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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太阳晒的人头皮有点儿发麻。
周老三已经休了两天假,他本来是要去桂桂家抹小牌,可是他去的晚了没位子。如今嘛,闲人太多。
崔二妹家他不敢去的,怕万一撞见了老苏,多不好意思。
正郁闷呢,忽然间老苏夹个皮包颠不颠儿地过来了。躲,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就转过身背对着大街贴着玻璃橱窗佯装往里观看——其实里面只立着个裸体模特儿。
“哎,老三。”老苏还是看到他了,“你这个苕伢,个假的看什么嘛,那,连个鳖都没有的。”他还没注意到周老三那副尴尬样子,又拽了拽他,“走走走,到老哥家去喝两盅。”
周老三乖乖地跟着他屁股后面。
老苏买了些卤的豆干,猪耳朵,海带丝外加两根鸭脖,又在隔壁蔡老板那里提过一件啤酒。
喝酒当中,老苏告诉周老三,听说这农民街最近就要拆迁,所以亲戚们凑钱帮他把房产证给赎了回来。
“难怪你那么高兴哟。”周老三喝了口酒,还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了段鸭脖啃了,咀嚼着,“苏师傅,唔,真对不起。”
“什么啊?”
“是我把你害的……好惨哦。”
老苏却哈哈大笑:“傻瓜,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手作痒嘛。跟你说,到现在老子还想再杠几把呢。不瞒你说,我这脑子里每天都有扳本的念想——可是我发过誓,再杠就剁手。”
看来老苏完全忘了,起初正是周老三把他引上这条“不归路”的,虽然他自己义无反顾。
“嗯,你这就叫心瘾,跟我吸大烟一样样。来来来,”老三喝下一大口啤酒,“嫂子现在在哪?”
“温州双屿镇,她说她盘了个粮油店。”老苏也闷起一大口,“唉!要说害,还真是我把她给害了。”
这周老三大号周金火,以前是酒厂的供销员,常驻河南调小麦玉米。酒厂不行了他买了辆卡车跑运输,本来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不料染了毒瘾,结果先后把卡车和房子都变成了青烟吸进他嘴里,老婆也被他给气跑了。戒毒过后找不到事做,陈卫平把他弄了去,先是开翻斗车,现在又开挖掘机。
挖掘机是金丽公司的挖掘机,却大部分时间是对外出租的,所以那机器的长臂上写着联系电话是公司的固定电话和周老三的手机号。这两天公司没事也没人租赁,闲着的。
老苏正撬第二瓶啤酒时,他隔壁的蔡老板走了进来。老苏请他坐下一块儿喝两杯,他说才吃过饭不喝的却接过老三递他的香烟,“老苏你知道吗,姜拐子捉起来了。”
“啊,真的吗?”老苏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就昨天,我听我老表说的。声势老大,连武警都出动了。”老蔡巴了一口烟,诡yi地放低声音,“警方这回下这么大决心呐,肯定跟那两个女人有关,你说是啵?”
老苏傻眼了。
老蔡说的“两个女人”,其实是上个月发生的一起自杀事件。由于是因“二八杠”引起的,所以很快便在江城炸开了锅。
话说在江城,有那么三位40出头的女人,两个下岗工人,一个随夫进城十几年也算是个“半边儿脸”。三个人原本是麻友,忽一日,鬼使神差心血来潮玩儿酷,结伴跑去“二八杠”,也是由“钓鱼”开始,却跟吸毒一般慢慢儿越陷越深。天天车接车送,不声不响,“冷暖”自知,不料几个月下来,三个女人都输光了手头上的所有积蓄,没法子,硬着头皮跟亲朋好友借吧,有的亲友甚至借三借四,因为输掉了脸面的人往往蛮会编造谎言的。末了,实在走投无路了,终于孤注一掷:她们“买马”了!结果可想而知,俗话说,有那个脚才穿那个靴,没有金刚钻儿怎敢揽那瓷器活儿,能够“放马”的,决非等闲之辈。
“放马”的很快放出话来:还不了钱,就拿儿女的命来抵!
