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演变终于达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不知不觉中,谁也没注意和混混交手的时长竟然超过了半年。
那是在四月末的一天。凌晨时分在市电影院门口,我们第一次围住了落单的“花手”,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小混混。一个星期前的遭遇战中,花手用三棱军刺戳伤了奉三的屁股。虽然凶器立即被小五一棍敲掉并让我方缴获,随即对方全线溃退而我方惨胜。可结果却使得三儿痛不欲生:整天趴在床上坐也不能躺也不得,大便时微一用力伤口就开始渗血。
三棱军刺这东西可不一般,那是从军队里流出来的真正杀人利器,刺入身体八厘米就能要了人命。据说开了刃的三棱军刺能够轻易刺穿两个成年人的胸膛。我国的五六式军刺就被国际认证为最毒刺刀并严禁使用,只允许用作礼仪表演。
那时候混混们用的大多是匕首,狠一点也有用三棱刮刀的。但是真正的三棱军刺,因为稍不留神就能要人性命,所以轻易不肯使用。一般人也很难得到。小五说在我市三棱军刺已经成为成名混混的一种标志,全市估计拥有量超不过十把。也只有花手这种六十年代出生、在道上略有名气的混混手上才有。成名混混?飞哥两眼直冒星星,立即许诺以三条红塔山香烟的代价从四儿手上换了过去。到手后如获至宝,放于家中束之高阁轻易不肯示人。谁知一个星期后,不知怎么就被晋飞哥发现并代为保管了……
这东西扎人一扎一个窟窿,经验差点的医生缝合伤口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所幸这把军刺没有开刃,而且刚刺到三儿皮肤便被识货的小五一棍子打掉。可纵是如此,三儿屁股上依然添了一个“兔子三瓣嘴”。
“三瓣嘴”总是渗血,稍不注意屁股就红了。为了不让血染到内裤,三儿想了个办法:用卫生纸叠好隔在伤口与内裤之间。这个方法实在怪异,可大伙实在笑不出来。飞哥面色古怪地嘀咕道:“这以后,该不会每个月都折磨三儿一回吧?”我心烦地斜瞄他一眼,他面色一正:“我买点吃的去!”
三儿的痛苦使得兄弟们的怒火愈燃愈炙,只恨得瞳孔充血看什么都是红的。我更是恨得牙都快要咬碎!私下对三儿言道:“你别难过,这次如果不还他三刀,九就不配和你做兄弟!”红着屁股的三儿啥都没说,只是握着我的手使劲地捏,使劲地捏……眼里全是泪。不用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从那天起我们夜夜上街,不找别人,就寻花手!整整一个星期。这下可好,冤家路窄!
“花手归我,剩下你们分了!”乍见花手,我一声暴喝。随后死死盯住花手,微微眯眼。街头无数次地打斗,一次次受伤,一次次领悟。温瑞安先生说得没错:足够的冷静、足够的经验再加上足够的拼命,街头斗殴不会比武林大会差上许多。不动如山,迅如脱兔!这句话我琢磨了不下千遍。几兄弟转头望向我,眼里透着担心。不过此时此地容不得他们多有想法,必须立刻解决,迟则生患。于是再不废话,各自迅速扑向目标。
花手笑了,向我伸出大拇指!路灯下,他的笑显得阴深,似乎笑我自不量力。我也笑了,两军交战鹿死谁手此时言之尚早。狮子博兔还需全力,他的骄傲正中我的下怀。何况他根本算不上狮子,而我也不是兔子。就算我是兔子,也是一只能咬死人的兔子!
或许看到同伴的战况不利,花手显得有些急了,右手向腰间一探,紧赶两步,明晃晃的军匕迅速刺将过来。我不闪不退,目光紧锁他的右手,就在刀尖临近之时,右手快速张开迎了上去……很明显,花手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慌!就在刀尖刺入右手掌的同时,我一直隐藏的左手发动了。花手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大腿上挨了一刀。
以右手挡刀同时左手伤敌,这一招暗地里我已经演练娴熟。此前早就比较过,无论是力量还是经验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若比狠呢?从对三儿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这一次就是拼着右手穿透也要将花手废了!如果对方还有一把三棱军刺那么算我运气不好,估计右手将会落下残疾;但如果只是遇到匕首之类的,顶多就是穿透。总之我是下了狠心,这次一定要重伤花手!
