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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森林很大，原本那些被砍伐的木桩子，从新长成了参天大树，被砍伐的痕迹很难被发现。然而在森林深处，有一棵大得不像话的树桩，大到上面被建起了一间房子，各种兽皮兽头被随意的挂在房子屋檐下，比修文县集市兽摊上的种类还要齐全。
灰色布袋以及一些零散的草药被随意的丢在大树桩上的房门外，大汉蓬松的黑发垂下，依旧看不清楚他的面貌，此时，他正检查着黑色弓身上的麻绳，仿佛丝毫没有听到从附近林中传来的兽吼声。
直到弓身上的麻绳被一圈圈的缠紧，大汉这才将其背在身后，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一个箭步而出，脚尖轻点地面，便腾空而起，借着大树枝丫的弹力朝着林子深处呼啸而去。
林子的另一边，一条闪着须子的蜈蚣在程演的脸上爬过，经过鼻洞和耳朵时，差点没有往里窜。
就在蜈蚣爬过去后，程演猛地惊醒过来，还没来得急将嘴里的泥巴吐出去，目光便朝着四周扫射，似乎想找出昨夜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的家伙在哪儿？
奇怪的是，地上只有一具森白的枯骨还歪着骷髅头盯着他，那些夜晚发光的东西已不复存在，就连明明散落在地的草药和布袋，也消失不见，幸运的是包袱还在。
程演脑袋一阵眩晕，旋即，一副被打劫的画面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我叉！”
说话时，程演嘴里的泥土带着浓痰呼啸而出，落在那具骷髅的头上，随后一脚临空抽射，白色的骷髅头带着弧度飞了出去，不偏不移的射中一棵大树，闷响一声成了一地的碎骨。
从小到大，程演这是第二次真正被人打劫，不由得怒了。
当年，沙河镇的恶霸抢了他的馒头，结果那群恶霸后来反被他抢了无数次，直到最后不得不洗心革面，从此不再做恶霸。
如今这事又复重演，程演岂能不怒。
他很清楚，当时有人急速朝着自己身后而来，不是野兽，更不是什么幽冥恶鬼，能够确认这一点，在多年幻境冥想所磨练出来的敏锐感知下，他还是非常有自信的。至于那一脚，跟当年老不死逮住自己偷东西时，没啥两样，这无疑是只某个混蛋的又长又臭的裹脚。
既然是人，那么就是偷袭，是抢劫。程演这辈子最在乎的有两样东西，第一就是小时候被杂种仙人带走的小程钰，第二就是银子。
如果说昨夜被劫了色，他也就算了。那些药材自然不是银子，但能换成银子，被劫了能换银子东西，叫他如何不怒。
程演感受到屁股上传来的阵阵阴痛，越发觉得气氛和恼火。
没想到被人在这人迹罕见的林子里劫了财，最重要是连对方的照面都没看到，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可程演却从来不是那种自认倒霉的人。
稍作整理，他没有急着去找药材，而是迫不及待的找到那些刻在大树大石上的记号，他可不想被人劫了财，还要迷失在这片林子里，那样的话也太悲催了些。
折腾了一个上午，程演这才如释重负的找到了来时的路，总算是落下了心头的大石。肚子正好此时叫了起来，好在之前的路上弄死只山鸡，正好作为今日的午餐。
被涂抹上调料的山鸡被横叉在树枝上，在篝火的熏烤下发出阵阵肉香，程演小心的把持着火候，耐心等待着鸡肉入口的那一刻。
突然，一些轻微的响动传入耳中，程演立刻警觉起来。
至从昨夜的打劫事件后，他就将自己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力提高到了极限，任何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留意，直到确定对方没有恶意，才会放松下来。
这些响动很细微，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也只有像他这种做梦都在幻境中冥想的家伙才能办到。
察觉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程演不动声色，偶尔还吹着口哨，一副只想着眼前鸡肉入口的样子，暗地里已将短刀放在了右手最好拔出来的位置。
那人就躲在附近某棵树上，之所以断定是人，是因为在这样的距离下，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节奏。
“只要敢露头，一刀捅死你！”
程演心头叫狠，那只不停翻动山鸡肉的手，握在树枝上早已捏出了一把汗来。他认为自己绝非什么善人，当年第一次捅死人后，很遗憾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更没有因为那人只是骂了他爹妈几句坏话就遭来杀祸而感到任何愧疚。
杀人，他觉得那似乎是件熟悉而正常的事情。
许久，程演没有因为躲在暗中的家伙没有露头而不去吃那只香喷喷的山鸡，只是直到最后一根鸡骨头被吞掉时，也不见那人有所动静。
