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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醉如泥的良新安跪在马桶边吐得一塌糊涂,连兜里的照片什么时候落了都没发现。
“别喝太晚,明日还有事做。”男人临出门前提醒了句。
这是恢云集团待在这幢破旧大楼的最后一天,明儿他们就将“驻扎”本市的商业“圣地”——矶石街。
仿佛被无边的夜色包围,男人包裹在滩浓得化不开的墨中,一根未点燃的“云烟”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男人沉默的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夜市。
一丝儿夜风拂过,连带传来的还有良新安不绝于耳的“哦噎”声。
周耶唐皱了下眉头,扭头,眼尖的注意到地面上一张六寸不到的照片。
“老大,这——人,人是吴哥前几天绑来的妞,身材够辣,兄弟——们可过足了瘾,”良新安见男人捡起照片端详,大着舌头解释,“可——惜就是经不起折腾,才一晚——上就咽气......”良新安的语气还真带几分遗憾。
“大哥,这‘天骥’集团独占本市钢产业,迟早会成为咱们的绊脚石,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话里阴狠不言而喻,手下吴佑冬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爸爸是做钢产业的,我可不喜欢那硬邦邦的水泥——”多年前女孩甜美的笑容犹在眼前。
“交由你的事,自己决定就好——”多年后他如此回答。
“我叫荆齐。”
年少的所有回忆一瞬间涌入大脑,男人的心生生撕裂了,荆齐——他唯一深爱的女孩!
良新安真的喝醉了,不然他一定会注意到男人脸上骇人到极点的神情。
周耶唐曾不止一次在梦里与“白天鹅”重逢,但,只在梦里,他从未想过会以今日这样的方式和荆齐“见面”。从这刻起,男人就掉进了无边炼狱,并化作其中索命的恶鬼,再也没有回到过人间。
偌大的办公室听不见一丝人声,周耶唐如同坐化的老僧,待在桌前一动也不动。崭新的“诺基亚”放在桌面不起眼的角落,编辑了一条密密麻麻的短信。仿佛融进幽冥地狱的眼睛停留在署名“仇道”的地方,男人终于挪动拇指,按下“发送”键。
同一时间,市警局内,吴锡的手机“叮铃铃”震动起来。
“老大,我郑羌做事什么时候怵过,”抹掉大把冷汗,郑羌一脸煞白,“但现在小良出事了,涂谦和老三也不知所踪,那,那事,会不,会不会真出什么岔子?”
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深幽的眼神让郑羌心里一阵发怵,“大,大哥,我知道,把人弄公司来是我不对,但,也是那姑娘自己送上门的哪,那么漂亮一妞,我当时没把持住就......”在男人越来越瘆人的目光下,郑羌自动消音,脸色愈发苍白。
“郑羌,晚点的交易不用去了,和我去宴会上认识几个人。”半响,就在郑羌连小腿都忍不住发抖时,男人终于开口。
郑羌没敢吭声问,只得点点头。
“对了,通知老吴一声,过几天到南堤路附近帮我办点事。”临出门前,男人再次叫住郑羌吩咐。
“天离,此次出国进修的机会难得,”男人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俯瞰脚下整座城市,就在几天前,他做掉了跟了他十多年的“老人”涂谦。
年轻的律师笔直的站在他身后,“恢云集团恰逢多事之秋,我理应留下来帮您。”即使是这话,语气仍旧平铺直叙,“我的命是您救的,学业也是因您帮助才得以为继,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回大陆,已经错过晋升博士的机会。”男人幽冥般的眼睛闪过一丝情绪,如同黑夜中的流星那样短暂。当初相助,不过在青年身上看见了自己年少的影子。
青年没有说话,固执的等待男人下文。
深知青年的执拗,男人加重语气,“恢云集团处在风口浪尖,你需要更多磨砺。”
“好,”对男人的话深信不疑,青年点了点头又补充,“两年后我就回来。”
“只要我活着,首席律师的位置会为你留着。”背对青年的男人,目光深不见底。
男人的话让青年直觉地皱起眉,仔细一想却偏巧找不出一丝漏洞。
没有搀和吴佑冬的事,是你为自己赢得的唯一一次机会——男人扭头望向青年远去的背影,目光仿佛被万年不化的寒冰冻结。
阳光星星点点落进本市最著名的中学,男人静静的注视着眼前宁静美好的画面。十年的光阴似乎碾去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连学校后面的小礼堂也改成了规模宏大的图书馆。
注意到远远走近的玄子梁,男人幽深的眼神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玄子梁十分聪明,他只需要,给出一点提示。
“三,二,一……”秒针“滴答”一声跳过正午十二点,天台上,男人的笑容高深莫测。
......
