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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可君的要求,她带路,我们去离校上百里,坐落在大山深处一家乡村医院。在山里长大的可君走起路来很快。一开始,我还跟得上她的速度。后来,我只有全神贯注地赶路,背在背上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走在路上,我心里还在想,也许能看见运货的摩托车或者手扶拖拉机搭上一段。但是,只是走了一小段公路,就走进了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一路上,自尊的可君尽量捡偏僻的小路走。她还是害怕大路上碰见熟悉的人。
越往前走,路越不平坦,高低起伏变幻莫测,绕脚的杂草、荆棘也越多。可君却好像在走着平坦大路,走得飞快。我沉默无语,我专心寻找每一步,走着每一步,心里愈来愈感受着可君心里想卸掉身体包袱的迫切。
何况,由于事先毫无预见,我背上了婴儿。他在我背上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走在狭窄的泥路上,只看得见农家的房屋掩映在树丛中。我们根本不能停下来,喝水或者进食。
只有孩子的哭声加大,我们才停下来。我就地一坐,掀开衣服,让小东西吃上几口。奶水越来越不足,他的哭声也由强变弱,然后睡着,无声无息。我们没有带上任何吃的,路旁除了杂草树木,根本看不见小店。偶尔在树林间看见劳动的农民,也是一晃而过。汗水湿透了我的所有衣服,和着酸酸的泪滴。我别开可君,不让她觉察。一路上她想着心事,根本没有往我看。
太阳出来了,越来越炙热。走久了,干渴的感觉立马显现出来。我们没有地方找得到水喝。有时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就喝农田里的水。水喝进去有股明显的农药味道,又立即吐了出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出现了一条小溪流。放下孩子,我们蹲下身子,用双手捧起水喝。喝到了水,体内的炙热得到散发,格外地香甜。婴孩又有了奶水,虽然它极其清凉,几乎没有甜味儿。
我对他的憎恨早就在繁忙的教学生活里加深,甚至淡化。当干渴得到缓解的时候,心里的堵塞忽然就涌上心头。四周很静寂,几乎看不见其他人影。在这远离闹市的大山里,我忍不住再次询问可君,是他的孩子吗?可君摇头。我心里刚一释放些许,她却又木然点头。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却起身走开去,依然向前猛冲。我背上孩子,急急地赶上去。阳光直射进我的大脑,我眼前忽然血光一片,红红地几乎要晕过去。我骂我太残忍了。我定住心神,告诫自己,先走完走好眼前这段路吧。
可君啊,她在担心什么吧。从她摇头的表情上看,我初始还有一点希望,希望是我的妄加揣测。但随即,我发现,我在自欺欺人。可君是不会说的,她有很多的不忍,她其实是可怜我。
她只比我小五岁。我一向是那么在乎这个家,可君是在为我担心。她的不明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的心忽然就轻松了些。我脑海里恍惚飘过与可君接触较近的几个男同学,但是,我很快断然否定。对这一群朝夕相处三年的每一个学生,我都是那么了解,农村的孩子改变生活的愿望强烈,虽然因为阅历的不足责任感稍有缺失,但是,断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今天再一次回想20多年前1991年发生的这一场景,其实当时的自己有何尝不明白就是他做下的罪孽,但是我却因为教师身份的怯懦和对未来的恐惧,根本不敢大胆面对。尤其那时还非常担忧襁褓中的孩子。天真地认为,他不能没有父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愈来愈追问自己的一句话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怎么配有子嗣来尊敬和爱戴他呢?
这也是我看人只看表面的恶果。也是我走了许多弯路才找到幸福的根源。
我们几乎走到天快黑了,才看见了密集的一排排瓦房。我们先找到小饭店,每人吃了满满的一大碗面。静静地停了停,然后向路人打听,找到了医院。医院坐落在瓦房的最南边,原生态的泥面地上由于走的人多了,虽不免高低不平,倒也显得干净。过道里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针药味道,忽然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背上的小东西张开小嘴嘤嘤地哭了起来。
医院不大,站在高低不平的过道里,两边一望就全部纳入眼底。开着的房门里都没有人,似乎没有人值班。一位穿得像现在的护士模样的中年女医生忽然站到我们面前,她好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似的,把我们吓了一跳。从她背后虚掩的房间里,不经意看见从两条张开的大腿里,一个红红的肉团顽强地探出了头,很快响起了一个人来到人世宣言般的哭声。原来里面在生产。
“干什么的?看什么看?到里面来!”女医生大吼了一声,我和可君都被冤枉了。但只得乖乖地跟着她走近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可君在桌前的一条木凳子上呆呆地坐下去,低着头。女医生怎么问她都不开口、不抬头。我只有代言:“她怀小孩了,要把他打掉!”
女医生厉声指着可君:“你来!”她带着可君来到隔壁,房间里有一张小床。小床前有让两只脚高高翘起的支架。我知道它是妇产科专用的,我怀着孩子的时候没有在上面少受罪。小床上还有丝丝的血迹,可君稍稍犹豫了,慢下了动作。女医生已经不耐烦了:“上去,上去!你不是上去过吗?还装处?”
我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态度好一点?她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孩子能干出这种事?”
可君刚刚抖抖索索地爬上去,还来不及完全躺平,女医生就心狠手辣地使劲按可君的肚子,可君痛得“哎呦”了好几声。
女医生厌恶地吼:“私生子?活该痛死你!”
可君忍住了眼泪,扭头看向窗外。只有我知道,她在拼命压抑自己不要还嘴应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辱骂。可君,性格中有难以觉察的坚韧。也许,她想到了未知的打胎之路,得依靠那位面相很恶、言语很粗的女医生吧。乡村妇产科女医生的丑恶一面从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给可君造成巨大灾害的他到底在哪里?他的没有人性,没有责任的逃避也同样巨大地伤害着我。但我性格中的犹豫和天生的善良或者说是懦弱使我这场婚姻一拖就是十年以后才得以最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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