程演很遗憾，但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猜测，躲在暗中的人定是昨夜偷袭并抢劫他的那个家伙。
三日后，他发现那人一直存在，如同幽灵一样的躲在暗处盯着自己。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人只有在自己烹烤野味时才会靠近，自己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知对方的存在。
这种日子让人很难受，就好像自己永远都是猎人枪下的猎物，只要猎人愿意，随时可以领着自己的尸体去卖钱。
程演之所以一直装没发觉对方，那是因为他想一击必胜，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打草惊蛇只会丧失那次最宝贵的机会。
所以他一直忍着，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强大和狡猾，同时他也无数次说服自己，要淡定，要冷静。
一连十多天，程演夜里睡觉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的，他发现对方似乎对自己烹烤的食物很感兴趣，于是就把用餐的次数增加了一些，而且每次制作美味都不一样，自然味道也不一样，唯一一样的，是这些食物无不香味诱人。
有一次，也是那人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在离自己不到一丈的大树上，这个距离几乎能够听到对方喉咙滚动的声音，然而那人居然比他自己还能忍，硬是没露头。
这次，程演下河捉了三尾乌鲢，暗道这野生乌鲢经过自己亲手烹烤后，就算当年的老不死也经不起诱惑，为了吃鱼不得不答应给了他一个天青书院记名学员的身份，他就不信这次那厮还忍得住。
程演时而煽风加大火候，时而涂抹调料，吱吱油炸声很是动听，树枝翻滚间，鱼身已是金黄，阵阵鱼香飘散，就连程演自己都忍不住抹了把清口水。
很快，树枝上的美味终于烤熟，程演递到鼻子下深吸口气，很满意的赞道：“香！真香！实在是香！”
说话的同时，右手缓缓而动，就要摸到那把短刀上麻绳。可就在这时，程演原本高度集中的感知中，身后那棵树上的身影突然消失，这种消失极为诡异，诡异得令人无法察觉。
程演暗道不妙，右手猛抽腰间剔骨刀，一股由体内魂元上流出的元力自动灌注在那把雪亮的短刀上，顿时寒芒乍现。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它余光下。
没有多想，手中的短刀猛地朝着余光中的身影砍去。说是砍，其实因为剔骨刀太短，倒像把大号的匕首，整个动作就像是在刺，更像在捅。
可就在程演整个动作快要成型的瞬间，握住短刀的手猛然停了下来，眼前的一幕令他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手中那条烤好的鱼掉落在地，右手上的剔骨刀却被握得更紧。
那是一个几乎没穿衣服的小女孩，或者说是小丫头，因为只有一些精致的树叶枝条遮在身上，玲珑有致的地方十分明显，水嫩的皮肤跟她的个头一样，与这周围的环境极不搭调，墨绿色的头发反射着光泽，漂亮的小脸蛋上挂着童真的微笑，两颗大眼珠如同星空中的宝石一样璀璨，死死的盯着篝火上还冒着热气的烤鱼。
程演心头震动，如此一幕，怎么也想象不出当日从背后狠狠踹了自己屁股一脚的凶手会是她。
没等程演回过神来，小女孩发出清脆生涩的声音，问道：“大哥哥，这鱼我能吃吗？”
程演愕然，大脑像被触电一般，短暂的呆滞后，竟然木讷的应道：“可......可以。”
小女孩嘻嘻一笑，将篝火上的两条烤鱼拿起，左手一支，右手一丫，蹦蹦跳跳的朝着林子里跑去，就在程演呆瓜般的注视下，消失在林子深处。
程演傻站在原地半天，缓缓将手中早已握出汗水的剔骨刀收了起来，自语道：“这是什么啊？糟了......”
程演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条烤鱼，用衣袖擦掉上面沾着的泥巴，毫不浪费的往嘴里吞去。
就在程演大口吃着烤鱼的同时，远处一棵大树上，茂密的枝叶里露出一个半裸大汉，蓬松的黑发下，看不见相貌，此时他扣住弓弦的手指逐渐松懈下来，缓缓的将黑色大弓放到背上。一个纵跃，朝着小女孩的方向，消失不见。
夜里，程演找到一处幽静的石洞，检查了周围并没有任何危险，便躺在大石上思索起来。
那绿发小女孩是谁？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令人畏惧的森林中？
绿色的头发，她是野人吗？
那夜偷袭我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看到小女孩时，程演原本要捅死对方的心，居然毫不犹豫的平静了，不由得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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