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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陈卫平去了峡江市。
虽然他走时一再对小慈说:“觉得郁闷了你就去打麻将,还跟从前一样,码子大小都无所谓,只是不要玩的太晚。”可是她潘小慈就是懒得去崔二妹家,尽管二妹本人叫过两回,鞠子也为此“骂”过她。
桂桂家他倒是去玩过好几回。
桂桂家只有楼上一台麻将机,且多半时间是她老公的战友在玩。于是在桂桂家玩的全都是手洗牌,因而码子甚小。
凡属打过麻将的人都有体会:玩小牌的人总是假装说怕打大牌,可是一旦打上了大的就再也不愿回头打小牌了,总觉得小牌怪没意思。所以小慈耐着兴子去玩儿小牌,最终还是耐不下去。“打得人犯困,”她说。
上网吧。
如今闲极无聊的人,七转八转多半是转到这上头。
斗地主没什么意思,因为她知道,就算升到“总督”“宰相”,她还是她。
聊天?对,聊天对谁都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排遣,人在交流当中既可以宣泄又能获得信息,收获到乐趣当然也包括刺激。
前几天她就和一个叫“走马兰台”的网友聊的十分投机,甚至快到了热烈程度。先是这个名字吸引她让她加为好友的,没想到此人还真的有些李商隐似的才情,使得她觉得相见恨晚。接连几次聊下来,聊得她几乎神魂颠倒,仿佛遇上了知音,特别是在背记爱情古诗方面,简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她真想找个机会跟那走马兰台PK一下。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知道这网络上聊天,即使“好”也不能“好”的太快了;温度直线上升,到了末了无非是调情甚至裸聊再要么就是见面,想穿了也没多大意思。
退一步说,就算真想玩点吧刺激的,那也绝非现在——她还是个喜欢细火慢炖的女人。
于是,昨日下午,偏偏又去了桂桂家打一场麻将。
为啥?一则缓解一下燥人的赌瘾,二则降温(跟网友的热聊),这些理由够了吧。
今天上线,她打开了QQ,先是看到了“走马兰台”头像在闪动,她立马来情绪了,一点,是他发来的帖子:
学问之美在于使人一头雾水,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女人之美在于蠢得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的百日见鬼。
帖子看了,只是觉得有点儿意思,可她心里想着的还是聊天。
这个鬼走马兰台的,今天又一直没在线。很是失意的她于是又去斗地主,斗了一会儿地主就调出QQ页面看看,如此操作过多次,愣是没见走马兰台变彩。
她心情有些不爽,于是乎失去了等待下去的耐性,掉转头来,看起新闻。
又是一则耸人听闻的命案新闻,她飞快地把它阅读完了:
说的是江苏苏南某镇上,一户住楼妇女在房里被人砍死,凶手留下爬墙痕迹,于是警方很快破案:嫌犯是一名贵州籍年青人,因没了工作又身无分文而入室行窃,行窃时偶然撞见女主人,当时女主人并没有叫喊,只是看着他,却被砍毙当场。
读过这种新闻,她总要唏嘘好一阵子的。这回除了唏嘘她还有些迷惑不解:又没有叫喊,干吗还要“杀人灭口”?究竟什么原因使得他如此残忍?天啊!人啊!
傍晚时分,老太太从公园溜达回来,喝了一碗绿豆汤,又去了楼顶上浇她的宝贝金橘树、龟背竹和几盆别的花儿。
她的气色好象比儿子在家时还要好一些,不过吃深海鱼油还非得儿媳妇每次提醒。
此时老太太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她一般是不看戏曲的。
儿媳小慈把煲好了小米粥和菜端了上来,说去炒面。老太太却叫她少炒点,说自己只须一碗粥就够了,小慈于是说她也不想吃面,就与老太太一起吃的粥。
吃了粥洗了碗,小慈就去楼上给老太太和自己的卧室点蚊香。
走到楼梯口处,她又回过头:“妈,我把你房的空调开了哈。”
“不要不要,你饶了我吧。”老太太拿一颗草莓塞进了嘴里,“这个天儿我情愿扇电扇,你要开开你房的。”
二楼和三楼的格局都一样:并排两间卧室,中间是过道,过道的另一边是楼梯间,与之并排的一个小间隔是卫生间和洗澡间。房顶平台后截却加盖了一层,做库房的。户与户之间只隔着一道一米多高的砖墙。
老太太仍然按时就寝。
三楼的小慈在找到了空调遥控器时,忽然想起了鞠子的“忠告”,于是她放下了遥控器又找来个小台扇扇,然后便坐在电脑上看小说。(“走马兰台”夜里还是一直没见上线)看的是一篇都市言情小说,开头还蛮引人入胜的,却情节平淡乏味而且语言做作晦涩(她喜欢通俗语言),因此她看了还不到十点就觉得倦了,关了电脑并随手把灯关了。