梦想终于破灭,希望终成绝望,自己死不足惜,连累儿女罪无可恕啊,思来想去就只有一条路了:三人约好上午九点到望旺宾馆“上路”,马钱子碱(俗称老鼠药)调拌到粥里。不料其中一位在路上遇着一个熟人,七咵八咵的把时间给耽误了。308房间里,先到的那二位等不及了,便喝粥先“走”。后来者见到的自然是一副惨状,于是恐惧心叫醒了求生欲,她拨打了110。刑警迅速勘验现场,查扣了遗书及账单,审讯了尚未“走”脱的女人,法医也按程序忙碌。
这一天是寒食节(江城人叫“逢隔”,是清明节的前一天),是介之推“收钱”的日子。一时间整个江城轰动,始料未及的家人惊呆,亲友街坊都震怒了,于是,有人主张把尸体抬到“二八杠”赌场去,有人则声称抬尸进政府大院甚至有人建议抬尸游行。此时,一个由政法委牵头有公检法司的人组成的所谓“应急协调小组”忙碌好几天,动员多种力量做家属思想工作,终将遗体火化,事态得以平息。
姜拐子的赌场就是老苏“走麦城”的地方,所以听到姜拐子被抓,老苏立刻预感到残存的一线“希望”即将破灭,不禁有些惘然若失。
“这回动真格的,说捉了几十个,连钓鱼的放马的,还有面的司机,还有望风的,统统捉了去。”老蔡本能地朝外望了望,“难怪以前搞不到,听说望风都望到公安局门口去了,现在手机儿方便,这边一动那边就晓得了。”一支烟刚了又接过老苏的烟点了,“哼,姜拐子不晓得黑了几多钱罗,他那堂弟,就是那玩杂技的矮子,会抽老千的,是真的,他一进去就交代了,说他想要什么点儿就是什么点儿。”他拿烟指向老苏,“切!你还老说‘二八杠’比麻将过硬。”
“嗵”的一声闷响,老苏突然把啤酒杯往桌子上一砸,好些啤酒飞溅出来,他铁青着脸:“我操他娘的B!个狗B拐子,黑老子的钱,他绝八代他!”后面腔调都变了,几乎是一副哭腔,“老子的钱,个个子儿都是干净钱哦。”
周老三再看那老苏时,只见他的眼泪满出了整个眼眶,连眼袋都湿漉漉的。
最令周老三诧异,是他的语气,一种从未听过的语气,那样悲怆,悲怆得叫人心悸。
满心歉疚的周老三也感到“干净钱”三个字攥得出血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苏如何不伤心?那些钱是怎样一分一分地积攒下来的,个中有多少辛酸,多少汗水,多少劳累和多少不眠之夜啊?
看着老苏那副沮丧又悲伤的样子,周老三既难过又忿怒,他认为贪婪者以这种卑劣方式夺人财物,简直与打劫无异,就好比用刀子杀人与用迷药杀人一样,只是手段不同而已。他甚至认为,由此引起的非正常死亡,贪婪者应负杀人罪过。
是啊,也许还会有人说“愿者上钩”,可是诱人包装的毒药,难道就不是毒药?
