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流浪的岁月 > 第四十八章 金色的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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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从可君的意外怀孕那件事伊始,我就该知道吴克是个什么样的人。每次,这样的隐忍,我的人生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阳光?经济上的拮据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要心情好,要轻松起来才行啊?每当头痛得无法忍受甚至短暂昏厥后醒来,我就这样对我自己说。我能轻松吗?

  我能做到轻松吗?

  一次又一次,我都告诉自己要轻松起来,减轻心理的包袱,才能更好地去面对我的采访对象,才能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上,写出好报道好新闻。可惜,我的头太痛了,特别是到了晚上,头痛发作起来,我在床上打滚,在漆黑的夜里,感觉头上星星四溅,面前悬崖峭壁林立,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爬不上去,找不到出路。

  无论怎样的疼痛,怎样睡眠减少得眼眶凹陷,额头包块突兀,我都告诉自己,每天都要走出去,去采访,去把收获所得,尽可能快地还给我的债主。

  我的一个采访对象在医院工作,看见我额头的包块,他让我到他工作所在的医院去拿药。拿药的时候,他写的是他的名字,说的是我的病情,因为他们医院内部职工的价格跟外面的价格是不一样的。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拿一批药给我吃。每次,他都不要我的一分钱,他说让我身体先好起来再说。

  吃了药,我的头痛得到缓解。睡眠好多了,不过,头痛还是不断地偷袭我,有时能把我痛得跳起来。我都忍住,尽力不在有人的时候表示出来。

  我心里其实老是在想吴克的事情,想他到底在外面要呆多久?到底要把我的人生拖累到一个怎么一塌糊涂的境地。这样一想着,头就痛。如果我专心于其他事情,比如采访来了,我思索采访提纲,该怎么提问,头就不痛了。找到病因,我便竭力去忘却吴克,暂时忘却那笔债务。

  但是,菜地的住地固定以后,这里便每周都有民工来,都说在吴克的工地上打工,是来问他要工钱的。我也一如既往地,只要我在家,就烧开水给他们喝,跟他们说说话,请他们相信吴克会回来给他们工钱的。对于那些停留下来想蹭饭吃的,能吃一顿省点的,想想他们也不容易,我也不点穿,总是尽我所能,买点荤菜回来,有时是一块猪肉,有时是一只鸡,弄点粉条白菜土豆什么的,炖煮了,蒸点白米饭,一起吃。

  有些来了一趟又一趟,吴克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收到工钱的,忍不住大骂,我也不还嘴,任他们骂,还是对他们和颜悦色的。不过,很多时候,在这种时候,我的头痛起来,我就歪倒在床上,什么都不说,任疼痛受不了的眼泪流淌。他们骂够了,我也承诺只要吴克回来,工钱是少不了他们的,他们也就走了。

  阿佳卓玛每次看我皱眉,知道我头痛,就笑,她的声音里透出清澈的亲切:“这个好办,你跟我到寺庙里去一次吧!”

  去干什么?我不知道到寺庙和我的头痛有什么关系。

  之门的红宫、昭寺和位于北山脚下的寺院对外地游客收费,对藏族人民免费开放。阿佳卓玛告诉我,其实,昭寺每周五无论对谁,都是免费开放的。她让我选择一个周五,随她去一次昭寺拜佛。

  从事媒体工作以来,每一个周五都是我最忙碌的时候。我喜欢梳理自己一周以来的采访情况。看看自己的新闻还有哪些地方还可以在下周深入采访,做出新的新闻。阿佳卓玛告诉我,这个习惯其实可以改变的,那就是随时在采访本上腾出专门的页面,记录那些可以做追踪采访的事件。到周末,看看专门页面就可以了。按照她的方法,我发现,周五我终于可以腾出时间,跟她一起免费进入昭寺。

  昭寺的周五也是最忙碌的。每周五都有很多来自牧区的牧民,他们有的是三步一磕到达之门的,有的是根据时间节点来朝拜的。寺庙住持根据这种情况,每周五都会举行专门的摸头赐福仪式。这使得前来朝佛的群众和游客更加多了。

