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龙与右眼 > 第十章 政宗与爱 4

?天正十一年(1583)

  

  这是,伊达家难得的一次宴会。

  

  一直以来,即便伊达家的成果欠佳,辉宗却依旧忙于伊达家的军政事务,没有好好关心过自己的这三个孩子。除了政宗以外,政宗的二弟政道,即竺丸,以及政宗的三弟秀雄,即鹤若丸,即便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得到父亲的看望。所以,这一点上,政宗兄弟三个还是很可怜的。

  

  当然,父亲辉宗对于政宗的期望还是很大的,更是对于政宗的才能表示出了满意。至于母亲义姬,则是宠爱次子政道。说实话,对于政宗,义姬也并非没有过母爱。只是,因为一场天花,政宗变成一副独眼模样。当然,这也符合独眼万海转世的这个传说。不过,这样的一副模样,实在使得义姬觉得,这是上天不喜政宗的结果。于是,义姬便也转而宠爱次子政道。相比于独眼的政宗,伊达小次郎政道,则有一种完整的俊美。而且,在后来的影响之下,政宗厌恶最上家,政道亲善最上家。出自最上家的义姬,便更有宠爱政道的理由。

  

  不过,不论这个家庭怎么样,他们都是一家人。在辉宗的召集之下,义姬与政宗三兄弟便带着家眷陪侍,前来参加这次聚会。当然,所谓的家眷,只是指政宗的夫人爱姬。毕竟,政宗的婚姻是出于政治考虑,这时候的次子政道和庶子秀雄便没有这个压力,也就都还没有成婚。至于所谓的陪侍,就包括了政宗小姓出身的侧近小十郎,也包括了政道的傅役粟野喜左卫门秀用、小原缝殿助定继,以及秀雄跟随的叔祖父大有康甫(辉宗的十三叔,僧侣)。

  

  “真的是好久没这么团圆了!”捧着手中的清酒,辉宗脸上的红晕像是花苞初绽,展现出来辉宗久违的高兴。一直以来,为了不影响政务,辉宗很少喝酒。然而,今天的辉宗,甚至喝得微醺,究其原因就是:“收复了伊具郡,我辉宗也为伊达家的武名添上一笔了!”

  

  趁着辉宗如此高兴,身为子嗣的政宗三兄弟,自然也是要陪酒的。不过,鉴于三个人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义姬也只能独自陪饮了。至于政宗三兄弟,则是饮茶代酒。不过,即便政宗三兄弟只能,辉宗看到子嗣环绕的场景,也是更添一分兴致。

  

  不过,相比于辉宗的高兴,政宗却是若有所思。和谈的建立,就证明讨伐相马家的战事尘埃落定,伊达家收复伊具郡已经是实实在在的结果了。辉宗为此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政宗明白,讨伐相马家的结束,正是面对佐竹家的开始。伊达家今后的道路,应该更加凶险,丝毫留不得松懈。当然,能看到父亲辉宗高兴,身为儿子的政宗也十分欣慰,并不愿意扫了辉宗的兴致。于是,关于未来的谋划,政宗也只能和小十郎一起思考了。

  

  其实,即便很早开始,政宗便想要面对佐竹家。但是,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导致政宗一直苦无思绪。就连锐利的独眼,也失去了以往的精明,只剩下一股烦躁,凝视着茶碗中暗黄的茶水,好似凝视着伊达家昏暗的未来。最终,政宗也只能一把夺过面前的茶碗,一口苦茶浇入口中,与心中的苦闷融为一味。恐怕,只有茶味的苦涩,才能让政宗忘却心中的苦涩。

  

  佳茶之味,都是苦尽甘来。政宗也学得茶道,知道这个道理。至于伊达家注重文化与礼法,对于茶叶的选择,自然也不会吝啬。然而,政宗却已经感觉不到茶中的甘甜,只有无尽的苦涩。直到这种苦涩渐渐地褪去,政宗又受不了心中的烦闷,伸出茶碗表示要求小姓斟茶。

  

  如果,是政宗与他人的私下会面,小十郎依旧是政宗亲密的小姓,也担任着斟茶这些小事。但是,伊达家集会的时候,政宗也不敢这么胡来。现在的小十郎,可是小樱城城主,也是伊达家的武士家臣之一。如果小十郎还做着小姓的事情,不仅仅是伊达家其他家臣没有脸面,甚至伊达家也会被诟病为没有礼法。

