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伤雁 > 第二十四章 阿岩的故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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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睡醒之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到布吉街将1500买的call机用300块卖了。

  会call他的人除了以前在机械厂的师傅,便只有任琴,要call机实在没什么实际作用。何况彼时用手机的人越来越多,许多call台也都合并成一家或是停了。

  有了这300块,阿岩稍稍有了些底气,他去买了辆旧自行车,50块,然后买了两只筐,再去水果市场批了两把甘蔗,前前后后一共花了近200块。他推着装有甘蔗的自行车来到布吉公园门口的人行道附近,学着别人卖起了甘蔗。一条甘蔗可以砍成4截,一截可以卖1块钱。

  生意还好,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就卖了三四十截了。但这显然也并没能让阿岩的生活能就此稳定下来。到3点半钟的时候,来了几个治安仔,他们径直走到阿岩摊前问谁让他在这里卖甘蔗的,阿岩说没有谁,几个治安仔便说要没收甘蔗和自行车,并要按破坏城市卫生条例罚款。阿岩一听就急了,指着对面街上不远同样在卖甘蔗和菠萝的摊贩说他们不也在卖吗?治安仔说他可以,你不可以,交钱!

  阿岩气得难受,推了车便走。治安仔便围了上来,阿岩操了削甘蔗的刀便要拼命,却又哪里架得住几个人高马大的治安仔。几下便被放倒在地,又被狠狠地踹了几脚,阿岩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治安仔推着自行车和甘蔗扬长而去,泪往心里流!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后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回荡:“我要活下去!琴儿,我要在这座城市活下去!要活得像个人样!”

  这些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打击和折磨并没有让阿岩消沉和退缩。相反,他认为这是老天对他做错了事的惩罚!他在想,只要自己能扛过去,就能在这座城市站起来,琴儿就一定能原谅自己,就一定会回来!

  但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越来越糟糕。答应房东的期限就快到了,他也已经走遍了布吉的每一个工业区,却始终没有找到一扇向他敞开的门。而且更要命的是卖call机的钱也有快用完了。但他仍然去call台为任琴的call机号交了20元台费。交完之后,他决定将房退了,进关去试试运气。之前是因为他认为关内的工作应该更难找,再加上他的边境证和暂住证还有工作证都已经交还给了机械厂,进不了关。但现在他觉得还是应该去试试。

  他将两人用过的东西用一只大编织袋装了,找到任琴原来的同事暂寄放在那里,将房退了,扣除应交的半个月租金和水电费,还剩了150块。带了套衣服,他走路到了关口,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从山上偷偷翻过去进关。结果很顺利地便从山上下去到了深圳的草圃,然后从草圃又走到罗湖,再到东门,然后福田、南山、蛇口,一圈走下来,一圈找过去。一份工作似乎比登天还难。天黑了,深圳的万家灯火似乎没有一盏可以属于他。

  深圳是天堂,深圳是地狱!

  这两句话对当时的阿岩来说理解得很深刻!当他躺在田贝洪湖公园的草地上、石凳上看着不远处高楼大厦里的灯光和漫天的繁星时,他对自己说:“我以后一定会很了不起……”

  不管流浪的阿岩在那时的困境中有多坚强,有多努力地想要在那座承载着他的爱和梦想的城市中生存下去,生活却依然源源不断地将厄运降临到他的头上。也许真的是老天在惩罚他这个犯了错的孩子……

  在洪湖公园里睡了两夜,但在第三天的凌晨四五点中的时候,阿岩躺在石凳上被人叫醒,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几个身穿制服的人站在面前。其中有一人问他有没有暂住证或工作证,阿岩摇头。那些人便叫他起来跟他们走。阿岩知道自己遇到什么人了,只得站起来跟着往公园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停着一辆双排座五十铃,车厢已被改装成一个巨大的如同柜子般的大铁箱,两侧各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这种车阿岩在布吉也是经常见到——通常都是联防和治安办的人查暂住证时用的。他知道这次完了,遇上查证件的了,跑是跑不掉的了,只好在那些人的示意下从尾门处上了车。

  刚一上车,门便“嘭”的一声关拢了。里面漆黑一片,等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些,才发现六七平米的车厢里坐满了人,男的女的都有,估计都是和他一样在这座城市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流浪时被抓的。阿岩心中慌乱不堪,只得找处空隙坐了下来。不一会,车开动起来。整车的人都默不作声,都在寻思和猜测究竟会送到哪里去。

  阿岩对面坐着的是个穿着网状外衣,低胸半圆领衫,下身连裤袜套一条牛仔裙的大概二十四五的女子。阿岩看她的时候她正极力地往一侧挪动着身子,脸上满是憎恶的表情。原来,她旁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猥琐、长得贼眉鼠眼的家伙,这人正不停地往这女子身上靠。起初女子并未在意,但后来那人居然用手去摸她的屁股。在挪到实在挪不动之后,那人仍然一寸寸不停地靠了过来。终于女子忍无可忍,一巴掌劈了过去:“摸,回去摸你老娘去吧!”那人冷不丁地挨了这一巴掌,一看车厢里的人全都在看着他,觉得脸丢大了,一拳便打在了女子头上:“你他妈的,就一站街的野鸡,老子看你在洪湖公园里接了几回客了,你个婊子,你还当你是黄花闺女啊!打老子,老子打死你!”说罢又是一巴掌劈了过去。

