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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八点，整个车厢又活跃了起来，猥琐大叔偶尔还会折腾，但已经收敛很多，也再没有来打扰余尽，余尽也就不管那么多，多管闲事不是他的性格。
到了傍晚，列车进站，二十多个小时以来，除了喝水，他什么都没吃，此刻感觉全身无力，也不想跟那些急着下车的人挤，就坐着看他们抬行李下车，坐在窗边的姑娘也没动，猥琐大叔也没动。
“姑娘，你去哪的？一起走？”猥琐大叔看了看快要走光的乘客，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姑娘，眼中尽是焦急，看得出来，他很想下车，可是又不舍得那位姑娘。
“到站了到站了，快下车快下车……”列车员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从车厢的尽头传来，乘客恨不得马上下车，根本没有人想要再呆下去。
余尽站了起来，从头上的架子拿下背包，把保温杯放了进去，转身背上，头也不回地向车外走去。
猥琐大叔跟姑娘还在僵持，猥琐大叔不肯先下，姑娘不肯出来，余尽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站台，在候车室坐下，拿出一瓶饮料和面包，慢慢地吃着。
落日余晖斜照在街道上，把每个人的内心拉得很长很长，最后消失在天际，经过建筑上的玻璃反光，让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金黄中，北城也称黄金城，在这一刻，名副其实了。
二十多个小时没吃饭，余尽不敢狼吞虎咽，那会引起胃痛，他不想第一天就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左右张望间，看到了那位姑娘，也坐在候车室吃着泡面，一脸的不满，偶尔还会发狠地骂两句，路过的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就像看动物园里啃着西红柿的猴子。
十多分钟过去了，余尽吃完，看了一眼她还在，也没管那么多，今天晚了，要找地方落脚，明天再去找房子，他坐上了一辆公车，不知道是去哪的，沿路应该会有酒店。
说实在的他不想住酒店，太贵，他不是寒林，后面没有金山银山靠着，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即使再难，也要把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街道两旁亮起了路灯，昏黄的路灯，有些刺眼，他手中握着手机，突然他想起了黄大叔，叔家只剩下他自己，去借住一两晚应该没事吧，他这么想着拨通了黄大叔的电话。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因为他的借住的这两天，毁了大叔的退休金，甚至差点毁了他的下半生。
“叔，下班没？我又来了。”在叔连续喂了几声之后，余尽才慢慢地说了出来。
“哦哦，我还在加班，要不你过来警局吧，等下去我家住。”叔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仿佛知道余尽在找地方落脚一样。
“呃，好……”叔的回答出乎了余尽的意料，难道叔笃定他一定会回来吗？
“才刚到吧？你坐地铁到警局这里下车就行了，我也快下班了，到时我们再一起回去，快到打电话给我吧，先这样，我忙完手头的事，好一起回去。”
余尽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愣住了，叔，是来到这座罪恶之城第一个对他这样无条件好的人，他不想推测叔到底是什么目的，真相不都是残忍的，但大部分是那样。
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很多事只看到坏处没看到好处。
第二次来到城东警察局，才发现是那样的宏伟，四层楼高，他走了进去，叔也正走出电梯，后面跟着叶清，还有一个年纪在二十岁的女警，穿着警服一脸冷傲的神情，像这栋大楼挂着的徽章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余尽做了一天一夜火车，显得有些邋遢，女警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轻轻的不屑哼声显得格外刺耳，这种人余尽见得不多，但也不少，走在街上，一块招牌掉下来，都能砸死一大把。
“小尽，今晚我们一起出去吃一顿。”远远看见，叔就笑了出来，走近前来轻轻拍了拍余尽的肩膀，面露慈祥。
“叶清，你也在。”余尽转身打了一声招呼，跟叔走在前面，看也没看叶清身旁的女警。
“呃……嗯，在的。”叶清有些局促，余尽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想不到当上警察的人还会感到局促。只是他不知道，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叶清才会有这样的局促。
叶清的局促是有理由的，在大学和硕士生期间，修的都是心理学，六七年的专业学习，培养了他准确无比的直觉，在第一次听到余尽的声音，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一个月前的那次见面，让他的那种感觉强上了很多。
叶清查找过很多书籍，都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出来，只能用比喻，那种感觉，应该就像是刚出生的幼崽仰望种族首领。
他丝毫不以这样的感觉为耻，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出身，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能是幼崽，他查过余尽的出身来历，尽管像几十亿人一样寻常，但在看到他时，真的就像看到首领，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叔一行三人，只有女警有车，此刻正开着车前往他们经常去的一个酒吧，那是他们常去的一个休闲场所。
他们都说累了，事实上只有叔和叶清再说，大部分还只是工作上的问题以及讨论最近的案件，余尽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保持沉默，大概是说得累了，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有钱就是麻烦，昨天才洗了车，等下又要重新洗过。”一直没说话的女警此刻说了一句话，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余尽，有一丝鄙夷。
余尽把视线从窗外移到女警身上，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重新看向窗外，狭隘的轿车内满是尴尬的气息，最后反倒是叔感到不好意思了，“小滢，明天我帮你洗，没当上警察的时候洗过车，绝对比外面的洗得干净。”
“怎么敢麻烦权叔……”女警有些歉意地开口，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只是随口一说，本没有恶意。
“小心！”女警低头撩了一下头发那一瞬间，叶清大喊了一声。
那个叫小滢的女警抬头，看到一个老奶奶正蹒跚着过马路，就在她车前不到十米，她猛地踩下刹车，所幸速度本来就不快，车及时刹住了，余尽坐在后面没绑安全带，撞上了前面女警的车座，额头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痛，他伸手摸了一下，就差没流出血来了。
