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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大地被黑暗吞没,连星子都无法照亮的夜晚,只听得见昆虫躲藏在草丛间窃窃私语。
停尸房内了无生息,“撕拉”短促的摩擦声显得格外尖锐,西南角的冰柜突然凸出来块,一个黑影直挺挺的从冰柜中弹起。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味儿窜入鼻孔,“黑影”的姿势瞬间变得十分僵硬——后方,亮白的遮尸布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落,露出了下面狰狞的尸首。那“人”似乎是被烧焦的,成年人的体格活生生蜷缩成小孩大小。
在“黑影”因惊惧而被极度放大的瞳孔中,清晰的出现了烧成焦炭的骨头正仿佛被压缩机碾压,一点点拉长,变成又细又长的扁平状的影像,“啊!”
“听见什么声音没?”两个五大三粗的巡夜保安此时像小姑娘般颤巍巍的缩成一团,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前方,停尸房正在一片昏暗中安然静立......
一片洁白的雪花悄然飘落,北国的天气,还未到立冬时节,已经有了“冻死猪狗”的征兆,小饭馆临近主干道,清晨八九点钟,来吃饭的人并不多,只稀稀拉拉摆了两三桌,逝莲揉揉鼻子,挑了个靠墙的角落落座。
“来咧,你的卤花生和二锅头。”圆墩墩的胖老板操着半生不熟的东北口音上菜。
斟了小杯酒慢悠悠的送到嘴边,逝莲不疾不徐的挑了粒卤花生放进嘴里。
和这里相隔几米的街道,车辆正络绎不绝的驶过街头,十字路口前等候红绿灯的人个个“望眼欲穿”。“天哪!”人群突然传来阵骚动,一辆鲜红的“捷达”仿佛对前方的红灯视若无睹,直冲冲的跃过黄线驶入马路正中央,和左面而来耀武扬威的“法拉利”撞了个正着。
凹了块的“法拉利”跳下来个社会精英派头的西装男,风度全无的冲没多少损伤的“捷达”破口大骂。正在围观群众纷纷猜测是哪个醉鬼触了这霉头时,红色“捷达”后座的门突然弹开,一个瘦小干瘪的男子以极快的速度窜出,飞快钻进人群,一晃就没了影儿。
见是乘客,“法拉利”的车主和瞧热闹的人群都没怎么注意。
执法交警很快赶到,驾驶座里的司机耷拉着脑袋,对交警几次敲车窗的举动“不理不睬”,“西装男”见了心急火燎的一把拽开驾驶门,司机仍低垂着头,瞳孔已经放大,脖颈上豁了个老大的口子,黏稠的鲜血滴滴答答的直往外冒,胸前羽绒服已经红了大片。
接到报案的市警局很快派人赶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马路口,杨天峰风风火火的给还在悠哉悠哉挑卤花生的逝莲去了个电话,和玄子梁快马加鞭的赶了去。
由于离案发现场最近,逝莲反而是第一个赶到的,让打算瞅人笑话的杨天峰瞪圆了双眼,一张脸憋得通红。
“哎哟,警察同志,你们别看我人老不中用,那人窜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一股子不对劲......”现场挎着菜篮子的老妪说得唾沫横飞,喷了做笔录的警察一脸口水,“当时那捷达‘刺啦’下驶来,差点没吓得我犯心脏病,一崭新的——”说到这里,老妪停了会儿,做笔录的警察提醒,“法拉利?”“对对,就是那个,”老妪用力点了点头,还不忘感激的拍拍人肩膀,“就是你们年轻人特爱的那种,好大块给撞凹了,你说车主能罢休么,不能呀,立马就骂开了,凶手肯定瞧准这空挡,赶紧窜出来溜走了——”老妪遗憾的摇摇头,似乎为自己没能成为老年的福尔摩斯而颇为可惜,“我就瞧着这事不对劲,可惜我年纪大咯,喊也喊不动,追也追不上,白白让这穷凶极恶的凶手跑了去,警察同志——”
