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李志方还没起床,母亲就煮好了米粥,此时面糊也调好了,搁在那醒着。
父亲一大早就去了菜园,老人主要是想呼吸新鲜空气顺带摘菜回。
李志方下楼来,在那棵满身像火一样的石榴树下,踢了几腿又做了十几下俯卧撑,拍了拍手才去舀水刷牙洗脸。
“方伢啊,不出车就多睡会儿呀。”母亲见他每天早出晚归,怪心疼的。
“睡不着,我上午要上街。”志方拧干毛巾擦着脸,“不是开车哦妈,是有点事,你问那么多干吗。”
车子昨天进了修理厂,人家约他下午去开的。
洗漱完毕,志方把母亲洗好了的小把韭菜切碎放到面糊里,又打了两个鸡蛋,拿起筷子顺时针搅了起来。母亲这时拢起柴火,把锅烧热了,他划了点油铲动几下,便倒下面糊撘粑(类似烫煎饼)。一会儿工夫,三大张金黄色粑儿撘好了。
李志方就着腌菜喝粥吃粑。
他母亲却站在一旁唠叨:“老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什么时候才让妈省心哦。”端上一小碗腐乳,又说,“前天你大姨家表嫂介绍一个,很不错的,比你小八岁,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我和你爸原以为你找个过门嫂的也行,只要不拖儿带女的。”
“是吗,小八岁?”咀嚼着粑,仰头想了一下,笑道,“咦,不中,我最怕蛇了。”
“人家属龙,你爸说了,除开虎,猴儿啥都配得。人家还是个正式工呢,不就图咱们这里是街边嘛。工作吗,说是在恒岗林场,不过她家人说,结了婚就调到什么宝贝站。”
“野保站,野生动物保护救助站,在果园场下边。”此时父亲正提着一篮子菜进到屋里,“我看到了,女伢人不错,就是一边脸上有一片花印子,浅色儿。”
听了母亲的话,李志方还有点怦然心动。父亲的话却是一盆凉水,他认为胎记的遗传几率特高,于是说:“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撒,缘分到了自然会来。”
“你还不急,算命都38了,”母亲说,“常言说,男过40无好汉女过40半老人。”
“你急吧,急能急得出来吗?我自己都不急,你急个鬼哟。”
“还不急,我都急落一身肉,急得睡不着觉——和你同年的,人家茂林的儿都上初中了。”
“想抱孙子是吧,那还不好说,多去看看阳阳呀。”志方说。
平素,志方根本懒得应付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今天说了一大气,算是破天荒的。说完他拿一份小报朝后院跑去,上厕所。
阳阳是他外甥,今年7岁了。妹妹嫁的本村,夫妇俩长年在外打工,阳阳打小就跟爷爷奶奶。所以他跑开了,老妇人还不停唠叨:“隔根纱,到底差,孙子终归是孙子,外孙毕竟是外孙,狗肉上得了正席啵。”
老头却有些纳闷儿:“嘿,这小子,怎么这几天话儿多了?”
“生意好呗。”妇人说着找出两只碗,又问起属龙的女伢来。
一场大雨过后,树叶陡然变得绿了些,街面一下子显得清新起来。今天的太阳有些发白,湛蓝的天空中偶尔飘些白色的云彩。
上午上街,志方是想约小慈出来玩玩儿,忙碌了好一阵子,也想放松一下。最近,他们俩几乎天天在网上聊天,聊的也很投机,差不多无话不谈了,却很少碰到面。
这件事,对于志方,是个老大不小的纠结,一方面他暗自庆幸那次“犯浑”,因为“犯浑”他才得以认识潘小慈;一方面他又痛恨那次“犯浑”,因为犯浑让他失去了人格。
要知道,他那个年代的郊区男孩,可算是悲催的“末代剩男”,身边女孩个个儿都死盯着城里,哪怕是个丑八怪也想方设法往城里钻,一些心有不甘的女孩子哪怕找个岁数大的甚至残疾也要跳出“农门”。因此志方他们对于美女的渴求远胜于常人。
再者说,自己虽然“得到过”她,可那种情况,根本就是一场梦!
