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枯陷入混沌之前。
秦州城,州牧私邸。
肥胖的秦州牧看着瞎子观方向,慢条斯理地饮着冰镇雪耳汤,一副运筹帷幄的淡定神态。一旁重伤未愈的易门海可没道家静气功夫,一口饮尽沁凉冰水,将青瓷小碗往大理石几上一搁,细声问道:“魏供奉已是宗师中境,收拾一个四两应该不是难事,秦大人为什么还派镇军前往?”
秦州牧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说:“保险起见嘛。虽说四两修为只在三味末境,但那些冰原剑修从来都不能按常理而论,更何况像四两这样自幼便待在剑圣大人身边的人物,万一得了剑圣大人的些许剑意,魏忠未必能留下他,只有加上镇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如果连魏供奉都留不下四两,那些镇军又能起什么用呢?”毕竟不是陛下的禁卫军,在大修士面前,数百镇军与炮灰无异,易门海疑惑这位以精明著称的秦州牧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做法。
秦州牧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三更要在京城挑战燕王殿下,传言陛下也会观战——你说四两敢不敢杀那些镇军?”
“秦大人别忘了,三更连三品大员都杀过,大唐律法能吓住无法无天的冰原剑修?”易门海不相信镇军的身份会让四两这个冰原人顾忌,于是说道。
秦州牧摇头说道:“四两不是三更,没那份野性。他必须顾忌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三更带来麻烦,所以,哪怕被逼急了,他也不敢杀那些镇军。正因如此,本州才派遣镇军前往助阵,目的就是困住四两,让魏忠有很多的机会杀死他。”
秦州牧的解释消除了易门海心中的疑虑,也让他确信此番四两必死无疑。放宽心的易门海想起四两在船头说的话,问道:“四两说他一月杀人不能超过四个,不知秦大人知不知道这里面的说道。”
秦州牧想了想,笑道:“方外修行界一直有杀孽太重无望入天门的说法,但真假与否只有破妄境的修士才清楚。大概是三更已经看到了那道破妄门槛,窥悟到杀性太重无法破入天门,担心四两走他的老路,这才定下规矩吧。”
说起三更,秦州牧神色有些忧虑,道:“听说三更几日前就已经从西胡动身赶赴长安,算其行程,应该已经进入唐境了。希望咱们运气好些,别让他路过秦州。否则本州也落得青狐一样的下场了,说起来,真可惜青狐的修行天赋。如果得名师指点,死的那个绝不会是他。唉,为了五品杂号将军的职衔陪了性命,可惜啊!如果他有机会去罗浮山修行的话……”
原来青狐得到的许落是一个杂号将军啊,不知这位秦州牧得了什么许落,难道师父要助他重返罗浮山?面对秦州牧话里索酬的意思,易门海没有贸然作答,先哀叹惋惜了一下青狐的死,然后赞叹秦大人修为不凡远朝青狐四两,便是三更真个来了,也无惧与他,最后才点题说道:“罗浮山号称世外仙境,要杂家看一点也比不上长安的繁华。秦大人来日去京城述职,杂家与掌印师父一定专程款待。”
秦州牧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样易门海,细长的眼睛中冒出一丝亮光。而后,秦州牧忽有所感,神识投向瞎子观方向。
天地被黎明前的黑暗笼罩,以易门海的境界无法目视到瞎子观上空的景象,但汇集在瞎子观上空的元气异常雄浑,甚至不用易门海刻意感知,识海中就产生鲜明清晰的铅云压顶,积雨待倾的画面。
以魏忠的境界要想引动天象异变,恐怕只有全力施为才能实现——三味末境的四两竟然能逼得宗师中境修士释放出全部境界?!然后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也明白了秦州牧为何变得紧张,因为那天象异变并不是魏忠引动的。
云层中有一道明亮不熄的雷电,隔着如此距离,易门海的识海被那道雷电刺痛——那是剑气!即便层层铅云若城,即便黑暗浓稠如污泥,那道剑气始终倨傲,以其恢弘璀璨,洞穿一切。
普天之下,能有如此剑气的人,屈指可数!
秦州牧凝目盯着瞎子观上空汇集的乌云,以及云层中那道明亮的剑光,挤出一丝苦笑道:“他果真来了!”
“谁?”
秦州牧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三更!”
