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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的眼前不冒星星了，整个人都堕到了黑夜里，这眼睛都不知道是睁着还是该闭了。屁股也像被针扎到一样，坐不住，来回磨蹭着椅子。
“你怎么啦？”田敏看出了以撒的异样，悄悄问道。
“我想出去一趟。”她的脸转向田敏，小声说。
“哪儿？卫生间？来之前不是去过了吗？尿频？”田敏有点不解。
“不是，我，那个，”以撒转向老戚：“戚总，我突然想起来，我堆的一篇稿子有点问题，得赶紧改了去，想先回去，您看？”
“也不急于一时嘛，副刊版面晚上十点以后才截稿呢，吃完了再改。”老戚摆了摆手说。
以撒无望了，蔫了下来。
“走吧，以撒，陪我去趟卫生间。”田敏有眼色，站起身来，拉了拉以撒。
两人退出房间，田敏问：“说吧，怎么回事？”
“我想，买套衣服把身上的给换了，你看，人家大公司的董事长要来，我这衣服不合适，是吧？”以撒讷讷地说。
“心眼儿真多，又不是酒会，你什么时候在意别人的眼光啦？得了得了，心神不宁的，问你这身衣服哪来的，你又不说。我陪你去，从酒店后门走，几分钟就到商场了。”
“商场买衣服麻烦，我看下面有小店，随便买一件得了。”以撒说。
“你说了算。”田敏摇了摇头，“快走吧，时间长了不好。”
两人快速地转移到楼下一家颇有个性的小店里，以撒看中了一件紧身无袖T恤，一掏口袋，只有100块，还差50，田敏赶紧掏自己的口袋，傻眼了，分文没有，两人的包还都搁在酒店的包间里。无奈，以撒只好腆着脸，掏出报社的门卡，写张欠条，才穿上T恤出了店门，本想想连裤子一起佘了，无奈人家不愿意。
“别说，以撒，你这样穿可真有味道，孩子都生了，这小腰，啧啧。”田敏羡慕地咂咂嘴，“配你这条裤子，也挺有味道的。这裤子，腰这么大，你家易凡的？”
“你的那副防辐射黑框眼镜呢，就是我经常拿来带的？”以撒不理她的问题，摸着自己的脸张皇失措地问。
“得，我备着呢，在我包里。动不动就要我眼镜戴，让你配，你偏不，又近视又夜盲，就这样光着眼睛你还能横冲直撞，不佩服你都不行。回去拿给你。”田敏埋怨道。
回到包间，坐定下来。一帮人还在讨论着纸媒的未来，没人注意到以撒换了服装。倒是炎秋，一眼就看到，眼神复杂地挑下眉。以撒谁也不看，戴上田敏递过来的黑框眼镜，仿佛在眼前架设了一道屏障，情绪总算稳定了些，又不是没经过大风大浪，该来的总归要来。
桌面上谈论的话题很广，这会儿已经说到安倍晋三的财阀家世上去了。以撒和田敏也不想插嘴，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意犹未尽地盯着吃空了的小脸盆发呆。
门又响了起来。以撒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心里深深地叹口气。原来有许多事，再长的时间，都要去面对。有一些人，再长的时间，都可能随时出现在你面前。你忘不了也避不开。
严唐进来了，穿了件藏蓝白色相间的衬衫，卡其色的长裤，白色的休闲鞋，文质彬彬的样子。田敏看了两眼衬衫，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着以撒，以撒反应更是激烈，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妈妈的，这是鸿门宴啊！他到底想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挎包，那件衣服刚刚塞进去。
严唐在老戚的引荐下，和副刊部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到了以撒这边，眼神里瞬时就有了一种缠绵，像藤攀上了树，所到之处，紧而密地依附上去。郑铎他们又看了过来，各个表情都疑惑起来。以撒左手掩住口鼻，眼睑也耷拉下来，浑身不自在。严唐看出了她的尴尬，就转移了视线，可眉眼，格外地舒展着，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炎秋离开座位，再进来时，后面跟个服务生，又端来一大盆猪大肠。田敏的嘴都合不拢了，却又敏锐地感觉到这盆猪大肠的主人另有其人，便把筷子的一端杵在嘴里，眼神四下直转。
严唐的目光终究是离不开以撒。虽努力地想扯开，却又像铆钉遇上了磁石，不由自主地想粘附上去。众人都看出端倪了，这唐以集团的董事长，好像对裴以撒有点什么来着。
郑铎搅着场面，说：“我们以撒文章写得好，严董喜欢。”
老戚立即点头，老奸巨猾的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心里正敲锣打鼓歌唱祖国呢，看来，这口肥肉广告部吃下来了，接下来就应该想办法，把这口肥肉多咬几口。就瞧严唐看以撒的眼神，就知道两人之间扯不清，以自己几十年的阅历看，这种关系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人不可貌相啊，看来平时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裴以撒，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也是，这年头，哪有多少商人就凭几篇稿子就会点名让作者来谈广告呢？都是有猫腻的。不过，这猫腻来得好，来得妙啊。
“是啊，我接到炎秋先生的电话，就觉得，情理之中啊，以撒是才女，文采飞扬，她的文章我也是很喜欢看啊。”他接口说道。
以撒偷偷地翻个白眼。大领导喜欢自己的文章？平时怎么不说来着，也没见着月底给自己多评几个好稿来着啊，那才是真金白银呢。
严唐面露微笑点着头，这两天确实翻看了以撒许多见报文章。以撒从小看书就多，也好写写东西。他们仨的寒暑假，基本上是泡在金陵图书馆里度过的。只是，以撒从文，他还真没想过。她采写的文章多写民国的旧事，倒是符合她喜爱历史的特点。而且，不经意的主观议论和抒情，颇具慧心。自己，不就是被她的慧心所吸引吗？
场面上，大家都明白过来，这顿饭，主角是以撒，于是大伙便开始迎着郑铎的话题讨论起以撒的文章来。
以撒倒被撇了出来，她无聊地看到面前的猪大肠，拿起筷子，却忽然间没了胃口，又怏怏地放下。这时，“华山论剑”猛地从她的裤兜里蹿了出来，高亢清亮地让大伙蓦地都闭了嘴。严唐和炎秋却相视一笑，她用这首曲子做铃声？这首他们仨曾经最爱的歌！
见所有人都瞧向自己，以撒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号码，脸色就变了，是诺诺的班主任张老师打来的，这个时间，她为何会打电话？
张老师问：“这都几点啦？啊？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来接诺诺？门卫打电话给我了，说孩子还在他那儿呢。”她的语气有点不友善，这个比以撒还要大上近十岁的女人，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就特别喜欢班上的学生，各个都当成自己的孩子。见到父母粗心大意的，总会很生气。
感受到了张老师的敌意，以撒愣了一下，接诺诺？对啊，诺诺爷爷奶奶走亲戚去了，易凡今天有个大手术，说好由自己接诺诺的，这大半个学期难得接这么一回，怎么就给忘了呢？该死，今天应该接诺诺的时间里，自己正在唐以公司大楼里，在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呢，欲仙欲死，哪里还记得接孩子的事儿？
“真是个坏女人，连儿子都忘了。”以撒习惯性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迅速挂上电话，拿起背包，说了声，有急事，先走。话音刚落，这人就闪到门外了。
留下一票人等面面相觑。
还没等众人把以撒的举动消化掉，猛地，“华山论剑”再度响起，大家回过头四处张望，是严唐的手机。严唐欠了下身，说了句抱歉，就出去接电话了。
炎秋站起来，招呼着说：“来，来，别客气别客气，大家动筷子，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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