢军,皆为守城,悍不畏死,然究竟孤城兵寡,城终破!'

  她原本心中想的是,远离主战场,没有了血腥气味,心理上兴许能好过一些。可事实上,尽管看起来,每个士兵就如同一个小黑点,但视觉上的冲击力依然代给她强烈的刺激。但见鲜血如同雨水般飞溅,断裂的肢体横空乱飞,不断的人影自高高的城墙上落下,数万人杂乱的厮喊声,也许身临其中听起来就是嘈杂一片,但经过长距离的传播后,每个字、每个音姚都是那样的清晰,完全可以分明的听清楚他们是在喊些什么。

  这般惨烈的情景,最先受不了的,当然还是她,”清韵,速传本公将令,把攻城的士兵撤回来,七星城我们不要了!”

  “公主!”清韵闻言,连忙跪倒在地,连带着周边的侍从侍卫呼啦啦全跪倒一片,”公主仁德,自然感天动地,老奴谨替这些前方的男儿多谢公主,但如今战事正酣,双方士兵如同犬牙般交错厮缠,我方贸然退兵,必然大溃,老奴斗胆请,公主收回成命!”

  “清韵,这些手足,是听信了本公让他们过上太平盛世的许诺,方才跟随本公的,现在,你看看,如今有多少人,尚不见任何的希望,便战死在此地,难道要更多的人去送死吗?”

  “回禀公主!战事,死生之地,若要生,便要先接受死,弟兄们,闯荡多年,早看透了。恳请公主再等等阳川候。”

  ……

  要说清韵说的也没错,反倒是她犯了战场上的大忌,令出多门,犹豫踌躇,妇人之仁,不能坚定的支持前线指挥官、不能坚决的贯彻战前方略等等等等。

  然而,如若真的听从她的旨令,赶紧鸣金收兵,并另图他法的话,专对于今天长乐军攻袭长子这一战而言,反倒是一个最好的应对法子。

  此时我们的老熟人--'老鬼'--现在的大卫汉府代候李祈福正带领八千少年军,悄悄的截断了长乐军的后路。

  老鬼这些年来,可是过了一段好日子。整日里领着这些少年军一起摸爬滚打,训练习字,肌体的劳顿对于老鬼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倒是这群少年对他近乎崇拜的尊重让他美1美的过了七年。刚刚给他这个职位时,他真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汉王府中四大名将在少年们的心中,有着近乎神一样的形象。他居然能在少年的口中同这四名将划上了等号,他禁不住在梦中笑醒。

  不过随着李介甫在政治上的逐渐成熟,老鬼也从李介甫那里得到了很多的启发,少年军的设立,其实是为了府、厢军制真正实施做足准备。军随将迁,是历来约定俗成的规矩,虽说保证了战斗力,却代给掌政者极大的隐患,而由政权出面,统一培训,成兵成将后,再统一分配致各个军中,正好可以避免这些旧习。

  而各方的大佬们,显然不适合当这些少年的头儿,所以才选择了颇有战功,略有谋略又级别不高的他来充当这个角色。

  由于少年军的素质普遍不低,近两年来,问老鬼预留些人才给自己的各方将帅,没少的给老鬼好处,无论是言语上还是钱财上,代候这个封号,便是呼延胜这个头狼哇哇乱叫的在金帐之中,为他争取下来的。

  不过老鬼心中也很清醒,无论如何,训练和实战是有区别的,因此少年军的实战能力究竟如何,正好需要一次正规战争来检验,这不但关系到,汉王军制设立的大业,更是关系他李祈福的身家性命。汉府这些年花了这么多钱,即便两万人只培养出一千个人才,也勉强说的过去,一切还好交待。不过若全是庸才的话,那不用汉王下旨,不用大哥苦将军李介甫出手,老鬼自己也会自裁谢罪的,至于那些多年来苦心与他结好的另外几位大佬,那更不用说了。

  此次会盟寇境,李介甫定的方略就是关门打狗,反间分化,对方虽然远来,但筹备多时,又是秋收后举兵,不好直接对敌,势必要尽量拖延时日,致对方粮草匮乏的时候在行决战。同时选择适当的地点和时机,检验一下少年军的战力究竟如何。

  现在前几步棋都走的很顺畅,付平的大军正逐渐向着设好的死地前进,段业、蒙赤行也被成功策反,尽管暂时是观望态势,但不久即会并入汉府大军之中了,杨国照不愿意学诸渐离退避,恰恰接战的人马又很强,因此金帐合议便决定让老鬼领着八千少年军前来助战,让老鬼啼笑皆非的是,这次为了稳妥,特意精中挑精的少年军们,居然仿造金帐合议,向他们的老恩师--老鬼--提出什么先不知会长子杨牧守,而是要昼伏夜行,尽快截断长乐军同洛阳的联系,西边有段业、蒙赤行的军队隔着,东边的独孤贺部,明显不愿公开宣战,因此长乐军的唯一后路便是洛阳,截断付敞和长乐的联系,这颇有战力的四万悍兵,便如囊中之物了。

  第五卷

  第一章一道

  老鬼一方面感叹年轻人的魄力,一方面感叹自己培养人的能力,要知道李介甫就曾如此安排的,后来汉王考虑到,多年来未曾重用过杨国照,如今援兵长子,再不和他打招呼,担心杨国照心中有芥蒂,才更改令旨,要老鬼直接到七星城下接战的。

