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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早地涉入爱河,可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么?每天在别人的监视下过着束缚的日子,就好像一只笼中的鸟,任你怎么挣扎,还是飞不出这个圈子。
那段日子里我活得一点也不快乐。每一天都感到寂寞乏味,一颗心总是在孤单的梦中彷徨。宝仁,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一定不会明白。
我和小彬之间,不能说没有真正地爱过。
记得是在一九八四年的五月三十日这天,队里通知我们几个检尺员下山参加岗位培训学习。大家都忙着整理东西,车站的姚锦彬来找我,说有事要和我说。当时我很惊讶,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他,只是听同事们说起过他,说他爱打仗,外号叫“红胡子”。因为他在建设林场上班,每天都能碰面,却从没有说过话。不知道他来找我能有什么事
他把我叫到食堂的一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同不同意?”
其实,在他一找我时,我就预感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事。或者说我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并不是因为我多么多么的敏感,也并非事先有什么征兆,只因为那时在林区生活的人远不及现在的人这么开放,而关于男女之间的故事却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宝仁,你也是在那个时代、那种环境过来的人,你一定可以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是吧?
而当我面对他这样直白的“求爱”,我还是错愕了好一会儿,才慌乱地对他说:“我不想交朋友。”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回答,所以当我说完,他便笑着说:“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是找定你了。”
我听了他的话,真的感觉不安起来,赶紧对他说:“我又不认识你,再说,我年龄还小,还不想交朋友。”
他并不因为我的话而罢休。他说:“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也不用拿年龄小来当借口,我要你一定答应我。我叫姚锦彬,小名‘姚四’。看,我们这不就认识了么。”
他知道我一会儿下山,非让我在下山之前答复他。
回到宿舍,我就把这事对我的朋友们说了。她们说:你别担心,我们送你上火车,看他能怎么样。就这样,当天晚上,我在几个朋友的“护送”下,上了小火车。
在火车上,当我的心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始细细地回想刚才的事了。这个姚锦彬从外表看上去是那么英武高大,绝对是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形象。可是……我倒并不因为那些关于他的种种传言而对他心存偏见,只是彼此真的太陌生了。再说他的那种“求爱”方式,也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我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为何如此不济,作为女孩子经历的第一次求爱竟是这样一种情形。
宝仁,自从我参加工作到这次下山学习,我回过几趟家了,可从没有像这一次望见家门口这样感到亲切过。看见家门口的小桥,我又想起了去年参加工作,离家前的那一个夜晚……
正在这时院门突然打开了,开门的是奶奶,她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她的白发一根根,满脸的皱纹。这就是我七十多岁的奶奶。
“奶——”我叫了一声走上前,抓住她的手。
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我在家呆了四天。因为正赶上林业局开运动会,队长通知我们:这一期的培训学习取消了。同亊们有的就上山了。我也打算上山,奶奶就劝我不要上去了,反正夏天队里也没啥活了。我对奶奶说:我不放心山上的行李,因为下山的时候走的匆忙、行李就乱糟糟地放在哪儿了,宿舍里耗子那么多,我怕这一夏天不上去,行李再让耗子磕了。
宝仁,你一定会在心里想:行李绝不是你非要上山的理由。是的,我承认。不放心行李,满可以让同事们帮着照顾一下或捎下山来嘛。可在当时,我能为自己找的理由也只有这一个了。如今想来,真的是姚四的那种阿Q式的求爱搅乱了我少女平静的心湖。我不能说被打动,但我那时也许真的希望自己的平静生活中能发生什么事。(也许是渴望遭遇一段爱情吧)
我上山的那天早晨,奶奶起得很早。吃完饭,奶奶一个人把我送到大门外,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山上没事就早点回来。
我都走到北面离家半里来地的道口了,还见奶奶站在家门口的小桥上向我挥着手。当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泪水一下子就蒙住了我的双眼。我冲奶奶大声地说:“奶——您回吧!也不知奶奶能不能听得见,仍站在那儿。我急忙转身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现在想一想,当时的情形,真的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果真是生离死别)
