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萧走出将军府，却没有往百灵宫里去，反而来到南王府。
樊兴见到马萧，脸上瞬间失色，却迅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单膝跪下去：“属下参见将军。将军此刻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本将军来看看二嫂。”
“是，属下立刻去通报。”
“不必了。本将军来二哥府上，何时需要通报？”
“将军……”樊兴伸手想要拦住他，被马萧一把推开。马萧大步走进去，虽然步履仍然有些蹒跚，却走得毫不停留。
南王府后花厅，南王秦天霸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一边品着茶，一边由崔蓉蓉为他轻轻捏着肩膀。
“啪”的一声，一杯茶脱手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飞溅，秦天霸腾地站起来，看着白衣如雪的三弟带着满身寒意闯进来，目光亮若星辰，眼底却充满痛苦。
“三弟……”秦天霸的脸孔瞬间扭曲，身躯微微发抖。
“二哥，你好……”马萧紧紧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一字字费力地道，“小弟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枉顾国法，私逃回府。”
“我……我本来不会回府的……是……是因为你那副使任大鹏……我怕出事，所以回来看看……”秦天霸结结巴巴地开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本来是要呆在酉州？”马萧继续走过来，走到秦天霸面前，目光直直地落在秦天霸脸上，失望、痛心到极点。
“是……是的……”秦天霸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可你已经逃离了桃花营！”马萧的声音不高，可那种迫人的气势如山一般压在秦天霸头上，秦天霸抖得更厉害：“三弟……”
就在这时，樊兴已奔进厅来，冲到马萧面前，挡在他与秦天霸之间，双膝跪下，一把拉住马萧的袖子：“请将军息怒！此事怨不得我家王爷，是属下怂恿他叛逃的，一切罪责都在属下身上。将军要杀要剐，属下悉听尊便。只求将军莫要告发我家王爷。求求将军了！”说着重重地磕下头去。
马萧一把拉住他，眼睛依然看着秦天霸，欲哭无泪，声音有些沙哑：“二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小弟本想，只要你肯安心服刑，待大哥气消了，小弟再求他恩典，早日赦免你。你们一家也好早点团聚。可你现在……”
“三弟。”秦天霸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颤声道，“我虽然逃出来，可我找了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在桃花营顶替我。没人会发现的，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马萧一震，轻轻推开秦天霸的手，倒退一步，笑得苦涩：“二哥，我竟想不到，你现在有这么多诡计……可你要我如何面对大哥？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走，你现在跟我进宫，去向大哥自首。”
“三弟！”秦天霸骇得魂飞魄散。
“三弟！”崔蓉蓉悲呼一声，直直地跪下来，膝行上前，泪水已如决堤之水滚滚而下，“二嫂求你了！你放过你二哥吧！在酉州那种地方，你二哥就算一年也受不了啊，十一年，十一年……你不是眼睁睁看他死么？难道你便如此狠心？你们是桃园结义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贵为天子，他不念兄弟之情，难道你也不念么？你二哥若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活下去？你当真一点都不可怜我们么？”
仿佛有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自己胸口，马萧痛得无法呼吸，使劲咬住牙，伸手去扶崔蓉蓉：“二嫂快快请起，你这样子……真是折煞小弟了。”
“三弟，求求你。”崔蓉蓉泪眼婆娑地看着马萧。
“三叔。”哭声响起，秦娥与秦飞双双奔进来，跪倒在马萧脚下，抱紧他的双腿，“三叔可怜可怜娥儿和飞儿吧。我们都需要爹爹，三叔放过我们吧。”
马萧呆住，眼前晃动着母子三人布满泪痕的脸，苦苦哀求的眼睛，仿佛有万把钢针扎在心口，此情此景，他该何去何从？
“你们都起来。”恍惚中听到秦天霸的声音响起，凄怆、悲凉、字字说得艰辛，“不要让三弟为难了，是我的罪过，我必须去承担。”
“三弟。”秦天霸跪下去，跪在马萧面前，伸出双腕，“来吧，绑了我去见大哥吧。”
胸口撕裂般疼痛，马萧只觉得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味，尽管脸上依然是一贯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内心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二哥，不要这样。”马萧伸手去扶秦天霸，声音堵在嗓子里，几近呜咽，“折煞小弟了。”
“三弟……”一向肆意张扬的秦天霸，用充满惶恐的目光看着马萧，不肯起来，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里盘旋。这样的二哥，狼狈得让他心痛。
“二哥……”马萧无奈地屈膝下去，兄弟二人就这样面对面跪着，默默无语。
旁边四人呆呆地看着马萧，屏住呼吸，仿佛他一开口就能引起惊天动地的后果。
好久，好久，马萧伸手握住秦天霸的肩膀，湖泊般的眼里慢慢泛起波澜，低声道：“二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三兄弟桃园结义，你我把手伸到大哥手里，对大哥说，终此一生，我们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大哥莲花王，一直对我们关怀备至，纵然国事繁忙，他也仍然天天检查我们的功课，督促我们练武。二哥，我们私下里曾一起发誓，要一生效忠大哥，任他驱遣。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秦天霸愧疚地低下头去。
“可你做了多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的事？”
“我……”秦天霸回握住马萧的手，握得很紧，泪水慢慢流下面颊，“三弟，二哥错了，二哥悔之莫及。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机会回头？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最初的境地？我好想我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我，好想我们兄弟仍然相亲相爱，好想你和大哥都原谅我，重新接受我。可是我们……我们已经站在不同的地位上了。我身上永远背着罪犯的枷锁，我额头上永远烙着一个‘囚’字，我这辈子洗不干净自己了……三弟，我完了，我完了……”
“不，不是的。”马萧心痛如绞，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秦天霸，“不是这样的，二哥。大哥仍然承认你，他说过，只要你安心服完刑，等你回来时，他仍然让你进百灵宫。我们仍然是兄弟。二哥，小弟求你了，你回酉州去吧！只要你此刻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桃花洞去，小弟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秦天霸的脸一下子冷下来，绝望地瞪着马萧，看了半晌，慢慢拉着马萧站起来，口中喃喃道：“好……好……”
“三弟。”崔蓉蓉的样子几近崩溃，“我们求了你这么久，你仍然不肯放过你二哥？”秦娥与秦飞两人也在一旁哀哀哭泣。
马萧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唇边掠过凄凉的笑意，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努力挺直脊背，缓缓地、一字字地道：“二哥，二嫂，小弟并非铁石心肠。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日。小弟言尽于此，请二哥三思。小弟就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一个修长的背影渐渐走出众人的视线，每走一步都象踩在钢针上，缓慢而艰难。背上正在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从他雪白的袍子里点点渗出来。站在门口的侍卫连忙上来扶住他：“将军，你怎么样？脸色这样难看？”
马萧苦笑，摆手，继续往外走。
到门外，侍卫好不容易将他扶上软榻，他只是呆呆地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面如死灰，浑身的肌肉都仿佛已僵硬。
“将军，回府么？”侍卫在旁边低声问道。
“好。”马萧刚吐出一个字，一口血喷出来，溅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将军！”侍卫吓得手足无措。
马萧无力地摇摇头：“我无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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