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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苏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从凳子上站起来的神情和举动与先前判若两人，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同时说话的豪爽令人无所适从：“哈哈，苏老师真是博学多闻，无所不通，学生真是茅塞顿开，还望老师多多赐教。”我见这宝贝儿子有乃父风范，装模作样，喜怒无常，而且角色演得极其到位，不由得惶恐。过一会黄先生捂着八字胡扭了两个来回，说道：“原崽子，你要研究婚姻学是有老子的遗风，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先把书念好，等读了大学，你想作恋爱专家，家政教授，那还不容易？”黄苏原道：“搞学问就得现在培养那方面的细胞，死读书是假的，你不知道我在学校把劳动局长的女儿都泡上了，试想想，你儿子没有点综合素质，能把才美双全的局长女儿泡上手吗？”黄先生不置可否地哈哈大笑，被苏夫人瞪眼打断道：“很骄傲啊，笑你儿子有出息啊，哼，让儿子学你做凤凰男？只怕真本事没学到，学成个乌鸡。”黄先生一时反应不过来，慢条斯理地干笑道：“夫人又要发什么感慨了，这么多年来，家里还不是你说了算。”苏夫人道：“你这个阴阳怪调假斯文的毛病，只怕也是凤凰男的特性，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在我父亲面前一整套的之乎者也，儒家思想，可是结婚后几年，你的钱全部顾了你父母，好象你那边有还不完的账，我父母不是人似的。就说今年春节，你给你父母多少钱？给我父母拿过几块几分了？哼，别以为我不清楚。”黄先生点头哈腰道：“夫人何苦呢，你父母有退休工资，唉，我们患难夫妻十多年了……”苏夫人打断道：“你也知道患难？那年头你在火柴厂上班，我跟你受了多少苦，住着破烂的铁皮房，怀着肚子去买米，为了单位那一块菜地同人家吵架，在黑咕笼冬的里弄养鸡鸭贴补家用，你一下班就挺尸在床，居然还当着众人骂我是痨病鬼，三更半夜去敲寡妇的门……黄先生涨红了脸道：“唉，夫人，别瞎说那些陈皮烂谷子的事，别人想坏我的名声，我当个宣传部副部长，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想搞掉我，政治上的事，唉…人心险恶啊，别听人家挑拨……”苏夫人道：“瞎说？你翻开百叶肚想一想，你哪一件事对得起我？我帮扶你一步步当官往上爬，好不容易有了房子有了钱，你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个往城里钻，好象我们家是开饭店的，你帮了东家帮西家，你那些表姐妹，不知道什么关系？借了你的钱，到如今还有好几万收不回，就这样了结了？我这边的亲戚借你几个钱，你老是打哈哈的东躲西藏。哼，现在我儿子大了，我也有靠山了，不见得怕你使暗招，名声？你还有好名声么？你在官场那些臭事，早一五一十地在我手掌心，你是怕我手上那些把柄，才“病美人，病美人”地哄我，不然早被你当痨病鬼咒死了。”
黄先生脸红一阵紫一阵地不好发作，说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夫人今天心情不好？苏老师在这里一点面子也不给么？嘿嘿。”用手扶着她颤悠悠的娇躯，另一只手轻轻按摩她的后背。黄苏原插话道：“你们是对典型的凤凰男+孔雀女的错配，幸亏儿子我生得聪明，为你们解决了不少难题，才维持到今日的局面，老妈你放心，有我在家里，绝对让你同老爸白头到老。”我被后面这话弄得笑出声来。苏夫人嗔怒而笑，黄先生则毫无表情地干笑，黄苏原望着满屋冷枯的笑故作镇定，在镜子中审视了我许久。镜子中反映出墙上的许多彩色图案风景，黄苏原立马走近那些风景图案，转换话题：“苏老师，我觉得一个人的爱情观反映了这个人的审美价值观及日后造化，而一个人的爱情观的核心集中体现在他喜欢什么颜色，这就是爱情密码，这个密码决定了婚姻的牢固与长久。比如我喜欢黑色，表示我幽默，有思想，特立独行，勇敢，不达目的不罢休，有奉献精神，而且忠贞——你看，我已经具备你五大基石的一石了，哈哈，不知道苏老师心中喜欢什么颜色？。