“在香港进修时,我曾听过一个传说,”男人的声音发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变得模糊而深远,“锁骨断裂的人死去将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不得解脱——”
当吴佑冬几人在周耶唐的催眠下,看见已死的荆齐从地狱深处爬来,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真正连灵魂都消散在了天地间。
食人鱼没有在瞬间撕破周耶唐的喉咙,却在无数次碰撞中,将男人推向潭底深处的暗流。
男人顺着河流一直漂进偏僻的小山村,被那里的村民打捞上来。
身上的伤好了又感染,反反复复徘徊在阎王殿前大半年,却是留下了半条命。
“活下来,没有理由死第二次,半年前,我回到这座城市......”
“三坟巷‘阿黄’‘小毛’是我下的手——”
“路过三坟巷时,仪姚已经咽气——”
“仪姚葬礼上多出的钱,是我放的——”
“瘦子徐克藏在锦江东路,让我找到——”
“浦江南桥的刘谷,我动的手,唯一没料到他惊慌失措到溺死了拐来的男孩——”
“你们对鲨鱼‘蓝月亮’的稽查,是我弄坏他们的监视器,顺道留下录像带——”
“鲨鱼娱乐会所的情报是我送的,顺手解决了看门保安——”
男人仰起头,满满一坛子酒罐被高高举起,一口气全数灌进嘴里,“即使,没有人会复活。”
“在巷里遇见原想让你睡上一觉,那条巷鲜有人经过,即使睡上一晚也不会有问题,”男人嘴角浮现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但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没,“虽是很简单的催眠手段,但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强行解除我催眠的人——”
随着男人话落,老屋仿佛和远古的森林融为一体,连一丝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抬起头,逝莲感觉喉头有千斤重,如同浸泡在老屋犹如实质的空气中,块块碎裂成片,逝莲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一个音。
终于,逝莲放弃般的垂下头,盯向自己的脚尖,嗓子也好像在高纯度的酒精中发酵,变得干哑而难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法医么?”
黑暗中,感觉男人陷入幽冥地狱的的目光似乎挪了挪方向,逝莲很快摇摇手,“不,没有想象的跌宕起伏,不——或许我最大的悲哀正莫过于,我的生命,从始自终都是一个人的故事......”
“我是孤儿——”逝莲的声音也融进了一股醇厚的酒香,变得悠远而漫长。
打从逝莲记事起,就在一家老旧的孤儿院生活。六岁那年,无以为继的孤儿院迎来了辆在逝莲这群小孩子眼里十分华贵的“东风”牌面包车。
云A-V08965,逝莲现在还记得那辆“东风”的车牌号。
逝莲看见愁眉苦脸的院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热情的握住两个花格子衬衫的中年,交谈的声音热切而感情充沛,“云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哪,这群孩子能上那儿是他们的福气!”
然后她和五六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孩被带进了“东风”后车厢,逝莲记得那里还有几个“哥哥”“姐姐”,脸上淌着泪,凄厉的叫喊“爸爸”“妈妈”。
“东风”轰隆隆的启动了,孤儿院在逝莲眼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一路上,“花格子”对“哥哥”“姐姐”们看管得十分严厉,稍不对劲就一大耳光刮子扇过去。对他们这群孤儿院来的小孩却是“爱理不理”。
年幼的逝莲不知道这辆“东风”将驶向何方,她只是懵懵的看见“哥哥”“姐姐”脸上的泪痕,便不愿同这辆名贵“东风”前往那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逝莲决心逃跑,也许“花格子”真的对他们这群孤儿院里的小孩疏于防范,逝莲的“逃脱计划”十分成功。
当她从由于害怕被“花格子”抓回而躲藏了一整夜的垃圾堆里走出来时:车水马龙的街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未见过的繁华印入了六岁女孩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活下去......”前额的几绺头发滑落,遮档了逝莲的视线。
一个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见识了太多事,好的,坏的;遇见了太多人,死的,活的。逐渐明白世上太多对错,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足够。
“......然后,我活到了现在。”“老白干”在嘴里倒尽,逝莲背贴在墙面,重复开头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法医?”
一年前,逝莲来到这座城市,突然感觉流浪得太久,太久,于是,她踏入了警局......
“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始终无法走进别人的生命,至少,让我了解死人的故事,”逝莲揉了揉鼻子,又埋下头,“需要解剖的尸体总是有很多故事,不是么?”逝莲想露出个笑容,却被灌入喉咙的酒水呛得连连咳嗽。
老屋如同几万米深的海底,一片死寂。太多太多的东西滞留在屋内,连深厚的酒味都无法冲散。
黑暗中,两股不同的酒味徐徐散开,又悄悄,悄悄的拧成了一股,在无法释怀的过往中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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