  现在自己的学生也想到这些,老鬼一边忙着佩服自己,一边赶紧选择一队精兵,寻一处山峰上,用旗语告知七星城中的杨牧守,自己这方面的大概打算。至于说截断退路的工作,却非常简单,在山峦之间,按照器匠营规划的草图修筑些许工事就可以了。

  无论长乐、卫突军还是清韵,他们均判断错了一点,那就是少年军擅马战,不长于步战。而事实上,从开始训练的那天起,这批少年就向着马步娴熟的方向发展的。

  此时代的战场上,还是多少遵循一些规矩的,如果单方面不想搞偷营或者其他什么阴险方式的情况下,那么在布置好自己的营盘后,通常会派人通报一下的。老鬼便叫一队士兵,前去用弓1弩传了一封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今日传书,事宜仓促,礼数不周,讨扰公主,我军已然,南断山路,不日拜访,再请宽恕'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合围之下,请公主自行定夺。

  一天一夜的连续攻城,七星城南面的整整一堵城墙,被长乐军打的摇摇欲坠,不过长乐军也是死伤不少,清晨,收到少年军的飞信后,清韵仓促之下,及时的建议她,举行一次相当规模的葬礼,毕竟洛付的葬礼给清韵极大的感触,此时为了应对腹背受敌的窘境,首要的事情是稳定军心,因此在山谷特有的晨雾中,长乐公主率领自己的一帮近臣,在山地之间的一处谷地内,为战死的士兵,举行了一场小小的,但规格极高的安葬仪式。

  说到葬礼,大中华这个伟大的民族却有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习惯,长乐做为公主,原本是不应该出席的,因为传统的思想中,恐怕这些平凡的士兵承受不起,很奇怪也更可笑的论据是,领导人居然连阴间都保留着高高在上的地位。

  同时挫骨扬灰对于大中华民族的传统来说,是非常恶毒的一种手段,除非是罪大恶极,否则死者已矣,任谁也应该入土为安地。想想,无论是杀四十万的白起还是杀二十万的项羽,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坑杀,也同样是有这个原因在起着作用。

  她呆呆的木立在山谷中,任凭冷冷的山风吹乱她的鬓发。望着山花草木中的片片墓碑,排列顺序参差不齐,却丝毫不减生前英勇,顽强的气势。这些英勇的男儿,前几日还与弟兄们饮酒吃肉,今天却躺在了无名野地中。这些鲜活的生命,转眼成为黄土掩埋的尸体,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正是她吗?想到这些她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身后一片哗然,连远处伫立的士兵们也跟着跪了下去,显然,贵为一名公主,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超越了这些普通士兵可以理解的程度了。

  然而无论如何,长乐公主亲自举办的葬礼却造成了非常大的轰动,不仅长乐军的上下,激动莫明,进而也更加忠诚于她。就连领着一帮小兄弟前来监视她军中动向的独孤凯,也不禁为这个公主的仁慈所震撼。

  宜都王独孤凯在少年军中的地位非常高,这并不仅仅因为他王爵的封号,而是他在12岁的时候便亲身参与了平定代魏的传奇之战,虽说直到战争结束也没有杀死一个敌人,然而对于少年军中的其他人来说,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亲身参与了传闻中已然接近神话的战争,根本就是一件做梦也会笑出声的快事。更何况,独孤凯在日常的训练中,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丝毫没有小王爷的架子,甚至因为在定期的考核中,因为成绩并不是太靠前,而心甘情愿的接受担任队正的安排。如此这般种种的行为和经历,使独孤凯得到了很多伙伴意料之外的拥护。

  独孤凯远远望着长乐公主她们,心中暗自合计一番后,挥挥手,准备让兄弟们退下去,但扭首时方才发现,这班兄弟和他一样,被公主的举动所征服,正呆呆的想些什么。独孤凯连忙高声喝道:”兄弟们!长乐之仁,的确感沛天地,但战场相逢,只有生死的差别。不要忘记做为军人的觉悟!听清楚了没有?”

  待独孤凯领着兵卒退下后,一行人策马回营,进得营帐,独孤凯立刻跑到了老鬼面前,急声说道:”代候,长乐之战,我军定要小心应对,重疏轻堵,救援为上,歼灭下之。万不可轻言近战。”

  老鬼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其余人等退出大帐。

  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老鬼倒了一杯蜜酒,然后肃声说道:”宜都王,军中无戏言,若再有第二人喧哗乱语,扰乱军心,李祈福立斩不赦。”

  独孤凯吓的一哆嗦,连忙跪了下去。老鬼对于他还是很有别于其他伙伴的,毕竟这是汉王的亲侄子,汉府三个小王子中最年长的一位,论理,老鬼还应算是独孤凯的手下。能不好好培养,好好关照,他老鬼又不是傻子?因此老鬼罕有厉声呵斥他的时候,冷不丁这么一下子,着实把小王爷给惊着了。