我的运气不差,只是被军匕扎进手掌且没有穿透,可我的匕首却深深刺入了对方大腿。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单论打架,比起在市井中一路打来的花手,我肯定无法胜过。可论到拼命,我的心狠和不要命的气势,无疑已经盖过了他。
将近二十年过去,这二十年里我好几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花手大腿中刀,完全有余力再战。他如果回刀再刺,很可能就要了我的命。要知道,我的武器还嵌在他的身体里尚未拔出,肯定没他快。两者之间或许只相差数秒,可哪怕只有一秒,也足以改写战局。但结果恰恰相反,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花手居然怕了,他居然转身欲逃!笑容在我脸上生起,从他心生害怕的一刻起,他的败局就已注定。
哪里能容他跑掉?我左手一使劲,匕首再进一寸,夜空中又一次划过花手的惨叫。“当啷”一声他的匕首掉在地上,两手牢牢捏住了我的左手,不肯让我再动分毫。混混老大怎么了?混混老大也是人!一样是爹生娘养,一样的怕疼,一样的怕死!
另外的战局已经结束了!飞哥和小五,四儿与小二各自将对手打倒在地,不过都没出刀。大家明白花手才是此行目标,那两人不过是殃及的池鱼!随后,兄弟们围了过来。
我用右手使劲掐着花手的喉咙,左手攥紧刀把,两手同时发力,一步一步将他顶在了电线杆子上……昏黄的路灯下,眼里闪着饿狼般目光的我,犹在滴血的右手正死死掐住花手的脖子,鲜血顺着手掌滴到他的胸前……当时自己察觉不出,但是后来飞哥和四儿都说那个场面充满了血腥,让人感觉很不自在。飞哥还说,其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总做噩梦,梦里我正用滴血的手死死掐着他的喉咙。
把自己兄弟都吓住了,更别说是外人了。花手,这个和我们打了半年多的混混头,明显感觉到了害怕。心理学家说:一些血腥的场面或经历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阴影,然后终生尾随很难消除。我不知道花手是不是这样,但是很明显他害怕了,他的两腿肚子情不自禁地发抖,语带哀求低声对我说道:“兄弟,不打了,我认栽!”
我木然笑笑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回道:“你说不打就不打?你说认栽就认栽?你他吗不是很屌吗?”说完,右手一紧,左手猛一下拔出匕首,一刀捅在了他肚子上:“你没想到也有今天吗?”花手发出一声闷哼,这次不再求饶,只死死盯着我,眼里一片深寒。我的笑容突然凝住了,心里没来由掠过一阵惊慌。这事透着古怪,按说现在他除了任人宰割之外再无还手之力,可为什么会让我心慌?不过想着三儿的惨状,我无暇再想这事,微微摇头强压心神拔刀又待再刺。
小五反应很快,从后面一把抱住我的腰大声吼道:“九,你疯了?你真想要他的命吗?”我转头看着小五,冷冷说道:“走开,别挡着我!”说完双肩用力一晃,左手得脱再次一刀刺下。花手腹部连挨两刀,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可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我。我丝毫不为所动,又待出手……飞哥和四儿看势不妙,同时回身将我紧紧抱住,三人一起发力,我顿时动弹不得。这时候,远处的路灯下隐约一群黑影正在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手一伙人。
小五大吼:“走了走了!他们人来了!”抬手在我额头拍了一下。这下力气不大,却使得我脑子一激灵,神智回复了清明,于是一行人转身跑进夜色。鬼使神差中,我边跑边回头去看花手。他侧卧在地状如虾米,一手捂住伤口另一手满是鲜血的指着我,惨笑连连:“好,好,好,等着吧等着吧!”他状若疯魔的模样让我产生一种不良预感,总觉得随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可又说不上来,这种预感使我害怕。许久以来我从未怕过,可那一瞬间竟是怕了,一种毫无理由的怕。深夜的街头,跑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花手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回到唐如如家,洗手时小五满脸郑重地问我道:“刚才花手和你说话,都说啥了?”
