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惊仇蜕 > 三十九、一厢情愿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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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点儿刚过,杨天峰推开门一个劲抱怨,“这‘蹲点儿’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一连好几天都是连绵阴雨,屋檐的雨珠汇成细线滴落,聚成一股股小溪,在街面上蜿蜒延伸。深冬的雨季和暖阳一样,在京城并不多见,这两日晾晒的被子都有股甩不掉的湿霉气。

  吴锡几乎将全部警力投入新南天路,“殷哥儿”和吴楠深两张通缉令也同时发出

  “哟,都这个点儿了,逝莲还不现身哪,”“龙夫山泉”“咕噜咕噜”的下肚,杨天峰咧开嘴,“这是要让吴队抓典型全队批斗哪!”

  “今儿一大早就来了,”正在读晨报的老人“老范”扶了扶老花眼镜,“这会儿该蹲档案室去了。”

  玄子梁慢悠悠的跟进来,一屁股陷入沙发,杨天峰惊讶的瞪大眼,“档案室?这厮转性了?”

  悠扬的铃声响起时,逝莲正趴在档案室里瞌睡。“终于逮着那小子了!”杨天峰大大咧咧的嗓门透出一股子干劲儿。事实上,“守株待兔”干耗那么几天,一群大老爷们都有点摩拳擦掌。

  “这小子还想行凶,被老章鸣枪示警,撒丫子跑掉了,还抢辆‘捷达’往红星东路那边去了,和队伍追过去了哪,回来再和你说——”杨天峰风风火火的挂上电话,逝莲眯起眼睛,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一张模糊的脸孔。

  警匪间的“夺命追逐”绝非只是好莱坞里的电影镜头,现实中也常有这种情况。杨天峰,玄子梁等人现在正面对一辆不要命往前“飞奔”的“捷达”。“老捷达”横冲直撞的闯进红星路步行街,一连撞翻好几个小摊贩。警方立即封锁了红星东路,疏散人群,并确定围堵计划。

  围堵计划是由吴锡制定的。红星路中段有一岔道口,连接着十几年未翻修的小巷,巷子是条死路,尽头砌上两三米高的水泥墙,还拉上铁丝网撒了玻璃渣。警方和围墙后面的居民小区进行了沟通,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干警翻墙而过,在“捷达”必经之路撒上钉子,伺机埋伏。

  围堵的过程十分顺利,“老捷达”的轮胎泄了气,被警方成功前后包抄堵截。

  “老捷达”的车门推开的时候,经验老道的刑警都屏住呼吸,握紧手枪。那是一个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的男子,两块颧骨深深凸出,比半月前的画像更加消瘦,活脱脱是地狱的恶鬼。

  “殷哥儿!”玄子梁咬住下嘴唇,翻了翻嘴皮嘀咕。男子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但在场没有一人因此放松丁点儿警惕,那男子彻底陷入凹陷眼眶的眼睛如同豺狼一般凶狠,犹如皮包骨的手掌紧紧攥着把程亮的匕首。

  “小心!”意外发生的时候,杨天峰的食指还稳稳扣在扳机上。

  老巷子两旁只有两米左右的泥墙,墙里是新开的补习学校,烹饪,音乐,舞蹈一样不落,可能由于在上班时间,学校里没什么人。警方的包围圈早已挪到主干道前后,老巷子一时空了,逝莲从二楼窗户跳下来的时候,绝大多人都只感觉眼前一晃,巷子里就多了个人。

  “让开!”等尖利的匕首抵住逝莲咽喉的时候,杨天峰只来得及叫了声,“逝莲!”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半分钟不到,逝莲落地前顺着陈年累月的垃圾堆一滚,刚好落到离“殷哥儿”相差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等现场有人回过神的时候,“殷哥儿”已经一脸凶狠的拽住逝莲。应该说,逝莲的“站位”非常巧妙,恰好挡住了“殷哥儿”能被狙击的要害。让一群手持手枪的大老爷们束手无策。

  “殷哥儿”拖着逝莲钻进辆警车扬长而去,现场几乎所有刑警都黑了脸。“还站着干什么,赶快追哪!”吴锡大喝一声,膀大腰圆的汉子如梦方醒,纷纷钻进警车死咬住前方车屁股不放。

  “殷哥儿”驶上高架桥的时候,车速飙到了150码,瞄了眼后视镜,殷哥儿猛然拉起手刹,同时不要命的打方向盘。追在后面的人眼睁睁看着殷哥儿来了个现实版的漂移,车尾一甩拐进桥上的岔道口。“刺啦——”刺耳的刹车声后,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瞧着殷哥儿的车子驶出视线,气得咬碎一口后槽牙。

  深冬的田地一片荒凉,放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幼苗被白雪紧紧包裹,盼望下一个春季的茁壮成长。郊区的路不平,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泞。警车在抖了两抖后,终于“偃旗息鼓”,在半途熄了火。

  “殷哥儿”推开门,跌跌撞撞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绊倒,“为什么——”殷哥儿扶住田地的篱笆滑倒在地,明明是个年轻小伙儿,嗓音却如同垂暮的老者那样干涩无力,“要帮我?”