现在的中学生果然头脑复杂，与我们二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我抓耳挠腮极窘迫的样子，黄先生幸灾乐祸却故作姿态地解围：
“苏老师满腹经纶，怎么去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啊。”
我打断他的话道：“黄苏原提问题也太有才了，简直是天才，你的观点在21世纪的所有天才中只怕找不出几个。不过本人不喜欢黑色，黑色的爱情岂不让人在黑暗中乱摸么，按照中国的传统思想，咱古人早就把爱情的颜色写在诗经里了。”我故弄玄虚，这一家人惊疑地望着我。我接着说：“当然现在的高中生只知道学先进的思想，对古代这些迂腐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了，不过黄先生精通儒学，深谙其中奥秘，不然怎么眼光独到，娶回这么一个秀外慧中的古典美人苏大姐呢？”黄先生不明所以地嘿嘿干笑，黄苏原道：“苏老师要解释得合情合理，我黄苏原将这身颜色改了。”我说：“这怎么行，男人喜欢的爱情，就是喜欢什么颜色装束的女人，如果你穿女人的装束，岂不半男半女了。”黄苏原忙走到他母亲身边，对她那一身浅紫色白菊花镶金边的旗袍看了又看，端起裙角细细揉捏：猜道：“紫色？白色？绿色？兰色？”一连猜测了几种颜色，我才慢悠悠地道：“你观察事物只浮于表面，不知这种前清古典旗袍原来都是青色为底的。”此言一出，众人脱口而出：“青色？”我说：
“没错，诗经第一首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说的就是青色，民国时的女子，大多是青布衫子黑裙子，因为青，所以女学生看起来更女学生，难怪当时的男人动了心，都要娶女学生为妻，记得当年桂冠诗人徐志摩初见陆小曼，志摩说；‘那玄色太美，配合你惨白的脸，我竟以为天人。”这青字用在美人身上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所以后代文人都独爱青，中学白居易的《琵琶行》中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青衫就多了惆怅和伤感，生动别致。欧阳修云：“今年元夜时，花市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青衫袖”。李清照词：“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多么有情调，令人怀旧的宋词意境。唱戏的旦角叫青衣，是已经成熟的女子，生动韵味，让人暗生怜爱。有一部小说叫《青葱岁月》少年的情结，谁都抛不开，也许是一生的情结，连流行歌曲都偏爱青，如方文山的《青花瓷》。他是懂了这个青了。我顿一顿，抬头揶揄的笑意对黄苏原道：“你这么超前意识，却不懂青么？”。
黄苏原还没开口，那边黄先生拍手叫绝：“苏老师真是高明，有才学，我还记得青梅煮酒论英雄亦是个青，丰子恺的水墨画《清白》不是一片青色么，青楼女子的祖师柳永的词：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静，绛河清浅，皓月婵娟。”如此落寞凄美，我凝心那绛河婵娟俱是青色的了。”苏夫人不屑一顾道：“你象个懂青的人么？猫学狗撒尿，不要把好诗给糟蹋了。”黄先生若有所悟地说：“夫人有所不知，当年与你初次见面，你不是也穿着青布菊花色衫子么？黄某虽然文墨不精，但文人的思想却是一脉相承的，虽然喜欢某种东西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这叫文章乃天成，妙手偶得之。”苏夫人白眼娇嗔道：“奇了怪了，十多年前的初次见面，我都不记得我穿什么衣服，你倒记得，我要在你心中记得这么清楚，倒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享受了，真是罪过啊，哼。”黄先生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夫人有所不知，当年我们见面的合影我一直放在床头柜里，虽然败了色，但夫人的丰姿绰约是如影随形地抹不掉了。”黄苏原却打断道：“你们别扯得太远了，苏老师虽然才学满腹，但青色太过颓废伤感，缺乏阳光之气，所以嘛，嘿嘿，不过我还是欢迎苏老师作我的家教，不，是良师益友。”说完又作绅士派头要与我握手。我握了一下表示的手即抽出道：“说明你缺乏逆向思维能力和包容心。”我突然学起学生时代的腔调口若悬河咬文嚼字，继续道：