  

  看到政宗伸出茶碗,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姓,便明白了意思,端着茶釜碎步趋前。即便一般小姓不如小十郎一般机敏,但是服侍武家大名,这点聪明还是要有的。不过,看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姓迎面而来,小十郎倒觉得十分面生。当然,之前的两年都没有回到米泽城,这也是难免的。

  

  政宗也全然没有在意这位小姓,只是心神游走,也没看着茶碗。不过,不管政宗是什么表现,小姓的责任还是要服侍主家。所以,这名小姓似乎是考虑政宗的状态,斟茶得格外缓慢小心。但是,小十郎看着政宗的神态,则是不禁地担忧。

  

  “一味地感受苦涩,便察觉不到茶之甘甜。政宗大人也该开怀才是。”即便小十郎想这么宽慰政宗,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在伊达家家宴之上,说出这些言辞实在是有所不便。所以,小十郎也只是凝望着政宗出神,也开始沉思关于伊达家的未来之事。

  

  就在政宗、小十郎兀自沉思的时候,一个人展现出来不经意的冷笑,甚至连嘴角都没有上扬,只是喜悦隐藏眉目之间。伴随着这股喜悦,这个人眉目之间,也终于显露出来一股杀气。至于小十郎感受到这股杀气的时候,似乎已经太迟了。因为这个时候,这个人的刀锋,已经在腕袖露出嗜血的寒光。

  

  “嘭!”

  

  随着响亮的一声,小姓手中的茶釜随手摔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瓷海。然而,这个失手,不是小姓被那个充满杀气的人夺走了性命,而是这个小姓便是那个充满杀气的人!政宗、小十郎的沉思,正是这名小姓想要出手的绝佳机会!于是,这名小姓直接丢掉了茶釜,取出袖中的短刀。

  

  “啊!”

  

  因为茶釜摔碎的声音,才刚刚反应过来的政宗,由于疼痛不禁地发出一声闷叫。参与宴会的家人,转过头来的时候,竟见到政宗惯用的右手,满是鲜血流淌。手中的茶碗,也散作那片瓷海边上的一朵瓷花。然而,这时候更加危急的是,这名小姓,手中的刀已经举起来,就要猛地戳进政宗的脊背!

  

  “哐!”

  

  这名小姓正是志得意满,持刀的手劲已经蓄满,就要夺走政宗的性命。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锋落下的一瞬间,小姓的脑袋猛地一疼,只觉得一阵幽凉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随之而来,便是一声脆响,义姬手中的酒盏,也落在了小姓的脚下。

  

  这实在是出乎政宗、小十郎意料之外:看到刺客就要出手,义姬也没有考虑自己与政宗的关系,毅然地抛出手中的酒盏,直接砸中出手的小姓。甚至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将小姓的额头砸破。砸出的鲜血,都把小姓眉清目秀的脸庞,染得一片赤红。

  

  不得不说,一般理智之下的反应,是没法比精修剑道的小十郎还快的。义姬的反应,或许还是出于母亲的本能。不过,正是这一砸,砸乱了小姓的出手。不过,这名小姓也已经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随着义姬的酒盏而来,是正铭的刀刃,猛地砍进小姓的腹部。身为香取神道流的弟子,小十郎的居合之术(拔刀术)也十分精湛,一刀便砍中小姓的不致命要害,使得小姓都没有了力气,差点就此瘫倒。

  

  小十郎之所以瞄准小姓的腹部,就是担心小姓直接毙命,无法得知派遣刺客的幕后黑手。精练的剑术与冷静的理智,可以说,小十郎的应对还是十分出色的。然而,就在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政宗的景秀却毫不留情,直接砍下了小姓的头颅。

  

  政宗什么也没有拷问,便直接处断了小姓,实在是出乎小十郎的意料。这一回,小十郎甚至都想不明白,政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难以捉摸的反应。然而,还没等小十郎好好考虑政宗的想法,政宗便已经愤然起身,怒视了爱姬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兀自离去。

  

  只是,政宗眼神之中,是冷酷,是厌恶,是愤怒。这一切,都让爱姬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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