忿怒,牢骚,怜悯,早已于事无补,周老三于是赶紧又劝他喝酒,也许只有酒能帮助他安静,帮他淡化记忆,缓释痛苦。
于是二人又继续着边吃边咵,先是咵了一回麻将,又咵到周老三的吸毒,咵着咵着,一直咵到八瓶酒见底。
江城人都认为,吸毒是在南方沿海地区或者云南,可这周老三偏偏是在河南。那里有个庙岔镇——其实此镇属于安徽省临泉县,只是由于它三面都是河南以致老三误为河南。那天,在镇上一个姓马的朋友家,聚集七八个人玩儿,其中一个黑瘦伢引起了老三的好奇:那人掏出一个香烟盒,然后掏出火柴点燃内包装纸,纸烧了留下卷曲的锡箔,他又把那锡箔放在大腿上捋平,接着拿一根锡纸卷筒叼在嘴里,再打开一小纸包将淡黄色粉末倒在已经捋得很平的锡箔上,端锡箔的那只手同时夹住火柴,点着了火柴在锡箔底下燎,一会儿锡箔上面的粉末变黑并熔化同时冒起一缕缕青烟,于是他衔着那根卷筒吸那青烟,青烟被魔术般的吸进他嘴里。
朋友与几个人在玩扑克牌。在看牌的整个下午,那青年如此般地吸了三回。其中第三次他吸过一点,叫老三试试。当时老三知道是大烟,也知道吸大烟并不是什么好事,可还是试了。并没有所谓腾云驾雾的感觉,吸过之后只是想再吸,象刚学会骑自行车一样老想尝试。吸了一个月后,觉得只要没吸就不舒服了。断断续续地吸了几个月,竟不能停了,停了就浑身发冷,流鼻涕,后来还浑身疼,全身的骨节象被蚂蚁咬一般难受,“有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说。
“你现在还想吸吗?”。
“说一点儿都不想,是假的。平素倒没事儿,只是心烦的时候就想,有时候天气不好也想。”喝了口酒接着说,“一想,浑身就发冷,口吐清痰。我以为得么怪病,跑去医院医生说我这是心瘾。”
正在这时,周老三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周老三连忙起身告辞,他要上班去。
电话是公司打来的,通知他晚上开会,同时叫他立即将挖掘机开去检修,说是有个搞养殖的老板订租。
开会是陈总叫安排的,他们的会大都是晚上开的。
今晚开会是因为一件喜事:峡江学院宿舍工程今日开标,金丽公司中了第二标段,喜讯是副总吕建伟从峡江传回的。
标的虽然只是一幢八层楼的学生宿舍,但是权衡再三,陈总觉得筹备开场子以及前期工程还是自己去更为合适。
晚上的会开的不长,只是总结前段工作,处理了几件具体小事,比如将皮卡车交给周老三代管。最后安排了下段工作,陈总走后由陈浩全面负责。
潘小慈给老太太熬白木耳汤熬的多了,因这东西不能过夜就给大头也留了一大碗。
大头刚进屋坐下,她就端来给他喝。
老太太今天的午觉睡猛了点,现在还没一点儿睡意。
“妈,后天我要去峡江出差。”他把空碗递给女人,“除了下雨,你每天要坚持去公园走走,‘摸鱼’就在那里摸好了。”
“嘿嘿,在那做操?亏你想得出,大庭广众的展示老太婆,多不好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经病呢。我每天到楼顶上去浇水,不也是活动嘛。”老太太又问,“刚儿快放假了吧?”
刚儿是她的孙子陈刚,现在在私立英才学校读七年级。
接下来娘儿仨就聊了一会儿刚儿,见时间不早就闩门上楼了。
大头夫妇分别洗了澡。大头要跟她一块儿洗“鸳鸯浴”,女人却不肯。
此时洗了澡的女人正光着身子给大头清理衣物。
大头在吃他刚买回的药,不是什么补药:医生开的藿香正气片和芦荟口服液。
原来,这大头有严重口臭毛病。一般来说,口臭并非一律“嘴”的原因,大多是肠胃问题,只有抽烟炎症等少数属于口腔问题,大头则二者兼有。因此,小慈已经好多年没跟他正儿八经地接过吻,偶尔碰碰嘴儿,也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小慈每回沐浴过后,爱到室外吹吹风,没风她就吹电扇,生怕衣裳上沾有汗渍。这会儿她给大头找寻出差的衣物,便是赤裸着身子在忙乎。大头理解:她在示爱。于是乎,他有些怦然心动,下面的也好像也不安顺,就叫女人别弄了,说又不是明天就要走。
