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惊仇蜕 > 三十八、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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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警局在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清晨九十点钟的样子,深冬难得的暖阳已经升向高空,将柔和的金色洒向熙熙攘攘的街头,整座城市沐浴在金光中,如同梦幻的“爱丽丝仙境”城堡。

  逝莲脚还没踏进警局,余光突然瞄见后墙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又找到‘将功补过’的理由了呐——”摸摸鼻尖儿咕哝,逝莲拔腿飞快追了去。

  “孙齐?”蹲后墙的男子一惊,烟屁股掉进草丛,孙齐扭头,短短几天功夫,人消瘦了许多,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和天桥底的乞丐没两样。

  揉揉鼻子,逝莲摊开手,“怎么在这儿蹲着,有事进来说?”“哪儿,哪儿有脸进去,”孙齐埋着头,“哎,就在这儿说,和你说也一样——”

  大街上黑色的“桑塔纳”飞驰而过,溅起一地的雪渣子,逝莲挪开目光,“白雪精灵”在暖阳下翩然起舞,最后化为滩清水,“是什么——”逝莲的声音很沉,孙齐一时没听清,“什么?”

  “是什么让你认为——”逝莲望向孙齐后方,那里是层峦叠嶂的高山,隐隐还可以瞧见山巅未来得及融化的陈年积雪,“‘殷哥儿’做的事情有可原?”

  “哎,那不是当时说急了么,”孙齐点烟根“大前门”,脸有点红,视线盯住蹭了泥的鞋尖儿,这个年过30的男人长叹一声,“我和‘殷哥儿’是从小穿一裤衩长大的好兄弟,小时候一起掏鸡窝,一起缀学,最后一起到城里打工——”呛人的烟气让这个男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好像暮年的老人坐在摇摇椅上感慨年轻的无奈和辛酸。

  “‘殷哥儿’是我们当初最早娶媳妇的——”一缕烟气缓缓飘散,飘回遥远的陈年旧事。

  殷哥儿为人老实厚道,工地上的人都这么说,膀大腰圆的汉子成天乐呵呵的,有什么脏活儿苦活儿都抢着干。殷哥儿每日在工地里上工,“嫂子”就在旁做饭,一大锅饭色香味俱全,吃得同乡的哥几个满嘴流油,“你俩真是夫唱妇随!”工地里平日老拿夫妻俩开刷,其实心里都羡慕得紧。

  接近年关的时候,“殷哥儿”的媳妇怀孕了,殷哥儿跑上跑下的伺候,就怕一个不小心碰了摔了,偏偏“嫂子”也是个倔脾气,夏阳酷暑的天,顶着大肚子日日上工地来做饭,一日三餐一个不落。

  孙齐清晰的记得,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哥几个都蹲材料堆上侃大山,夫妻俩在旁你侬我侬的做饭,“这两人成天腻腻歪歪——”开刷的话才说了一半,“嫂子”突然弯着腰捂肚子直喊痛,殷哥儿赶忙丢掉手里的锅铲子扶住“嫂子”。白色的液体顺着“嫂子”大腿不要命的往下淌,不到两分钟地上就积了滩水,几个大老爷们都慌了神,还是一老大爷喊,“这是羊水破了,快,快送医院!”

  “殷哥儿”又惊又喜,一时间扶住“嫂子”半天没动弹,还是同村的几个拔腿跑上工地外拦的士。平日就是脚板起了水泡,哥几个也是连一块钱的公交车也舍不得坐。

  这些整日穿梭在城市里的农民工,每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都有他们的血汗,然而到头来却始终是为别人作嫁衣裳,许多人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也很难在城里挣到个一居室。

  大概是哥几个满脸灰土,一连拦了好几辆的士都不见停,还是孙齐跑上大街好不容易拦下一辆,中年“的哥儿”一瞧有个“大肚子”,老大不乐意,“殷哥儿”急得差点给人下跪磕头,哥几个又拉又劝,中年“的哥儿”才勉强钻进驾驶座,“要多加两块啊!”

