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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人的死，并没有为这个冬天的风波划上了一个并不怎么完美的句号。尽管城主府已经不再追究，但从京都来的调查人员却不会就此罢手。此时学督大人的那个小屋子里，正坐着两个官员。深黑色的官服透着严肃愤怒的味道，两个人的脸上表情都绷得很紧，这让已经十分疲惫的学督大人很是不满，他把自己包裹在貂裘大衣里，白色的绒毛几乎要将他的脸遮盖住，眼皮微微下垂，似乎已经很不耐烦和这两人纠缠下去。而两个官员的话语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从一开始的恭敬慢慢有了些急躁，一人甚至站起来从桌子边走到窗前，然后再走回来，接连叹了两口气。
“学督大人，京都元老会需要一个解释！”翻来覆去总还是这句话，要解释要解释，老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道：“我也想要一个解释。”
学督要什么解释？要解释给谁听？他当然需要解释，因为凶手就是尚武堂里的人；但他确实也没有需要解释的人，因为城主府说过，此事已与尚武堂没有干系。所以这句话听起来有理，却是实实在在的无理。较为沉得住气的那个官员叹了一口气，将茶杯缓缓放下，道：“此事，元老会很生气，开阳元老对尚武堂更是失望。”他看了看学督大人的脸色，接着道：“学督大人是想让开阳元老蒙受不白之冤？”
“不白之冤吗？”老人扭了扭身子，道：“那尚武堂的不白之冤呢？”
论冤枉，按理说尚武堂应该是首屈一指，但在这场动荡与风波中，受到波及最多的，无疑是京都元老会，或者说，是京都已然垂危的开阳元老。这一点老人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说而已。这般踢皮球似的避重就轻，充分说明了尚武堂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所站的方向与位置。两个官员对望一眼，都已明白了尚武堂的意思，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既然已经如此，二人再在这留着也就没了意思，于是起身齐齐拱手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自当将学督大人的话记牢，原封不动的带回京都。”
老人挥了挥手，开始闭目养神。
身着黑色官服的两个人恨恨的看了一眼躺在长长藤椅上的老人，转身便走。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老人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缓缓燃烧的火炉，久久无语。门外是白雪皑皑，而屋里因为早早便安置了炉子，并不觉得寒冷。老人在营建这个房屋的时候，固执的不让铺设地龙，所以即便是再温暖，老人的手也佝偻在袖子里，犹如北方街巷里常见的笼着袖子的老汉。这一幕有些闲适悠然的味道，不过老人的心中，却没有一丝闲适。相反，他现在无奈的厉害。
从得知两个自京都而来的官员踏进尚武堂开始，老人的心就开始莫名紧张起来。关于这场恒熙城与开阳元老的权利角逐，他很看重，但他知道，有另一件事，更加重要。秦老师未死，霜天晓角亦是在京城慢慢经营，尚武堂学监是秦府多年前的家奴，军机院中不知潜伏着多少顾垣或是秦老师安插进的人物……这些事儿的任何一件只要拿出来，只怕会在瞬息间震动朝野。
但由此带来的后果，却不是老人希望看到的。
一旦这些消息披露，第一个受灭顶之灾的，只能是尚武堂……军机院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所有自尚武堂毕业的军官皆须下马甚至被重重审核，现有的尚武堂会在一夕之间被封查……这些是老人永远所不愿意看到的。相对于这些，顾垣死前说过的那句话，则更有诱惑力：“我保证，无论成败与否，尚武堂都会存在下去，且会永远存在下去！”
所以学督大人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的队伍。
不是开阳元老，不是京都元老会，甚至不是恒熙城主楚千里。
而是那个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秦老师。
......