老奶奶倒在了地上哎呀哎呀地喊着痛，事实上车在离她还有一米就已经停下了，余尽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看到女警想要扶起老奶奶，可是被老奶奶狠狠地甩开，大喊着痛，站不住了。
叶清上去问她哪里痛，老奶奶指了指脚，然后像模像样地喊着痛，要他们赔钱，死活不肯起来。
看来遇到讹财的惯犯了，不知这些警察怎么解决。余尽脸上反而露出一个笑容，与这个“车祸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权叔也愣住了，他也知道遇上了什么人，看到老奶奶不肯站起来，叶清和女警无措的劝说，露出一脸无奈，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你们撞了人，快赔钱，不要对我横眉竖眼的，哎呀呀……”老奶奶中气十足地说完，又再次陷入痛苦的呻吟当中，真的很像，显然是经过了专业的训练，连女警和叶清都分不清是不是真的把她撞飞了。
在这座不夜城，这种时候还不算晚，人流量还很大，短短的两三分中就围满了人，神情各异，更多的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可是这种小把戏，余尽却能一眼看穿，当真受伤了的人和假装的人，无论是从动作还是神情，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或许那些人也能分辨出来，可从心底里他们都喜欢同情弱者，那就是倒在地上的老奶奶。
还有一个就是仇富心理，奔波在这座城市，奋斗大半辈子才有希望买上一辆车，而女警不过二十多岁，肯定是富二代，这各种复杂的心理作用下，他们选择了忽视事实的真相，选择站在了老奶奶那一边。
更有甚者，希望倒在他们车下的是自己。
看到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老奶奶呻吟的频率也降低了不少，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要叶清他们赔钱，说先送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她也不肯，赖在地上，仿佛这样赖着，就能跟这条水路大道融为一体。
余尽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样想的，可念头一闪而过时，不由得再次笑了笑，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众人纷纷指责女警他们的不是，带头的是一个年至中年的壮汉，闹得最凶，老奶奶看着女警的目光此刻更多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场面一度失控，差点就要打起来，权叔是在看不下去了，挤开人群走了进去，蹲下来低声地跟老奶奶说着什么，老奶奶不管权叔说什么，仍旧叫嚣着，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给了她无尽的底气。
“妈妈，妈妈，他们怎么不找警察叔叔？”一个稚嫩的小孩子的声音清彻地传了出来，拉住他的手的一名女子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口，蹲下去说了几句，然后拉着男孩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叶清他们就是警察，身为警察，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冲在最前头，根本没有想到要报警这回事，这是叶清一拍脑门，从怀中拿出警员证，向四周展示了一番，一股浩然正气直冲云际，“我们就是警察。”
他不说还倒罢了，众人看到是警察，讨伐声变得更加强烈，伸出食指凭空戳着人群中间的那三个警察，老奶奶看到警员证愣了一下，有了退意，看了一眼那个闹得最凶的中年汉子，又听到人群仍旧那么“热情”，她的呻吟声再次响了起来。
“哎呀，警察开车撞人啦！命苦啊……”老奶奶双眼留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伸手不断地擦着。
女警只是一开始想要扶起老奶奶，此后一直是叶清在交涉，她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此刻掏出了手机正要拨打电话给同事。余尽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示意她停下，叫来交警，这一闹至少要几个小时，他不想等。
女警冷冷看了一眼余尽，按下挂机，余尽笑了笑，走向怪叫着的老奶奶。
权叔站了起来，余尽蹲了下去，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动作轻柔细腻，他本来就是一个细致的男人，做这种事情显得很自然。
“你也是他们那一伙的，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老奶奶一把拨开余尽的手，余尽把纸巾放好，伸手一抄，把老奶奶裤袋中露出一个角的钱包拿在手中，腾地站了起来，向后急退了四步。
这是抢劫！在围观的数十人面前抢劫！
所有人对抢劫都有一种快于神经反应的本能，那就是追上去拿回来，当然，前提条件是，被抢的人还能动。
看到钱包被抢，老奶奶几乎是跳将起来，猛跨两步就来到余尽面前，一把夺回被抢的钱包，破口大骂，“连老奶奶的东西都抢，你……”
突然她停了下来，人群也安静了下来，老奶奶斜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中年汉子，脑中飞快地搜索着受训时提到的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法。
这回连高冷的女警都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把手机放进口袋，双手抱在胸前。叶清殷勤地跑了上去。余尽没有说话，他在等老奶奶出招，如果没有，这场所谓的车祸就该到此结束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比三个小时还长的三分钟，老奶奶抖动着脸上的皱纹，一把拉住叶清，“警察，我要告他抢劫！你也看到了，别想包庇他！”
想不到老奶奶会出这样的烂招，余尽把中年汉子叫了过来，汉子一脸不愿意，最后好歹过来了，站在老奶奶对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我叫余尽，年二十有四，叶清，你赶紧落案，然后带老奶奶回警局录口供。”他顿了顿，努力不笑出来，“还有别忘了，事后要带老奶奶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车祸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轻则抄家，重则问斩，为了公开，麻烦你带上这位大叔，他最热心，肯定乐意一同前往的。”
“你说是吧？”余尽转向中年汉子。
中年男子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老奶奶假装被撞的局已经被破，脸色涨的通红，“又不关我事，我干嘛要去，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挤了出去。
“那……那尽哥和老奶奶你们跟我回警局录口供落案吧。”叶清不想叫余尽的名字，就用“尽哥”来代替。
老奶奶的目光此刻才从中年汉子离开的方向收回来，摆了摆手，“算了，不告了不告了。”
一股胜利的喜悦从涌泉瞬间冲上百会，即使是破了一桩大案，叶清也没有现在那么高兴，接着按程序跟老奶奶说着什么。
余尽没有兴趣听下去，也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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