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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众汉齐攻冯龙,龙急忙用画戟架隔,退入房内。龙暗忖曰:“这屋中狭窄,却施展不开画戟。”适值这晚月色明亮,白光照得分明,映得人影清晰,龙见了那地上自己的影子,急中生智,虚晃一招,转身拖戟,飞出窗去。那众贼见了,赶忙追来。当先一人,一跃出窗,尚未及地,已吃躲在一旁的冯龙一记狠劈,登时死了。众人好不懊恼,争相踊跃,一汉方跳出窗去,又被龙一戟搠死了。董奇忙低声唤众人曰:“诸兄勿急,这厮使的是如影法,但见了我等身影先伸出窗,即便下手,纵是千万个,也快不过他,只是寻死。”一个听了,问曰:“若此却怎生是好?”奇曰:“又不是只此一条路,且从后门绕过去便是。”一帮人听了,便跟着奇,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抄后门间出院里。
众人开了门,间过后院,寻至窗边,却不见了冯龙,只有两具尸首躺在地上。奇曰:“快去院里!”言未毕,早听得一阵鸾铃响,知是龙已自逃去了。奇引着众汉来到院中,果然寻不见了翔凤马,叫声:“苦也!”一汉忿曰:“这厮好生刁狡!马抢不着也罢,只是伤了我三个兄弟性命,此仇如何咽得!”奇曰:“昨日听他口音,像是此间人氏。不若将性命案由都推与他,捉拿来杀了。”众汉皆然。遂将三个伴当的尸首扛了,悄地出店,自回李府去了。
众汉在府中歇了一宿,挨到天明,见府上众人都已起床,便一齐来见主子李永。永见他一干人等满身血污,惊问何故。董奇上前,将夜晚盗马杀人之事尽皆说了一遍,又曰:“小人情知此事难堪,还乞老爷搭救则个。”永恼曰:“你这驴杀才,好不晓事!只为一匹马,害这偌大一个麻烦推与我。罢罢罢,我且去央县老爷打点一番,少不得又要费些银子!日后再这般乱由,休来求我!”奇等众人唯唯道谢。永便差一名心腹,赍着百两银子,密至县衙内,买嘱县令,请他打点诸事。此时已有人见张三店内发生命案,前来首告,县令已差去衙吏并仵作前往客店内戡盗。既得了李永嘱托,自然晓事。
待众衙吏回署,查得杀死店主张三、店小二一名、宿客男女七人,共是九条人命。乃命召邻舍前来辨尸作证。那邻舍自然也早受李永使人恐吓,颤巍巍审视了尸首一番,告曰:“这些客人似乎都见过,只是内中单单少了一人。”县令问曰:“何人?”邻舍答曰:“并不知晓姓名,只记得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后生,眉清目秀,穿身素衣,随身一匹赤驹,还带着一杆画戟——定是此人扮作客人,夜里谋财害命逃去了。”县令闻言,便命有司照邻舍所述,画影图形,绘了疑犯相貌,四处招贴,但有其下落者,出告有赏。
这面再说冯龙,当晚用如影法拖住了众贼,见他众人不敢再上前来,便悄悄猫着腰,循着窗沿下走了。到了院中,急急忙寻过自己的翔凤马来,解栓上马,破门疾走。出店沿街奔了里许,因酣战了半晌,一夜劳累,不觉犯起困来,便寻了条僻巷,拴好翔凤,径自昏睡了过去。朦胧之中,只觉有人在耳旁唤曰:“小子,还在此贪睡,不知大难临头了么?且快往我府上去,当有贵人相助!”龙急睁眼视去,却是故主刘并。龙且惊且喜曰:“恩主何故在此,莫非安在?”并曰:“我已为玉帝擢拔,封为襄邑土地神,你休惊疑,日后你也将随我于此。‘四易方复,保御恩主。梁县之东,功成归土。’你且记着这句偈语,当是你日后结果。”龙正欲上前再问,只见并化作一缕清风,倏忽不见了。龙蓦地觉来,却是南柯一梦,但见日头高照,已上三竿了。龙细思梦中刘并所言,自语曰:“主子言我今番有大难,想来却只是昨夜那伙贼人。今已躲了他逃于此处,却还有何大难?那府上的贵人却又是何人?再有那十六字的偈语,却是何解?”一时思忖不出。忽听外边街上人潮喧嚷,龙急牵马出巷,问一路人曰:“老乡,却是有何事发生,竟这般热闹?”那人答曰:“你怎的还不知晓?昨夜张老三店内遭劫,听说死了数十条人命呐。”说着撇了冯龙,径自随人群去了。龙自思曰:“岂不是我昨晚碰着的险事么?且去看看。”便跟在众百姓后头,往县衙走去。
