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儿想出了一个办法，把他的渔船整体地盖满了芦苇当掩护，在篾蓬上还插上了许多刚弄来的活芦苇，然后在拂晓时把渔船划到对岸，离天鹅群很近的地方埋伏下来了。天亮以后，他躲在篾蓬下的船舱里，弄开一个洞儿朝外面观看。数不胜数的天鹅就在离他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他终于将自身容纳在天鹅的群体里了。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它们的一举一动，认真地琢磨着对方在叫每一声时的每一种动作神态和表情形象。一连数十天，他都在进行这项观测研究的工作，风雨无阻。有时候，他会在暗无天日船舱里呆上一整天，饿了就吃点冷饭和冷菜，或者啃几块干鱼。在大晴天里，温度较高时，他就用新鲜莎草编一个帽子遮住脑壳，然后悄悄地泅过河去，从草丛里葡匐着慢慢地爬到了天鹅群中。他几乎可以摸到天鹅的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专研、推测和反复验证，飘儿懂得了天鹅一些基本的交流语言。当它们彼此都用一种比较忧郁的“嘟唔”（来呵）声互相招呼着落下后，便翘首观望一会儿；接着，雄天鹅会对雌天鹅说一句“还好吧”，雌天鹅会应一声。尽管它们夫妻两个在外貌上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但飘儿是从它们的话语中推测出来谁是丈夫、谁是妻子的。当雄天鹅找到水中的食物后，它会连叫几声，招呼自己的妻子来共同享用。飘儿发现它们像人类一样，丈夫的身边只有一位妻子，而妻子的左右也只有一个丈夫。同时，他也看见了有少数的孤独者，它很少出声，似乎它的嘴里只有少许无声的叹息，而情绪上却看不到多大的感伤和妒忌。
这时候，一只雄天鹅对旁边的另一只雄性有点不满，好像是讨厌对方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便轻蔑地骂了一句“滚开”。对方立即张开了一对大翅膀，向前伸直脖子，做好了决斗的姿势；这边的也随即张开翅膀，伸直长脖子后愤怒地冲了上去。两只雄天鹅彼此用嘴咬住对方的翅膀，拚命似地扑打起来。周围的同伴也在不停地叫着“使劲，使劲”，但飘儿不明白它们是在为哪一方助威加油，或者说，大家都是公正的裁判员。只有两位决斗者的妻子，才在为自己的丈夫担惊受怕着，在围观者的前面生气地叫道：“打败它！打败它！”
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激烈搏击，那只首先发起挑衅的雄性天鹅渐渐招架不住了，它突然松开对方转身夺路而逃。同时，它用泄气的音调连声说：“不跟你打，不跟你打。”但是胜利者却仍然展开双翅，伸直脖子猛追逃却者，直到眼看追不上了才停住脚步，收了双翅，抬起头来得意扬扬地高声叫道：“敢来嘛，还敢来嘛！”它的妻子立即跑到它身边来，关切地对丈夫问长问短。另外，那位逃下阵去的败将的妻子则失魂落魄似地溜到丈夫身边，又调转头来骂了对方几句。然后，大家又很快自觉地恢复了开头的平稳局势，开始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当然，飘儿不但懂得天鹅的语言，而且学会了讲一些它们的语言。飘儿知道它们在起飞之前，总会听到一声出发的命令。即使是受到惊吓时，也会有一位带头呼叫一声，然后大家就接连不断地逆风振翅飞上高空。有一次，飘儿用它们的语言突然间大声“咔哦”（走哟）一句，紧接着，正在安静地觅食的天鹅群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咔哦”（走哟）。随着叫声，天鹅就纷纷飞天而起。过了一会儿，飘儿又高声用一种仿佛忧郁号角的“嘟唔”（来呵）声联系它们，那些正在天空中盘旋的天鹅听到飘儿的呼唤后又纷纷地和声降落下来，全都聚集在一起了。从此以后，飘儿再也没有对它们说过一句“咔哦”（走哟）的话，只是看到它们走远了，他便用它们的语言将它们呼唤过来。有时候，他会把它们从一个地方叫到几百米外的另一个地方去；它们简直就像是他所饲养的那样，几乎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但是，他并不经常这样做，因为他并不愿故意打扰它们。这时，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而它们在他心目中却是一群美丽无瑕的天使。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飘儿忽然心血来潮，便脱光了衣服，戴上莎草帽子后就泅水过了小河。他偷偷摸摸地爬到浅水处，然后连声呼唤着附近的天鹅。一会儿过后，它们好像是前前后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伏在浅水中，有几只天鹅是从他的背上踩着走过去的。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抱住了一只天鹅，它突然惊慌失措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他不知道它们是否发现了他这个人类，反正它们并没有因为受到他的惊吓后而逃离掉，依旧在他的周围徘徊；不过，他一点也看不清楚它们此刻的表情。不过后来，他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有点懊悔，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了，一旦他的任何一种冒失行为惊吓了天鹅群，那么就会给他以后接近它们的工作活动带来预想不到的微妙困难。也许是他对它们的一往情深而赢得了它们对他的无限信任，他似乎完全可以与它们为伴了。
这时，飘儿敢发誓一一他真的对自己的大脑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我在人类面前总是显得那么笨拙又迟钝，而在这些异类当中却又思维敏锐，热情奔放，表现积极呢？”他不得其解。他当前的实际情况是：虽然在生活上他非常困苦，但在精神上却是很轻松的；因为从未有过追求安逸生活的习惯，他的思想如今变得更加开化而总是想象一些崇高的事情；他的心灵深处已有了更多的乐趣，这种难以形容也难以表述的乐趣，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另外，由于他在这儿总是可以享受到鲜美的鱼类，即便生活不得规律性和正常化，但他却早已习惯了这种懒散随意的日子，因此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后顾之忧。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飘儿；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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