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炼魂图录 > 章九·年会

?胤真自从跟了掌柜的以来,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围绕着那间小小的客栈,由于那个女人那双眼睛,他对徐府不甚熟稔,甚至隐隐有一丝抗拒。

  

  这些年来唯一有过接触的徐府之人便是眼前的徐润生,这还是有几次徐府内务采办交由外门管事徐朗负责,做为打杂小厮,徐润生得以随行听候差遣。而胤真做为掌柜的客栈唯一的劳动力,在交接货物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他忙前忙后。老板娘神龙见首不见尾,掌柜的媚笑着向面无表情的徐朗献殷勤,当时还是个小男孩的徐润生才会有机会和另外一个小男孩聊上两句,当然,也仅仅是两句:“你好,我叫徐润生。”

  

  “哦。”

  

  “你叫什么?”

  

  “胤真。”

  

  “你前些日子怎得一个人半路掉队了啊,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呢?”徐润生的声音轻轻的,略微有点颤抖,一如前几次的聊天,“娑珈雨林里听他们说到处都是吃人的怪兽,我得知自己要去的那天晚上,也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呢”。

  

  胤真淡淡的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感,只是他随后还是编了一个借口以示自己的歉意。徐润生毕竟年少,或者说他潜意识里选择了相信,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那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有什么问题。

  

  在得知对方此行所为何事之后,邀功心切急着证明自己的少年拍着并不厚实的胸膛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肩上。

  

  见胤真没有拒绝,徐润生谨慎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喜悦。

  

  两人身后的家丁一头雾水,只是碍于徐润生身后那张阴蛰大圆脸上微眯的双眼,背脊生凉,哪里还敢刁难胤真,照章盘问了几句后便放了二人进去。

  

  有徐润生引路,胤真倒也不怕失了方向,一路东绕西绕,左三进右三进,穿堂过室,沿途丫鬟奴仆不少,都各自有手里头的活计,自不会多管闲事前来插嘴几句。只是见二人径直往内务管事的居所行去,忙里偷闲瞥见那张陌生稚嫩的脸,都以为是新招的小厮前来报到。

  

  亭台阁楼转角处默默伫立着几株傲放的寒梅,花形六瓣,颜色极淡,就像是粉红色的染料浸水之后在厚宣纸上漾开来一般无二。并无甚香气,走得近了方能嗅到那抹若有若无的幽香。

  

  刘岐山素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于他而言,这些个劳什子玩意儿无异于牛嚼牡丹,咂摸不出甚滋味。作为徐府的内务管事,他的权力也仅是比徐朗略逊半筹罢了,因而在自己的厢房四周种不种花草,或是种些什么品种的花草自然由他说了算。

  

  除了这几株寒梅。

  

  以前曾有个女人,特别喜欢梅花,于是徐府就满是梅花。家主徐怀义决定纳她为妾,那时徐家主母崔莺莺才嫁入徐家不足两年,始有身孕,得知自己的男人意图纳一个勾栏风尘女子为妾,气得昏倒在床上。

  

  只是没过几年,那个女人就死了,病死了。

  

  崔莺莺在那个女人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满园的梅花折了个一干二净,却唯独留下后院厢房前的几株。刘岐山知道,她是想将那个女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抹煞干净,哪怕是一花一草一石。

  

  留下这几株,也只不过是在提醒自己曾经心里有过的痛罢了。

  

  可是对于这几株梅花来说,刘岐山敢断定,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子绝对比那几株梅花更能承载曾经的过往,也更容易勾起崔莺莺心里的那些伤。只是这些年来,崔莺莺为了扮演贤妻良母一职,仪态万方,从没有找过这个少年的麻烦,哪怕明知道他就在村口掌柜的客栈里,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崔莺莺都没有急着动手,他一个内务管事何必去*那份心呢?

  

  刘岐山不知道,崔莺莺在不久前就已经尝试着动过手了,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那个女人死后,徐怀义就再也没有提过纳妾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准备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刘岐山怎么敢提前表露心态?

  

  可是在得知胤真是来注销奴籍之后,他还是小小的为难了一把。不答应怕触了家主的霉头,答应又怕崔莺莺秋后算账,这可如何是好?

  

  踌躇间瞥见一旁还站立着另外一个面目可憎的小子,他忽地心生一计,欣然允了二人,提笔就在奴籍胤真的名字上划了一个朱红大叉。

  

  刘岐山心情大好,眼前这两个小家伙没了先前的面目可憎,竟然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他笑着挥退二人,决定回房泡一杯珍藏已久的大红袍。

  

  这不能怪我啊,这徐润生是徐朗的义子,徐朗又是你崔莺莺马前卒,我一个小小的内务管事又哪里来的本事能够揣测你们这些大人物心里的想法呢?刘岐山哼着小曲儿暗自说道,“主母,你真不能怪我,我还以为这是您的授意呢……”

  

  “乱吧乱吧,乱点好啊,不乱我又怎么混水摸鱼呢,不乱我岂不是要被徐朗那个腌臜货压一辈子?”