由于案发现场处在闹市区,又恰是人潮高峰,目击者非常多,导致现场取样十分困难,现场大约有半数的目击者都提到从后座窜出溜掉的人影以及对他凶犯身份的猜测。
“嘶——”初冬的凉气悄悄卷起有点过于宽大的袍子,缩缩脖子打了个寒噤,逝莲揉揉鼻尖儿走近“老捷达”的驾驶座,探近死者脖颈上的动脉,“尸体还未冷却,死亡时间大约在半小时左右,”话落,戴着白手套的手掀开死者脖子上狰狞的大口子,“死因为开放性创伤,初步估计为刀伤——”逝莲顿了会儿,瞧向脸色几乎快阴得滴出水来的吴锡,“伤口创伤深度至左面起逐步向右加深,简略的说,”耸耸肩,逝莲把话接了下去,“凶犯是左撇子。”
逝莲的话从另一面证实了目击者猜测的准确性,由于案件太过恶劣,吴锡没立即撤走警戒线,及时恢复交通畅通,而是等到逝莲初步尸检后,确认了凶手是局里一直追查的“捷达连环命案”凶犯,才下令收队。
“哟,这回来怎么就多了个人哪。”哼着小曲泡上杯“铁观音”,刑侦科的老人“老范”瞧见几人,张嘴就来了这么句。
逝莲,杨天峰,玄子梁是第二拨赶回警局的,这时候刑侦科大楼最里间房空荡荡的,只瞧见老范悠闲的翘起腿喝茶,逝莲摸摸鼻子默不作声,惹得杨天峰好一阵乐呵。
“十分钟前浦江南桥接到报案,好像有人落了水,吴队让你仨儿先赶过去,”老范这时已经收起嬉笑的表情,“今早这命案吴队是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去浦江南桥瞧瞧是个什么事,千万别在这点儿出岔子。”
沿街的商贩裹着厚厚的大棉袄,卖力的扯开嗓子吆喝,冬日的寒气将他们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浦江南桥似乎丝毫未受到季节的侵扰,仍旧是幅热热闹闹的模样。
逝莲,杨天峰,玄子梁赶到的时候,淤泥滩前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去大半,连落水的也早早被救起没了踪影,杨天峰东瞅瞅西望望,终于在聚成堆,七嘴八舌讨论的居民大妈那里了解到事情经过。
原来落水的是个不足十岁大的男孩,小孩子爱揉泥巴,那淤泥滩常常会聚集不少附近小孩,今早那男孩和三五个小伙伴就上那儿闹腾,中午小伙伴陆陆续续走掉,只剩他蹲淤泥滩上堆沙子,哪料小腿一蹦人还没站稳,淤泥滩突然就凹陷了块,小男孩一个趔趄摔进河里,还好路过的青年反应及时,眼疾手快的把人救了去。
“父母刚把人接走,瞧那孩子捞上来哆嗦样,肯定吓得不轻——”居民大妈絮絮叨叨的没个消停,杨天峰听到这儿,吊着的心总算归了位,忙向局里去了电话说明情况,瞧向目不转睛盯住淤泥滩的玄子梁,杨天峰张嘴,“这看来就是个意外,咱也赶紧的回去哪?”
见人没吭声,杨天峰挠挠头又扭向逝莲——“你不觉着事情多少有点蹊跷么?”逝莲耸耸肩,目光也放到淤泥滩上。
“你是说这男孩掉下去不对劲哪,还是让人救上来有点儿怪哪?”杨天峰抓抓头皮,显然还有点蒙。
“松动!”玄子梁咬住指甲盖,眼神木讷的吐出俩字儿,着魔样的缓缓挪向淤泥滩,蹲下身捻起小块泥土,食指和中指用力狠狠一捏,泥块碎成粉末从指间滑落,玄子梁嘴里念叨出大串不明音节。
“我们第一次到这儿,这淤泥滩大概‘托’俩膀大腰圆的胖子也没问题,”逝莲揉揉鼻子,向手掌哈了口气,“我们上次,天峰,你差点掉河里那次,还记得不?”
“记得,”杨天峰搔搔脑袋,想了会儿才回答,“但和今个儿这事有什么联系?”
“当初你虽然差点掉河里,但淤泥滩也不至于连个不足十岁的小孩都‘托’不住,”摊开手,逝莲接下话,“最近河水也没见涨潮,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导致淤泥滩变得愈发松动呢?”