  老鬼双手扶起独孤凯,此时的独孤凯年轻英俊,浑身充满了自信和活力,这些让人羡慕的品质,都是老鬼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所没有的,小时候底子不好,加上连年的战争,老鬼今年虽然只有30多岁,但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像是一个中年人了。老鬼心中羡慕着眼前的王,轻叹一声,:”王爷,老鬼只是想让王爷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军心一定要稳住,您是咱们鲜卑人的黄金王族,早晚是要做主帅领一方军队的,军中主将,千万记住一句话,'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多谢代候教诲,独孤凯定不负老师重望。”

  “哎,不必这么多礼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代候,独孤凯曾和同伴玩过一个游戏,将一只孤狼放入铁笼之中,每日只给它少量的食物,七日之后,再放入数只猎犬。好观瞧它们争斗,不想穷恶的狼非但没死,反而将几只猎犬撕咬成碎片,如今段业、蒙赤行所部已然表明态度,七星城下,接战十多天,没有任何进展,后路又被我军所断,长乐军便如同那只孤狼正是最最凶悍的时候。然今日我观那长乐公主,果然貌美如花,仁和慈明,大异于常。部属对其之忠,不下于猛虎对之河东,我军虽筹备经年,但初次为战。是故,为今之计不易强攻肉搏,应以智取威慑为上,请老师定夺。”

  老鬼听完独孤凯的一番话语,欣慰之余,也有些奇怪,这帮小子玩什么不好,怎么想起玩这种残忍的游戏?

  不待他多想,独孤凯又接着说道:”还有,尝闻人言,如今北朝各路诸侯均对长乐有网罗之心,汉王也多有收服之意,因此与其硬拼,不若围而拒之来的稳当。”

  “好了,好了,宜都王果然少年英雄,小候佩服。不如明日小候和王爷一同前去与其接洽,先探探她的念头,然后也好和杨牧守那里有个交待。你看如何?”

  师生二人相视而笑,又谈了谈其他的一些杂事,才回去歇息。他们非常放松,因为无论长乐军多么可怕,他们也不会惧怕,英勇的战士,渴望着战争的激烈,从头颅和尸体中找寻荣耀和财富,因此,即便长乐军再多上十几二十万,他们也不怕,反倒更高兴。

  同他们相反,神情紧张的长乐公主和清韵等人又一次聚首在骷髅庙中的篝火前,计议商讨下一步的打算。

  “公主殿下,七星城内仍有力量抗衡,昔年姚长东即在强攻长子时失察而身死,如今我军理应尽早脱离战场,上策,向西找段业、蒙赤行这两个混蛋,逼他二人一同西返,只要能和义阳公接上头,便大事可定。下策则向南打通回洛阳的归途,东武侯付敞必然会分兵接济吾等,唯有突破少年军垒一战,必然是苦战。”

  “田硅说的有道理,如今七星城是不能再攻了,城东三十里有处山谷,只有几户农夫在,末将斗胆请公主移驾此谷,暂避锋芒,无论上下何策,只要寻得机会,就可以脱困了。”

  她何尝不是这么想,本来看杀人已经看的牙酸,再加上卫突军失察,竟然被少年军偷偷给断了后路,东方是崇山峻岭,即便翻越过去,不论独孤垂那个老狐狸,还是独孤宝这个绣花大枕头,就是独孤贺、麟两兄弟,都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卫突军、田硅及清韵的人头,连同自己一起给独孤占送回来的。

  但眼前的抉择更加艰难:向南,就意味着一场血战,有幸突破后,也必然是在少年军追逐之下狼狈南下。向西,段业、蒙赤行那里,也肯定会麻烦多多,免不了又是一次筵宴诛杀的戏码。

  她看看清韵,意思是想问问清韵的打算。清韵此刻正筹划着一场赌博,因细章方面没有想好,所以一直沉默不语。

  但长期的默契配合,她很容易的弄清楚,清韵正在思考问题。因此为了不冷场,她正色回答道:”二位将军,本公想知道,少年军同我军如若一战,究竟战力如何?吾等能否寻机与少年军小战一场?一探深浅。”

  “公主,接战一场很容易,但为军紧要,乃定而后动,三思方可行。末将猜想,对方最晚明日即会找上门来,因为七星城内,如今已然是强弩之末,少年军的主帅显然是临时起意,方才突进断路。如若再不和杨国照联络,势必会引得杨国照不满。因此,大军今后的打算才是重中之重。”

  卫突军的一番话,尽量以温和教诲的口气来劝诫她。想想也是,她赚钱的本事,非常之大,但轮到行兵打仗,她简直是和幼儿无异。她略红了一下脸,连忙点头道:”那就暂依阳川候之议,我军先暂入东谷,再做定夺吧。”

  然而清韵忽然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公主且慢,阳川候告罪。老奴仿田将军也献两策,不知殿下和将军可否听老奴一一禀明?”

  “清韵,战场度判,要得是果决立断,快说!”