她睡了。
睡到约莫两三点的样子,有响声把她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觉得窗户移动,窗外有人影似的,于是害起怕来。
果真有一个人影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她立时全身汗毛一炸。
要说她聪明就聪明在这里,立马意思到:有贼而且晓得此时此刻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的,只有安静地闭上眼睛——性命要紧。
贼人见床上居然有人,也非常意外的吓了一大吓,停了片刻,他初步断定床上的人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四处乱摸,从衣柜到梳妆台一路摸着翻着,终于在电脑桌抽屉里得到了一沓钞票,这才回过头来打量床上之人。
光线暗淡,可还是隐约看见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上身穿一件短褂儿,下穿一条细裤衩。
于是“色胆包天”这句话就应验了:贼人轻轻地摸起女人来,从上身一直摸到小肚子,再次确定女人睡死了——其实她敢不“死”么?贼人于是轻轻西西扒下了女人的裤衩也把自己的给褪了……一直到结束女人始终没“醒”。
做完了这一切,贼人赶紧又移步到窗户处。
“从门口走吧。”声音细小,却使得贼人如雷贯耳,大大的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坐起来的同时穿上了裤衩,又随着下床来,轻轻地,她引导着贼人从三楼直到一楼再直到出了大门。关门的瞬间,贼人刷地一甩手,一沓票子飘了进来。
“蛇!”重新进到房里的小慈,差点儿被吓出声来,立马又自己省悟到了,却又急奔楼上而去。
“这个贼为什么单单跑到我家来呀?为什么如此胆大妄为?”再一次躺下去的小慈,心里面乱七八糟的问题交织在一起。
其实,贼有贼的“理由”。
原来这贼是从顶东边那一家的后院儿一棵广玉兰树上爬到二楼,再由水管爬到房顶。做贼的头脑往往都蛮灵光的,他见家家空调呜呜响,就想依此来判断是否哪家没人——当然是从没人的下手。
也是一个“该”字:一溜人家空调全开着,唯独潘小慈家没开。那贼于是断定:此屋主人没在。
楼梯间那道铁门连续多日都是开着的,恰好那晚老太太浇完水就给锁上了。
贼人于是从腰间解下了剑麻绳,一头套住栏杆,这才顺绳而下。
猛然受了一场惊吓,潘小慈横竖睡不着,噩梦般的变故让她想的许多:万一传扬出去该多丢人啊,妈妈知道肯定要骂自己丢人丢到家了。唉!真的是“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落”。
窗外纺线虫(江城人称一种善鸣叫的蟋蟀为“纺线虫”)又叫了起来,让她无法入眠,转念她又想: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奇耻大辱,现如今,女人坐在麻将桌上只要是输了钱,手机儿一掏,一会儿就有相好的送钱来,这种情况到处都有的。比起她们来,这又算什么呀,我还是迫于无奈呢,谁不怕死嘛哦?
想着想着,天快亮的时候,竟然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高高的巨伞一般的大树上面,树底下尽是蛇,有蛇攀着树往上爬却大多爬半截又往下落。她蜷缩在树杈上无奈地看着那些蛇,生怕会有一条蛇窜了上来,心里急却嗓子又哑了,无论怎样努力竟出不了声音。
直到外面的噪杂声把她唤醒,才知道自己睡过头了。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一切都那么平常,晴朗的夜空,月亮在看,星星在笑,幽雅宁静的小区,风儿在吹,树叶儿在摆动,虫儿在鸣叫,空调冷气把都市人送进梦乡。
可是谁曾料到,在这幢小楼里,在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之间,令人匪夷所思的奇遇就这样发生了!就像是老天爷不经意间安排了一场恶作剧,想躲也躲不过去。
大概谁也不会否认一个“奇”字,二十年前投江不死,已经是轰动整座江城的奇事;今夜的故事如果仅仅中止于“色胆包天”——设想贼人顺窗而逃,无疑是那个“奇”字的续写。
然而后来的情形却完全突破了那个“奇”字,似乎超出了“正常”的逻辑思维,也背离了“合理”的行为方式,彻底颠覆了传统的人对于某些人某些事的想象和处置,令人匪夷所思,堪称旷世之奇。
其实愈是超然的反而愈是正常的。
说它正常,是因为它符合人的本性,或者说是人的本性使然。“本性”使然,难道不算正常?
