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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山脉中,一远离惊神峰的悬崖上,有个风华正茂的俊挺少年,正斜倚在峭岩边上,手捧一本线装古籍,双目如火,灼灼燃烧,仿佛要将厚厚一本书页也凝视出火来。
别人用功都是一目十行,这锦袍少年却是雷打不动,半天也不见动手翻上一页。只将目光紧盯在书中曼妙生花处,浑身上下如饮烈酒,脸上神情如痴如醉,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原本俊逸出尘的一张清秀脸庞也逐渐变得猥琐起来。
忽然一只小手自悬崖边下倏尔探出,在空中焦躁急促地乱摸了一阵,终于在脱力以前捉住那少年的白袍一角,用力一扯,两人一起“哎哟”一声,骨碌碌的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那白袍少年沿山坡滚了几滚,额头撞在一凸起的岩石上面,终于“恩”一声转醒,腰中使力,身子一挺,如旱地拔葱般企稳在斜坡上。见自己手中古籍完好无损,心中长吁了一口气,却发现面前三尺远处,一道尘烟连带碎石越滚越急,不由眉头一皱,沉声道:“石头兄弟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身子,顺手将古籍收入怀中,左手一探,已揪住石头衣领,将他一把扯了起来。
石头惊魂未定,见那人身上灰尘扑扑,忙道:“唐公子,你没事吧!”
救他的人,正是方圆十里内闻名遐迩,号称东阳城中“妙目辨花”,著有《群@芳谱》的唐御风、唐公子。
唐御风见石头孤苦伶仃,身世可怜,更不辞辛苦,由千里外的东海渔村赶来东阳城拜师学艺,虽然明知他要找的是那臭名昭著的“镇元门”,却又不忍心他失望难过,这才主动请缨,陪他一块上这“真元山”来。
而石头也抱定了“哪怕镇远门名声再坏,我只要洁身自好、潜心修行”的单纯念头,也不让唐御风背自己上山,全靠自己一步步从山脚爬起,用了半天时间才爬到这悬崖边上,最后终于脱力无援,慌乱扯住唐御风衣角,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山坡虽然陡峭,唐御风反应也快,及时回过神来救了石头。只不过二人陡然遇险,一个在心里暗想:“我真不该逞强,害唐公子摔跤。”一个在心中暗叹:“这春@宫@图差点害本公子滚下山去,一命呜呼了!”都免不得心有余悸,心戚戚焉。
两人歇了好一会儿,这才抖擞精神,继续上路。直到太阳快落山时,这才勉强爬到半山腰处。
唐御风手搭凉棚,朝山顶方向张望了半天,这才无奈一笑,道:“石头兄弟,看来天黑以前,我俩是无法到得山顶啦!”
石头心中歉意,小脸一红,道:“唐公子,你肯亲自带我上山,我已经感激不尽啦!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个人沿着山路上去就好!”
唐御风笑道:“石头兄弟,你太见外啦!我说好要与你一起上山,怎能半途而废,把你扔下不管?再说这荒山野岭也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你一个人呆着岂不乏味?”
说着,他伸手入怀,掏出怀中两本书卷,脸上荡出一丝笑意,假装肃然道:“圣人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趁天黑以前,咱俩抓紧时间,一起看书!两本美@图,你要哪本?”说着,将两本书卷一起向石头晃了两晃。
只见一本是线装古朴的《秀女图》,一本是边缘残破不堪的《青@楼@秘本》,清一色的春@宫@画集,在唐御风手中一起迎着晚霞,摇弋晃荡。
石头脸上暮的一红,宛如飞过一道赤色晚霞,嗫嚅道:“唐公子……你、你自己看吧!这些书不适合小孩子……”
唐御风闻言一愣,道:“小孩子?哈哈!小孩子!”他笑得直打跌,道:“不瞒你说,石头兄弟,我四岁读‘书’,五岁编‘群芳谱’,六岁起就给东阳城中的大家闺秀临摹写生,女人躶@体也不知看了多少,还从未遇见哪个傻小子愣说自己是‘小孩子’的!”
尔后随手翻阅那本《秀女图》,翻出一副“三@女沐@浴”的内容,指着画中春@色,眉飞色舞道:“石头兄弟,来,就看一眼!你睁大眼睛就看一眼,从此便会爱上它啦!”
石头只是紧闭双眼,转过头去,任凭唐御风如何诱骗,死活也不肯睁开眼睛。
唐御风无奈,只得将两本书卷重新收起,叹道:“我可败给你啦,石头兄弟!”心中暗想:“难怪你叫石头,果然冥顽不化,跟石头一样!”