  “上策,吾等引兵面西疾进,掩杀段业所部,我军4万,段业也是4万,偷袭之下,他们定然不是吾等的对手,其部属忠心死士不会超过1万,待我们两下合兵之后,就是七万人马了,固守蒲板,即可自保,又可接应义阳公的军队,这样无论是孱弱的杨国照,还是少年军,都不可能一口吃下我们。下策,强攻长子,守城以待。若是义阳公在平阳战事顺利,亦或是东武侯引兵来援,我们都可以进退有据了。”

  “这……”卫突军无言。

  “……”田硅不语。

  几个人的目光均注视着她,田硅之策不乏稳妥谨慎。卫突军显然是按照多年的经验,是同意的。清韵之策,则过于理想,兼具极大的风险在其中,何去何从,做为主脑,她必须定下来。

  平日,此等事情,她考虑的时间会非常久的,但今日,她心中一个强烈的意念引导她迅速做出了决定。

  “二位将军,本公准清韵议之上策,三日内,外松内紧,做出移兵东谷的样子,三日后,我大军,向西疾进,偷袭段业、蒙赤行所部。至于说七星城,姚长东当年所败,便是不能尽快收拢孤城,杨国照用兵周正,如若强攻长子,势必重蹈姚长东的旧路,向西掩杀,方是我军唯一的出路。”

  “谨尊公主旨令!”

  独孤凯欢欣雀跃的打马前行,望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老鬼心中暗自嘀咕,'这小王爷怎么会这么激动?难不成是看上了长乐公主?听闻这公主年龄也不算大,和宜都王正好适龄,若果真如此,可是个麻烦事'。心中胡思乱想,马下却不敢怠慢,紧紧跟着年轻冲动的小王爷。

  也难怪老鬼乱猜,各只胡族的首领,均以娶前朝的公主为兴事,即有变天的明确寓意,享受征服的乐趣,又是多年来的一贯做法,毕竟没撕破脸之前,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相互通婚结好,细论起来,很多还是亲戚呢!打败了一家,家族中的男人都尽量保全,女人更要能留则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通常的公主所经受的教育都比民间女子要好一些,容貌、健康等待各方面的条件也更优秀一些,娶老婆嘛,当然想找个家世、修养都不错的。否则也拿不出手不是?

  如今,独孤凯这急惶惶的样子,那像一名要去探底的将军,更像一个要去抢婚的小土匪。话再说回来,说是小王爷,也是相对于汉王而言的,男儿十四便可娶妻,十五可以上战场。十九岁,对于乱世来说,早算大人了,如不是最近这几年,汉府境内没什么战事,这批少年军早成百战老兵喽。多年的朝夕相处,老鬼早将这些孩子看成了自己的心血了,他可不想,第一次演出,就因为宜都王的春心荡漾给毁了。

  两下见面,要没有宜都王的莽撞,根本乏善可陈。长乐军心整备,要老鬼暗自佩服,腹背受敌的境域下,这般表现,的确说明这个公主的过人之处。移兵东谷,也早在老鬼的算计之内,正好配合了他们定下的围困威慑的计较。杨国照也大模大样的派人出来和老鬼碰面,交战双方都知道,七星城已经不可破了,索性做的大大方方,相见欢,言语温,互不示弱,也相不逞强。

  唯独到了最后,宜都王却色眯眯的对长乐公主出言调戏,竟然送上了一套玉佩,居然还是少女出嫁的行头。

  清韵、田硅和卫突军异常震怒,险些当场动起手来。偏偏我们的长乐公主因为不懂这些规矩,没辨别出这套玉佩的真正用途,面上没有马上露出震怒的表情。但从清韵的眼神中,也察觉出这套玉佩有问题,于是公主殿下顺手将整套玉佩分赐给了手下军卒,倒更让老鬼赞叹,不卑不亢,轻语解困,明辨得体,气度雍容,更重要的是--忍辱负重啊!

  回营途中,老鬼屡次想骂独孤凯,屡屡被很受打击的宜都王那副可怜像而拦下来,换成一声高亢而又绝对有意的长叹。

  接下来的几天,双方均半公开的做着各种准备,君子行王道,为战用正兵,这是非常古老的传统了,虽说现在的奇兵之术越来越多,但是仍有相当数量的战事是以传统方式进行的,在所有将领的心中都保留一份对高古之风的景仰。见面会上,长乐军没有投降的打算,相反做出移兵东谷的举动,更显示出长久作战的样子来。又因碰面时汉府方面身份最尊的宜都王,那极其失礼的举动,因此无论是杨国照还是老鬼,均有意的放任长乐军的各项准备。既然已经要步入了正战的轨道,那何乐不为呢?等双方在心理上和战备上准备充足后,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那之前就必须行君子之兵。