  我跟随阿佳卓玛来到大昭寺门口,意外地发现对外来游客还是要收费的。可能是我的皮肤较黑,阿佳卓玛会说藏语,门口的僧人问了她几句什么,就把我们都免费放了进去。

  走过宽厚结实的木门槛,我们进入到里面。看见一个大大的四方院落。院落往左,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人们在缓缓地挪步,走廊尽头,是供奉着菩萨的大厅。

  奇怪的是,置身于这种环境,我的耳朵里萦绕着好听的藏传佛教音乐,虽然身前身后都是人,身边是我熟悉的阿佳卓玛,我却听不见一个人音,大脑异常地通畅,脚步异常地轻松。我没有岁月匆匆的焦虑,忘却了疼痛的折磨,挥别了生活的磨砺。阿佳卓玛脸色肃然,我也不想说话。我们随着人流挪动着,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人流已然分成两列,往着更加幽静的未知走去。

  走廊尽头,忽然金色溢满,光亮得有些灼眼。恍惚间,金身的菩萨高高肃立,虔诚在心间自然衍生。我低了头,走过大厅大理石地面,人流再次聚合成一股,我们被引进一个狭窄的门廊。沿阶而上,那阶梯仅容一个人,有时不自禁地用手助力脚攀爬,手脚接触之处,全是金色的绸缎,或铺设于地,或装饰在柱,或壁挂在前,藏香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飘逸开来,无声无息,沁人心脾。

  人流稍有停顿。阿佳卓玛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我赫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竟然站列于一尊仰望不止,也看不到顶的菩萨膝前。一个金色包裹的圆圆的洞穴,就在我的脖子等高之处。按照阿佳卓玛的指示,我轻轻地把头放进去。那神秘而未知的洞穴刚刚容纳到我的头颅。我将平时疼痛得有些麻木的额头静静地安放于丝绸之上,双耳、头发、面部、后脑皆被沉寂的黑色温柔地包裹着,被平和的蓝色环绕着。额头突然间,亘古未有地柔滑、舒坦开来,一种全新的念想,欢快地跳跃,像清泉流水,细细地、轻柔地飞溅过我身体的每一处脉搏,敲打得每一滴血都鲜活起来。飞跃所达,渗透满满,活力奔放,滚滚风雷。风声释放到无形,雷雨浇灌到止境,我心间蓦然绽放出一朵朵鲜花,开放得热烈,凋谢得壮烈,开放得热烈,凋谢得壮烈……

  花开花落。一世,为百花;一生,为花瓣。一情,为根;一根,为土。我体会着百花的前世今生,领悟着花瓣零落归于泥土的逍遥自在、自乐自在、自由自在。

  身子突然被一只手拉出来。那手温暖到了极致,暖意传递过来,我骤然耳清目明,七窍玲珑。阿佳卓玛带着我继续在仅容一个人的通道上缓缓挪动。绕过那座高大得仰视不到真身的菩萨,人流更加慢行。目光所达,全身金色的活佛高坐,躬身垂眉,用他的手逐一抚摸走近的人头。

  阿佳卓玛在我前面,躬身,拜上尊礼,飞快地低语了一句藏语。活佛的手在她头上一触即松开。她轻盈地走过去,把位置让给了我。

  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活佛,藏传佛教中有关活佛的传说飞速转换。我学着躬身,拜上尊礼。活佛的气息短距离地飘逸过来,他分明是一个亲切、和蔼的长者。他的脸清瘦,淡淡的笑,那笑容稍纵即逝。脸色立即归于庄重从容。我却突然被自我心底反射的神秘摄住,低头,把一颗忍受了漫漫长夜疼痛的头颅奉送于前,收敛了紊乱、压制了焦躁、沉下了自信。不自禁地显露了柔弱、直白了苦楚、亮出了伤痕。

  活佛的手刚刚拂过我的头顶,无声地收回去。阿佳卓玛已经再次拉紧我的手,温暖静静地传递过来,我大脑一片空白,顺着人流走出来。

  空白之后,我大脑变得空灵。之所以说是空灵,因为我头颅的轻松、安然、恬静,从走出那条金碧辉煌的走廊伊始,就从此开始,伴随着我。那种轻松,我以前从未拥有,之后却一直陪伴着我。

  直到我再次被吴克用坚硬的砖头击倒在地,那种轻松的空灵,便腾空而飞逝,再也不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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