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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堂。
阅卷阁内。
屋子是个不大的屋子,分三间,左右略小于当中,按对称布置。堂屋正中央有一幅童子求学图,青山隐隐,有一垂髫孩童手持书卷恭敬向一个黄发老者请教。青山一侧是绿水迢迢,有数盏白帆竞驰,寓意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
屋内的摆设,却极为简单,只有数张巨大的桌子。或拼接在一起,或单独放在角落,七七八八布满整个房屋。而这屋里,此时也正人声鼎沸,有人在低声商量,有人却在高声争吵,有人持笔思虑一动不动,还有人抱着一大捆纸张走来走去。
这是每三年阅卷阁里最忙的日子。
阅卷阁,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批阅试卷的阁楼。而屋里的众人,也正是在做这番活计。尚武堂七日的会考时间如今已经到了末尾,今日便要发榜,可满屋子的阅卷教习们却迟迟无法交出名次榜单。门外放榜的人都来催了几遍,教习们依然愁眉苦脸的央求再等一等,再等一等。那门外的放榜教习都要急了,从清晨启明便是放榜时间,辰时放榜就要结束,下午申时录取学子入校,这都是总学督大人规定好的。可如今都已是辰时四刻,榜单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而阅卷阁里如今也是吵翻了天。一个胡子黑白交加的教习正神色激动的指着一份试卷,高声喊着简直天纵奇才,若不将此份评定为总榜第一,那此次评卷阅卷可就有鬼了。而另一个年纪较为小点瘦脸的教习却看都不看一眼,而是提着朱笔在另一份卷子上勾勾点点,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这份卷子才是可圈可点令人耳目一新。老生重谈的陈词滥调谁愿意看谁看,总之今年的总榜第一非此卷莫属了。
整个屋子大概便是以两人为基础分化成了两组,一组力挺黑白胡子,一组力挺瘦脸小伙,正吵吵嚷嚷闹个不休。一旁紫金色的榜单倒被冷落,满满的名次都已排好,但却独缺了第一第二这两个席位。
闹了半响,阅卷阁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咣当”的一声,诸人吓了一跳,都不禁回头望去。
开门的是一个颇为雄壮的中年男人,那人表情冷峻,眉毛漆黑如墨斜入双鬓,正扶着门框,盯着众人。
众人被盯的发毛,那黑白胡子教习不满道:“毛教习,你下次进来不能轻点?我这阅卷阁的门因为你都换了三个了,下回再这么孟浪,你掏装门的钱。”
中年男人嘿然一笑,道:“这次撞你的门倒是事出有因。诸位,别争了,我想榜单第一已经出来了,整理名次,直接发榜吧。”
众人一怔,黑白胡子教习咦了一声,“此话怎讲?”
那中年男子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掏出两根铁链,摆在众人面前,然后抱胸站定,笑嘻嘻的看着满屋子的人。人群在看到铁链的一瞬间骤然安静下来,那瘦脸的年轻人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喃喃:“这……北海沉玄铁,怎么,怎么……”
中年男子道:“断了。被一个新生用双手活活拽断的。”
哗然一片,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黑白胡子脚下一个趔趄,问道:“这新生是谁?”
“补缺屏轲易朗。”
瘦脸的年轻教习一声欢呼,攥紧了双手跳了起来:“我就说这个学生非同凡响,定然一举夺魁,如何?如何!官北教习,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黑白胡子教习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尚武堂顾名尚武,自然先武后文,这个新生能徒手撕裂睢渊帝国最硬金属北海沉玄铁,武力之强悍不可估摸。这第一的名头,自然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年轻教习环望四周,见诸人都没有了反对意见,随即一把扯过紫金榜单,大笔一挥将首席首位写上“轲易朗”三个字,冲着门外高呼一声:“名次已定,放榜!”
……
西泠鼓很不开心。
七天应考时间已毕,今日便要新生入学。虽然尚武堂规定辰时放榜,下午申时才能入学,但事实上只要放榜结束,什么时候来学校尚武堂并不在意。他和思辰两个人不像大多数学子,还要观榜才能知道自己是否被录取,所以早早的就打点好了行装候在门口,只等放榜结束就直接入学。但没想到的是榜单竟然一拖再拖老是不放出来,两个人等的都相当的不耐烦,尤其是西泠鼓,差点指着尚武堂大门破口大骂。
终于,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看见里面有人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将紫金色的名次榜单张贴在了尚武堂玉柱旁的一面墙壁上。那榜单被阳光一照,看着熠熠生辉无比灿烂,一瞬间整个玉柱旁的人都聚了过去。乌压压一大片将那点灿烂的紫金色淹没。而人群中也相继爆发出狂喜的欢呼和失落的叹息。
两人看了一会儿,西泠鼓耸了耸肩,拍拍思辰的肩膀,道:“走吧,既然已经发榜了,咱们也去看看谁是榜首。”
赶到人群前,却压根挤不进去,西泠鼓扯着一个刚刚从里面被挤出来的学子,问道:“嗨,兄弟,谁是榜首?”
那人显然是没被录取,无精打采的随口道:“补缺屏的轲易朗,听说徒手扯断了北海沉玄铁,操!”