  多么可爱的将领,多么可爱的传统,多么可爱大中华民族。

  第二章独孤凯

  惨烈的杀戮开始出现停止的迹象,蒙赤行属下的几千兵丁也逐渐稳住了阵脚,蒙赤行稍稍喘匀口气,连忙命令身边的近卫前去收拢四处散乱的军队,顺便也才有时间理理思路,

  刚刚长乐军突然冲杀时喊的口号是'只杀段业,余者不问',蒙赤行第一个想法就是往外撤,段业的死活他才不管呢!可是没走出几步,四散乱跑的部属,四散乱冲的长乐军,便绊住了他的脚步,蒙赤行或者说所有的冷兵时代的将领,最怕的就是这种乱战,不仅自己的军令得不到贯彻,更容易被对方寻到落单的机会给杀了,也亏了身边这三千近卫的拼死保护,蒙赤行终于在一片山坡前站稳了阵形。对方的攻击部队因为遇到了硬骨头,便掉头往回里冲杀去了。蒙赤行不是傻子,这时候如果只想跑,那死的更快,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间隙赶快尽量收拢部队,死守到天亮,看清了战场的态势,才能往外跑啊!若是瞎跑,说不定便会碰上对方乱杀的部队,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这点常识上,他比段业明智,因此也就比段业活的长一些。段业竟然只领着数百骑兵就往外跑,结果,非常不运气的撞上了长乐公主的近卫亲随,卫突军此时又刚好冲杀三阵后,跑过来复命。段业的人头在身体上只呆了三指间,便被卫突军挥刀斩落,清韵赶忙用锦匣装殓,然后提示她,先暂不公开段业的死讯,留待蒙赤行归命后,再行安排,她在战火中懵懂的点头示意,卫突军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后,拨马返身又一次冲进了屠场,空留下依然糊涂眩晕的她和异常冷静果断的清韵。

  现在段业这个笨蛋到底死了还是没死?蒙赤行现在非常盼望段业的死讯传来,这样对方的攻势定然会放缓,不过他也清楚,即便段业死了,长乐军也不会轻易停下来的,因为现在谁停谁死期就到了。回转心念,蒙赤行又觉得非常冤枉:凭什么啊,你长乐军想杀谁就杀谁,我们按道理可是凉王的人。

  说不得了,一会长乐一退,他蒙赤行如整顿好部署,一定来个反冲击,独独可恼的是,半夜偷袭,几万人搅在了一起,自己的军队全被冲散了,眼前对方的一小股部队,正悍不畏死的向自己杀过来,看样子只有3千人左右,和自己的差不多,不过蒙赤行也看出来,对方的势头正在逐渐的消下去,估计可能是杀累了,因为从服装的破烂程度上,长乐军显然是急行多日的模样。有了这个判断,蒙赤行哼声冷笑,段业死了,老子就是大哥,你长乐急行军这么多天,不休息便贸然突击,能打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可惜啊,我的军队可是在此地,悠而无忧的养了一个月了,只要坚持到天光大亮,长乐军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此,蒙赤行正想强令手下向前来个冲锋时,身后不远处跑来了一名刚刚派出去的传令兵。

  “启秉将军!段业已被乱刀分身,赵大他们收拢了1万3千余兵马正向我们靠过来,只是崔宏率领一万余兵马主动向北面山坡之上撤离30里。小的先赶过来给报个消息。”

  “妈的!崔宏这个混蛋对不起我啊!”不过这几个消息有好有坏,起码赵大的一万兵马如果靠过来,自己在天亮后发起一个反冲击就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了,想通了这点,蒙赤行朗声笑了一声”算了,不管他们了,此战过后,你和赵大均为万人长。”说完仔细整顿好盔甲,一面指挥手下加强抵抗,一面安心等待天亮的到来了。

  崔宏是崔世谋的堂叔叔,原本在独孤垂手下当一名小吏,后来在侄子的劝说下,跑到汉府这边干了,这几年跑来跑去的官员和将领的情况非常普遍,两边的汉王和卫皇都睁只眼闭只眼,谁也不捅破。后来由独孤桓在金帐推荐后,这次被派来做策反的工作,在段业和蒙赤行计议商定之后,便公开地在军营中走动了,这边的四万人马有相当一部分不是段蒙二人的嫡系,所以崔宏很快便说服了几十名中下级军官听从了他的统驭。

  长乐军发起突击时,崔宏迅速做出了两个结果的判断:一,长乐军攻下了长子,杨国照被杀,少年军被破。二,长子杨牧守和代侯李老鬼有意放长乐过来和段业、蒙赤行部内讧。

  从高喊'只杀段业,余者不问'口号的声量上判断,对方有接近四万人,正姚合之前掌握的信息,因此崔宏倾向于后一种判断,毕竟从杨国照和老鬼的将才以及厢军与少年军的战斗力上判断,即便是第一种结果,长乐军也不可能剩下这么多人。

  想通了这一点,崔宏立刻想法联络到那些军官,领着他们主动撤离了战场,在撤离过程中,还拐带了不少散兵,居然达到了1万6千人数之多。他的打算是,等长乐军和段蒙剩下的军队打个两败俱伤之后,如等来了少年军,他们和兵一处,再做打算。如等不来,对方鏖战之下,自己也有自保的信心。

  其实崔宏的判断还是有点错误的,不是杨国照和老鬼成心想放长乐军过来玩内讧,而是他们两个没料到,居然被长乐军摆了这么一道,望着空荡荡的营盘,老鬼差点没自杀。

  不过后来的发展倒逐渐和崔宏的想法对上了点,少年军每人均配备了两匹马,要想追上长乐倒也轻松,可是独孤凯抓了几名实在走不了的伤兵,拷问之后,杨国照他们忽然觉得这又是一个契机,他们都知道,崔宏和段、蒙二人商谈的条件是什么内容,与其放任两个永远喂不饱的饿狼回家,不如借长乐之手先行除掉。

  就算除不掉,段蒙二人被走投无路的长乐军如此这么一下子,实力也是大损,之前的条件自然可以稍稍松动了,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汉王愿意看到的。要知道,战场千机,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随机应变正是优秀将领的重要素质之一。因此他们便决定随后跟着,始终保持着压力,又不轻易的和几近疯狂的长乐军交锋。