  “嫂子”在路上一个劲呻吟,“别怕别怕,很快就能看到宝宝了,你想想他们的名字——”“殷哥儿”放柔了声音安慰,嘴里不忘催促,“师傅,快一点,再快点,我媳妇要生了!”“知道了,我这走的是最近的道儿。”中年“的哥儿”头也不扭的说。“男孩,男孩就叫殷良,女,女孩就,就叫殷蔻......”“嫂子”断断续续的声音让一车大老爷们听得揪心。

  等中年“的哥儿”在市第三人民医院刹车的时候,“嫂子”已经快不行了,“殷哥儿”扔下十块打横抱住“嫂子”就冲向医院,“十二块,还差二块,哎,晦气——”中年“的哥儿”的眼神充满了嫌恶和鄙夷,这并非孙齐第一次遇见这种眼神,事实上他们这群“农民工”几乎每日都会碰上这样的眼神儿,时间一长也习惯,或者说麻木了。但惟独那次孙齐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杀人不眨眼的眼神!

  “如果你早来几分钟你妻子还有得救!”当小护士红着眼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殷哥儿”整个人都懵了。“小伙子你咋不早点来哪,那工地到这儿顶多十分钟的路程,作孽哦,孩子大人都没了!”等人的老大妈抹了抹眼泪忍不住说。

  严格来说,那是孙齐看到“殷哥儿”的最后一面,从医院出来,殷哥儿就如同人间蒸发般,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眼前。“——最后嫂子的丧事还是我们几个同村操办的,工头人好,帮我们筹了大笔葬礼费,后来同乡的哥几个都走了,那工程也没能做完——”

  一团洁白的雪花从树冠掉落,钻入逝莲一头乌黑的发丝,犹如在寒风中飘起一丝白发,逝莲眯起双眼,“明明,没有错......”“大前门”抽到头,烫着了食指,孙齐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咧了咧嘴,“后来我就干起了‘的哥儿’,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若能遇到‘殷哥儿’那样的,就算一路闯红灯,我也得把人给送到了!”

  “是‘老捷达’的车子?”暖阳穿梭过树干,将树影儿投上逝莲漆黑的眼珠。孙齐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只点了点头,“对,后来我也开这牌子的车,没想到因此碰上‘殷哥儿’——”

  和车主交了车,孙齐埋头系安全带的时候,副驾驶突然窜上个人,“哎,哥们你等等,”孙齐话还没完,程亮的匕首抵住咽喉,孙齐浑身一僵,整个人都不敢挪了,“哎,哥们,别冲动,别冲动,你要钱是吧,咱好好说,好好说——”“老孙?”孙齐颤巍巍的刚说到半截儿,就听见“抢劫犯”更加惊讶的声音。“‘殷哥儿’?”孙齐顾不得那把威胁生命的匕首扭回头。

  俩老哥们儿一时间都沉默了,“殷哥儿”看上去比当初干重活的时候更加消瘦,不到30的年纪,前额居然有了一小撮白发。“兄弟,怎么那么久不见一来就动刀子哪?”“怎么做起‘的哥儿’了?”俩兄弟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孙齐点烟根“大前门”,正打算说点什么,“殷哥儿”一句话差点把他惊得跳到窗外去,“我杀人了!”“你说什么?”

  “我没想杀她,”“殷哥儿”的头深深埋进手掌,“我就是恨那些‘的哥儿’,你嫂子走后我每晚一闭眼就是她血淋淋的模样,她睁大眼睛问我,为什么不开快一点,我抢那些‘的哥儿’的钱,就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没料到那‘女出租’反抗那么激烈,当时巷子里很昏,我心里又犯怵——”“殷哥儿”的话没什么逻辑,但孙齐还是听懂了大概,看着眼前这位“老兄弟”,孙齐别过头望向窗外,深秋的天,整个城市都是五颜六色的,深深吸了口“大前门”,孙齐张了嘴,“兄弟,听我一声劝,算了吧,嫂子,嫂子那么善良的人,也不愿见你这样。”