西泠鼓张了张嘴,无力的叹口气,转身对思辰道:“牛啊,榜首真他娘的牛。”
徒手扯断北海沉玄铁虽然很难,但并不是做不到。西泠鼓知道自己家里就有不少高手前辈能随手扯断拳头粗的北海沉玄铁铁链。但难能可贵的是轲易朗尚且是个还未入学尚武堂的年轻学子,这点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
思辰道:“既然报考尚武堂,还取了头名,那自然不同凡响。就是不知道他文试是如何考的。”
西泠鼓方才随意询问的那个学子没好气的接着道:“文考也厉害的不行。一篇《论太平军备》鲜明扼要的提点出帝国军备不足之处,听放榜的教习说,阅卷楼的阅卷教习都为了他这篇文章吵了起来。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思辰若有所思,未做感慨。西泠鼓却感慨道:“假以时日,又是一枚帝国将星。”
思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伙伴的看法。不过心里却有点惊澜,因为他对《论太平军备》这五个字并不陌生,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两年前秦老师就曾为自己上过这一课,不过那时秦老师讲的却是《以“平黑窟乱”论帝国太平军备》,其中详细论述了帝国久经太平,军备松弛的各种弊端。也对四年前平哥发起的那一场暴动进行了较为客观的评价。此时此地忽然重新听到这五个字,心里照实惊讶了一下,但却不知这两点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西泠鼓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兄弟不要灰心,下回再来考。”
那人呸了一声,道:“三年后我都二十了,还怎么考!”
西泠鼓哈哈大笑,喊着思辰往尚武堂门口走去。
越过那七根高高的玉柱,往前走,尚武堂的真正大门便赫然呈现在两人眼前。红色的砖墙看起来格外鲜艳,门分三个,中间大两边稍小,也是对称结构。透过三个大门口往里看,是两排粗壮茂密的楚桐树,夹着一条青石甬道向前伸去。四周绿树葱茏,占地极为广袤,树叶因秋季而微微泛黄,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姿彩和趣味。甬道的尽头,是一座黑色的殿阁,飞檐微微翘起,但并不突兀,相反更为平和庄重。在这殿阁之后,便能看到很多建筑掩映在绿树之间,格外精致动人。
西泠鼓家世非凡,出身睢渊春城,自小就是在四季如春的桃源般盛景里长大的,对尚武堂的优美环境并没有多么赞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稍示满意。思辰虽然没有多大见识,但好在心性坚韧平和,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随意张望看了看,不时倾耳听听西泠鼓的几句点评。
顺着尚武堂里特意书写的指示牌,二人很快便找到了报名处,负责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教习,正躺在木椅上捧着本旧书读的入神,看到二人后伸手要来了报名条,扫了一眼,别有深意的盯着思辰看了看,纳闷儿道:“我记得院里没雇菜农啊。”
思辰低首行了一礼,恭谨答道:“先生,我是来进学的。”
那先生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道:“学个种菜浇花在外面就行,何必还跑来尚武堂学?能进来想必也是走了门路的,何苦废这个钱。”
西泠鼓苦笑不得,道:“大叔,他真的是来进学的,您直接告诉他七屏在哪不就是了。”
“往里走,一直走,走到尽头有堵墙,敲开门就是了。”那先生随手指了指,然后又换了个地方一指,道:“你,查漏屏,那边。”
思辰躬身道谢,然后和西泠鼓一起离开。
西泠鼓却没去查漏屏,而是跟着思辰一块去七屏,用他的话说那就是总得认认路,回头找兄弟聊天也不致迷了路。思辰心知这是朋友关心自己,笑了笑表示感谢,便与西泠鼓一同往里走去。
穿过一座又一座建筑,有学舍也有宿舍,终于能看见一堵围墙,也是红色,不过略显破败。这围墙很长,横亘了二人视线所能及处,只能看到一个狭窄矮小的木门在墙上孤零零挂着。思辰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吱呀一声,门被开了个小缝,露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
这脑袋不大,但巧就巧在竟是无比的圆,让人一眼望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犹如一个橙子露了出来,两个眼睛也是雪亮,便像是夜里猥琐的飞贼一般,咕噜噜打量着思辰。
思辰供气双手,道:“您好,我是……”
“新生,新生!叫……思辰是吧。”
那脑袋脱口而出,声音响亮,倒是中气十足。
思辰愕然的点了点头,还没问他是怎么认识的自己,那脑袋已经自我解释道:“学监派来的帮工,我都等你七天了!”
西泠鼓没好气的道:“什么帮工,我兄弟可是进学的新生。”
脑袋笑了笑,“你说学生就学生。哎?你是谁呀?”
“朋友!”
“那你可以走了。”脑袋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伸手将思辰拉进了门。西泠鼓一愣,纵身要挤进去,那脑袋不慌不忙,张开手掌顶住了西泠鼓胸口,嘿嘿笑道:“且慢。我这菜园子从不要外人进来,你呀,该哪哪去,别在这瞎搅合,明白?”
西泠鼓还未来的及说话,脑袋的手微微发力,一下子就将他推出了门缝。
“我操!”西泠鼓破口开骂,然而木门早已关上,他用力踹了两脚,那木门却连动都不动。西泠鼓丧气的吐了口口水,抬头冲着围墙那边喊:“兄弟,该怎么着怎么着,别受气,要是待不下去就来找我,南越城一样有学上。”
但那边却没有回应,只有西泠鼓的回音在半空中飘过来飘过去。
“当当……当当……”偌大的尚武堂校园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钟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这说明放榜已经结束,也象征着本年的尚武堂招生考试全部结束。西泠鼓侧着头听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围墙,招了招手,然后转身走开。
他知道,尚武堂——
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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