“他说不打了,他认栽了!”我恢复了镇定,淡淡说道。
“那你还连续扎他两下?”小五立刻就急了。
“我不扎他难道还扎你啊?”我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说道。语气略带不忿。
“你个疯子,他都认怂了你还连扎他两下?疯子,你他×绝对是个疯子!”苏言怒了,脱手就将肥皂砸在我身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只是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很多。
“我他×就是疯了,咋了?你忘记三儿挨的那刀了?不但走路都困难,那伤口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再说了,你不知道今天这个是谁吗?是花手,一直以来就是这狗X的不断挑事。对他要是不下狠手他就不会害怕,他不害怕这以后还得打,说不定下次挨刀的就是你。”我也火了,大声吼叫道。其实在小五拍我额头的时候我就清醒了,也明白自己做错了,刚才的行为纯粹丧失了理智,完全就没有行为逻辑可言。只是又不甘心被小五如此责难,只能强词夺理自己给自己寻找理由。
“你刚才不是说他已经认栽了吗?他已经服了你为啥还下狠手?”小五瞪着我。两人都火大,全没意识到说来说去其实是在重复。
“我……谁他X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啊?他嘴上随便说一句你就信了?”
“吵鸡毛啊吵?”飞哥听到我们争吵,赶紧跑了过来:“这事不出也出了,怎么自己兄弟还吵上了?啥大不了的事情,想内讧呀,至于嘛?”
“你个傻B飞,你懂啥呀跟着瞎×叨叨。你知不知道九这下闯祸了?”小五一肚子的气找不到出处,这下又把矛头对准了飞哥。
“嘿,我说,我可是你们大哥,是老大!你怎么和老大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飞哥故意两眉倒竖,假装怒了!
前文已经说过,其实伊蓝文之间的关系并不严谨,老大老二只是一种为了方便而设的称呼,和江湖上所谓的排行并不一样。比如我平时经常叫三儿和四儿“三哥四哥”,反过来他们同样也叫我“九哥”,不过是一种称呼,并不代表谁大谁小;再比如老小的年纪其实比唐如如大两个月,可这并不妨碍唐如如的排行比老小高;甚至于六六和七七的排行还是她们自己挑的。只是我们飞哥却不这样认为,他始终以老大自居,爱摆老大的臭架子。结果常常是轻者一顿臭骂,重者扑上去群殴。
“滚开,傻B飞!”飞哥不提他是老大还好,一提立刻招来一顿我和小五的白眼外加憋在心里的怒火。
“地板太脏,滚了谁给我洗衣服?”这货也不生气,恹恹地走开了。谁知道小五火气犹存,再次转向我:“疯子!你真他X是个疯子!”颇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
“小五,你合适点。我得说你几句,你今天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做啥?”四儿严冰一开始只是在旁边冷眼观望,这会儿也觉得苏言有些过分了。
“傻B四儿!”小五懒得再费口舌,谁接话岔骂谁。
“你他×属狗的?逮谁咬谁?信不信我把你狗牙给拔了?”四儿不乐意了,好端端自己也挨骂了。
“吵个鸡毛啊吵?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奉三听到我们争吵,从里屋一瘸一拐走了出来。因为受伤他没有参加此次行动,自己在家睡觉。
“傻B三儿!”小五骂顺口了。
“我*!这货今天脑子让驴踢了,谁都骂嘿,揍他!”四儿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扭住小五的胳膊。随即几个人压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又拧又掐。这招非常好使,既不会重伤人,又能让中招者睡觉时全身又酸又疼很是难受。不一会小五就开始求饶:“好了好了,各位大哥,我错了好吧,别掐了别掐了!”
“还骂不骂人了?”
“不骂了不骂了,错了错了!”