“很多东西要懂得从不同视角去分析，才能把握内涵，比如你母亲说的：‘享受’二字，旁人以为是享受幸福，其实是享福和受罪的二字的叠加，人的一生是在福与痛，甘与苦的摇摆中度过的，沐浴阳光，必然要经历黑夜的煎熬，拥有彩虹，必然要忍受雷雨的洗礼，享受美好爱情的滋润，同样倍受感情变数的折磨，你有朋友的关心，同样也有来自朋友的伤害，你有事业的成功，也有拼苦的无奈，当你衣着华丽，走出家门，忽然发现一袭白衫，同样轻松舒适，当你驱车急驶，忽然发现悠然单车也是生活的另一种美。
生活，不是单一的物质，也不能只顾靠精神维系，生命的本源是自由的自然的，我们在追逐什么，改变什么？时光一去不复返，当岁月碾过记忆，渐行渐远了年轻的容颜，我们陡然发现，其实真正需要改变的是那份摇摆的心情，才发现生活是需要快乐来支撑的，这就是生活的哲学。
再如：我们学成语“呆若木鸡”是指人呆板象只木头鸡。可是庄子里的意思却相反：“一位纪先生替齐王养鸡，这些鸡不是普通的老母鸡，而是要训练好去参加比赛的斗鸡，纪先生才养了十天，齐王就耐不住地问：“养好了没有？纪先生答道：还不行，这些鸡还很骄傲，自大得不得了，”过了十天齐王又来问了，养鸡人说：“不成，还是目光犀利，盛气凌人”，再过十天齐王又来问，纪先生回答说还不行，它们一听到声音，一看到人影晃动就惊动起来，再过十天齐王又来了，自然还是关心他的斗鸡，养鸡人还是说不行，十天以后齐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过来看看就走，没料到养鸡人却说：“差不多可以了，鸡虽然有时会啼叫，可是不会惊慌了，看上去好象木头做的鸡，精神上完全准备好了，其它的鸡都不敢来挑战，只有落荒而逃。
木鸡不易得，养鸡人知道，武林高手难求，行走江湖的人也知道，望之似木鸡，这是斗鸡追求的境界，不是骄气，不是盛气，最终只是一份呆气。
外表的活泼，逞强，伶俐都是好的，但还不够，还需要十天又十天的磨练，把浮躁和妄动都收敛起来，把力量凝聚于内，看似呆呆的，无啥稀奇，可是那些存心皎衅争先恐后的斗鸡，碰到一动不动却内蕴真气的斗鸡，却根本不得近身，自己就吓破了胆。呆气难得”
我一番滔滔不绝的论述，本来只是东拉西扯，离题万里，和喜欢什么颜色根本没有逻辑关系，但他们一家三口却听得哑雀无声。黄先生抚着那双八字胡子，只恨自己学问不到家，难怪胡子没有汪处厚那样风雅有情调。急了半天才附和一句道：“苏老师果然是国学高手，我们那时候学的一鳞半爪，人云亦云，不懂得用逆向思维分析问题。这逆向思维嘛，唉，西方逻辑学的东西。我们那时一概读之乎者也，从来不接触西方文化，现在吃亏不少。”他说完眼睛不住地往苏夫人身上斜视，似乎这次想得到夫人首肯。
苏夫人装作不知：“象你这种人要学西方文化，只怕要整天钻洋女人的裤裆，哼。”黄先生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什么时候崇洋媚外了，我一向讨厌外国女人的洋骚味。”苏夫人道：“只怕你天天喝洋妞的尿当蜜糖水呢。”转向我道：“苏老师你不知道，上个月法国老板来锦屏考察，由县委宣传部负责招待，在招待所吃的饭，饭后安排去山上旅游观光。他一个小小的副部长自告奋勇帮忙提干粮当向导，因为法国佬是对夫妇，所以陪同的除了翻译都是领导带了夫人去，到乌溪瀑布时野炊，几个官员陪同法国佬说话，我们女人负责架锅拣柴搞野炊。他趁空同法国女人眉来眼去，拉着洋妞的手向山崖上爬，爬到崖腰的一棵桃树下。那洋妞望着满山美景张开双臂大笑大跳，他那对死鱼样的眼珠子盯着洋妞的半露的奶子看，看得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亏得他不会说法语，不然怕要调出多少情来，当着众人的面，别人不会怀疑，可以冠冕堂皇大胆放肆地调情。”黄先生刚要辩解，苏夫人却对我说：“苏老师你坐下帮洗洗脑，我去搞几个菜，你吃了饭再走，你是有学问的真君子，所以我做回真小人表示对你的爱慕，你这样有才学的人哪个女人见了都喜欢，不象某些人又要当嫖客又要立牌坊，哼。”转身出门在阳台的花坛上拨了几根葱。她的旗袍的裙裾在花坛边牵牵绊绊的，人走了似乎影子粘着不走，我心有余悸地怕有邪念，忙将视线移到墙上的图案看一只蝴蝶在飞，心更乱了。