其时衙中正在审讯张三邻舍,那帮看事的百姓纷纷传说,杀人者乃是名白衣白马带画戟的后生。这言语不觉传入冯龙耳中,龙暗中惊讶,忙低过头去,溜到人群后头。俟衙役出署,贴出案犯图形,龙急忙凑近去看,却不是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么!龙暗忖曰:“我只杀了三个贼人,如何成了九条命案的疑犯了?”忽又记起方才梦中刘并所言,又思曰:“莫非故主所言大难,却是眼前这场人命官司?既如此,便依他言,往旧府去罢。”遂趁众人尚在看榜议论,忙低首挤出人丛,去路边牵过翔凤马来,紧赶着出城去了。所幸那缉拿要犯的榜文尚未行到城门口,龙因此安然出了睢阳县,拣条小路,直往襄邑奔走。因翔凤马快,不及半日,已至襄邑。
龙恐为乡人所识,便用土将脸抹脏了,把画戟择一处荒地掘土藏了,便复上马来,投刘并故居而去。到了府外,龙轻轻叩门,当有小厮探头出来,将龙上下打量一番,见龙模样肮脏,却未识得,龙便上前低声曰:“是我。”小厮听得,仔细再观察一遍,惊曰:“这不是冯子涛么!”龙急忙捂住其口,曰:“我如今有麻烦缠身,切勿走漏了风声,且快引我去见主母。”小厮闻言,忙不迭地点头,便开了门,延龙进府,又出来将翔凤马牵入内去。
龙既如内堂,当有下人报知刘并遗孀,急忙出堂来相见。龙见了刘氏,当即伏地泣拜曰:“不忠不孝子冯龙,特来拜见主母。”刘氏见了冯龙,亦忍不住大恸曰:“吾儿,久出在外,今日竟复得相见么?”母子二人,抱作一团,哭得厉害。半晌,方由从人劝止住了,刘氏乃问曰:“向闻你义父为贼所害,你随了孙文台将军入京为官,缘何今日回来此处?”龙拭泪答曰:“自主父亡没,龙自愧未刃仇贼,无颜回乡。近因清明节至,欲往睢阳,亲诛李永,祭过亡父后,再来见主母。不想今日遭来一场横祸,无处可去,只得先来见过主母。”刘氏曰:“向有旧卒来府上报信,亦曾听闻夫君是为李永所害。只是我一介女流,无权无势,却也只好眼巴巴看着那仇人跋扈一世。如今我儿归来,想夫君大仇当得报也!”龙不禁泣曰:“孩儿无用,主父大仇未报,反倒又有一桩官司缠上身来,正不知做何打算呢。”刘氏曰:“吾儿切莫自责,既言是一场祸难,却是什么官司?”龙遂将夜晚遇贼于张三店内,杀死三贼,亲见官府行文捉拿的事都说了一遍。刘氏听罢,思索一番,问龙曰:“儿可与何人有隙,故他要嫁祸于你?”龙曰:“儿向居此地,母亦知儿老实,哪有什么仇隙?若说仇人,唯有李永耳。”刘氏曰:“既如此,吾亦思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想那帮贼人,或是与官府有交情,故有此手段;亦或是那邻舍因不知其中情由,这般误说了。”龙点头称是。众人慨叹了一番,龙忽曰:“既如此,儿且前去自首,或可审清是非。”说着便要出门,刘氏忙拦曰:“使不得,吾儿。倘若那干贼人当真与县衙内打点了,你这番去莫不等于送死?”龙叹口气,曰:“若此却怎生是好?”刘氏曰:“此间有一村,叫作己吾村,住着兄弟二人,曰典杰、典韦,皆有神力,人呼之异人,为人极是仗义,汝父在时,与他二人十分相善。因年前他兄弟老母病逝,为其戴孝,故不曾随汝父起兵。汝父亡音达时,他二人亦常来府上探望,十分挚诚。今可往请之来助,若得有变,亦好有个帮手。”龙曰:“主父临终之时,亦言及此二人,吾却并未留心。今母亦称其人,定非凡人,可邀之前来一叙。”遂遣一名精干小厮,即去己吾村请典氏兄弟。
刘氏乃命人引冯龙入后房去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禇衣,在后院共坐叙话。傍晚时分,母子二人用过了饭,正在厅上闲坐,忽听大门外一阵聒噪,那门价天地敲响起来,只听见数不清的人在外高叫开门。龙疑曰:“莫非典氏兄弟来也?”刘氏曰:“非也,若是其人来,哪来这般叫门的道理?你且往后房中暂避,待母自去看来。”龙然之,即入内回避了。刘氏自敛好装束,命从人开门。
只见登时从门外抢进一帮人来,乌鸦鸦的尽是些长大汉子。为首一个相公,高声问曰:“此乃刘并居所么?”刘氏闻言,即从厅内趋出,答曰:“是我亡夫府第。”那帮人听得,一齐望来,但见:脸似桃花,肤如凝脂,眉若柳叶,领如蝤蛴。虽是妆妍未抹,却有佳丽之姿,虽为亡夫遗孀,却惹莺惭燕妒。