  逝莲脚踩上柔软的白雪,迎向刀子似的寒风没搭话。殷哥儿瘫在地上摇了摇头,“我已经是,油尽灯枯的人啦!”如同在讲一个笑话,口吻十分轻快。

  “出城的路不多,警队会调出监控录像,很快会找到这里。”逝莲背对着殷哥儿仰起头,天空中,无数细密的雨珠飘然而落,“我碰见了孙齐——”

  老巷子里,逝莲算准时间一跃而下,只对“殷哥儿”说了仨儿字,“挟持我!”

  “殷哥儿”很明显怔了怔,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哎,这个老孙,总这么让人不省心,”那双犹如豺狼一般的眼睛竟少见的划过一丝温情,“可惜啦,可惜啦,我要对他食言了——”“噗”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龈直发酸,“我就快去见他们娘俩啦——”

  逝莲没有回头,只是仰着头眨也不眨的任由雨滴落入眼睑,“为什么?”

  “我得了癌症,胃癌晚期!”

  “凶犯后期大开杀戒甚至愈发肆无忌惮——”专案大会上,吴锡的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殷哥儿’一向说到做到,从不失信!”孙齐激动得红了眼眶。

  “原本以为是小毛病,没想到是癌症,晚期,呵呵,我只剩三个月时间了,”雨水顺着脸庞淌下,缕缕鲜血争先恐后的从腹部狰狞的伤口冒出,流入浑浊的小水沟,连绵不绝的雨丝犹如一场交响音,“殷哥儿”的笑声如同其中的大提琴突然断了玄,刺耳而尖锐,简直是孤魂野鬼在哀鸣。

  “本来失手错杀‘女出租’,我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啦,也是手染鲜血的魔鬼,”“殷哥儿”捂住脸,神情似哭似笑,“我原就指望下半辈子守着他娘俩的骨灰过日子,阿华有个弟弟,成绩好,有出息,她活着时老和我念叨,我回老家拉粪也要把他供出来,可我没时间啦!”

  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这个曾经老实憨厚的汉子,突然“哈哈”大笑得浑身都在打颤,大概是笑得累了,“殷哥儿”重重的垂下头,“你不会了解这种感受,你知道每夜都被同一个噩梦惊醒的痛苦么,我痛恨所有开同一型号车的人,98年的‘老捷达’,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只有杀人,只有杀人才能让我获得短暂的平静!就像吸食鸦片,偶尔清醒的时候才会感觉锥心的懊恼,那毕竟——毕竟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哪!”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变态,我也早就不想活啦,我就想死在警方枪下,也算罪有应得——”

  “我知道,”逝莲安静的站在雨中,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我知道啊,“突然打断“殷哥儿”的话,逝莲更用力的仰起头,“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明明谁都没有错,却要承担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我知道啊——”无数冰凉的雨珠落入眼睑,又化为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所以只能恨,只能一厢情愿的恨下去,哪怕是如此可笑的理由,我啊——只是连可以恨的对象都没有——”

  “你知道——”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泥巴墙上,“殷哥儿”努力撑直腰板,凸出的血管和青筋在瘦骨嶙峋的脸上“蠕动”成难以置信的神情,良久,又浮现出真实的笑容,“是啊,你知道,如果我们早点遇见,说不定,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刚好——”脖子有些发酸,逝莲依旧固执的仰起头,雨丝钻入乌黑的头发,好像黑色的“瀑布”“哗啦啦”的往下淌水,“我也这么想啊。”

  “呵呵,朋友,你说,”“殷哥儿”全身瘫软的倒回泥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说他们娘俩还在等我么,我的手已经不干净啦,阿华平日那么善良,还能接受,接受这样的我吗?”

  “会啊,当然会,”连成细线的雨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逝莲的视线里除了挥之不去的阴云就是缠绵的雨点,“家,不就是那个无论你多晚回去,仍一直等着你的地方么?”

  “对,没错!”“殷哥儿”突然睁大眼睛,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然敞开双臂,作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我看见阿华了,她带着孩子来接我,她还怪我怎么这么晚才来,她说已经暖好了被窝,一家子就等我团聚了......”殷哥儿的头渐渐埋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呓语,很快被“滴滴答答”的雨声吞没,“朋友,我叫殷舜,你叫.......什么......”

  “逝莲。”逝莲更用力的仰起头,透明的雨丝仿佛化成了硫酸,淌过脸颊,脖子,衬衫,最后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我叫逝莲......朋友......”

  左腿蜷起,手搭在膝盖上,“殷哥儿”垂着头,双目微闭,好像睡着了一般,这个一生坎坷的农民工,终于在生命最后一刻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杨天峰等人终于赶到的时候,凶犯靠在泥墙上,早已断气。逝莲站在雨中,仿佛被深冬的寒气凝结成冰雕,“他死了。”逝莲扭回头,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那是杨天峰一辈子也无法遗忘的眼神:如同沉寂在深海千万年凝固的坚冰中,再也泛不起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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