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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圣法兰尼亚大陆四季分明，随着充满热情的夏季逐渐远去，一场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预示着漫漫冬日的临近。
南锡村此时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在村子后山的墓园里，几乎聚集了小小山村里的所有村民，无论是平时大大咧咧的猎户，还是喜欢在田间村头嬉笑闲聊的村妇，甚至连平时打打闹闹乱成一团的顽童在这一刻也安静了下来，依偎在父母的身边。墓园里的每名村民都陷入了无尽的悲伤，阴沉着的天空中也飘落着淡淡的雨丝，小村庄仿佛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孩子，无助的面对着无法预知的明天。
墓园里正在举行的是杜兰德等南锡村勇士们的葬礼，这些普通的猎户为了村庄的安全与来自异位面的魔狼英勇战斗。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勇士们终于击毙了这只恶魔。可是代价确实是太沉重了一些，村子里修有斗气的顶级猎人牺牲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甚至有两名伤势过于严重，估计以后只能躺在床上渡过余生。很多家庭失去了的顶梁柱，同时也是村子狩猎的主力。本来小村子在这些顶级猎户的带领下从来不需要为食物发愁，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断，恐怕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里，村子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阿斯赛特牧师面带悲伤的主持了勇士们的葬礼，猎人们的遗体被置于棺木内妥善的下葬，用黄土掩埋，然后在他们的墓前立起了一块硕大的纪念碑，碑上刻着老佛朗索瓦村长亲手用附着斗气的长剑所雕出的墓志铭：“安息在此处的人，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人，保护了自己爱人的人”。此刻老村长站在墓碑旁，用手扶着墓碑，头低垂着，紧闭着双眼。似乎如果他不保持这样的姿势，那么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一缕缕被雨水打湿灰白相间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前，看起来他无穷的精力似乎已经用尽，这一刻他给别人的感觉正像是一个符合了自己年龄的老人。小杜兰德和母亲丽丝以及一些牺牲者的亲人则站在墓碑另一边，小杜兰德脸上的表情没有过于悲伤，而是一片迷茫，他的双眼没有焦点，不知在看向何处。
阿斯赛特牧师用苍老而严肃的嗓音朗读着悼词：“这里安息着数个充满勇气的灵魂，他们生前有很多的梦想和爱，他们的一生都为此付出过艰巨而不断的努力，他们的爱从未止息。如今他们终于得到了宁静，请不要轻易打扰，因为他们生前从未真正歇息过，所有盖棺以后给他们的定论，贴上的标签，都将和他们无关，因为，他们的灵魂去了主的光辉所照耀的地方。”
随着牧师朗诵着沉痛的悼词，人群中响起了再也无法抑制的哭声，有些人低声抽泣，有些人则放声痛哭，那些没有哭出来的人们眼眶中也泛着红旋转着泪花。所有的人都没有打伞，任凭雨丝刮过面庞，而他们脸上全都写满着悲伤。
牧师读完了悼词，伸手示意村民们送上鲜花，缅怀远去的英灵。众人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的一个接一个地向墓碑前慢慢走去，他们在碑前弯腰放下手中鲜花，然后抹着眼泪走向村子。当最后一名村民献上一束白花，亲吻了墓碑然后转头离去之后，一直站在墓碑旁答礼的猎人家眷也应该动身回家了。
丽丝搂着小杜兰德的肩膀，轻轻的推了一下少年，可是小杜兰德却没有动身，他依然保持着那副迷茫的表情，双脚像长根了一样钉在原地，不肯离开。丽丝低头轻声的对儿子说：“现在我们走吧，过几天我们再来看爸爸。”小杜兰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依旧沉默着。
此时，少年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在几天前那个关于黑色巨剑的噩梦中深植脑海的蓝色符文不断的涌出各种幻象，同时从身体里也涌出阵阵的热量，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成了一片虚影，身边的村民也好，远处的山林也好，眼前的墓园也好，一切实物的边缘看起来都是扭曲而且朦胧的，天空中坠下的雨滴落在身上也并没有带来清凉，反而滑滑腻腻有着一丝温热，如同鲜血一般顺着领口滑到了身体上。少年脚下的大地仿佛在燃烧，这里似乎是一片战场，身边躺着横七竖八数量巨大的尸体，尸体的种族各异，其中最多的看起来属于人类，但是其中也有很多大陆上平时罕见的异族。而远处还有着无数的身影在死命战斗着。在少年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他身后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了阵阵怒吼，他转身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有着无数小小的黑影在围攻着一只巨龙，巨龙的每次抓击和撕咬都能使得好几个黑影从空中跌落，可是那些黑影依然执着的向它扑去，巨龙的怒吼中传达出来的惶恐与惊讶表明它眼前的局面并非像看起来那样占尽优势。终于，它似乎用尽了力气，缓缓的从空中落下，于是更多的看起来不会飞行的黑影扑了上去，在它巨大的身躯上推起了一座小山，而巨龙的吼声已经从愤怒转为悲鸣，悲鸣渐渐转小直到消失，而当黑影散去之后，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骨肉血块。