平心而论,由于小慈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他那“色胆包天”的造次,绝不可能成为“捅破窗户纸”的前奏,实在形同一场梦。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于今,尽管他俩无拘无束甚至无话不谈,可是小慈在他面前以及在他心目中,永远是那样冷艳,那样尊贵,简直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他最大的奢望,就是想让自己保有一个红颜知己——仅此而已。
还有,快到中年了都,他还常常生出一些幼稚可笑的浪漫,好几回躺在床上幻想:要是来一阵龙卷风将俩人一块儿卷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岛上该多好啊!于是脑子里便勾画着二人在海岛上缠缠绵绵的情景,弄得比自慰还亢奋。
即便回到现实里,他还是固执地认为:也许只有那样,自己才能够真正得到她。
电话方便,很快二人就在紫云街口约上了。
两个人不即不离、不温不燥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小慈问他咋没出车,他说送修了。
“不会是撞车了吧——啊呸呸,看我这乌鸦嘴。”
“没有。”他笑着拾起地上的一个插着吸管的空奶筒,“这个车,我可能买的急了点。”
“刹车没有问题吧?”女人好像也就懂得个刹车。
“没。小毛病,不过车子跟老人似的没力,启动加速都不行。”随手把奶筒塞进垃圾桶,“弄得我成天神经兮兮的,生怕抛锚。”
小慈不懂车,也感到不便细问,只是暗暗地替他担起心来。
闲聊中,小慈又说她最近有点儿精神恍惚,一天做菜忘了放盐,前天中午把米洗在电饭煲里却没插电源,等把菜炒好了去盛饭,结果一锅生米,老太太笑她“玩疯了心”。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该不是哪儿出了毛病?”
“看个鬼哟,好好地,又没觉着哪里不好,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志方诡秘地笑着,竖起手指敲向她,“想儿子了、想老公了,是不是?”
小慈却没当作玩笑,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鬼脸儿:“哎!什么时候把你小冼带来我看看——在江城吧?”
志方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不在。”
“还在海南呀?她要是回来你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给她接风。”说完了,女人又觉得似乎有点儿不太合适,就嘿嘿地笑着。
“谢谢。”此时的志方,一脸的凝重与尴尬。
可是没心没肺的小慈,压根儿没有觉着,还继续地拿他俩开玩笑。还好,没有开“两地分居”方面的玩笑。
拐过了人民路,不知不觉走到了金日大酒店门口,却见酒店大门正上方用红布拉着巨大横幅:“热烈祝贺广大莘莘学子金榜题名。”
此情此景,让小慈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女人不免淡起忧伤,呆愣在那。
“喂!想什么啦?你宝贝儿还早吧?”志方说。
小慈心里沉甸甸的,本想感叹一番陈年旧事,转念一想,眼前的人儿也有过一样的伤痛哦,再提起糗事会让大家扫兴,于是随手指着那横幅:“你看这句话,有语病不?”
志方瞅了瞅那条横幅,不屑地说:“切,戴斗笠打伞嘛。”
二人会心地一笑。接着,又聊了一些现如今的别字病句笑话儿,比如蛋糕成了旦糕鲶鱼写着年鱼不说,竟把“酱爆肘子”写作“酱爆手子”,谁敢吃?
拐过人民路,就见市委会门口围着好些人。又是拉一蓝布横幅,横幅上又是些什么合法房产之类的白字。小慈赶忙走过去瞧,人群里发现有老苏,墙根下蹲着吸烟的不是老唐么?
她赶忙上前跟老苏打招呼,问他来这里干吗?
“还不是为了拆迁的鬼事,我本不想来,隔壁老蔡硬拉我来。”老苏说。
“拆迁就拆迁,干吗要搞这些名堂?”