易门海知道师出罗浮山的秦州牧境界很高,断然不会认错,所以他忽然感到无比害怕——是的,当那个他恨不得扒皮抽筋的仇人忽然出现的时候,他的恨意全部变成了害怕,尤其是他发现此时三更展现出的境界比多年前更加强大无匹之后,这害怕又夹杂着绝望。
——易门海没注意到当秦州牧说出这个名字时,暗自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
大雨倾盆而下,道人魏忠拂衣震袖,千丝万绦的雨帘被冰封成凝瀑。魏忠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指尖不停仍点向莫枯,另一只手朝天际连挥数下,千百道冰气同时出现在那团黑云周围。
天上一道怒声,如虎啸龙吟,响彻九霄。雷电敛声,现出一柄竹殳长剑。
来人弃那柄闻名天下的古剑不用,只以寻常竹枝削做剑殳迎战,如此自有轻视之意。绿袍供奉身份加上宗师境修为让魏忠从没感受过被人轻视的滋味,魏忠不怒反笑:“一柄竹剑就能阻止我吗?”
天上竹剑俯视瞎子观里的绿袍道人,神态倨傲,似在说:你大可试试。
魏忠道人冷哼一声,收回必杀莫枯的一击。继而全力施法,一时间,瞎子观里无数冰气纵横交错,四散而逃的蚁虫一经接触便被冰封,而后又被两人气机绞杀成齑粉,与松针一起飞飞扬扬,弥而不漫地在天地间团团打滚。
于天地之中再建一方天地,正是魏忠最强的冰狱。剑在牢外,魏忠看了一眼天上竹剑,缓缓说道:“等你破开我的冰狱,这少年也死了!”
竹殳长剑巍然不动,彷佛要与道人打赌它能在道人杀死莫枯之前救下他。道人凝气动指的那一刻,竹殳才轻颤剑身,携天地之威,俯冲而下。剑气所过,魏忠全力施为的数百到冰气形同虚设,就连凝固在空中的冰瀑也粉粹成一片迷迷水雾。只顷刻间,竹殳就到了道人布下的冰狱之外——那柄竹殳没有似乎受阻迹象,继续缓步而下,曲剑身而弹,如人扣剑,漫不经心却沛然莫御。
魏忠早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但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他最自豪的冰狱竟然被人在轻描淡写之间就击毁了。一刹那的惘然之后,魏忠脸色煞白,因为那道恢宏狂野的剑气已经逼近身前。
道门身法以飘逸灵动著称,魏忠第一时间想凭身法避开这难以硬抗的一剑。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调动真元,因为竹剑上分出一丝剑气封住了他真元游走最关键的那处机窍。
大惊呆滞的魏忠被竹剑斩退,滚出观外,模样狼狈不堪至极。他看着那悬停在观门前的竹剑,突然吼道:“三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道门法诀?”
能用一根随处可见的竹枝使出不逊与千年古剑的剑气,除了道门草木皆兵的法门,天下再无其他法诀能做到这点。据说破妄境的修士也可以凭修为做到这点,但方才他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境界还没跨过那道门槛,如此一来,就只有前者这一个解释了。但世间所有的精深法诀都是各宗门的不传之秘,轻易绝不外传,三更从哪里得了道门的精深法诀?!
竹殳长剑垂立观门,不屑于解释,浩如烟海的剑气如临渊泄洪。瞎子观本就破败的围墙轰然化为齑粉,被飘散下落的水雾和成泥浆,呜咽着往山下流去。
剑气不减,千阶石道上寸草不生,山下数百秦州镇军方寸大乱,率军将领口涌鲜血,以佩刀杵地支撑颤栗的身躯,而后刀折,而后整个镇军共计数百副强弓的弓弦被剑气齐齐割断。
弦断铮鸣,响彻整个秦州城。
……
私邸中的秦州牧神情越来越凝重,额上已经有了汗水渗出。那条绸巾手帕被死死攥在手心,帕尾颤颤抖抖,左摇右摆,像秦州牧的心念一样。
秦州牧自己最清楚,山下那数百镇军的作用并不是用来困住四两的,而是送去给那位必定会路过秦州的三更杀的。
当三更真入了瓮后,秦州牧却不敢下令镇军赴死,因为他识海中那把竹剑敛息了剑意,失去了踪迹。秦州牧明白,这绝不是逃离,就算把镇军数量再加百倍,三更也绝不会逃,也用不着逃——那把竹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有更重要的目标。
秦州牧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目标,三更会选择擒贼先擒王,这在秦州牧的预料之内。可是,人非仙佛,终究无法预料所有事。
秦州牧没预料到的是,三更的实力比传说中更强,这样的一剑,他只在当年忘机观主挑战罗浮掌教真人时见过。虽然三更此时的境界比那位受封大天师的观主还差了些,但绝对不是他能对付的,甚至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
秦州牧将手帕仔细叠好放回怀中,黑暗中有风声草动。随后,秦州镇军退避三舍。
(https://www.mangg.com/id25018/158111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