他侧过头去,斜眼扫在石头脸上,见他一副“誓死不降”的坚定神情,莫名其妙就联想起“坚贞不渝”四个字来。心中嘿嘿一笑,道:“我倒要试你一试,看你到底是真认真,还是假正经!”
他猛然一把拽住石头的手,如御清风,狂奔起来,还专拣紧靠悬崖边上最陡峭的路,一路攀飞向上。
石头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响,脚下却空荡荡的没有落足之处,身子一沉,如坠深渊,忍不住两眼一睁,暮然看见唐御风摊开在他面前的书页,只看见一对赤@身@露@体的青年男女赫然拥抱在一起,脑中顿时“嗡”一声响,“啊”一声大叫,脸蛋倏一下蹿红!
唐御风听见他叫声,以为这小子石头开花,总算开窍了,正要往下继续翻页,忽然身旁一丈之外传来“呼”一声大响,一庞然大物卷起四周云雾,与自己擦身而过,他经不住身子一歪,连带石头一道,被大风卷下山去。
险象猝生,两人均是毫无防备,不由大惊失色,一起落入滚滚云雾中。
唐御风护书心切,单手紧拽书卷,死死不放。另一边,石头却身子一坠,自他手中脱离,没入下方的深壑之中。
唐御风见状大惊,却仓促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任由自己与石头一起下坠。
忽然脚下云拨雾散,低头瞥见下方数丈以外有一凸起的松枝,迎风招展。唐御风不及细想,气沉丹田,再猛一吐气,身子竟然微微一顿,向旁斜飞,趁机将袖袍一卷,堪堪卷住了那颗松枝。
下坠之势登时一缓,唐御风瞅准石头下坠方位,手腕使劲,“咔嚓”一声将松枝折在手中,猛一头栽下,向石头俯冲过去。
远远看见石头在风中衣袖鼓荡,身子兀自翻滚下落,唐御风追上石头,将他提到自己背上,急声道:“抓住我,别放手!”尔后使尽浑身力气,“铮”一声震落断松的叉枝针叶,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枝主干,被他散发出来的青光灵气所包裹。
此时他全身真气鼓荡,脑中澄明,知道两人生死悬于一线,却不慌不忙,瞅准时机,甩出手中断松,朝下方岩缝隙中奋力插去。
只听见“嗤”一声响,对面岩石受那断松一击,却被他砸出了一片缺口来。他趁机将手中断松顷刻间连甩数次,终于如软鞭一样缠绕在一棱角上,身子借力荡出,与石头一起飞到了一块凸出的岩石上。
两人趴在石上,只觉得浑身酸软,像散架了一般。
唐御风脸色惨白,额上见汗,指着天空云横雾锁处骂道:“他娘@的死鱼眼睛,竟然不看路,敢撞我!”
刚才他与那巨物擦身而过,仓促分辨出那是什么人驾驭宝物,御空飞行。心想这真元山上除了镇元门的臭道士以外,还有什么人有如此能耐?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翻出,仍不住勃然大骂起来。
石头听他骂了半晌,眼看四周浓雾越聚越浓,并且还隐隐泛起一层氤氲红气,知道夕阳快要下山了,于是劝唐御风离开此地,先寻一处安全的地放再说。
唐御风笃定是镇元门的道士作恶,不等石头催促,已抓起他,扛在肩上。手脚并用,如猿猴一般在悬崖峭壁上攀爬起来。
唐御风暴怒不已,也不知从哪来的这么多力气,竟然一鼓作气爬回了原路,又施展出家传御风绝技,如履平地般朝镇元门所在疾驰而去。
石头被他扛在肩上,御风飞跃,只见沿路奇石怪木一起倒飞如洪,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镇元门所在的山头上。
但见周围群山环绕,云横雾锁,眼前一半是青山,一半是青烟。
夕阳普照下,面前景物又有小半都隐没在滚滚红尘中,看不清楚本来面貌。只有偶尔露出的飞檐一角,呈飞举之势,向上翘起,依稀像是到了宫殿楼群处。
忽然听见钟声悠扬,如同穿云拨雾一般,直撞入二人心田里,让二人精神也为之一振。
唐御风眼看万千奇峰怪石都一起淹没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中,像是被自己踩在脚下一般,俯首称臣,心中忍不住豪气顿发,大力深吸了一口气,朝云雾深处勃然喝道:“臭道士,你爷爷我来啦!”