此时老苏也觉得凑那种热闹怪无聊的,就和她走到一边,噼里啪啦地咵起来。
原来这农民街拆迁,是市政府规划的旧城区改造项目之一,整段农民街全拆,原址重建12层单元住宅。原有的住户以旧房换新房,旧房多出部分,以货币来折算(按本市上年度房价)予以补偿;新房多出旧房的,也按此条件补款。后来却出现了一个问题:当年的规划通街只建二层。因此,最初方案只认可两层。事实上后来每户都加层了,于是出现了上一次的上访。因为前次只是征求意见阶段,政府经过认真研讨做出最终决定:对于后来加建的部分,只要有合法手续的,予以认定;没有合法手续私搭乱建的,一概不认。
小慈头往那边一挑:“唐智权,他来这里干吗?”
“有他的份呢。”老苏也朝那边望了望,低声说道,“他还是个军师呢。”
“有他份?”
“是啊。违章私建的不少嘛,我就多盖了半层。我隔壁老蔡属于批一建三,他自己一层,他老表就是老唐两层,听说老唐还给了他一万八地皮钱。”
“哟,照你这么说,唐老师可亏老喽。”
“该。”这时候有人喊他,说要推选代表,老苏便快步跑了过去。
志方在看那围墙上的橱窗,橱窗里是“七一”表彰的优秀党员的相片与简介。
“喂!”小慈招呼他一声,随即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她告诉老太太说她中午不回吃饭,冰箱里有菜。
潘李二人又继续闲逛,不知不觉竟溜到江边。
这段江边的滩涂上,满是粗大的杨树,只有少数柳树,柔弱的丝绦好像被绿杨吞没。此时的杨柳,长势正旺,炽烈的太阳光被重重叠叠的叶儿挡着,投下一大片树荫。
堤外仿佛又是一个世界,声音也另一番的嘈杂,江面的汽笛声,此起彼伏的蝉声,还有唧唧咋咋的鸟儿......构成了另一幅夏日情趣。
更奇的是,虽说只有一堤之隔,却能感觉得到温差,尤其是早晚,堤外边清凉的江风对于窝在堤内水泥建筑里的人来说,是一种很难得的奢侈。
该吃午餐了,小慈说去新春阁,志方却说前面就有个好去处,他几次送客到过那。
这是一艘“东方红”客轮改装成的餐厅。不单是自然凉风,小慈对于能在吃饭的同时,欣赏美景,就已经感到惬意和浪漫。
女伢把菜单给小慈,她点了龙虾,凤爪和空心菜,过后才问志方吃什么?
“随便,”随即又说,“来盘红烧肉吧,在海南谗这。”
上了一道菜,女伢又问:“你们是要冰的还是不冰的?”
志方还没弄明白就说了声随便,一会儿女伢端上一瓶冰过的啤酒。小慈:“你下午不是要去提车?”
“说是下午,我估摸起码得三点过后。”志方把啤酒递向女伢,“请换瓶不冰的。”又朝小慈一笑,“喝点没事儿,难得跟美女一起喝酒。”
才一杯酒下肚,香汗微沁满脸酡红的小慈,拿筷子把那盘里鸡爪拨来拨去,突然说:“哎,你不是说你家养过鸡吗?”
“是呀,养鸡场还在呢。”志方习惯性地跟她碰了下杯,“不过早成是荒山了,只能说‘场地’还在。”
“是这样,你有没有考虑去养鸡?我认为养鸡比开出租要好。江城毕竟一小地方,出租车怕是不挣不了几个钱儿。”
“是啊。”李志方咀嚼着那块红烧肉,好久才端起杯子,“唔,你这个建议不错,真不错!我得好好斟酌一下,必要的时候是得改行。”
小慈阴着深邃的大眼,眺望江对面的青山,像是劝告又像是自言自语:“看准了就快快决断吧同志。”志方给她倒酒,她飞快地摆摆手,“什么叫‘必要时候’,当断不断,机会尽失。”
“知道知道,”志方说,“不过,转行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起步可以小点嘛,况且你有个废弃的鸡场,热锅热灶现成的,也算是资源利用嘛。”
二人边吃边聊,相互盘算了一回养鸡,之后又聊起与之相关的一些家事,慢慢悠悠地完成了午餐,志方始终没好意思再叫一句“老潘”,却早已视她为知己。叶楠说:“人对人的了解不在于时间的长短。有时候相处一辈子不一定认识,有时候,一天就能得到相互了解。”
事情果真如此,无论做人做事做朋友,志方觉得除了她,从未有人来了解自己、关心自己、指点自己,于是他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重明汽修厂,实际是一个作坊式小厂。年青的老板把单子给李志方过目:“这些都是必换的。难怪车子没力气,汽缸床都冲了。”
看过单子,志方有些不爽:“怎么换那么多?”
