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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开始过的紧迫而又带着一丝从容。紧迫，是因为年试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从容，则是因为徐老漫不经心的态度。思辰不止一次的请徐老多教些东西，而徐老却常常坐在藤椅上，百无聊赖的喝茶或者指挥着思辰要么去烧洗澡水，要么温习那首歌……徐老的做法思辰并不明白，所以大病初愈的思辰脸上总是有沮丧无奈的表情。偶尔来串门的西泠鼓看着便调笑道“少年恁多愁，似凭栏叹花楼”，让思辰忍不住的想拿已经倒背如流得心应手的歌儿来和西泠鼓练练手。好在西泠鼓见好就收，嘻嘻哈哈扒着思辰的肩膀讲些学堂里又新出的乐事，其中不乏演练兵法的王教习臭揍孙海，补缺屏的轲易朗修为再次精进等等……思辰听的心急，便长吁短叹起来。西泠鼓不解，问道：“你瞎叹什么气啊？”
这段日子以来，他虽然和思辰交往甚密，却也没有问些关乎思辰修为的事儿。一来是因为他始终以为这里是个菜园子，徐老也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二来是因为怕提到了好友短处，引起好友伤心。所以见思辰叹气，颇为纳闷。
思辰道：“我是怕年试上无法取得名次！”
西泠鼓吓了一跳，叫道：“什么！这么说你要参加年试？”思辰点了点头，这让西泠鼓有点吃不准好友的话是玩笑戏谑还是认认真真，所以他问道：“你现在什么修为？”思辰仰头想想，不好意思的笑道：“听徐老说，还没到断矢期。”
西泠鼓翻了个白眼，确定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随手拍了拍思辰的肩膀，道：“你可知道那轲易朗如今是什么修为？按补缺屏教习的话说，年试之时，必然破甲。”
破甲是什么概念？修习在帝国划定的新体系中被分为上下两境，下境三层，上境三层。断矢，裂金，破甲——此为下境；登云，法天，清净——此为上境。但这两个境界中，又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瓶颈期，便是下境中的破甲一层。修习者如有良师指导，又有较为完备的理论基础，断矢裂金两期基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破甲一境，却截然不同，因为在这一境里，更高看重的，便是心性与天分。一旦从裂金跃入破甲，其能力也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更为明显的是，在破甲一层中，还被分为了前后两期。但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破甲的非同凡响。而一旦进入破甲期，也将自然而然的成为帝国军机院努力吸纳重点培养的对象，可以在无军功的情况下位列标尉……种种种种，都表现出了破甲期的独到之处。
所以帝国人都知道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旦修为进入破甲期，那等在前面的便是封妻荫子，风光无限。哪怕你功名在身门楣不凡，其真正的潜在价值，有时候反倒不如一个破甲期的修习者高。
西泠鼓这个时候说轲易朗已经进入了破甲期，绝对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也没有让好友知难而退的意思，因为他根本都不知道思辰是真的想去参加年试。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同时也感叹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变态般的人物。
思辰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已经有人破甲了啊……”他看了看在不远处晒太阳的徐老，道：“那取头名不是更难了吗？”
西泠鼓哦了一声，随即张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思辰，问道：“你说什么？”
思辰道：“在年试里取头名啊。”
“等等……”西泠鼓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挥手阻止了思辰继续说下去，扶着额头有点无奈的看着这个似乎一直在给自己惊喜的好友，问道：“你是说，你要参加年试，而且，你说你要取得头名？”
思辰认真的点点头。
“你是在开我玩笑？”
“我其实并不怎么会开玩笑……”
西泠鼓沉默了，那是因为他知道，思辰确实是不怎么喜欢开玩笑。所以他沉默着看着思辰，然后笃定道：“那你就是病还没好。”
思辰哭笑不得，干脆不再搭理西泠鼓，偏偏那边一直闭着眼睛的徐老伸了个懒腰，像说自己中午要吃萝卜片似的说道：“这小子说的没错，他是要取头等头名的。”这句话让西泠鼓有点茫然，如果说思辰病还没好，那这个菜园子的老农户呢？也得了病？失心疯？西泠鼓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他有点相信思辰了。