  对面阿岩一看,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在了那人的胸口,接着起身一把撑住那人的脖子,把他死死地顶在了车厢板上。“你他妈的连女人也打,还是人不是!”阿岩骂道。

  阿岩这一脚的力量很大,那人挨了这重重的一脚,再加之脖子又被卡住,一时连气都喘不了,只能瞪着阿岩,嘴里浓烈的口臭喷出来,熏得阿岩不禁侧过头去。里面坐着的人忙把两人拉开,那人摸着胸口,悻悻地问:“关你什么事?你她什么人?她就一野鸡!”

  阿岩作势欲打,那人一吓,忙用手护着脸,往车厢里侧靠了进去。阿岩便说:“她是我姐,你他妈的再过来打死你。”见那人不再过来,阿岩便又准备坐下。那女子一把拉住阿岩,示意他坐在身边。阿岩一望身后,刚坐的地方已经被人坐了,只好顺势坐在了女子身边。

  刚一坐下,那女子便靠了过来,丰满的胸部几乎贴在了阿岩背上,阿岩吓了一跳,忙用手推了推那女子。那女子一笑,说:“靓仔,谢谢!”阿岩摇摇头不做声。

  “估计是要送到樟木头去。前几天我有个姐妹就是送到了那里。”那女子说。

  “那她怎么样了?听说是要送到收容所去的。”阿岩听说过没有暂住证被抓就会送去收容所。

  “还能怎么样?交钱呗!靓仔,你有钱吗?”那女子声音轻佻地问。

  阿岩摇头。车在很平稳地开着,偶尔有公路路灯的光从两侧车厢上开的小窗透射进来,照得这群无处安身、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满脸惶恐、满脸凄凉!每个人都在猜测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人还有心思多说一句话。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接着,在“咣”的一声巨响之后,满车人都被惊醒。随即尾门被打开。有人在叫:“男的站一边,女的站一边。快点下车!”于是,这群流浪者便慌慌张张地下车。阿岩也跟着起身,刚一起步,那女子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说:“你叫什么?快告诉我。”阿岩一愣,但还是轻声说了自己的名字。那女子点点头,放开了手。

  下了车站在男的这一边,随即被排好队往前走。阿岩发现这是一个大院子,院子进来的方向是两扇巨大的铁门,门口有个岗亭,里面有穿制服的人影闪动。他们被带往两栋长长的房子,房子从远处看像是一所学校的教室,不同的是走廊上的外侧全用铁栏杆和钢筋焊死了。“肯定是收容所。”阿岩在心里说。

  在一间坐着穿制服的人的房间里挨个登记完身份证上的地址和号码后,阿岩和几个人一起被送进了长长的房子中的一间。一进去,阿岩发现里面没有床,只有一道像北方才有的炕那样的水泥墩,如果有被子的话,铺在上面就是床了。

  房间大概有十三四平米左右,墙角边一只红色的桶盛满了尿液,已经满出来顺着桶沿流到了地面。有一人从水泥墩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角,解开裤子对着桶便哗哗直尿,尿液便又再次溢了出来,并带出一股浓烈的骚味。屋里灯光昏暗,大部分光亮都靠院里的大路灯投射才可依稀看清。

  阿岩在视线适应之后才仔细看了一下水泥墩上躺着的坐着的人,发现最靠门口走廊的几个位置居然垫着几床污渍斑斑的棉被,几个大概是早来的人在躺着睡觉。阿岩大概估算了一下,加上自己和刚才一起进来的人应该在二十五、六左右。同样和车里一样,没人说话。早在里面的人似乎早已经对随时会进来的人习以为常,甚至连打个招呼问下哪里的都没有兴趣。阿岩便靠墙找了处稍稍干净点的地方蹲下。还好广东已是四月底的天气,不是太冷——尽管心里是凉的!但也都已经是这样了,也就没什么多想的了,阿岩居然睡着了。

  到再醒来时已经天大亮了,听到门外人声鼎沸,院子里也车声往来不断,似乎是开始上班了。估计应该是八九点的样子。有几个体形肥胖的像是工作人员的人推着一辆板车在门口停下,卸下了一叠用白铁皮敲成的像一只盒子似的一板板的米饭,但饭的颜色是黄色的,一看就知道是陈米。一个胖子叫道:“吃饭了!”接着,门便开了,胖子端着饭扔了进来。“啪”的一声,大盒子板饭落在地上,一只塑料桶装了三分之一萝卜干又扔了进来。然后胖子关了门走到隔壁一间去了。有人用勺子挖了两块饭装在似乎连洗都没洗的碗里吃了起来。但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弃了吃的欲望。阿岩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他饿了,于是他走过去捡起勺子挖了一块饭起来,直接用手捧起来便吃了起来,边吃边在心里想,要活下去,活下去才可以等琴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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