当下那为首的相公见了这已将徐娘半老的标致美人,不觉暗生了些情趣,向刘氏笑曰:“在下睢阳李永,今因与官府悬要,特来贵府上查人。”刘氏听得,暗想原来是仇人驾到,又说是来查人,却与冯龙定有些关联,当下怒曰:“什么道理?妇人自在此处居住,何曾犯法于朝廷?今汝来府上捣乱,是欺我独身么!”永忙答曰:“不敢,还请夫人容禀小可尝与令夫君为师友,亦有些交情。今因替府上人出头,捉拿杀人在逃的案犯冯龙,故此寻到此处,还望夫人见谅。”原来当日捉拿张三店内行凶者的榜文贴出后,即有乡人识得曰:“此非襄邑刘并义子冯龙么?”庄客报知李永,永闻得“刘并”二字,登时一惊,急忙聚起百十来个大汉,也不待禀过县令,一行人急急忙往襄邑赶来,故此与刘氏碰面。刘氏见了害夫之人,心中早升起一团怒火,但知徒与其翻脸无益,只得暗将仇火压下,佯装不知,曰:“既为官府查案,妇人自干系不得,李相公若要搜查,尽管自行便是。只是冯龙虽为我义子,但当日随夫君举义兵在外,并未回来府上,还望相公省得。”永笑曰:“虽如此说,在下亦只是奉公办事,还请夫人切勿见责。”说罢,一声令下,那些狰狞恶汉便一拥而入,四下搜寻。
永见众人皆去,单剩了自个儿并几个伴当与刘氏在院中,便把言语来调戏刘氏曰:“向未曾听闻刘公有夫人这般绝色的人物,不知夫人是何处人氏?”刘氏听他言辞轻佻,不觉愈加厌恶,对曰:“妇人自是此间人氏。”永笑曰:“不知夫人姓字为谁,在下世居此间,如何不知夫人芳名,竟被刘公藏了去也?”刘氏闻言,哪里忍得?破口大骂曰:“你这贼厮,害我先夫不够,又欲祸我义子!今以言辱我,谓我刘家无主么!”这一言出,早惊动了各房里的人,纷纷寻出院来。永大怒曰:“泼妇不识好歹,欲见汝夫去么?”说着,便从随从手中吵过一根短棒来,恶狠狠凑上前来。忽听得一人喝曰:“狗贼休得猖狂!”只见厅中跃出一个少年来,挺剑刺来。永猛吃一惊,急忙闪避,恰好躲过,那少年趁势护了刘氏在身后,剑指李永。众汉中董奇探出头来,叫曰:“便是这后生,叫冯龙的是也!”龙循声视去,见了董奇,讶然曰:“汝非欲买马者?”奇笑曰:“便是某欲得汝骑,今番汝合死也!”龙恍然大悟,又恼又怒,望李永骂曰:“你这狗贼,害我义父不止,今又来与我作对,今日定要与义父报仇!”永大怒,一声令下,众汉齐拥前来,龙急保着刘氏退入厅来,五个小厮持了棍棒,守住厅门。双方一阵打杀,龙引着五个门人,依门据守,斫毙数人,身被数创,贼势稍却。
刘氏在后泣呼龙曰:“吾儿且走,若得活命,当杀李贼,以慰汝父与我!”龙泣曰:“儿岂敢弃母走?吾前护父不力,今又保母不得,是为天下人所耻笑!”说罢,挺身疾出,冲入敌阵,连杀三四人,复退还门内。刘氏上前扯住龙衣袖曰:“大丈夫当立志为国报效,岂有恃恨轻己的道理?而今汝若不走,何人为吾门报仇?”言讫,猛地挣出门外,挺身撞入一汉手中剑上,扑地而亡。龙见状大惊,长啸一声,吓得永并众汉倒退数步,不敢上前来。那先前与龙开门的小厮语龙曰:“子涛且走,吾等将随主去也。”龙曰:“何不去?”小厮未答,早与另外四人抡棍杀出,突入敌阵,格杀一人,为众贼剁成肉泥而死。龙含泪望了刘氏尸首一眼,趁当奔入后院。蓦地见那侍奉刘氏的两个丫鬟也已自刎倒在院中死了,强忍了悲痛,牵了坐骑,急忙冲出后门逃去。
李永与董奇引着众人奔入后院,见已走了冯龙,只是叫苦不迭。奇叹曰:“可惜走了此人,那匹良驹却无寻处也。”永闻言怒曰:“良驹良驹,非汝惹事,何有此祸?”气得一棒打在奇背上,疼得奇惨叫一声,慌忙伏地请罪。一汉劝曰:“相公息怒,而今徒怒无益,反倒伤了身体。且先将此处打点干净了,再回府上区处。”永长叹一声,只得叫起董奇,命众汉寻了柴火,往刘府中四下放火,焚屋了事。
且说冯龙逃出刘府,仓促间不识路径,一路只管驱马向前飞奔。不过数里,只见黑暗中从路前迎面走来三人,当先一人,打着火把,远远望见冯龙,忙叫曰:“啊呀!这不是子涛吗?”龙闻言,急忙勒住马头,近前视去。
正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公道自在天地间。不知这三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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