在车站,遇上了几个检验科的人,还有几个林场的工人。正好大家结伴同行。
不巧的是那天没有混合车,(一种客车厢和货车箱混编的车次。宝仁注)大家都坐在板车上山。临走时,天还很晴朗,可过了“二道河子”,天就下起了雨。我们坐在板车上又都没有带雨具,所以只好任雨淋着。这样的天气,坐这样的车上山,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一路的旅途显得特别的漫长。
车到幸福站,雨停了。
因为车停的时间长,大家都下了车,活动活动身子、到工区和车站烤烤衣服。没想到,我在车站又碰到了姚四。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竟主动和他打了招呼(也许真的是硬着头皮吧)。我和他说了没几句话,火车就要开了,我便像逃也似的上了火车。
这一天,也不知道是车不顺当,还是心不顺当,小火车走走停停,到了建设站就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我连夜把行李安顿好,心里就像长了一蓬乱草,就想马上回家。大家都劝我:今天就别下去了,等明天再走。可我非要走不可,硬是把夏广芝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让她陪我一块儿下山。
我和夏广芝到了车站,才知道建设到茂岚区段线路出了事故,得等上几个小时以后,线路才能开通。我和夏广芝在车站的屋子里等车,没想到姚锦彬也在屋子里。原来他在幸福站遇见我以后,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随着这趟车又回来了。宝仁,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是他在制造着我们的相遇,还是我自己在寻求着什么,抑或是上天在安排着彼此命运中的机缘巧合。当时我只是在心里想:这个人真的就像阴魂不散似的。他让我出去说有话要对我讲。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上仍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可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跟着他就出去了。
他走出车站门,停住身子,回过头来看着我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说:“我还没有考虑好。”
“你是不是逗我玩呢?”他说完转身向铁路边走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很乱,很乱的……
不知过了多久,夏广芝在我身后小声地说:“小华,进屋吧。”我回过神来苦笑了声,跟着小芝走回屋去。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区间线路才恢复了运转。我和小芝坐着板车到茂岚站时天已经大亮了。
火车在茂岚站换了车箱,我和夏广芝很早就上了火车占了座位。在车箱里坐了一会儿,我的倦意就上来了,趴在茶台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小火车什么时候开出的茂岚站,我全然不知。直到车到落马河停了下来,我才醒。我冲小芝不好意思地一笑:“你看我,想是真的困极了。”夏广芝没有答话,冲我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向身后勾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看了看,竟发现那个姚锦彬就坐在我的斜对过。他很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充满了自信。在他目光的注视里,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烧,不知是羞怯,还是想逃避什么,我把头低了下来。
这时,夏广芝的一个朋友和你拿着一副扑克走了过来,要玩扑克,那时我并不认识你,小芝和她的那个朋友做介绍时,我也没有特别的在意。因为像这样在火车上几个人凑到一块儿玩玩扑克,打发旅途的时光,真的是太平常了。旅途结束便天各一方,谁也没有必要记住彼此的姓名。
打扑克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瞧了一下对面,发现姚锦彬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原来的座位。我的心里莫名地一下子就空了起来,玩扑克也总是出错牌。小芝仿佛看出我的心情很差,就适时地说:“咱别玩了,大家说会话吧。”
宝仁,在闲谈中,我了解了你在“团结”工区工作。你问我在哪儿工作、我告诉你我在建设林场上班。
你听了后说:“是吗?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玲燕的?”
我听你问刘玲燕,以为你们一定很熟悉,就说:“我不但认识,而且我们是好姐妹呢。怎么,你们很熟?”
你微微一笑说:“我和她别说熟不熟了,认识都不能算认识,只不过是前些日子我上山和她坐一节车。那时她病得很厉害,我见她站在车门口很危险,扶她站了一会儿,所以有点印象。”
听你这么一说,我一下了想起了刘玲燕前些日子对我讲过的在车上遇到的那个人。现在想来一定是眼前的你了。我忍不住笑地说:“啊!那个人就是你呀,刘玲燕一上山就对我讲了。”
你问我:“她怎么说的?”