  “殷哥儿”双掌捂住脸,突然“呜呜”放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打算回村,跟他娘俩守灵,就这么一辈子!”“殷哥儿”那天走的时候这么说。

  几缕黑发飘上脸颊,逝莲的神情似乎被寒风吹散,变得模糊不清,仰起头,树巅的一滴雪水刚好落入眼睑,逝莲眨眨眼,“可是,他食言了——”

  “‘殷哥儿’一向说到做到,从不失信!”孙齐红了眼眶,“噌”一下站起来,双手因为激动抖个不停,“当年殷哥儿就因别人句话在雪地里等了两个钟头!”

  深冬,寂寞的长空只剩大杨树光秃秃的树冠点缀,逝莲眯起眼睛,“所以,只能一厢情愿的......”

  逝莲的声音太轻,犹如耳语瞬间消散在“哗啦啦”的风中。

  孙齐没注意,只垂着头,“大前门”含在嘴里,点了几次都没点燃,一咬后槽牙,把烟揉捏成团,通红的眼睛猛然闯入逝莲视线,“哎,我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懂法,但殷哥儿这情况,法律——法律能不能给个宽大处理?”

  逝莲瞧向远处重峦叠嶂的西山,老半天没吭声,孙齐摸出烟盒,一瞧已经半根烟都不剩,摇摇头攥在手心,咧开嘴有点自嘲,“你看我这人,这种事怎么能——”

  “可以,”逝莲挪回目光,深冬带着点凉意的空气窜入鼻孔,又化为团白气呼出,“这样的情况,法律上确实有从轻处理的先例。”

  好像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孙齐蓦然露出笑容,“谢谢,真的谢谢!”

  孙齐的背影很快走出了逝莲的视线,“男人四十一枝花”,这个正属“一枝花”年龄的汉子却仿佛瞬间变成了迟暮的老者,佝偻着身躯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逝莲,”杨天峰从墙后面冒出来,挠挠头对上逝莲坦然的目光,老半天才憋出句,“你怎么骗他哪,这情况法律可不会从轻处理?”

  逝莲揉揉鼻子,瞧着一前一后“窜”出的两人,莞尔一笑,“你俩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呐?”

  杨天峰更是局促,抓了抓头发,脸有点发红,“这不,这不子梁说突然出现会把孙齐吓跑么?”

  “蹲点,”玄子梁咬着下嘴唇挪挪下巴尖儿,“碰上。”

  逝莲摇摇头,“这前因后果都清楚了,你俩还不快去新南天路‘蹲点儿’,小心吴队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呐?”“嗯。”玄子梁从鼻子里哼出声,拽上杨天峰扭头就走,远远的只听见杨天峰扯着嗓子喊,“吴队要批也得第一个抓你出来——”

  “我没有骗......”逝莲仰起头,阳光星星点点的落上头发,肩膀,手背,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波光潋滟的金色海洋中,飘渺而不真切。

  逝莲推门进去的时候,“半秃头”章华恰好轮完班,坐木板凳上歇气儿。逝莲泡水壶“菊花茶”,懒洋洋的缩老旧沙发里。“这个点儿才来,吴队这两天可正愁找不到撒气的哪。”“半秃头”摇头晃脑的调侃人。

  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儿,逝莲捧着热乎乎的“铁观音”,浑身都被热气“蒸”的暖烘烘的,“这不找着线索了么——”当即大概说了下孙齐的情况。

  “你这运气好得有点过头哪,”半秃头听完一个劲感慨,“说来吴楠深那老小子也不简单,”“半秃头”章华负责吴楠深的案子,再加上新南天路的轮流蹲点,一时这铁打的汉子也有点扛不住,“摸清他的底儿可费了我老大功夫,这老小子,两年前在‘恢云’集团就是个保安头子,算半个高层,没想到逃过一劫一跃成为‘鲨鱼’天锦医院的负责人......”半秃头越说越起劲,一嘴唾沫星子乱溅,丁点儿没留神到逝莲左眼皮一跳,端着茶杯老半天不曾挪动过哪怕一份。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红彤彤的霞光斜斜的“溜”进重叠的西山,山尖儿的火烧云像饭后漫步的老人,徐徐的将醒目的红色投向郁郁葱葱的大山。