直到把换洗衣物都收拾停当,她这才上床。
大头搂过妻子就亲起来,这回女人倒是没怎么严拒,却是那样木然,以至大头亲了一会儿就松开了转而去摸雪白的屁股。
座机响了。本来女人这边离电话机近,可大头却先她起身,爬过来一接,是儿子打回的。
“好,好,都好,奶奶刚才还念你呢,啊,好,”转身对小慈,“儿子要跟你说。”就把无线子机递给她。
“喂,儿子呀,妈妈也想你呀宝贝儿,什么?海滨夏令营?啊,哦,你自己决定吧,是,好,好。”挂了。
大头不乐意了:“小慈你真是,怎么又宝贝起来了。”
小慈忘了,原来他一向反对管儿子叫宝贝的。他说过:谁家的儿子搁家都是宝贝,可出到社会都是狗屎;要证明是宝贝而不是狗屎,那就得靠自己本事。
他再次搂过女人亲了一下,又随手把她搬到上面,让她平平地压着自己。两个人的人肌肤全都贴到一起,才是最令他感到惬意的时候。
“想起没生刚儿以前,多好哈,那时候你说我不在你就睡不好觉,弄得我出差总是担心。”他拍着上面的屁股说,“嗯,如今出差不用担心了,可你却生怕挨了我——你变了哈小慈。”
“我变?我没变,是你变了,变臭了!”女人横着滑了下来,“我吗,总是叫你戒烟,你总是不戒。你不是不知道,又是烟又是酒的,人家熏的多难受哦。不怕你不高兴,真的有些恶心。”
“酒,没法子,不可能不应酬,对吧。烟嘛,我都抽二十年了,就象那砖厂烟囱一样,烧几十年都没事儿,突然不烧了,它会倒掉的。”
“谬论。”
“本来嘛,抽烟喝酒,生活而已。人活在世上,谁没点吧嗜好,何必一定要约束自己?”
“包括别人感受也可以不顾?”
“……”
“纵使不顾人家,自己的身体可也要紧啊。”
“好啦好啦,别说了,等我从峡江回来就把烟戒了,啊不,明天就戒,说戒就戒,他妈的,我就不信......”
“男人戒烟就跟女人减肥一样,永远都有明天。”她没好气地推开蘇腹上的那只手,“你呀,酒瘾加烟瘾,我实在受不了啦!”
“烟瘾也罢,酒瘾?哪有什么酒瘾?”他涎着脸,轻轻拉她奶子一下,“你呀,只怕是做爱你也有瘾吧——好不容易有点儿兴致,都他娘的叫你给搅黄了。”说完把那副光溜的身条儿往怀里一搂。
女人被胳肢得一笑:“兴致不也是老虎……”另一张嘴巴强行堵住了发声。
片刻间,二人纠缠在一起。
尽管气氛宜人,大头还是那样急,那样快,那样的马虎与草率。
女人一面收拾残局一面接着唠叨:“老虎气度,雀儿力度,闪电速度——别挠!我说得不对吗!”
大头轻轻“去”了一声,从床头柜上抓起盒香烟,翻转了几圈,又搁下。
女人像一头斗败了的牲口。
大头满足地合上了眼睛。
暗黄色的壁灯下面,有节律的呼噜声打破了寂静。毫无睡意小慈瞪着一双大眼,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个字,一个令她讨厌的字——早,她一直觉得那根本就是贬义字:早熟,早恋,早泄,早衰,早死……
大头似乎没什么不满足的,他始终认为走过了那道程序,事儿就算完了,就这么简单。
女人却像一个心灵的守望者。明知没有奇迹出现,却总是满心期待,尽管期待一次次的破灭,可她已经习惯,就像狼在舔舐一块早已结痂的伤疤一样习惯,只要痂还在,伤是不会感觉到疼的。其实,时间不是让人忘了痛,而是让人习惯了痛。
当然,她也有产生幻觉的时候,把大头想像成影视明星或者把影视明星想象成大头,于是她就去浏览网络,原来不“性福”者并不在少数——阿Q精神也会起到暂时的慰藉作用。她也看到了那些推销自慰器具的广告,想尝试吗?她绝对没有那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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