大家放开小五,各自走开。
“说吧,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啥?”四儿郑重问道。
唉,苏言叹了口气,一翻身坐了起来:“混混有混混的规矩,除非有解不开的深仇非得以死相博,否则一方有人认怂,另一方就不能再下狠手。可是很明显,九刚才根本就不是为三儿出气那么简单,他捅花手第一刀还说得过去,可我都抱住他了,他甩开我又捅一刀。接连捅了花手两刀而且全是要害,他这是想要人家的命啊!要不是你们也拦着,大家仔细想想就当时那情形他会停手吗?所以我真的很担心,花手不会甘休的,接下来说不定就得死人了。不然,他以后就没脸在街面上混了。”
“*,我还以为啥事呢。该死不得活,死哦当睡着!怕个毛啊!”飞哥听罢显出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可看看周围人的脸色,这才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小五,你不是说来故意吓我们的吧?那些人真敢杀人?”他摸着头,显然觉得这事很不靠谱。
我们几个本来被小五说得有点心里毛毛的,但飞哥这样一问,彼此互相看了几眼,一种侥幸心理悄然升起,同时认为这事过于天方夜谭了。谁不是只有一条命,混混难道就敢杀人?再看小五的目光也充满了怀疑,这货难道是哗众取宠,目的就为了吓唬我们?要知道,一群年轻人当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喜欢装B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抬高自己。例如飞哥。
“你们,你们真是啥求都不懂!”小五很是无可奈何:“我刚才不是发脾气,只是在担心。我爸说过,象花手这样亲口说出认怂了就表示愿意赔礼认错,还会找中间人与我们讲和,甚至还要摆酒道歉,过后见我们都得躲着走,这可是混混的规矩。可九那会不但不饶他,还接连捅了两刀,疯了一样想要他的命,这就表明我们的态度是不愿和解不死不休。你们明白不?他们接下来的报复和以前就不是一个性质了,很可能就会出人命!”
“不至于吧?”奉三也有点担心了。他仔细盯着小五,估计也想看看小五到底有没有作弄大伙的成份。我们太年轻了,做事情基本不会去考虑后果。总认为死亡这件事情无异于火星撞地球,距离实在太遥远。打架而已,大不了就是进进医院在家躺几天,哪会这么容易死人的?和混混们打了半年多了,双方各有损伤,又有哪一次是死了人的?
“可我爸就是这样说的!”小五说道。虽然隐约看到他的表情里也闪过一丝怀疑,但说的话还是很肯定:“我爸说一个混混如果认怂,通常就是他认为另外一方是真的敢杀人,不想死的话就只有逃跑或者求饶。刚才花手知道跑肯定跑不掉了,所以他认怂。可九呢?摆明了不肯放过他还一心想要他的命,估计花手自己也能觉察到。你们换个角度想想,要是把我们换成是花手,这次侥幸没死,接下来除了拼命还能做什么?难道会选择逃跑吗?”
众人顿时没了声响,小五说得很有道理,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遇上这样的事都不会选择逃跑,求饶不得当然就只会拼命了!想到这里大家心里这才开始后怕,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
“不用担心,他们不敢真要我的命。哥们怕过谁啊?是不兄弟们!”我努力对着大伙露出一个笑容。说实在的,虽然明白花手报复的目标首当其冲就该是我,可毕竟年轻气盛,总不能因为怕死就失了锐气吧?何况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想。再说了,一个两次都倒在刀下的败军之将,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对对对,哥们怕过谁呀!”飞哥觉得空气有点沉重,立刻附和道。三儿也跟着点头。
小五点了一支烟,望着众人道:“不管我爸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以后大家都得小心,无论做什么,哪怕是上厕所也不可以单独行动。”
几个人没吭声全部点头。那一刻我却突然走神了,望着已经熟悉抽烟流程的小五,他吐出的烟雾凝在旁边久久不肯散去,烟雾中他的脸庞在我眼里正渐渐变得模糊……我吓了一跳,这是咋回事?赶紧使劲地揉了揉眼眶,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还好,我不禁为自己产生的幻觉感到可笑。
“嗯嗯嗯!”飞哥点头答应道。他历来这样,似乎永远比众人慢半拍。紧接着又是话风一转:“小五,你爸到底是做啥的呀?怎么还懂这些?你爸该不是大混混吧?”神经大条嘴无遮拦也属于飞哥的特色。此刻,他正满脸怀疑的看着苏言。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相同的表情,对啊,早都想问了。
“你爸才是混混,你们全家都是混混!你个傻B飞!”小五无语了。飞哥的问题换来一阵鄙视和白眼,只不过大家鄙视之余还是心存好奇。可是刚才还话如流水的小五,现在却紧紧闭上了嘴巴。
那么,苏爸爸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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