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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子!
这思维跳跃太不符合逻辑,西泠鼓和思辰一下子没搞明白。二人对视了一眼,四只眼珠子里满满的都是疑惑与不解。那老汉喜气洋洋,为自己想起了这件事而沾沾自喜,一边喝茶一边继续道:“你们算是问对了人,整个尚武堂里,也就老汉我对这个所谓的……啊,七屏,有点了解。进了尚武堂的门,往后院直走,过了学员宿舍,再过一道墙,就是菜园子,你们说的七屏,就是在那了。”
“七屏怎么会是个菜园子……”
“要不你们以为是什么?”老汉翻了个白眼,道:“这菜园子里啊,有两个老农户,平日里浇花种菜,伺候伺候花草。两个家伙手艺不错,种的菜也好吃,有一回总学督说了一句戏言:可以开门种菜课了;所以大家就调侃两个老农户,说他们是尚武堂第七屏,一个种菜教习,一个浇花教习。第七屏就是这么来的。”
语出惊人!
思辰表情丰富无法形容,眉头拧在了一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那模样,看着便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似乎没听懂扫地老汉说的话,又似乎听懂了,却无法接受,又或者是心如止水万念俱灰。看的西泠鼓一惊一乍,拍着桌子喊:“菜园子,竟然是个菜园子!这不埋汰人吗,他娘的狗屁七屏,狗屁不景气,压根是没把咱们当盘菜,这窝囊气!”
他伸手拉住思辰,喊道:“咱不受这窝囊气,别去什么狗日的尚武堂七屏了,你去南越城,我让我父亲给你挑学府,你撒着欢的挑!”
那老汉看着西泠鼓发狂的样子,又听到南越城三个字,吓了一跳。南越城素来以粗犷不讲理著称,连名冠天下的张夫子都敢拔了胡子,真真的是当的上“蛮夷未开”这四个字。那老汉抓紧时间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提起扫帚,告了个辞,径直开拔离去。西泠鼓尚自在那拍桌子大喝尚武堂学监不要老脸,引得一个茶摊上的人都噤若寒蝉。你生气归生气,发狂归发狂,但辱骂学监可就有点不知深浅了,众人一是难忍其聒噪,二又怕被铁甲护卫听到引火烧身,一个个都抽身离席。不时,偌大的茶摊上就只剩了西泠鼓和思辰二人。那茶摊老板愁眉苦脸,也不敢把二人撵走,只能唉声叹气祈祷这两位小爷赶紧喝完走人吧!
“思辰,你倒是说话啊,跟我去南越城吧,那是哥哥我的天下,咱再不受这份儿气!”
思辰抿了抿嘴唇,然后举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他想了想,苦笑了一声,道:“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会很难,但没想过这么难。其实我本来就该有这份自知之明,毕竟我有黑窟的身份,就算进了尚武堂,又能有什么好出路?三叔对我期望很高,可我似乎对我自己期望更高。”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斜望朝阳,阳光不太刺眼,但还是让他眯了眯眼睛。有早起的麻雀从朝阳的影子里匆匆飞过,掩入一边的巷子里不露痕迹。
思辰看了它们一眼,慢慢开口:“昨天是我第一次进城,但却觉得这一天比我在黑窟一年的震撼都大。我从不知道城门可以那么高大宏伟,我也从没想过一个学堂会有这么气派。你带我去萍逢酒居的时候我都感觉头大,住的地方竟然可以这么富丽堂皇。这些我从来没见过的,在我们黑窟里,只有直起腰都能碰到头的低矮门房,一下雨都恨自己家瓦罐不多的漏水房顶,冬天一到只能拿油纸把漏风的地方挡住。去年冬天,就有户人家的油纸半夜里被风刮破,一家四口人全被冻死……”
思辰语气很平静,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道:“这就是我的黑窟,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很穷,太穷了,但我一直觉得,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了不起,他们从来不需要怜悯,虽然帝国也从来没给过怜悯。我有一个老师曾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倔强卑微然而又极富自尊心的活着,我解释不好这句话,但我觉得这句话说的真好。”
“而我唯一觉得难过的,就是那些在黑窟长大的孩子。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聪明多可爱,一个一个整天喊我思辰哥哥。我常烤红薯给他们吃,唱歌给他们听,替老师教他们认字读书……可我现在才明白,或许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办法跨出黑窟一步,没有办法知道城门是什么样,萍逢酒居的对联有几个字。看他们的第一眼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一辈子,这始终是我觉得最难过最难过的事。”
“所以,我特别想变得优秀,努力的把所有黑窟里没有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就像三叔说的,好好学习。我没想过进军机院,或者博取什么功名,我只是在想,等我毕业了之后,能够做一个老师,回去教那些在黑窟长大的孩子们。我会很认真的告诉他们,什么是城门,什么是玄光白尘驹,什么是青云流苏阁。我会告诉他们尚武堂长什么样子,教习们是不是传说中冷面獠牙的吃人怪兽。我会告诉他们萍逢酒居是什么样,秋澜湖又有多漂亮……我的那位老师还说过,对孩子们最好的教育,无外乎为他们勾画一个美丽的梦。我想替他们画好这个梦,让他们能够有一天走出去,走出黑窟,真正的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思辰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眼里露出无可奈何的光。他身前的那杯茶水已经喝完了,只留下微微泛黄的一点茶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灿烂。思辰忽然想,或许自己就跟这个茶杯里的茶渍一样,贴在茶杯上,倔强的贴在茶杯上。
“西泠,你是我来到城里交的第一个朋友,我很开心,因为你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好朋友应该是什么样,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跟你在一块会很轻松。谢谢你!不过,我不能去南越,黑窟就在恒熙城外,我要离自己的家近一点。何况三叔为了帮我争取到这个名额,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我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
西泠鼓端着茶碗若有所思,才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可是你真的要去那个菜园子?”
思辰点点头:“我那位老师说过,事在人为。”
西泠鼓摇头叹道:“你那个私塾老师倒是懂的多。不过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至少咱们俩还能在一块互相照应。”
说完这句话,西泠鼓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抬起头望了一会儿天,咂摸咂摸嘴。平时沉默寡言的同伴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的话,不管怎么说西泠鼓都是应该发表一下看法的。哪怕只有一句感慨也好啊。但西泠鼓一语未发,他只是仰头看天,手里还端着一个茶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大发感慨没什么意义,而这个说自己是个好朋友的家伙本身也不需要感慨。他向自己说了那么多,没有半分我要从你这获得存在感同情感的意味。只是简简单单的在陈述一件想了很久的事儿,理由可能只是“你是我朋友,所以我说给你听。”这或许是另一种的坦诚相见。
一个腰缠万贯鼎食之家的富贵少爷,或许从没有机会知道黑窟里的人是如何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思考思辰说过的话。倔强卑微然而又极富自尊心的活着,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这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生命形式。西泠鼓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人,一些事儿,一场大雨悄无声息的席卷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然而他没让自己回想,他拍着思辰的肩膀,道:“没事,你要是做不成了,我来帮你。”
思辰愕然:“为什么?”
西泠鼓拍着手,笃定的道:“因为少爷我很欣赏,这就叫……”
“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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