  就这样,在有意无意的安排和巧合之下,当天光大亮后,蒙赤行终究没能等到他希望的结果,被乱箭钉在一片乱石之中,大睁着早无神采的双眼,苦苦的盯着东方的山峦。田硅纵马上前,手举刀落,砍下蒙赤行的人头,蒙赤行等来了黎明,也等来往生的一刻。

  如若阳光灿烂之下,两方的军队泾渭分明,蒙赤行的确有机会反败为胜,要知道,在冷兵器的战争中,人数的多寡决定不了战争的走向,更多的取决于两边将领的指导才华,双方士兵的体力和气势。

  在看的清的情况下,以逸待劳的蒙赤行的确可能全面歼灭长乐军,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只是可能,因为田硅和卫突军两人在接近天亮时分,用上了'山形闯'这个最后的手段。

  所谓'山形闯',其实又叫连环马,最早还是老英雄独孤垂首先想出来的法子,数名骑士用铁链相连,同进同退,独孤垂称此法为同心锁。

  这个方法主要针对的是:在骑士冲锋时,若马上骑士被乱箭射杀后,坐骑往往乱冲乱跳,很容易冲散自家的队形。因此数人相联后,即使骑士全死,连在一起的战马也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冲击方向,然而这个方法在试用了一段之后,效果却不是很明显,也就没流行起来,但作为用兵法策的一种,被北朝的诸侯们保留了下来。

  这次卫突军他们使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长乐军连日的疯跑,马匹的情况非常不好,与其成为累赘,不如联成一链,等到最后时刻做最后一博。

  之所以改成'山形闯'这个名字,是因为五匹一组,中间三匹距离稍近,马头前悬挂大型三角形的围挡,最边上两匹挂小形的三角围挡,从上往下看,非常像'山'字的写法,同时围挡之间还布有利刃钢刀,如果有人被卷进大小两个围挡子间来,必然会在顷刻间,被分割成碎片。

  这种悬挂设备,还是长乐公主听完他们连环马的安排后想出来的,主要功用是在五马冲锋时,将冲撞的物体往两边分赶,即不影响速度,又便于马上骑士的斩杀。同时重新对人数和指挥上做出了新的规定,五人当中,最强者和指挥者是中间的骑士,因为强者、上者先死,战斗会越打越弱,反之则相对平均。中间的骑士两边和前后都有所依仗,因此死亡的概率自然也就低了很多。

  当天际发白时,清韵果断的命令这最后的力量投入战场,无论时机和时间上,把握的相当出色。在实战效果中,'山形闯'一投入使用,随即就再次冲乱了蒙赤行艰难收拢的阵型,天越来越亮,五马连环的目标也就越来越清楚,一千组的纵横冲击,将剩余的一万步兵冲撞的犹如一块块乱石,再次混乱起来。很快的,蒙赤行的中军便暴露在田硅的步兵面前,一阵梆子声之后,蒙赤行身中105箭,死不瞑目。

  山坡上,已经和崔宏碰面的独孤凯,兴奋异常的哇哇乱叫:”想不到,一个女子,一名公主,居然也能打出这么一场决绝忘死的仗来,巾帼中的翘楚啊!”

  崔宏恭身侍立在宜都王的身后,他刚刚已经献上了一计,就是趁着混乱的形势,冲上去两边杀,反正也不是用汉政府的一兵一卒,何乐不为呢?不过独孤凯却说:”诶,段、蒙乃是小人,公主却兵出有因,我们隔岸观火已是不应该了,怎么还能再乘人之危呢?”

  看到后,独孤凯又说:”此连环同心啊,乃是皇上首创,不想在长乐手中,方显出些威力来。”

  崔宏一旁神情怪异的看着这个小王爷,心说这都那儿跟那儿啊?

  老鬼在蒙赤行头颅被斩下后,才适时的赶来,这也是老鬼想了三四个弯弯之后决定的,王爷明显不会乘乱掩杀,他过早出现,肯定尴尬。过慢,又显的自己太笨了,小王爷都到了大半个时辰了,他还不到,那也笨的太明显了不是?

  来了之后,老鬼立刻传令:”崔宏,即刻领兵守住西面的山川河道,修壕垒砦,不得让长乐军再行西进。”

  “三千兵马扼守住来时的山谷栈道,不得使长乐军向东迂回。独孤凯,领五千兵马就近设置营盘,务必牵制住长乐军的任何行动,不得使其再行脱逃之术。”随后老鬼领着一曲亲兵亲自前去探营。

  长乐公主刚刚吐完,为了掩饰她的种种不应举动,清韵特意准备了一辆蓬车,她就在车上吐,吐完了,让身边的侍从赶紧埋了。另一边,卫突军着急忙慌的清点己部的伤亡,降兵的数量,田硅则抓紧时间结营造寨,少年军前后脚的跟过来,田硅想的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也就更加仔细的抓紧修筑工事。

  清韵刚刚安顿好公主,便先后得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卫突军突然下令,凡是归降的将佐军官,一律斩杀,武职空缺,由己部填补,文职则就地提拔。