黄先生辣着脸说：“苏氏是快言快语的辣脾气，有时叫人受不了，其实心挺好，不然我早就同她离了，不是我这种软性子，谁受得了她。”他转身倒杯龙井茶给我。我边饮边浮想联翩，觉得贵州美人是那种死板粗俗的美，不耐看，苏夫人泼辣中似有风情睿智，不象贵州本土女人。便问：“苏大姐也是你贵州本土人么？”黄先生道：“她爷爷是你湖南桃江人，那时战争中颠簸流浪到了贵州，后来落地生根，所以有一半是你们湖南的血胤。”我几乎惊愕出声道：“果然有桃江美女的神韵。”那边黄苏原正在网上聊得起劲。我心里在盘算怎样回答他那些奇怪的问题，怎样把他引到读书的正路上来，不然做这种家教只怕误人子弟，也为子弟所误了。
这晚下了雨，我踩了单车去黄苏原家。敲开门，苏夫人说：“苏老师，今晚下雨，我怕你淋湿，打电话叫你别来，谁知你的电话打不通，苏老师你是有点怕我啊，说明你心虚。”说完那眼神里有无限暧昧地在我脸上扫过，剌得我好一阵心痛。这样一个病美人，岂能不叫人动心，何况每次黄先生不在家，她总是别有用心地同我谈唐诗宋词，我的心在她的石榴裙熨过几遍之后，开始摇晃着又立起来，几乎把持不住，有时只好用关机来抵挡。我低了头说：“换了那块新电池接触不行，没关系，不下大雨，湿不了。”说着往里走，见一陌生男人从浴室出来。苏夫人道：“乡下来的表兄弟，也打算来赶场作生意。我叫他开个建材店，让老黄帮忙拉几个大客户。老黄考察学习去了凯里，要一个星期才回来。”我脑子里嗡嗡地响，想这人来路不明，又觉得好笑，苏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吃什么醋啊？我同那表兄弟打了招呼便过客厅进了黄苏原的书房。黄苏原在网上看惩处巨贪成克杰，对我大谈时事政治，贪污腐败。我同他从世风政风到学风，再到中学生应该先关心国家大事还是先关心读书进行辩论，真是唇枪舌战，最后翻开教材讲字词句读，讲材料作文的三大要点…….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我出去小解，从厕所出来，见那边厨房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灯光。我走过去刚要开门，听到里面有喘气的声音，忙踮着脚眯着眼朝里看，见苏夫人正在同表兄弟在灶台边搂着交媾。那男的用嘴慌乱地咬着苏夫人的酥乳，苏夫人一双手抱住男的肩膀，仰着头不住地呻吟。我忙蹑手蹑脚地朝书房走，进了书房黄苏原起身说他也要小解。我忙走在前头开门，打开客厅的灯，故意把一条凳子踢倒并大声说：“这泡尿蹩了两个小时，唉，看来我的糖尿病好了，喂，黄苏原，你上厕所是小解还是大解？厕所没纸了，你去桌子上拿纸。”说完伸手把桌上的纸巾递上去。黄苏原说：“本来是小解，被你一说突然想大解了。”接了纸巾进了厕所，我心惊肉跳地转身进了书房把门关上，一阵作恶，先前苏夫人在心中的美感一下子变成了苍蝇的尸体在胃里打转，她以前对我说过的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此时也成了恶毒的咒语，只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痛。过一会苏夫人衣冠整齐地推门进来对我笑道：“苏老师明天星期天你休息一晚，我们要去县城玩，不知几时回来呢？”那眼神似是胜利者的得意，又有些许无奈——我的倔强令我心有不甘，也许她恨我不解风情，故意气我——但口里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好啊，明天我正好去锦屏廊桥上搞几幅摄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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