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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波光粼粼。倒影里微亮的天色跟着船桨的节奏一圈圈破碎了又重圆。
真亦·戎图站在船头，周围是荒兀错杂的礁群。
“我时感心寒，因我而起的罪孽，又心觉坦然，由我落下这文字。”
赛升·乌措在执桨的船夫后面坐着，手里捧一本破旧的《斯佩尔群岛散记》，读到精彩处，便起兴朗读。
“过了乱礁滩之后往北行吧。”真亦说道。
“往北到不了长岩岛。”
船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个大雨笠，不怎么说话。
“计划有变，我要往另一个去处。”
真亦委身缩到船舱里，在他的脚边，“大侦探”仍眯实着猫眼躺在木板上呼呼大睡。
“虽然我应该什么都不问，你指哪里我走哪里，但如果告诉我目的地的话，我心里会踏实一点。”船夫说道。
“海马营。”真亦说道。
“唔。”
船夫咕哝了一声，像是有话要讲，却还是压住了。
海马营，珐魏多·戎图领主后期建立的九城营之一。
因霸海司令宁齐·莫臣在东南海域与当时最为猖獗的海盗交战日久，收拢了分散各处的海廷卫力量，导致其他各处海线防御吃紧。玛魏多领主无奈只得求助于早于自己盘根于此的各家实力，虽然经过了十几年，玛魏多领主通过努力赢得了一定的威望和部分家族的支持，但都只是流于表面，一听要合兵，各大家族纷纷避而不见。之后，玛魏多领主听取旁人的意见，不强制收拢他们的军队，而是让他们自己出资，自己派驻军队守卫自己的海卫营。
当时，东山脊以西的其他十座城，除了地处半岛的敦丹角刚刚开发，剩下的坎贝尔城、月港城、贝莱城、濑水城、扇贝城、乌墨城、海马城、巨河城和齐纳因城九城在岛西海盗出没的地带建立起了一道弧形的防卫链，各营人马多则千余，少则数百，虽然调度不便，但也在当时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后来，坐拥海马城的忆夜家族里通内应，外结众军，按捺不住想要窃取戎图家族的胜利果实。过程有些跌宕难书，结果却是明了，海马城易主，忆夜家族不复存在。而身在海卫营防卫链最北侧的海马营营防长官却在戎图与忆夜两家交战时犯了两难。他本是忆夜家族的家臣，手下也都是从海马城带出来的士兵，思前想后觉得跟着老东家必定是个死，可要是不跟，回头戎图家族想起他了多少还是难逃一劫。于是此人跟手底下的人一商量，这西海的海盗混迹这么多年还是生龙活虎，不如改旗易帜，作海盗逍遥快活。
时至今日，九城营早已被海廷卫游哨取代，然而几经磨洗的海马海盗却仍以海马营为根据地肆虐西北大片海域，并与血吻海盗，风劫海盗并称三大海盗团，时刻威胁着来往的船只。
45
汪洋之中，那座孤零零的岛屿，叫海马。
岛屿之上，那座孤零零的军营，叫海马。
军营之内，那座孤零零的男人，也叫海马。
诺因·海马——海马海盗最年轻的领袖。
“咚、咚、咚、咚……”
拐杖在陈旧地板上敲击的声音由近及远，诺因坐在高台的交椅之上，盯着敞开的大门位置。
“我们又见面了。”
拐杖的主人三十出头，面色白净，有几分俊朗，在这间沉着年代印渍的阴暗大厅之内，唯二光鲜的便是他和他的拐杖。
“坐。”
海马的语气并不那么和善。
“多谢好意，只是……”
“我不会对背叛者施予哪怕一丁点儿的好意。”
海马平静地说完，拐杖敲击的声音即刻停止，年轻人沉默了一会，抽出旁边的一张椅子，然后拖着僵硬的左腿艰难地坐下。
“我背负骂名，还瘸了一条腿；你名正言顺，成为下任海马。这一切的反差，就因为我抢先做了你我都想做的一件事。”
年轻人将拐杖轻轻地放在大椭圆桌上，说道。
“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龊。”海马正色道。
“我只是不够幸运。”
年轻人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按着拐杖的右手。
“三天之内，将属于葬海的东西归还，我便能保证两边相安无事。”
一阵寂静之后，年轻人开口道，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桌子上，并未与诺因·海马的冷厉相碰撞。
“浩瀚汪洋，尽是无主之物，何来归还一说？”
“诺因，我不妨……”
“叫我海马。”海马威严道。
“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安然地做你的海马，只是因为葬海觉得我能让你和他之间的结盟变成可能。”
年轻人突然抬起头，眼中展露出难以忍耐地情绪。
“告诉你的主人，换一个通人性、讲道义的使者过来，我或许会想听听接下来的那些威吓。”
海马稳坐不动，言语中也自有他的威严。
“这不是威吓！”
年轻人紧紧地抓着拐杖，手背青筋暴起。
“若无转机，等待你的就只有覆灭。”
“你是说开战？”海马眯了眯眼，“终于要看到你那神秘主人的真实面目了吗？”
“你并不是他的头号敌人，实力悬殊，他无须亲自动手。”
“借风劫海盗那一盘散沙？”
“还有萨欧·血吻。”
“哼，海马与血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海马说道。
“葬海手中有让萨欧·血吻服从命令的筹码，他的女儿。”
“倾苔红·血吻？我几天前还在海上和她打了照面，她可看起来可不像是那种能够变作‘筹码’的人。”海马笑着摇头。
“是萨欧·血吻最疼爱的小女儿。”年轻人说道。
“那就只有看谁在萨欧的心里占的分量更重了。”
听了年轻人的说法，海马心中并不畏惧，他手上也有一个筹码，一个令萨欧·血吻不敢轻易撕破脸皮的人。
“启蓝·血吻还滞留在海马岛？”
年轻人显得大惊失色，然而一直抓紧拐杖的手却缓和了。
“他就快成为我的连襟了，我怎么能不把他留在海马营好好款待一番。”海马答道。
“即便如此你也斗不过葬海的。我劝你交出那方青尊，你继续安心做你的海马。”
“我就想问一句，你的主人要那玉石作何用途？”海马问道。
“青尊玉乃是玉中帝王。”
年轻人侧面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听好了，我诺因·海马，定要用那青尊玉石打造名副其实的海马王座，自远陆至边岛的航路，海马王之名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只能……祝你好梦了。”
年轻人愤然从椅子上起身，一步一瘸地离去。
“但愿现实的残酷不要让你太早苏醒。”
“儒迁。”
年轻人朝门口的方向走着，海马缓缓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会尽力让你活着看到那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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