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茶花盛开的秋天 > 上部二十四章我只是在黑嫂的影子里跳舞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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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新疆时已经入秋。到处是荒漠草原戈壁,最可怕的是沼泽地。据说知青时代,这里曾吞吃了一支垦荒队伍。而去年,一支架电线的队伍,被风沙吞没了三个,还有一个被狂风从高杆上吹到沼泽里吞没了,都吓跑了。现在靠近沼泽地带都划了分界线,或种了树,但我们在荒原上架电线,一看到那个鬼沼就毛骨悚然。荒原上的工作条件太艰苦了,寒风冽冽,风沙漫漫,有时睁不开眼,加上高山反应,常常流鼻血。中午在工地上吃馒头,只有晚上,一人一海碗羊肉,撑饱了,都睡了。很多人想逃,却逃不了。

  卢胖子的表哥为了稳住大家的心,工资金从一百八十块加到二百二十块。晚上加酒加菜,喝得半醉了,就抓了电筒,带大家去草原上看月亮,还鬼哭狼嚎地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荒原的夜一片死寂苍凉,朔风刮在茅棚上发出怪叫,那是知青时代遗留的建筑,横七竖八地分布在荒原,积年累月覆盖的枯树败叶,有毒的植物在暗褐色的水雾中兀然飘浮,沼泽地有时可以看见绿莹莹的忽闪闪的鬼火飘动。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凄疠的狼嚎,令人胆战心惊。人到了这个孤岛上,就象《奥德赛》中的俄底修斯吃了忘忧果,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来到这里的人,都感到一种死亡的威胁,都把自己当成死囚,听天由命了。我几乎忘了与祖秋雁的一切,忘了感情的痛苦。何况这里没信号,电话是打不通的。我暗喜工头加了工资,就算没加,我也不会走,我无路可退,要死就死吧。哀莫大于心死,我走到这个地步,没什么盼头了,雁儿说的话,只是一种安慰而已。现在一切都恍如隔世,什么都没有了,我象一个行尸走肉,心想要是哪一天死在沼泽地,也没什么了。

  我们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一步步前进,同来时相比,每个人都变得象个魔鬼,难看极了。一次狂风沙,电线杆上的人被吹起来,幸好早准备了安全带系在电杆上,人在空中飞,象个飞人,还有一回,抬电线的人突然掉进了一个沙穴,幸好没有沙崩,叫了救援队的人才救上来。大家提心吊胆地干活。三个月后,工地终于移到了一个盆地,条件好多了,离街市也近,信号也通了。到盆地的第一天,我去交了话费,把手机充了电。才看到祖秋雁发来的十多个短信和未接电话。前面的信是一个内容:你在外面多保重,雁儿盼你回信。最后一个信写道:

  拓犁,我知道你到了新疆,也许是信号不好,那里条件恶劣,你要保重,如果有一天能收到我的信,一定回信。我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恨你当初为什么那么胆小不来找我,让我掉入万丈深渊。我好后悔嫁给他,他是个衣冠禽兽,他听信别人挑拨,晚上又强行折磨我,这样的日子我是没法过下去了。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我们失去了昨天,还有今天,明天,我们一起努力,总有出头之日。我永远是你的雁儿,盼你回信。

  我看完信,泪流满面,幸福得忘了我还活在人间。突然想起过去的三个月,要是死在那沼泽地,就永远见不到雁儿了,老天有眼,我还活着,还有希望。我要马上给她打电话,告诉我一切还好。我怕手机把话费打完了,晚上就不能写信了。我飞跑着去寻街上的电话亭,打通她的电话,两人听到对方的声音,激动得哭泣起来。过了好久,我才说,我在这里很好,离小镇不远。她说,架电线的地方环境恶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别让我担心。我说好。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我不知我们说了什么,就是哭和问好。放下电话,我迎着雨跑着回去,心里象燃着一团火,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想起工头在荒原的黑夜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要改成:苏胡子的心里好喜欢。就更贴切了。