  听闻这个消息后,清韵暗挑一下拇指'果然好手段,此人日后必有前途',表面上则耐心的向仁慈心泛滥的公主做好解释工作,讲明厉害,说清这么做是如何的必要,出于何种的考虑。

  良久,公主才悠悠一叹:”便随将军去吧,不过,死者已矣,还需好好敛葬。”

  立刻,沙场之上便有传令兵到处高声喝喊:”传长乐公主令旨,死者已矣,入土敛葬。生者皆有功,赏银钱酒肉。”

  随后的消息则不太乐观,少年军八千兵马汇同部分段、蒙的残兵已将她们的六万人马四面合围,汉军中那个无礼莽撞的宜都王独孤凯和代侯李祈福军前叩请公主出面一叙。

  “他妈的,谈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告诉他们,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过来打来,咱们接下来便是,总是口头上争来争去的,能谈个屁啊!”清韵终于是忍受不住,而爆发了,想想也是,汉军每次都是以摆明欺负的姿态出现,第一次,欺负她们刚刚打了长子,没力气了。第二次,欺负她们刚刚啃了一块硬骨头,又是没力气再战的时候,总是找最弱的时候来,真能活活气死清韵。

  “清叔,您别着急,先进来说话!”

  公主,有话请讲便是,老奴尽心维护,鼎力支持。

  清叔,您老果然聪明,我的心思,就您知道的最清楚了

  公主快别这么说,感念这些时日待老奴的宽厚,只要公主一言,老奴全力周全。

  那就好办了,只不过,田将军和阳川侯那里。

  田硅好办,他不会说什么,至于阳川侯嘛,说到此处,清韵用小指在喉间一划,这未说出来的意思,已是非常明确了。

  不,不,不,还是别造过多杀虐了,这样吧,先与汉军接触一下吧,然后我们再做打算。

  “公主殿下的仁和之名,我家汉王早有敬慕之心,如今贵军,连战劳疲,还望公主三思。”

  “公主殿下,你家天王日前,已领四万兵马,援兵平阳,解救义阳公去了。而我家安乐公有言道'十日内可定分晓',不如这样,待平阳战事结束之后,若秦军胜,则吾等撤去兵马,任千岁自行。若汉军胜,则还恳请千岁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不知这样如何啊?”

  老鬼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明明是自己过来谈,没想到这个麻烦鬼也巴巴的跟过来,以前这孩子不这样啊?难道这个公主有鼓惑之能?

  “公主,贵秦天王,早七年之前,便缚于安乐公之手,如今平阳城下,集结了秦汉两家近二十五万大军,无论如何,祈福是不会放公主过去了,如若公主想闯,祈福身死,而营垒决不退分毫,还望公主见谅!”

  说到此,再多说无益,老鬼带马回返,回到营盘后,立刻命手下,将独孤凯拖出帐外,赏了这个小混蛋30鞭子。谁管他是什么身份,逾越违令,阵前泄密,就是汉王,也要听凭军中主帅的惩罚。

  这边鞭子劈劈啪啪的抽着,那边长乐她们呢,也定好了方略,一旦平阳战事出现不利于付如海的结果,她们便易帜归顺汉府。让她吃惊的是,居然是卫突军非常干脆的主动提出了这个计议,表明这个态度后,清韵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她心中,一下想到了付敞对卫突军的评语--年少不仁,恐为后患。

  别看她见不得杀戮的场面,但论起阴谋算计,和清韵倒是有一拼。同时这三名手下中,她也更加信任清韵一些,有时候她倒是理解那些宠信太监的皇帝了,因为太监的身份,使得太监的命运牢牢的和主子们联系在一起,所以普天之下,惟有这些阉人才最是忠诚于上位者。

  少年军在长乐这边只有8千人,剩余的1万2千人,跟随安乐公呼延胜跑到了平阳。一个月来,着实打了几场硬仗,先是在永安将付平派遣的斥候精骑包了饺子,二百人一个不剩。要知道,击退对方前来窥探军情的探马是很容易的,但如果全歼,则是一件惊人的战绩了。

  惊异之下,付平深感擒生军的厉害,引兵经乾壁退往柴壁。他若知道并非擒生军而是出自少年军之手,那他肯定会做另一番打算的。

  随后,少年军在乾壁,痛击付平留下断后的万余兵马,仍然是全歼,并且在擒生军的辅助参战的情况下,仅仅伤亡数十人。由于付平在柴壁希望等来断后兵马的赶上,停滞了两日,就在这两日内,少年军迅速穿插二百里,于蒙坑南四十里,彻底截断了付平退回秦境的后路。留守蒲板的大月干归,闻讯之后,立刻派快马回长安求援。

  付如海点起最后的十万兵马,赶来救援,然而少年军早在高苏文器匠营的帮助下增筑重围,以七七之数,布下多道防线。内以防平之出,外以距兴之入。两方交战多次,甚至某日多至九次,可惜付如海空有治国良才,而无利战之能。除了双方死伤众多之外,少年军的防线丝毫未动。