小杜兰德的内心也被这虚幻的残酷战争激起了万丈波澜，他不由得举起双拳抬头向天怒吼，墓园上空的乌云逐渐变黑变厚，时间明明是正午，可是天色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这些聚集着的乌云居然随着少年的吼叫渐渐旋转起来，其中还闪烁着一道道粗大无比的闪电，旋转的乌云逐渐形成了一条龙卷向地面逼近，而龙头所指正是怒吼着的小杜兰德，这一刻天地间风云变色，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随着少年的愤怒而颤抖，阵阵闪电打破了漆黑的天幕，明暗交替间可以看到小杜兰德的脸上透露着狰狞、邪恶与疯狂。
大部分已经回到村子和少数还在路上的村民们被天空中的异象所震惊，他们纷纷回头望向后山，有些虔诚的村民已经跪在地上向光明诸神祈祷，如果眼前的情形就是末日，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最后的时刻得到救赎。阿斯赛特牧师此时正走到村口，他也惊讶的回头，观察着墓园处笼罩着的巨大的黑暗，那黑暗似乎有种阻隔，居然令他无法探知那里发生着什么。牧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回身向墓园走去。
丽丝在刚才小杜兰德爆发之时摔坐在了地上，而其余的猎户家眷都已经被恐惧所支配滚作一团，坚强的母亲顶着身边肆虐的狂风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抱住她的儿子，可是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无形的障壁，令她寸步难以前行。她转头望向老佛朗索瓦带着哭腔喊道：“村长大叔，帮帮我，天啊！小加布是怎么了？”
老佛朗索瓦一直在观察着小杜兰德，似乎也有点惊讶于少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可是当他确定了这力量之后，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欣慰，可是当他看到小杜兰德脸上显露的邪恶与狰狞时，他又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丽丝向他发出了求助，于是他在狂风中走向疯狂的少年，他的脚步稳如山岳，身边狂暴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他走到小杜兰德身边，一掌击在他的后颈，把他打晕了过去。随着少年斜斜的倒在大叔的怀中，天空中的乌云渐渐的变淡，狂风也逐渐停息了下来，当阿斯赛特牧师回到墓园的时候，天气再次恢复到之前斜风细雨的样子。
老佛朗索瓦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横躺着的小杜兰德，他目光闪烁的盯着眼前的白袍牧师，显然脑袋里转着的不是什么善良的想法。阿斯赛特牧师全然不在意村长的目光，他只是用眼睛紧盯着昏迷中的少年，两人之间就这样陷入了长时间的僵持，而其他在场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两人间诡异的气氛，都在原地静观其变。
终于，阿斯赛特牧师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小杜兰德身上移开，抬头和老佛朗索瓦对视了一眼，缓缓的侧身让开了路。而老村长也没有和他客气，抱着小杜兰德头也不回的大步向村子走去。丽丝也跟着佛朗索瓦大叔的脚步准备回家，当她路过牧师身边时她停了下来，轻声的询问了一句：“牧师，小加布他……？”牧师柔声的对她说：“我知道你的心里有着困惑，我的孩子。不过不必担心，一切都要听从主的安排。”
“这一切甚至包括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丽丝听闻牧师的回答，面色一变，冷声问道。
牧师看着眼前因为种种变故而显得憔悴异常的女人，无声的低下了头。
丽丝显然把牧师的这种行为当成了一种默认，她愤怒的向牧师脚下啐了一口，“这些该死的高高在上的杂碎。”然后转身离去。那些家眷们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神情，也三两成群的匆匆离去。一时间，整个墓园中只剩下了低垂着头，独自一人站在朦胧细雨中的老牧师。他在雨中伫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这是属于他的命运，而命运是一种连诸神也无法影响的力量，它深植与整个世界的规则之中，卑微如我们应有所敬畏，无论是对命运还是诸神。”他叹息着，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勇士们的墓碑：“至少，你们的牺牲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这不能说是没有意义。”
此时，老佛朗索瓦和丽丝已经将小杜兰德送回家中。丽丝将还在昏迷的儿子放到卧室的床上，擦干他身上的雨水，小心的盖好被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前厅，为坐在餐桌边上的老村长递上了一杯热水和毛巾，之后默默的坐在了一旁。