这种本性其实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素质,本人都无法改变也无法放弃,有时会本能地显现出来,自觉不自觉地支配着人。譬如,今天的人们面对森林消失、草原沙化、大气污染、气候变暖,都会忧心忡忡甚至焦虑不安。其实谁都晓得,相对而言,在浩瀚的生命长河里,人的生命只是短暂的一瞬(平均只有3秒钟)。那么,为什么还如此着急上火?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人的身上有了这种素质。这,也许是宏观的、共同的。有没有微观的、个体的?当然有。你在看一部电视剧,看到坏人作恶你生气,看到好人受欺侮你心痛,看到正直的人遭人误解受到伤害你感到难过,看见贪官你会心生愤怒,看见那人在苦难中垂危挣扎你又心生怜悯……注意,你所有以上情绪都不是刻意的,这很重要。为什么会有如此复杂的心里表现?跟你有关系吗?nono.因为你有一颗善心!可以设想一下,一个完全没有善心的人(比如太空人——假若有的话)看到了这些,能够做出如此复杂的反应吗?当然不能。七十年代初的成年人,大多看过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您大概还记得,从电影院里出来,人人都是刚刚哭过的一双泪眼。不只是流泪那么简单吧,那应该算是一次“善”的升腾。
早上,小慈急忙忙地打好了豆浆就跑出去买早餐。
买回早点,她对着楼上喊:“妈,过早啦。”
一会儿工夫,老太太轻巧巧地下来了,看着桌上的豆腐脑和小笼包,富态的脸上显出不悦,两道吐箭的眉毛也拧了结,反抗情绪上来了:“又没得油条哇?你个鬼丫头,想馋死我老人家吗?”老太太老是惦记着麻花儿油条。
“嗯,还不光是油条,只要是香喷喷的东西都不给吃!我就是要馋死你,偏要馋死你,反正馋死人又不犯法,哈哈哈。”女人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笑。
“还笑,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多么的身不由己。”嘴上似乎不情愿,却还是有滋有味地吃起小笼包,“唔,我拿你这冤家没法子。”
吃完早餐,小慈拎着无纺布袋正要出门,老太太忽然站起身:“妹,你脸色不好,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人一激灵,涨红了脸儿:“没事儿妈,嗯,啊!可能夜里玩的太晚了,没睡好。”换过了鞋子,又对着玻璃门整了整着装、捋了捋头发,好像很是介意外露的一切,直到感觉满意才回过头来,嗔笑道,“别管我,你自己老老实实去公园儿溜溜,个老妈儿精,一天到黑总舍不得个电视。”
这天,儿子陈刚终于放假回了,可是儿子最多也只能在家里呆一个星期,又要去厦门参加滨海夏令营。
儿子回来的第二天上午,妈妈小慈带他去买衣服。
在“鳄鱼”专卖店,她看中了一款体恤,叫人取了下来给儿子试穿,儿子却不肯要。她说这是世界品牌,可儿子说什么也不要。母子二人拧了好半天,她竟然撒起做母亲的威风来:“吃,听你的。穿,得由我!”儿子:“你买你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等一等,”她把T恤递给售货员,“对不起哈。”跟着跑了出去。
儿子钻进另一家专卖店,小慈仰头望去,上头一个大大的白色耐克标志。
须臾,母子二人从耐克专卖店里提着衣服还有运动鞋出来。刚一出来,恰好撞见从凯丽超市那边过来的鞠翠莲。鞠子有些喜出望外:“姐——你儿子吧?咦,好帅哥儿。”
虽说没正式结拜,她还是去了那个“潘”字儿。
于是潘小慈也指使儿子:“叫姨娘。”
“姨娘好。”小小伙儿嘴巴也怪甜的。
二人走到阴凉处,相互问候了一下就聊了一回打麻将的事,鞠子说,最近市里搞严打,先是抓了“二八杠”,过后又抓麻将,玩点把小牌而已,没人敢打大码子。有个领导说了,打小牌是娱乐,打大牌是赌博,钱本身没变,是量变才引起了质变。她还说,崔二妹的麻将机也给缴了,过后还是她老公托人掏路子才弄了回来。
其实还有大事鞠子不知道的,比如市委有个“大人物”,力主“禁麻”,说“沾上麻将就是赌博”。好在开放务实的班子成员对他知根知底儿,才没拿鸡毛当令箭。据说早年批林批孔时,有人说了一句“孔丘是教育家”,此君立刻给人扣上“反革命”帽子。
别过鞠翠莲,小慈娘儿俩没走超市这边的直路,却弯去北边路口,因为那边可以望见崔二妹的屋,果然看到那门前挂着一个铝合金牌子,中间一溜红字儿:“紫云街老年活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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