菜园子的气氛近来很不错，因为一直以来寂静冷清的菜园子突然经常多出来一个客人，也带了好多东西。当然，这都跟思辰有很大的关系！
这个客人不用想，自然是西泠鼓。
得知好友受了这么重的伤，西泠鼓二话不说就从恒熙城的各大药店包揽了令人咋舌的珍贵药材，一股脑全送来了菜园子。又死皮赖脸跟徐老求来了能出入菜园子的权利，当然，其中也有思辰的不少功劳。如今思辰的伤势日渐好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而西泠鼓也成了菜园子的常客。
看在西泠鼓每次来都会带来不少萍逢楼杏花春酿的份上，徐老也就默许了他的出入，每天总是他一壶老酒提来，徐老睁只眼闭只眼的给他开门放行！如此来来往往，已经是半个月光景了。
离年关只有个把月了，思辰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西泠鼓也来的越来越少，思辰自然是明白的，因为尚武堂的另一件大事已经在积极的筹备中了。这件事并没有受尚武堂前些日子的风波，依然吸引了所有学子的目光。能具有如此号召力，甚至让西泠鼓都能重视起来的，只有尚武堂多年的那个传统了——年试。
甚至这些日子，连徐老都整天把年试挂在嘴边，不过倒也不是很紧张，似乎对思辰极其的有信心，仿佛头名第一已是思辰的囊中之物了一样。徐老这个样，让思辰好一阵羞愧，因为他知道自己实力太弱，虽然身法靠着徐老的锤炼颇为灵巧，但在修为上，用徐老的话说，你连断矢期都不算。
一个连断矢期都不算的学子，想要在连破甲前境都会有的年试上取得头等头名——四个字足以概括：痴人说梦。
所以思辰总是缠着徐老多教些东西，徐老却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让思辰多多加以锻炼那首歌，别的也就是随便点点，让思辰好不郁闷。
“断矢期，根本没什么可说道的，以你小子现在的能力，打一个断矢期的新手，不算什么问题。只要你把我教你的歌给融会贯通，别的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徐老躺在藤椅上，手中依然是一个茶壶，微闭上眼睛随口说道。
可思辰却没有这份放松的心情，皱着眉头道：“但我听说当初入学考试第一的轲易朗都已经快要到破甲了……”话里的沮丧味道十足，然后他话锋一转，央求道：“徐老，要不咱们俩对招吧，这样会不会更容易提升一些？”
徐老呛了一口茶水，挥手道：“没这闲工夫，你要是实在没事干，给我浇地去。”
思辰苦着脸道：“不是说第一场雪下后就不用浇水了吗？”
徐老愣了一下，不耐烦的道：“那你就去给我烧洗澡水去，哪那么多废话。”
思辰哦了一声，听话的走开。徐老望着思辰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低声喃喃自语道：“好小子，如今你这七层扶龙真气长河解冻，一不留神再让徐老吃了亏那就麻烦了……”说完这话他无声的笑了笑。
思辰的经脉被顾垣一掌震的支离破碎，而后又经过齐老的百花精华凝练，最后竟然一不小心惊动了蛰伏在其体内的扶龙真气，在其受不了真气喷涌面临爆体而亡的悲惨局面时，又有寒潭之水为之降温安抚体内真气……这般机缘，实在难得，就是连见惯了风风雨雨的徐老都忍不住惊叹，这一环扣着一环，少了哪一环都能轻易要了思辰的命！结果竟然让这小子因祸得福，而成就了大造化，徐老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个内定了的徒弟都有了一丝艳羡，竟然忍不住哼起歌来。
然而没等他如何得意，齐老忽然站在了他身旁，冷笑了两声。
徐老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师兄在冷笑什么。所以他讨好道：“师兄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真气平缓本是好事，但怪就怪在他真气实在太平缓，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手握家财万贯却花不出去的家伙……师兄给帮帮忙？”
齐老背起双手，一言不发。
而徐老知道，他这绝对不是在拿架子，而是在说，我也不知道。这下让徐老耷拉下了耳朵，唉声叹气。岂不料齐老又冷笑起来，这意思是说，能在这般情况下保住性命已是不易，你还在叹些什么？
徐老皱着眉头道：“这些真气他无法正常运用，就算是走到年试的擂台上，也绝计无可能拿到头名。”这话刚一说出，齐老冰森森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那意思十分明显，若是取不到头等头名，这小子的性命就不要再想保住了。
徐老看明白了，所以他沉默下去，无力的点了点脑袋。随即他抬起头，看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身黑色袍子的齐老，认真的道：“师兄，多谢。”
这一声多谢来的太突兀，以至于齐老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他知道师弟在谢些什么，谢谢他这个做师兄的愿意奉献出一园子的奇花异草，谢谢他这个师兄肯救思辰的命，也谢谢自己愿意为他留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虽然气氛很严肃，但齐老想起来一幕场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可能是经常冷笑诡笑，这一丝笑容也充满了那般阴暗的意味。徐老看得有点心慌，连忙道：“师兄稳住，不要笑……”
齐老笑的更诡异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师弟跟过来。
徐老茫然的跟上去。
转过几个土丘，再转过枯瘦的藤蔓，眼前是一片狼藉的花园。
然后转过这个花园再向里！
一个一模一样的花园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个花园里，温暖如春，百花齐放，争姿斗艳！
徐老惊的合不拢嘴，直勾勾看着师兄，说不出话来。齐老背着双手站在花园边上，淡淡冷笑一声。
这意思徐老瞬间明白了——我是带一套计划闯江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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