但这种相信也是很无稽的，尤其是思辰还要取得头等头名。
西泠鼓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拍了拍思辰的肩膀，道：“兄弟，你能参加年试，这是好事儿，但头等头名，努力就是，切不要太过挂怀。”
徐老在旁听到这话，冷冷的哼了一声，斜眼瞥了瞥西泠鼓，将手中的杏花春酿空壶抛了出去，道：“滚蛋。”
西泠鼓苦笑着站起身来，与思辰道了声别，回了学堂。
徐老看着思辰的背影消失在那长长的围墙之后，才转过脸去，弹弹身上一丝灰尘，站起来摆手道：“跟我过来。”
随着徐老往园子深处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小树林里。这树林之中如今已是萧条的厉害，只有还未融化的残雪东一点西一点，其余的皆是褐色的枯枝腐叶和光秃秃扭曲弯折的树枝树干。若是放在春夏之际，这一片小小的树林还能找到些温婉可人的光景，但现在看来，除了凄清则还是凄清。徐老在树林中站定，伸手从身侧折了一根树枝，三尺来长，道：“你那首歌学的怎么样了？”
思辰道：“您说过的倒背如流总是做到了。”
徐老点了点头，晃了晃那根树枝，问道：“那你可知道这首歌是什么名字？”
那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用在对敌上，可让身法极为灵巧，所以思辰每日是倍加勤奋的修炼温习。但他却从来没有问过歌名，徐老也未曾说过歌名，所以思辰自然是不晓得。徐老也知道这一点，不等思辰回答就自顾自说道：“这首歌的名字很俗气，仅仅两个字儿，参差。”
“世间无坦荡，天地原不平。日月长流转，江河缚短缨。有少如一，有多绵亿，多少问长短，参差复参差！”
徐老轻轻吐出这句话，一字一顿，语音绵长，听得思辰渐渐愣了。可是徐老却没有停下来，几乎不间歇的，徐老又道：“这万物生长消亡，周而复始，都没有一般无二的等同之事。总是那边多一些，这边少一些，或他长一些，你短一些。多多少少，长长短短，由此不同，也由此苍生天下才可以生生不息。所以世间事，勿求绝对公平，仅记得参差二字即可。”
思辰用力点头，若有所思。
“我和你讲过，修真，不过是去伪存真。可这所谓的真，其实未必那么好看，也未必那么有趣精彩。就像前日大雪，推窗瞭望，满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可漂亮？但艳阳当空，不过个把时辰，你就能重新看到在大雪之下的层层腐叶淤泥。所以，真，也是参差不齐的。参差二字，想的多了，与修真也有共通之处。”
徐老抬头仰望青天，手中握着的那三尺树枝微微向上扬起，他说完话后顿了一下，然后转向思辰，道：“今天，我就教教你新的东西——一首参差剑！”
一首剑法。
人们都说，一把剑，一柄剑，一口剑，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一首剑。但思辰知道徐老并没有说错话，因为思辰刚刚明白过来，他教的那首名为“参差”的歌儿，不单单是身法，更是一种独特的剑法。思辰脸上泛起光彩，但也没忘礼数，躬身行了一礼，道：“谢谢徐老。”
徐老笑了笑，手中树枝一震，已向思辰点了过来。
依稀是那开篇的一句“昨夜好大风”，思辰斜斜跨出两步，闪身躲过，伸手直取徐老面门，用的乃是“梅枝二尺斜横”。徐老面露微笑，手腕一翻，树枝“啪”的一声击在思辰臂弯处，随即又欺上一步，左手做网状拍下来。
思辰避之不及，单掌上托，脚下发力，生生从原地脱身，随手折了根树枝，瞬间朝着徐老抽了过去。徐老不慌不忙，先是将左手撤开，举枝打了一下思辰手心，然后才慢慢抓住思辰抽过来的树枝，一拉一松，已然将他推了出去。见思辰摔倒在地，徐老才道：“方才你抬手三寸用的不错，为何不知左右徘徊？”
思辰挠挠头，尴尬道：“太匆匆，忘了。”
“再来。”徐老也不以为意，树枝抖了个花，又垂在身侧，对着思辰招招手。
思辰笑了，拍了拍身上染上的泥土，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根刚刚折的树枝，从地上弹起，一记“歪打竹梆”点了出去。徐老伸手在那树枝未及身子之前敲中了思辰手腕，劈手便将树枝夺了过来，然后反手横削。
思辰毫不犹豫向后跳了出去，却不料撞上了虬柯疏散，又摔倒在地。
徐老将夺过来的树枝扔回去，道：“再来。”
思辰重新站起来，接过树枝。
小小的树林里顿时响起了接连不停的摔倒声……
这边忙的厉害，有一人在外边也看的有趣。
齐老的黑色袍子在雪渐渐融化之后显得不再那么突兀，脸上的阴郁气也散了少许。他看了会儿徐老和思辰你来我往，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尽管看着还是有点诡异，但比起往常，已经是正常多了。见思辰一下一下摔倒，再一下一下站起来，老人忍不住看着徐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是在感叹徐老对思辰的事儿下了苦功夫。以招式牵引内力，融贯真气，这样的笨方法，竟然都能被想到，还真不容易。
然后他盯着徐老，在心里默默道：“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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