他声音洪亮,又加上是在山顶峰上倾力喝出,顿时听见阵阵回音,骤然炸响,一浪接着一浪,直有一种惊天动地的声势来。
唐御风心中得意,正想让石头与自己一起大喊,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兀说道:“山顶幽寂,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宛如长辈教诲晚辈一般,却又如冷风刮过脊背一般,凉飕飕的让人不甚舒服。
唐御风慌忙回头,却只看见地上鬼影重重,都是奇松怪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除了几缕白烟轻飘飘从眼前穿过,却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他心中疑窦更甚,忍不住又遍体生寒,沉声喝道:“谁!是谁装神弄鬼?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
那个“谁”字他喊得太响,在山谷中荡起阵阵回音,反复不断,反而淹没了后面两句话。
一时间,只听见无数个“谁”字此起彼伏,在昏暗的山谷中徘徊荡漾,听起来既诡异又凄厉,竟然像是狼哭鬼嚎一般。
唐御风浑身上下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哎……”
忽然那空洞无息的声音又从唐御风身侧传出,听起来更像是孤魂野鬼在叹息一般。
唐御风骤然回头,这一次还是没有瞧见任何人!
一股凉意袭遍全身,饶是唐御风胆大,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甚至连衣袖摩挲发颤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先前还自称是‘爷爷’,怎的一眨眼功夫,就降级成‘老子’了?”
那声音明明是在调侃唐御风,却听在二人耳里,尤像是叹息一般。
一道紫影倏然在二人中间的空地上显现,二人一起回头,只看见两只宽大袖袍在清风中飘然若飞,猎猎作响。
唐御风定睛一看,那“恶鬼”的真身竟然是一个身穿紫袍的怪人!
只见这人面朝幽谷,只以侧脸示向二人,因此唐御风只觉得此人侧脸鼻塌耳斜,腹大如鼓,犹似怀了身孕一般滑稽不已,脸上却木然不带任何表情。
只听他喉咙骨碌一动,又传出一句声音,道:“小子,你们是谁?是镇元子的徒孙么?”
“徒孙?”
石头和唐御风一起心下大窘,见此人足下有影,清晰可辨,料想此人是人不是鬼。
唐御风登时放下心来,喝道:“你装神弄鬼,是‘镇狗门’的什么人?”
“镇狗门?”
那人不知唐家堡向来与镇元门不合,更不知唐御风身份,听见唐御风叫“镇元门”是“镇狗门”,也不由愣了一愣。
而在唐御风心中,镇元门的道士为虎作伥,与雷家堡沆瀣一气,作威作福,早已暗中称其为“镇狗门”了。
那怪人身子不动,一颗头颅忽然断折一般,转了九十度大弯,赫然向唐御风瞧去。唐御风身子一紧,防备那人忽然偷袭,脸上却“啪”的一声,被那人掌掴了一巴掌。
那人站在唐御风与石头正中,与二人相距都有一丈的距离,却手脚未抬,莫名其妙就扇了唐御风一巴掌,五个指印清晰而诡异的印在他脸上。
唐御风又惊又怒,施展家传“风擒手”,十指如爪,纵身朝那人扑去。
那人单手探出,五指抓在唐御风脸上,轻巧地将他扣住。
唐御风两脚在空中乱踢,却怎么也碰不到那人的身子。
石头在一旁看得骇然失色,心中砰砰大跳,心想:“我要怎么才能救唐公子?”见那人手臂陡然伸长,俨然有常人的两倍有余,心中隐隐有些惧怕,直觉得此人非人即鬼。
那人面无表情的道:“才宰了一百只老狗,却又有两只小狗冒出来乱吠,本事不大,却口臭的厉害!”
唐御风嘴巴被那人的手掌封住,口齿模糊不清,只是怒道:“你才口臭,你是大肚子野狗!”
那怪人听唐御风口出狂言侮辱自己,眼中精光爆射,森然一笑,道:“我没空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给我滚吧!”
说着,他拂袖一卷,将唐御风狠狠朝山谷中抛去。
石头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如电闪一般朝唐御风扑去。
他奋不顾身的向前一纵,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竟然千钧一发间奔到了唐御风身前,只可惜手指刚触及唐御风衣角,身子陡然翻转向下,二人一起跌入滚滚云雾中。
那怪人见自己果然引得石头舍生扑救,忍不住得意的仰头大笑。
一时间笑声回荡,只震地山谷皆响。
倏尔他笑声骤止,纵身一跃,朝二人下落方向,如铅石一般急坠,顷刻间落入万丈深壑中!
随着他身子没入云层,山顶云气翻涌,又重新凝聚如初,不露丝毫痕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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