我说:“她说你这个人挺有意思。”你听了我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半天不再说话。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儿,都说了些什么,如今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宝仁,这便是你我最初的相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不苟言笑、不爱说话、有时说出一句话来很冲。使我忘不了的是你那双冷酷的、略带忧伤的眼睛。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使你不开心,也许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吧。这种印象说是忘不了,是因为有了后来的故事,想起来真的是很深刻。而在那时,你真的就如过眼烟云般,在我的生活中了无痕迹了。
(也许我们的相识太自然、太普通、极不易被想起,却又永远不会忘记;也许那些不易被想起的东西,是因为一时还没有被我们认识,一旦被认识,才感到它的珍贵与美丽。)
车到山下,已经是中午了。我和夏广芝下了车没走多远,姚锦彬便从后面跟了上来。我和小芝在前面走,他就在后边跟着,也不说话。在路口,我和小芝该分手了,他赶了上来,执意要送我。我无法拒绝,便由他和我走在了一起。
一路上,小彬说了很多话。他说:“我好打仗,好喝酒、进过拘留所,别的事儿没有。我给你一点时间,三天或是七天都行。你出去了解一下,我姚四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认为我不适合你,或是我对你隐瞒了什么,你再离开我,我绝不再找你。”
宝仁,你也许会想:谁都能听出这些话里带着多么强硬的语气。可是当时我完全没有仔细地去想那么多,至于他过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对我来说真的并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想:他能坦诚地对我说这番话,证明他这人很实在。
我对他说:“其实你的条件不错,满可以找一个比我强的人。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不谐调吗?”
他好像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说:“你是说我配不上你吗?”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那么帅、那么有风度,为什么非要找我呢?”
他笑了,继尔非常认真地说:“一个人的外表并不能代表他的内心。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好感,我想我能认识你,这也许是一种缘分吧。我并不在乎你什么,只是你不要再找一些借口来拒绝我好不好?”
宝仁,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知是他的话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真诚,还是我本来就已经喜欢上了他,他在我心中真的留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这段记忆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灵魂的底片上,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地为它幸福过,(那是一种甜蜜的感觉)也无数次为它落泪过……
当我和姚锦彬走到北面的道口时,爸爸开着车从后边赶了上来,我看见二姨也在车上。爸爸把车停了下来,冲着我说:“快点上车,你奶奶昨天下午得病了。病情很严重,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我听了爸爸的话,顾不上和小彬道别,转身上了车。爸爸虽然也很着急,可还是跟小彬打了招呼,告诉他:家就在前面,有空来玩。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了——在山上,爸爸去林场运木材,小彬那时在林场上班。在给爸爸装车时,小彬总是使坏。所以爸爸对他始终是没有好看法。
到家后,家里是一片忙碌的情景。我哪里还能坐得住??放下上山随身带着的东西后,就直奔医院。(那时林业局的医院还在老地方,好在离家不算太远)我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我呆住了——奶奶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两眼深陷,神智不清……这是我的奶奶吗?这就是我亲爱的奶奶吗?我欲哭无泪,呆呆地像傻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无声的泪水从我的心里涌出。我一遍一遍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样?昨天我走的时候奶奶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妈妈也流着泪说:“你奶奶得的是脑血栓。昨天下午,你奶奶做好了饭,等着我和你爸爸下不班。她像往常一样,坐在炕上卷烟,突然就栽倒了。当时只有你爷爷在屋,等到外面把你的弟弟妹妹喊回来,把她扶到炕上,她就已经这样了。”