杨天峰嘴一张,话刚“滚”到嘴边,就看见玄子梁突然直起身,嘴里哼哼唧唧,直愣愣的走向对面的游乐园,杨天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才发现玄子梁居然哼的是陆柯备(浦江南桥的疯老头)跳河时唱着的《南泥湾》。
杨天峰“哇”一声跳起来,“子梁你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子梁大概想弄明白陆柯备当时的想法,”摸摸鼻尖儿,逝莲摇摇头,“淤泥滩疏松的原因很可能是《南泥湾》的谜底呐。”耸耸肩,逝莲慢悠悠的跟上玄子梁,竟也轻轻哼起《南泥湾》。
被晾在原地的杨天峰使劲扯了两把头发,一个劲嘟囔,“别没把老头的想法琢磨出来,先把自个儿绕进去哪!”
初冬的夜来得快,杨天峰随两人傻乎乎的绕着游乐园和浦江南桥来来回回绕上三圈后,傍晚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大地,沿街的路灯挨个儿点亮,如同盘曲的长龙向着黑暗深处蜿蜒游动。
“嘀——”杨天峰捶了捶酸痛的大腿,赶紧掏出老式的“摩托罗拉”。逝莲瞧着杨天峰一个劲点头,等人挂上电话,耸耸肩直截了当的问,“怎么了?”
迎向玄子梁随之挪过来的呆滞视线,杨天峰挠挠头,“吴队说找着了‘出租车连环命案’的重要线索,”一咧嘴,杨天峰乐呵呵的瞅向逝莲,“让我们仨明个儿早点到局里去哪!”
长空犹如有砚台打翻,成为一幅气势磅礴的泼墨画,夜,已经很深了,连昆虫也悄悄溜进布满冰霜的草地。
一丝风划过裸露的脖颈,逝莲抱住胳膊一哆嗦,“又入冬了呢......”摸摸鼻子嘟囔,逝莲掉头走向巷口24小时营业的“红运”烟酒铺。
雨丝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天空中飘落,偶尔砸下点冰渣子,在昏黄的路灯下翩然起舞。老屋盘踞在幽深的小巷中,同古老的胡同一起发霉腐朽。
橘黄的光从老屋透出,踏入坑坑洼洼的小巷,逝莲瞧向与黑夜非常“不搭调”的那缕光线,歪歪头推开长满苦藓的木门,“则?”逝莲叫得十分诧异。
空酒瓶“长”出“油渍”,和罐头成了一个样,与裹成一堆的“抹布”在屋内堆积如山,老屋依旧找不出个像样的落脚点儿,逝莲眨眨眼,老式台灯在一片昏暗中孜孜不倦的“发光发热”,莲花的经脉从灰圆底座向上攀沿,层层包裹住橘黄的灯芯,在“大杂烩”里摇摇欲坠。
“嗯,”嘶哑的嗓音仿佛被拧干的“铁丝网”,在玻璃碗上“咯吱咯吱”的滚动,男人向嘴里倒进大口酒,“初冬,天黑得快。”
周耶唐的声音不大,很快被“滴滴答答”的雨声淹没,逝莲偏偏头,柔和的灯光照入眼里,似乎添了丝微不可觉的暖意,“可惜驱不了寒呢。”拧开酒瓶,逝莲贴着老墙滑下,蜷起膝盖坐上硬邦邦的水泥,手里三五瓶“红高粱”“叮叮哐哐”的扑入“大杂烩”。
小半瓶酒进了肚,逝莲向掌心哈了口气,暖和暖和有点僵的手指,“不会担心有人顺着灯光来找麻烦么?”瞄了眼没扣紧的老门,逝莲揉揉鼻子瞅向男人的方向开口。
周耶唐半躺在角落快散架的“铁丝床”上,仰头抵上生霉的墙面,将罐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谁会来,”男人的嗓子很干,犹如车轱辘碾过玻璃的那种尖锐,周耶唐拎着酒罐的手一下滑向铁丝床,四条“腿肚儿”立即不堪重负,发出难听的呻吟,瞥向逝莲,男人极快的吐出后半截话,“会来的,已经找到。”
“嗯?”倒酒的手卡在半途,逝莲足足愣了有半分钟。老屋昏黄的灯光仿佛聚在一点,悄悄凝结在男人眼底深处。逝莲弯弯眼角,目光挪向小巷深不见底的黑夜,扭回头,视线落回和“宝莲灯”有七分相像的老式台灯上,“真是——非常和煦呢......”逝莲轻飘飘的声音犹如耳语,在屋里飘散。
黑暗中,犹如沉入深海的双目极快划过一丝笑意,连带着横在整张脸的疤痕也少去几分狰狞,周耶唐拎起酒坛子朝逝莲一晃——老屋对角,两股浓郁的酒香很快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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