  

  刘岐山的背影渐行渐远,低沉阴冷的呓语终是没有飘出那一丛转角暗香流动的寒梅。

  

  这个世界上诸般不美好,权力算是其中最极致的一个,自私、贪婪概莫如它。

  

  无论是高居云端的修士,还是在泥土里摸爬滚打的世俗人,都难逃窠臼。

  

  他刘岐山就乐此不疲。

  

  旧年历艰难得翻到了最后一页,吴徐两家的年会终是在众人翘首企盼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中娓娓到来。年会不可谓不隆重,甚至比以往都要隆重。原因无他,这一年的年会是两家一起筹办的,本镇上到啬夫三老,下到各有头有脸的乡绅大户,全部聚到徐府,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在那些一辈子都未去过县里的猎户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开阔视野丰富自己想象力的好机会,从宴席上的美酒佳肴到摆设的琉璃灯盏,从各位老爷们的谈吐聊到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金玉玛瑙,从各家女眷或燕瘦或环肥的曼妙身姿聊到她们之间蝇营狗苟复杂到足以媲美《乌木镇博物志疏》的关系,哪家的小姐又和哪家的少爷私定终身,哪家的家丁又狗眼看人低打死了镇上的谁谁谁……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有太多太多茶前饭后的谈资,这是他们鼓捣自家婆娘外最大的乐趣。当然,他们谈论得最多的还得算县里某位大人所乘的那架马车,那车轱辘,那门辕,那雕花车厢,那昂首的骏马,着实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

  

  用掌柜的话来说就是,这他妈才叫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打这以后,乌木镇那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大户们出行,哪怕仅仅是拜访几步之遥的邻里,也势必备辆马车。

  

  用乡绅大户们的话来说就是,吾日三省吾身,见贤思齐耳。

  

  只是乌木镇的路就那么点宽,相互出行事先都未曾支会,也就闹出过不少几辆马车堵在路上错不开道的笑话。

  

  旧年历的最后一天,对于以吴徐两府为首的那几个大户人家来说,是一个暗中比拼家族实力炫耀家族财富的机会。对于镇上其他的平头老百姓来说,来年吹牛扯犊子的谈资全在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之上。

  

  而对于胤真来讲,则意味着生与死的轮回。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掌柜的客栈里一片死寂,透过年久失修略显稀疏的门房,可以瞧见后院柴房隐隐有火光。并不宽敞的院子里摆了一个硕大的木桶,木桶架在一堆柴火上面,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

  

  木桶里注满了猩红色的液体,胤真盘膝坐于其间,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个木桶是老板娘平时沐浴所用,他的脸上红辣辣一片,一如此时下方正熊熊燃烧的柴火。

  

  掌柜的站在木桶旁边,手里端着一个木盆,不时从木盆里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药草或是一些看不出是什么野兽身体上的一些不知名器官慢慢放入木桶,嘴里不停得碎碎叨叨说着诸如败家子白眼狼啊,这个值多少两银子啊,那个又值多少两银子啊之类的话语。

  

  尤其是木盆见底,露出底下静静躺着的一整株蕀蒬,墨绿色的茎秆,纤细的绒毛,长而狭的叶子,鲜艳赤红的花朵,一如它刚被采摘下来的样子。

  

  鲜嫩欲滴。

  

  映着熊熊火光,掌柜的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如丧考妣。

  

  以往他是舍不得将整株都放下去的,在他看来他纯粹是在替胤真考虑而不曾带有半点私心,毕竟他身子骨这么虚弱,虚不受补啊,给他几片叶子就可以了嘛。

  

  只是这浑小子终于觉醒了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历史使命,那就是不停的征服女人。

  

  而要不停的征服女人,无论是心灵上征服还是身体上征服,归根结底还是身体上征服来得有说服力一点,那么强悍的肉身是必不可少的。

  

  否则他决计不会将整株蕀蒬放下去。

  

  当然,掌柜的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他稍后想到,其实不停的被女人征服也挺不错的,就像他一样。

  

  不知怎得,忽然就想起了楼上藏在床底下的那罐所剩不多的药酒以及估计正躺在床上合衣而眠的老板娘,掌柜的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那味道真真是极好的啊。

  

  场间忽生异动,胤真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蕀蒬入水即化,木桶里猩红色的药液沸水般翻腾不息,顷刻间仿佛是无数只蚂蚁在撕咬拉扯他的每一寸肌肤。不多时,这种疼痛便深入肌理,若不是多年以来习以为常,他险些气息不调,好不容易聚集于体内的元气不要紊乱溃散才好。不然蕀蒬只此一株,药效一过那么先前的所有准备就全都白费了。

  

  只是今次的动静的确是大了一点,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那是一种痒和痛的终合体,极致的痒,极致的痛。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正在被成千上万只锤子敲打,一只只蚂蚁顺着那些裂缝钻进去,肆无忌惮的吸食他的骨髓。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乏力无助了,躲在人群背后看着那个女人死去不肯闭上的双眼有过,饿倒在厨房门口望着厨房灶头上那一个个蒸得膨松酥软的白面馒头时有过,第一次被掌柜的撵进娑珈被一条比自己腰都要粗的斑纹蟒死死缠住身体看到对方张开的血盆大口里上下颚密布细而尖的獠牙时有过。

  

  想到了掌柜的,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熟悉的拨弄算盘杂乱无章的声音,身下柴火正旺,木桶里的药液却不复当初的热度,仅是温热而已。虽然是泡在药液里,但他还是感觉自己脊背直冒冷汗。

  

  胤真知道,自己再这样沉沦下去,等到这一桶药液凉透,自己估计真的要被掌柜的从坟里扒出来鞭尸了。

  

  他终于想到了那个姑娘,如寒梅一般傲放,如碧绿潭水一般清澈的姑娘。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https://www.mangg.com/id38012/200035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