  盆地四处是裸露的红褐色的岩石,象斧砍过的皱层发着红绿相间的光。这里只有一条古商道,我们沿路作业,有时可见远古人留下的马鞍,皮鞭,腐烂的丝巾,还有头骨遗骸。运气好还可捡到一粒珠子或散落的古董。戈壁上生长着剌猬一样的野草,抬着电线在岩石上行走,脚板和腿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皮肤又痛又痒。有时热得要死,有时寒风剌骨。最主要的是要防备野狼的攻击。专门有人在最高处放哨,只要听到狼群来了。人马就得撤离。所以干了一个月,发了工资就有人逃走。我想要不是雁儿的信支撑着我,我一天都熬不了。因为以前在沼泽地,我没有生之欲望,麻木了,所以居然熬过来了,现在觉得雁儿同我还在继续,心又活了,活着的人对外界的环境才有反应,才会恐慌。每天在工地上累得半死,只要一想到晚上能同雁儿写信,就什么苦也不怕了,我才知道爱情真的好伟大,真能让人起死回生。从她的信,我更多地了解一个女人内心的痛楚和渴望。而我把这里的死亡游戏写得诗意化了,描绘成知青时代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她反而对新疆充满了向往,说宁愿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不愿呆在那个鬼地方了。原来我是写信宽慰她的,听她这样开心,我也以为这里真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了。人的心情有时以能改变一个人对环境的看法。

  西北利亚的寒流袭击荒原的时候,开始下雪了,风沙夹着雪雹打在脸上,象刀割一样,人站在高杆上拉电线,几乎睁不开眼。这里不用安全带了,可还是有两个工友掉下来送进了医院。工头给每人发了一套棉衣,眼镜,防风口罩。本来入冬是不准进山作业的。人力根本无法抬电缆线了,可工头说要大家坚持一个月,还请来了马队来抬电线。马队居然还有两个维吾尔族女人,她们不仅吃苦耐劳,还天天唱歌跳舞,新疆舞太美了,这无形之中给我们注入了新的活力,关键是女人在这样的环境能生存,男人就提高了信心。大家情绪高涨,干了一个半月才撤回街市。我常常想,要是能同雁儿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到这个民风纯朴的地方,是多么理想的生活。可入冬一下雪,就没有信号了。所以熬到放假,才去街上的电话亭给雁儿打电话。她一开始激动得只是哭,说一个多月没有音信,急死我了,那里风雪太大,你还是回来过年吧。我又把这里恶劣的环境作了诗意的描绘,说道,虽然环境不好,但民风纯朴,到时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我做苦工,你开诊所,平静地过日子多幸福。她的神情马上变了,说道,真这样,我现在就想来了。听了她的话,我心花怒放,热血沸腾了。看到那些留下来过年的工友们愁眉苦脸地发牢骚,我一个人穿了大衣,在白雪纷飞的草原上踏歌而行。我沿着古商道,走到盆地的顶峰,看到白茫茫的大地,象到了另一个星球。我幻想要是雁儿在这里该是多么浪漫的事,她的心情就会激情奔放,她的脸上就会放出异彩,她的眸光就会清澈明亮。我们在雪地里跳啊,唱啊,采花啊,摘雪莲啊,有时我会在草原上采大把的野花织成花环戴在她头上,她披着长发,装扮成美丽的神女,骑在羊背上在湖边歌唱…..我想象着同雁儿在这里生活该是多么浪漫美好的事。人的生活是靠自己创造的,以前只是在一个人的世界苦闷彷徨,走出来才知道世界其实很大。

  七八个无家可归的工友见我一个人总往雪山跑,说要是雪把你埋了就完了。我说,到盆地上看太阳照着白雪,景致太美了,还可采到雪莲和灵芝。说着从床下箱子里搬出一棵大灵芝。众人睁大眼睛放出异彩,说这么大最少值两百块。我说天天窝在家里愁死了,不如去雪峰上看风景。害得工友们都要跟我去采雪莲。第二天,七八个人象刚放出的囚犯,头发乱蓬蓬的,脸也不洗,跟着我往雪地跑。到了盆地口,大家商定朝一个山峰走,艰难而行,太阳照在雪原上,洁白的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一种凉爽透亮的感觉,大家在雪峰上打雪仗,静谧的雪峰上发出天堂传出的颤音一样,令人心驰神往。只有一个人在山腰上采到一棵雪莲,晚上大家总结经验,一个在天山牧场呆过的人说,要在当阳的山腰有土质的地方才有雪莲,可是冰雪那么厚,怎知道哪里有土质。后来我们在雪峰上行走了十多天,每个人都有收获。几个人神情激奋,只要太阳出来,就拿出雪莲和灵芝放在屋顶晒。可是乐极生悲,两个工友见有利可图,偷偷跑到更远的山峰去采雪莲,遇到了雪崩,被雪山吞没了。大家诚惶诚恐的,再也不敢去了。我每天将采雪莲的美好画面写信给雁儿,只捡好的说,她受了诱惑,说那是天堂啊,现在就想来新疆了。我幸福得心花怒放。快过年的时候,雁儿来了一个长信:

  拓犁,新近发生了好多事,他在学校打牌,工资全输了。问我要钱去给他父母拜年,我说你一个男人不拿钱养家,还好意思问我要钱。两人大吵一架,他居然打我。本来我恨心要离,谁也挡不住。可是我怕父亲受不了刺激,当年他癌症都挺过来了,要是真离了,父亲会气死的。我现在生活在苦役中,多少个夜晚,我流着泪想着你,多希望睡在我身边的男人是你啊,亲爱的,你能理解我心中的一切吗,你能理解我日念煎熬哭肿的眼睛吗。我能坚持熬下去,就是你的信给了我活着的希望,给了我爱的滋润,虽然爱得太遥远,但我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我天天晚上在诊所呆到午夜十二点才回家,就是想同你多聊会儿,我只要想到有一天能同你在雪山上采雪莲,采灵芝,在草原上奔马,就觉得天蓝了,地绿了,一切变得象梦一样美。我相信不是梦,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你多保重身体。

  看了她的信,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离不了,也知道她内心的苦衷,我一个人跑到雪原上放声大哭,身心疲惫,在床上迷迷糊糊给雁儿写信:

  雁儿,我理解你的心,我是最懂你的人,我会永远等你盼你,苍天作证,我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的,只要你幸福快乐,我就知足了。等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一定把我们失去的补回来,这里自然环境恶劣,零下三十多度,冰雪几尺厚,狂风暴雪刮过来,房屋都在摇晃。可我一想到你,心里就无限温暖。常常梦见你就在我怀里,我能感到你的心跳和体温,我能感到我们一起飞到雪原上了,这一切不会太遥远,希望你开心乐观起来。

  发完信,看着外面冰雪茫茫,觉得人们都在冬眠,而我心里春暖花开,就象冰雪封冻的雪原,一片苍凉死寂,可埋藏在下面的草原沉睡了,只要开了春,冰雪融化了,丰美的草原就会生机勃勃。我的心是一座孤岛,被封冻了。可谁知岛下面是沉睡的火山呢。

  第二年三月份,卢胖子的表哥又带了一班人来了,电缆队伍在风雪中艰难而行,暴风雪吞噬着荒原,虽然大家都着装上岗,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干了一上午,手就冻僵了伸不直,中午大家在雪地上捡柴烤火啃馒头,马队的两人女人又为大家唱歌跳舞,那些新来的人看得入了神。我想如果不是这两个维吾尔族女人的歌舞,这些人是熬不住的。她们给面临死亡威胁人带来生活的火光。可现实太残酷了,干了十多天,到了另一个山口,前面的人听到雪崩声,但见天崩地裂,气浪排山倒海冲来,电杆上拉电线的人飞了起来,被风雪吹得好远才落下。所有的人吓得鬼哭狼嚎一样,拼命沿古商道走回街市,大家哪里把老板和工头的威吓放在眼里。停了十多天,好多人想逃走,连马队也不来了。

  这时候,我特别渴望马队能来,维吾尔族女人继续为我们唱歌跳舞。我暗暗发誓,一定要熬下去,到时有钱了,天热了,就可把雁儿接来了。这时候我对雁儿有一种特别的依赖心,心想要是雁儿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怕了。我表面坚强内心软弱,当年在贵州山上,因为有了黑嫂,我才活得滋润,后来黑嫂去世,我就无法支撑了。也许我经历太多坎坷,身心疲惫千疮百孔,所以总想有个依靠。难道我苦苦追求的爱情,只是为了寻找一分依靠吗。想到自己的爱情是如此自私可怜,不仅惋叹起来。四月份再开工的时候,我收到雁儿的信:

  拓犁,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不愉快的事,他同我吵了几次,父亲病了,住在长沙湘雅医院,我在照顾他。如果不是为了父亲,我早就想来找你了。我这样的女人,早不把名节当回事了,自己幸不幸福只有自己清楚。我常常做恶梦,梦见你被冰雪吞埋了,我疯了一样在狂风暴雪中寻找你的踪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是你真的走了,叫我怎么活下去,你别吓我啊,一定要等我。

  我又一次哭了,给她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还写了一首诗《喜欢你是寂静的》:

  喜欢你是寂静的

  喜欢你是寂静的

  从容不迫,一个人的世界

  病床前是冰冷的矜寂

  窗外烟花后是云淡风轻

  你是静立窗棂边一支孤莲

  零乱的花影私闯了我凄美的边境。

  离合匆匆的幻灭中远逝了华年

  含泪将碎裂的心尘封成蚕茧

  期待来世,化成风霜的荷中倦飞的蝶。

  而今生,喜欢你是寂静的

  你遥不可及

  旧梦无数次暗涌你的欢颜

  我假装欢喜,却痛不欲生

  破帘湮灭了韶华的冷艳

  恍惚你淡紫的围巾在时光中遗痕。

  喜欢你是寂静的

  因为世界变得凄惋寒冷

  而我的心里温暖明艳。

  信发出后,我无比畅快,盼着她赞美几句,谁知她回寄了我一首诗《爱你是宁静的》:

  爱你是宁静的

  不必说那个粗俗的字眼了

  一切虚华的浪漫

  滚滚红尘里太多的沧桑

  生命里刹那的疼痛

  那些偶然如虹的流放。

  只有这满园的清香

  洁白的栀子花,宁静的心

  青春烂漫时痛哭过的美好幻象。

  爱你是宁静的

  不喜,不悲,无忧,无惧

  天地屏住了呼吸

  世间的嚣艳繁华如江河流逝

  你驻足的刹那

  风是静止的

  心是静止的

  只有你年少时种植过的栀子花

  因为偶然的辛酸

  仓促间凋谢枯萎。

  想不到她心思细腻,感情飘逸,又同她平时的波澜不惊相融合。她是一个知性而深沉的女人。

  熬到七月份,我存了一些钱,还租了房子,给雁儿写了几个信息,她说:上次老丁同我吵架之后,他居然对病重的父亲告我的状,他这样做明明想气死我父亲,心太毒了。谁知父亲这次倒开通,说,你们实在过不下,就离了,你们要想好好过,就把过去一笔勾销,在这边修房子也好,在那边定住也好,都行。我就坚持叫他卖了老家的楼房,到这边修房子,否则就离婚。我以为他不会同意。谁知他竟同意了。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本来是想为难他,反而为难了自己,我对他没什么留恋的,只是答应了父亲要好好过日子,所以暂时不能出来,你别心急,老天会怜惜我们的。

  看了她的信,我的心又凉了。苦熬了这么久,以为可以盼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却让人失望,我心灰意冷,撑不下了,想到广东去,这一年,每天都在死亡的路口过日子,想想都心有余悸。

  八月份,阎老师居然打电话过来,说当初杨婊子用奸计把我开除了,安排她弟弟进来,她弟弟同她一个德性,好大喜功,在羊总面前假积极,工作总是出差错,逢教授骂了他,他就自动走了。现在逢教授说叫苏胡子回来,其他人无法信任了。

  我在那个环境总是遭人嫉恨,诽谤,搞得面目全非,对那里有一种天生的仇恨,不想回去。写信告诉雁儿。她说,还是回来吧,新疆太苦了,提心吊胆的同死神作对,在这里至少还可以有见面的机会。我听她说还有见面的机会,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原来想的要与雁儿在新疆过日子的想法太不实际了,简直是空中楼阁。想起这一年中,每天在生死线上挣扎,心有余悸。