  在重重大山里的小村庄,“癞子陈”蹲自家儿门槛,十分惬意的点燃杆老烟枪,舒舒服服的吸上一口,昨个儿他终于和城里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圆了房,十七八岁的青涩年纪,还可劲儿喊“妈妈”,弄得“癞子陈”在床上血脉膨胀。

  “癞子陈”是村里有名的单身老汉,年过半百还没娶上媳妇,不得已花了三百大洋从人贩子手里卖了个城里姑娘做“小媳妇”。像这样祖祖辈辈活在大山沟里的小山村,十之八九都干过“买媳妇”的勾当,世世代代还总结了套“驯”“媳妇”的法子,这“一松一弛”,再烈性的姑娘都收了心,安安分分在大山里生儿育女。

  “哎哟,不好了,你媳妇不见了!”隔壁“王大婶”跌跌撞撞闯进前院的时候,“癞子陈”还扣着脚丫子晒太阳。”“别急,”“癞子陈”胸有陈竹的起身,“咱现在就去找人!”这“王大婶”原也是个苦命的,被拐到山里来做了“童养媳”,公婆是隔三差五一顿暴打,不出半月功夫人就老实了,时不时还出力抓村里“出逃”的“媳妇”。

  “当时上河边洗衣服,她非说尿急,就走那边小树林解决去了,结果去了大半时辰都没回来!”

  天已经黑了,人还没找着,“王大婶”带着哭腔。“不会被野兽吃了吧?”有人小声嘀咕。

  “祠堂旁的小仓库被砸开了!”不知谁喊了句,一大群人皆是一惊。这小仓库说来还有段让当地人谈之色变的“黑历史”。当年文革的时候“小仓库”还不是小仓库,而是一青瓦灰墙的庙宇,战时香火从未断过,都说有神气护院。正值“破四旧,立新四”的年代,年纪轻轻的红卫兵“头领”哪儿信这个,一把大火烧了庙宇,领着帮得力助手“打牙祭”去了。

  大火整整烧了三日,据说“头领”隔天中午就不行了,一个劲干呕,吐的还都是黄水。村里老人说这是冲撞了神灵,等大火散去露出烧得焦黑的木桩子时,拆庙的大多死于非命,尸体抬出来的时候全臭气熏天,几里外的乡亲过路都捂着鼻子,活像死了大半月似的。

  建庙宇的那块地后来修起了小仓库,隔三差五的有孩子在那儿失踪,后来大伙儿一商议,到镇里买上结实的铁链给锁了,平日就堆些不常用的杂物,还都绕着道儿走。

  “癞子陈”连滚带爬的赶到仓库,那拇指粗的铁链硬生生被人从中间凿了个洞。“癞子陈”颤巍巍的推开门,一双悬在半空的脚突然闯入视线,秀气的红布鞋将小脚裹得严严实实。“癞子陈”仰起头,嘴快撇到了后脑勺:那人泛出白印儿的眼眶直勾勾的盯向“癞子陈”,半截舌头“吊”在嘴里,不禁让人联想到村头总是吐着舌头散热的“哈皮狗”。“癞子陈”“哇”的跌坐在地,眼皮一翻昏了过去,这可不就是昨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小媳妇”!

  “小媳妇”将自己“挂”上横梁,清瘦的身躯裹在大红棉被里,如同晾晒的衬衣在半空中“嘎吱嘎吱”的左摇右摆。“凶兆,大凶之兆哪!”村里的老人看见后当场捶胸顿足。

  十里长街点亮“红灯笼”,深冬的夜来得很快,逝莲安安静静的坐在档案室里,凉风卷起在桌上摊开的资料,窗外丁点昏黄的灯光射入逝莲眼里,漆黑的眼珠蒙上了层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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