佛朗索瓦村长并没有动水杯，只是拿起毛巾胡乱的擦了擦脸，思索了一下然后转向丽丝问道：“小丽丝，你看到那头魔狼的尸体了吧？我想，作为一名法师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是的村长大叔，那应该是高等级的‘异界生物召唤’所招出的魔物，绝对不是大陆生物，如果没认错，那应该是六级的异域生物‘酸噬风狼’。”
“没错，果然是名合格的法师学徒。”老佛朗索瓦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这种魔物极其残忍狡猾，它们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够驱使的。”
“是的，这种魔狼在战场上是一股很难对付的力量。它们天生有一定智慧又会使用风刃术，即使被杀死，它们体内的酸性体液也会令对手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而以召唤这种魔狼闻名大陆的是普鲁士帝国的大法师——弗雷德里希?冯?席勒。”
丽丝在说完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是我知道这些事情又能怎样呢？这辈子也没有复仇的可能，别说他在普鲁士帝国地位尊崇，单单他本人的实力就是一名主修召唤法术的十六级法师。而我只是一个法师学徒而已。”
她不解的问老村长：“这些事情您应该比我清楚，那么您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老佛朗索瓦伸手指向她的身后，“因为他需要了解。如果想要复仇，至少他有权利知道谁将是他的目标。”
丽丝猛的回头看去，只见本应躺在床上的儿子站在卧室的门口，他的表情看起来还算平静，可是发白的面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小杜兰德很愤怒，尤其是听闻那只凶手居然是人为召唤出来的魔兽。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询问自己的母亲：“那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席勒会在村子附近招出来一只魔狼？难道他对我们有什么仇恨？”
老佛朗索瓦代替丽丝回答说：“山外正在进行着一场战争，是南方对抗北方的独立战争，而普鲁士帝国作为北方联盟三巨头之一，必定会尽全力镇压这场叛乱。目前看来，既然他们已经出动了席勒这种强者，战况对他们并不是很有利。”在介绍这些的时候，老村长收去了平日里的轻浮，显得很是严肃。
“而这只魔狼应该是在前几天附近的一次战役中，因为某种原因脱离了战场。”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孩子，我了解你内心的愤怒与仇恨，但是不要让它们蒙蔽了你的双眼，做任何事情包括复仇都需要强大的实力，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沉吟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但是不要在你变成斯拉夫维亚天空中的雄鹰之前，作为一只雏鸟死掉。你需要的是耐心与实力，然后加上一些运气，我相信你能完成你想要的一切目标。”说完这些之后，他用自己沧桑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而丽丝在一旁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低声说：“我的天，村长大叔您都说了些什么？您在指引他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小杜兰德听到老佛朗索瓦的训导，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仔细思索了一会，用低沉的嗓音柔声说道：“亲爱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我，皮尔斯?杜兰德之子，加布里埃尔?杜兰德，在此起誓，我一定要让杀死父亲的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是我所背负的宿命。”接着他向老村长问道：“那么，尊敬的佛朗索瓦大叔，您可以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指引我，帮助我，保护我，直至我完成复仇的誓言吗？”
老佛朗索瓦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起身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背对着少年回答：“那本来应是我的责任，可是亲爱的小杜兰德，恐怕现在的我不一定会拥有这份荣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现在，面对我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而你，也不一定需要我的帮助，你所需要的一切答案都在这里。”他指了指少年的脑袋，然后向门外走去。“我要去和一位老朋友谈一谈，如果够幸运，我会回来完成我的责任。”
老村长云淡风轻的走出了房门，只留下了两个字飘荡在寂静的小屋。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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