  我急急等到发了工资,就走了。正值仲夏,新疆的天空一片碧蓝,草原上无边无际的绿色漫延到天边,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大鸟在草原上低徊,维吾尔族女子骑马唱着动听的民歌,我想要是同雁儿在这里游玩,当然浪漫,但深入到生活中去,就没有这样美了。新疆有时象天堂有时象地狱,而我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想起雁儿那句话,有点归心似箭了。回到家乡,迫不及待地给雁儿打电话,她如释重负地样子,说,我在电视上看到新疆经常死人,天天做恶梦,唉,你终于回来了。她约我晚上去那个堆草药的房屋见面。我把雪峰上采的几棵灵芝全送她,还给她买了一套三千多块的新疆羊毛外套。雁儿发胖了,脸色也白净了。她见我如此苍老,有点不敢认我了。两人怔了一会。她说,我还要给父亲去量体温,老丁在家,你先回吧。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还是挣脱了。我感到她明显的拒绝,心有不甘地走了。第二天,听到阎老师说:祖医生的老公卖了老家的房屋,在这边修房子了,还有,祖医生在长沙做了输卵管接通手术,现在怀胎了。我听了如当头一棒,呆若木鸡。晚上收到雁儿的信:拓犁,我现在的情况也许你听人说了,请原谅我吧。以前你在新疆时,我对你说的话,有一半是为了安慰你,我怕你受不了打击,又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我真的怕你熬不下去,所以给你信心和勇气。我了解你,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也知道失恋的人在那种环境下很容易轻生的,我的爱心让你挺过来了,我很开心,我的身体不能陪伴你,但我的心会永远陪着你,珍重吧。

  我看着信,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墨黑的夜空,象一张狰狞的大口,星月吓得躲进了山岚,我感到自己真的成了弃儿,早知这样,还不如死在新疆的沼泽里,还回来有什么意思。

  过了几天,雁儿居然打电话来,约我在尹小樱的坟前见面。那晚的月色好美,她穿了一身洁白的菊花格子孕服,神情很安然的样子。我想起她写的那首诗,觉得还是能读懂她内心的痛楚,心就软了。两人坐了好久,月亮隐没了,青蛙叫得人惊慌失措。她低了头说,父亲为了拉扯我们长大,受了好多苦,后来又被姓梁的迫害,却从不在我们面前叫屈,记得有一年,家里穷得连红薯饭也没有了。父亲白天上班,晚上去河边帮人挑沙子,一担五角钱,累得吐血了。我不能太自私了。他老了,日子是一天一天数了,还能活几天,要是他为我离婚的事气死了,你叫我怎么办。

  雁儿这样一说,我完全理解她的心了,她是善良的,她是值得我爱的,只是时运不济,不能怪她。我说,如果不是你的信,也许我真的就死在新疆的荒原上了,是你给了我爱的力量,给了我活着的力量,我只会感激你崇敬你。

  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我又闻到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迷醉了,握紧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她用另一只手盖在我手上,无声地哭泣起来。她的泪水让我一年来深埋的相思之火点燃了,我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吻住她的嘴唇。我把外衣铺在草地上,把她抱起来轻轻放上去,跪下来抬起她的双腿,压上去,她一动也不动,任由我摆布,我象一头疯牛,没命地冲进她的身体里去,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累了,躺下来抱在一起,我意犹未尽,还想要,手抚摸她的大腿,感到热乎乎的,用电筒照了一下,两人同时吓得蒙了。她流产了。我急得不知所措。她抚着肚子喊痛,提醒我快打120,我才镇静下来。

  120车送到医院时,已是深夜,胎儿还是没有保住,我吓得哭了,不敢看她苍白的毫无表情的脸。觉得天要塌下来一样。打着吊针的时候,她幽幽长叹道,老丁要来了,你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发来一个短信:拓犁,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也终于还愿了,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想了。再见吧,珍重。

  我知道彻底完了,这晚我想了好多,想起当初同她相识,全是因为她与黑嫂有很深的渊源,就把她当成黑嫂去爱,一直以为她是黑嫂的影子,后来才发现她毕竟同黑嫂不同,她有思想有智慧,我们的心能不知不觉地合在一起,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这点是黑嫂做不到的。其实我是在梦想中虚构另一个完美的黑嫂,使我身体有了依靠,灵魂也有了归宿,而她作为一个女人,更需要一个坚实的家,老丁来这边修房子,我有这个能力吗。我才明白,我原先想的太不切实际了,太空中楼阁了,我只在黑嫂的影子里跳舞,迷失在影子里走了好远,走得累了,梦醒了,影子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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