对于他的质疑,老板连忙过细地做技术解释,之后又说,“李哥,你跟我哥是老同学,放心,我诓谁也不会诓你。”
志方催他尽快。他又说,发动机需要大修,发动机总成都有问题,有几样配件得明天去W市拿货,叫他最好后天上午来提车。
这时候,志方忽然想起小慈的建设性意见,觉得根本没有大修的必要,于是当即决断:“你们现在就给我装上。发动机要是出了故障,我再来,好不好?”
老板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把车子装好,调试,七弄八弄一直到傍晚他才把车开走。
第二天天气更加闷热。下午,人走在马路上会感到热浪一阵阵地扑来。可周老三还在马路上还低头飞跑,以致于站在街旁的老苏叫他他都没应声。
“周金火!”老苏气得大喝一声。周老三这才立住脚,见到老苏,立刻如丧考妣一般哀道:“哎哟,我倒霉啦哥哇。我怎么办哦,这么糊涂!”便急匆匆地对着老苏哭诉一番。
原来那枫树林庄园温老板租挖掘机挖大池子养鳄龟,周老三给他们干了十几天的活儿,算账连人工租金带油费总共26000元。说好了明天打到金丽公司账上的,恰好前天晚上庄园出货,一车子甲鱼买了二万元现金,那温老板也是个实在人,就凑了26000块,当面点给周老三,说省得去汇。
老三就带着现金开车回,下午他把车停到老李的维修厂,然后打的到公司交账。
也是该。他在离公司还有百十米远的一个商店下了,下来也只是为了买包香烟,可下车时忙着付车钱和拿提包行李,却把一个报纸包儿落在了车上。等快走到公司门口才恍然大悟,于是这就大惊失色地跑去报警。
老苏倒还冷静,立即吩咐道:“你去派出所报警,我去出租车公司,快!”
这儿离东城派出所最近,穿过环城路就到。
那个姓邵的警察给周老三做完笔录,挺丧气地训道:“真浑!没留意长相又不记得车牌,怕是有点儿难。红色,我们市的出租车绝大部分是红色,找起。”
可怜周老三,急得直挠头。
再说老苏,他骑着踏板儿一会儿就到了出租车公司,认识他的钱经理听说后,答应全力协助,又说,“如果是司机捡了,问题倒不大,怕就怕顾客捡了去。”便建议他去电视台登个寻物启事。
于是老苏又奔到电视台。
电视台的一个络腮胡子听说后直摇头:“你也不想想,钱拿起走了,谁看了电视会献出来?”见老苏急得满头大汗,又说,“依我看,倒不如利用广播电台跟司机沟通一下撇脱。”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老苏又撞向楚天之声广播电台,幸好是在一个大院儿里,转身就到。
广播电台的一男一女听了非常重视,答应立即就播。
老苏总算有些释怀,便从男的手里接过纸笔,急急忙忙地写下了失款的基本情况。
等到老苏离开广播电台,晚饭时间早过了。
没打麻将的小慈又去跳街舞,她突然看见老苏骑摩托过来,喊了声“苏老板”。
看见她,老苏忙停下来,又对她说了周老三失款的事。小慈听的直叹息,正想说自己有个朋友开出租车,可以帮他问问,老苏却“呜”的一下,骑车跑了。
小慈当即拨通了志方的手机,却是机械提示音“......不在服务区”,她心想:上午还聊天儿嘛,怎么回事啊。
(https://www.mangg.com/id36813/197284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