医生说奶奶已经没救了,用药只不过是拖时间的事儿。
我扑到床前,一声声地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你听见了吗?我是您的小华呀,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呀!”可是不管我怎么呼唤,奶奶也没有睁眼看我一下。
我流着泪离开了医院,我的心没有了了依靠,好像整个儿天空都布满了乌云。
宝仁,你不知道,虽然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可最疼多爱我的是奶奶,我的大部分情感都系在了奶奶的身上。我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什么昨天我就没有听奶奶的话,留下来陪陪她呢?奶奶忙忙碌碌一辈子,为我们操了多少心啊,可是我却没能尽上什么孝心,在奶奶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在她身边。
第二天,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又遇见了小彬,我知道他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在我心头一瞬间涌出一种感动,也只是一瞬,便被一种莫名的心烦意乱取代了。
我冷冷地对他说:“我奶奶病重了,我要去医院。”
他说要跟随我一块儿去看看我奶奶,被我拒绝了。后来,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岁月里,每当提起奶奶,他都会埋怨我。
我到了医院,见到奶奶像昨天一样躺在那里,仿佛一动没有动过。爸爸、妈妈都守在病床前,见我进来,就说:“小华,你来陪奶奶呆一会儿吧。”他们说完,就走了出去。我轻轻地坐在了奶奶的身边,看着奶奶的样子,一阵辛酸涌上心头。我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我轻轻地握住了奶奶那干枯的手,轻轻地对奶奶说:“奶奶,您一定要好好地养病,我知道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我知道您舍不得离开小华……”
我突然发现奶奶的眼睛张开了,我高兴地叫了起来:“爸!妈!你们快进来、我奶醒了。”
爸爸妈妈听到了我的喊叫,赶忙都进来了,后边跟着医生。他们到奶奶的跟前看了看,妈妈回过身来对我说:“小华,你先出去呆会儿吧。”我不情愿地走出病房,妈妈随即把病房的门关上了。
随着病房门关上的声音,我的心一沉,一下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伸手去拉病房的门,可是我的手是那样的无力,无力再拉开这一扇门了。
在奶奶去世后的好长一段日子里,我都是在对她的怀念中度过的。
记得那段日子,天总是绵绵地下着雨。每当我夜里难眠,每当我独自一人坐在奶奶曾经睡过的炕上时,我都可以听到滴滴嗒嗒敲打着窗棂的雨声,似在弹奏着一曲凄凉的挽歌。这种敲打人灵魂的乐声颤悠悠地很快就会弥散在我周围的空间,我的眼前便幻化着许多缥缈的影像——奶奶怀中抱着家中的小花猫,慈祥地笑着……
我能在一瞬间捕捉到许多或遥远或逼真的有奶奶的画面:
奶奶站在猪栏旁边,开心地看着栏里的猪吃食……
奶奶站在家门口,等着弟弟,妹妹们放学回家……
……
在我还是个毛小丫的时候,奶奶的脸上就已经刻上了许多皱纹,如今想来,那多半是记录着沧桑的岁月留给她的关于往昔的记忆。奶奶会讲好多好多故事,但却很少提及她的过去,我想,她的故事一定要比我了解的多得多,沉得多。
对于阳光、蓝天、白云,她是从来也不留意的。
或许,奶奶的心中积聚的是一汪涩涩的苦水,要不,奶奶的目光为啥老是浑浊不清呢?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做的饭我总是吃着最香的。尽管是在家里家境很不好的时候,奶奶也可以用土豆磨成粉,做成很好吃的土豆饼,让我和弟弟、妹妹们吃得很饱。奶奶说:“不管日子多苦,也不能让孩子们饿着了。”
……
失去了一个疼我、爱我的奶奶,每日里我感觉是那么孤立无助。心里杂七杂八的,乱得不得了。有时,我的心又像是飘浮着的,无处放置。那段日子,我的生活过得真的很枯燥。
小彬在这段日子里经常来看我。
那时,他在森铁学习。每天上午都有一个多钟头的休息时间,他就利用这点儿时间来看我。每天白天,家中就只剩下我和爷爷,小彬差不多每天都会来陪我坐上一会儿,给我讲一些开心的事儿。他劝我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有很多时候,小彬来了只坐了一会儿,就被我劝走了,因为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在同他来往,特别是不能让爸爸知道。有以前的事,而且我自己也清楚:自己还真的很小,还真的不到可以谈“情”说“爱”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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