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三年(1585)
打点了旗本武士整理高田原的残骸,命令了家臣们带回辉宗的尸体,之后,垂头丧气的政宗,也没和伊达家的武士招呼一声,便独自默默地返回米泽城。这时候,关于辉宗的噩耗,已经风一般传开了。不只是伊达家的武士们,就连街头巷尾的领民也是议论纷纷。
然后,即便听到家臣和领民这样地谈论着,政宗也不闻不问,只是漫步地回到居馆。虽然,鹰猎归来政宗一身腌臜,却也没有心情清理,穿着一身脏乱的武服,到头便闷睡了。直到第二天,一声洪亮的问候,才把睡死过去的政宗惊醒回来。
“殿下还好么?”
本来睡死过去的政宗,什么人也不想理会。只是,这个声音过于洪亮,政宗实在无法闷睡下去,才不得不爬起来。此时政宗的居室,弥漫着昨日的汗味,政宗也好似浑然不觉,也就没有招呼小姓整理一番。现在的政宗,只是一脸浑浑噩噩地,隔着屏门无力地问道:“哪位?”
其实,若是政宗想见家臣,就不会多此一问,而是直接叫对方进来。但是,不想见归不想见,门外洪亮的声音,显得有点老态龙钟,政宗似乎十分熟悉,应该是家中的重臣。但是,即便声音熟悉,一时之间,浑噩的政宗却又不记得是谁。于是,政宗便这么一问,知道对方是谁之后,再决定是否接见。
“是盛宗。”听到政宗故作淡定的问话,门外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进来。可是,稍微顿了一顿,门外的盛宗看到屏门没有被打开,似乎是考虑政宗现在的心情,于是便补充道:“是小梁川氏的中务大辅盛宗。”
小梁川氏是出自伊达家的亲族,也因此位列伊达家一门的行列。于私来说,盛宗是政宗的亲族,而且算是政宗的叔祖父。于公来说,盛宗是伊达家领主之中的大将,久经沙场,威望甚高。于公于私,政宗都没有理由拒绝盛宗,于是便无奈的招呼道:“中务大人请进!”
不过,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当盛宗进来的时候,政宗还是狠吃了一惊。
这一惊,不是由于其他的原因,而是由于盛宗的外貌。当然,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就连皱纹也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现在的盛宗,发髻已经了无踪影,月代头变成了光头,就这样顶着一个昏亮的脑袋,出现在政宗面前。
“中务大人怎么了!”政宗惊瞪着眼前的盛宗,心中的诧异脱口而出。但是,机敏的政宗很快便反应过来,盛宗的光头是怎么回事。因此,政宗心中的疑问,便转而变成是:“中务大人为什么出家!”
“盛宗将小梁川氏交给宗重(小梁川盛宗嫡子的本名)了,自己便出家隐居了。现在的盛宗,应该叫做入道泥蟠斋。”盛宗一脸平静地说道,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般。不过,盛宗脸上的疲惫,实在是隐藏不住。盛宗只好掩饰道:“这也是提前磨练宗重一番,让宗重足以成为本家的栋梁之臣。”
“是因为父亲大人的事情么?”政宗毫不理会盛宗的解释,只是直盯着盛宗的神情。那只睥睨一切的独眼,虽然失去了以往的精神,却依旧不减以往的锐利,似乎要刺中盛宗的内心。直到良久之后,政宗才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道:“是因为父亲大人的过世,政宗让中务大人失望了么?”
“不!殿下一直是本家的希望。”听到政宗颇带自责的质问,盛宗急忙地上前劝慰。但是,这劝慰的语气,却没有战场之中,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定。不过,盛宗还是自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隐瞒心情,便也长叹一声道:“只是左京大人遭遇不幸之后,盛宗的心情也感到了疲倦,便想趁此机会休息了。”
“中务大人是本家重要的家臣,本家还需要中务大人的力量啊!”对于盛宗隐居的消息,政宗已经被无力袭遍了全身。现在的政宗,只想挽留住这个不算亲密的亲人,只想挽留住坚持下去的信念。不知不觉间,政宗的视线变得模糊,伤心的泪水留恋着眼眶。但是,政宗没去去擦拭,只是一味地埋头说道:“政宗现在深陷迷茫之中,还需要中务大人的指引啊!”
“殿下…”看到政宗这副样子,盛宗也抑制不住情感,滚烫的泪珠打在伸向政宗的手臂上。感到了泪水的烧灼,盛宗急忙地擦拭了眼睛,生怕自己的模样被政宗发现,引发政宗更深刻的伤心。盛宗现在只想劝慰政宗,便慌忙说道:“虽然盛宗出家隐居了,也会留在殿下的身边,帮助殿下的壮志。”
听到盛宗的一番劝慰,政宗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一些。政宗抬眼望着盛宗,就像无助的孩子看着亲人一般,沉默地不说话。
一直以来,盛宗都是看到自信的政宗,那一副胸有成竹的强硬姿态。第一次看到政宗这样的神态,盛宗不禁地想起政宗的身世:童年的政宗患病失去了右眼;父亲忙于政事,母亲不闻不问;生来要背负伊达家的使命,少年的政宗就被迫磨练出来出众的才智。
“请殿下务必坚强。”其实,今日的盛宗前来,是有两件重要的事情报告。其中之一,便是自己的隐居。现在,看到政宗这个样子,盛宗害怕控制不住心中的情感,赶忙转移话题,郑重说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其实,昨日夜里,山城守(远藤基信)大人听闻左京大人的噩耗,也切腹追随左京大人了。”
“连山城守大人也…”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政宗好似堕进无尽的深渊之中,眼中充斥着一片黑暗,再也说不出话来。
盛宗知道,基信切腹的消息,比自己的隐居更加沉重。至于沉重与否,与政宗的亲疏无关。基信的切腹,说明了基信没有留下来辅佐政宗的余地。这样的结果,使得政宗不得不猜想,基信是否也对政宗失望了。但是,盛宗无法隐瞒基信的切腹,这毕竟是政宗迟早要面对的事实。盛宗只能够说出这件事情之后,认真地补充道:“山城守大人并未抛弃殿下。他的遗言告诉殿下,殿下也有一个山城守大人,便是小十郎大人。”
“而且,山城守大人还说,小十郎大人一定比他更优秀。”谁也不知道,这是基信的遗言,还是盛宗的谎言。但是,盛宗也一定相信,小十郎一定会成为,那个指引政宗的右眼。于是,盛宗便毫无疑虑地说着:“山城守大人也知道,殿下与小十郎大人之间的不睦。所以,山城守大人大概希望借自己的切腹告诉殿下,他并不是指引殿下的家臣,小十郎大人才是殿下命中注定的右眼。”
“小十郎…”谁也不知道,浮现在政宗脑海的,究竟是切腹的基信,还是已经疏远的小十郎。但是,听到盛宗的这些话,政宗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他记得,童年时期的政宗,听着一样的小十郎认识着这个世界。他记得,少年时期的政宗,跟随着身为师父与朋友的小十郎,学习着剑术、军学、礼法。他记得…
他无法忘记,那个一起许下的约定——创造一个幸福的伊达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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