  后来某天清晨,付如海准备从蒙坑强渡汾曲东岸,不想被擒生军半济狙击,少年军却趁此机会,架设浮桥,在西岸筑围,往北逆击之,付如海震怒之下,命令手下将勇,忘死而战,少年军战死两千,为出战以来最大伤亡,但在擒生军和少年军配合碾杀之下,秦军伤亡居然超过了2万人,随后少年军重新退回东岸。双方再次回到对峙的局面,然而几战之下,秦军上下谈及擒生军和少年军,均头大如斗,屡战屡挫之后,士气低下,根本无心恋战了。

  同汾曲的艰苦比起来,老鬼这里消停多了,长乐军被困在了四面高山的谷地之内,几次试探进攻后,便再无动静。长乐军急行五日,乘夜阵斩段业、蒙赤行的战力,也让老鬼等人不太敢招惹她们。段、蒙二人储存的大量粮草军需,加上长乐军自身携带的,使长乐军起码可以再维持两个月之久。

  听着平阳传来的各种战报,独孤凯终于明白自己的错误究竟在那里了,如果当日,他们一鼓作气趁着长乐军疲惫不堪,降兵心思浮动的时机,冲杀上去,那现在他们完全可以领着超过五万兵马前去会战。想着自己的伙伴们,在汾曲和蒙坑之间浴血1拼杀,独孤凯方才明白,当日老鬼为何震怒了。

  可是想归想,长乐军多日的牵制,又带出了另一个后果,洛阳的付敞,领着两万兵马准备寇境来犯了,因为只要付敞成功援救了长乐她们,若向西推进,同大月干归汇合,便可以从平阳外围援救付平的窘境。即便付敞不敢西进,只要回兵长子,那么做为汉府西南门户的重镇便肯定落入秦国之手了。

  不得已的情况下,李介甫只好派出龙骧左大营,前来增援,这次会盟攻汉,挑的时候非常不巧,汉府的各主力部队正经历整编阶段,匆忙之下,根本谈不到整军而战,这也正是这一个多月来,汉府政权没能派遣一只成规模的军队来应对,李介甫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想出反间分割,决战平阳的策略,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少年军拆成两半,分别派遣。

  平阳城在独孤韬被诛后,就成了呼延胜的封地,因封地规制的影响,擒生军数量一直不多,又因为呼延胜对整编的态度非常积极,所受影响最小,也建制最全,因此选中了呼延胜为平阳一线的主打军。长子这边原本可以由杨国照、老鬼他们搞定的,谁成想,被独孤凯给搅了局。连带的还搭上了用于牵制起伏干归的段、蒙二人的四万人马。龙骧左大营也是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出来的。

  双方接防时,龙骧校尉传来了汉王的口信:”宜都王阵前妄为,终酿祸端!责李祈福掌军中生杀大权,领八千兵马截击付敞,不得有误!”

  得,汉王真急了,不但隐隐露出了杀机,还只给老鬼八千人去截杀付敞的2万。而且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独孤凯听到这个消息后,老老实实的向老鬼认罪,并立下军令状,以明决死之志。

  至于龙骧军和崔宏的万把人,则要在五日之内,尽快解决长乐军,不能再被这只很能打的部队继续牵制原本不多的力量了,以战促和,以力服之,此时的汉府真的焦虑起来,对方人马越来越多,已经接近三十万了,比起当年付君琛伐晋的四十万来说,实力其实更强了。如不尽快解决长乐这根梗刺,大有失掉全局的危险了。

  此刻付平汾曲和自己的哥哥付如海正隔汾水相望,多日来,围绕汾西的争夺,付平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呼延胜受少年军神勇的刺激下,痛骂了自己的副将,少年军可以说是大家的宝,将来基层的将领原是要从中挑选的,可是擒生军桀骜的传统,眼睁睁的看着三千青年才俊战死在沙场。汉王已经修书一封,厉声谴责了擒生军的恶劣习气,公开的旨意中,则互有褒奖。但私函中失望愤怒的语气,让呼延胜好是惊惧愧疚了一番。

  痛定思痛之下,呼延胜悉心听从了少年军统领窦泓的建议,'以擒生军次第换下蒙坑一线的少年军,并东杜新坂之隘,守天度,屯贾山,令付平水陆路绝'

  呼延胜对窦泓的印象非常好,敦厚朴实,文韬武略,弓马娴熟,端的是良将之材,更重要的是窦泓对于之前的单打独斗,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还宽慰呼延胜:”吾等空负才名,苦行七载,渴望的就是在战场上体现武人的觉悟。如不独自血战几场,别说前辈们不服气,便是我们自己都没有底气去各军中当队正。”

  说的呼延胜仿佛年轻十岁般的热血沸腾,当下不但完全同意了窦泓的建议,还将守卫南方陆路的职责给了他,大月干归是没胆量前来救援的,因此这个位置相对轻松一些,并明确说道”少年军乃吾汉军未来,不能再有闪失,况且柴壁、蒙坑、汾曲等地的连番血战,已经证明了你们的能力,剩下的事情,还是由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完成吧。”

  “多谢安乐公关照,窦泓领命!”

  “好!好!好!干脆爽利,不矫情,不狂妄,果然是可造之材,此战之后,我和汉王言明,要你过来当头狼如何?”

  “多谢公爷美意!窦泓任何职,当尊金帐令旨,不敢私相结纳!”

  “行,本公不为难你,年轻人好好干,汉府军不会埋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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