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寒塘 > 第十四章 三更六言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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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握着四两缴获的兵器,莫枯心中波澜起伏,手中这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修长武器,正是大唐管制极严的军刀。可惜刀柄上的番号标识已被抹除,无从知晓这些人来自哪方军队。

  带着诸多疑惑和不解,莫枯看着四两,发现后者正捂着血流如注的腋下。那伺机偷袭的一箭终于还是伤了四两,船头上自封血脉瞒过了那箭修和易门海,这一番全力飞窜又手刃一名敌人,伤势于是暴露出来。

  “要紧么?”伏身看到易门海与那箭修一道乘舟往这岸行来,莫枯掏出伤药递给四两,担忧地问道。

  “死不了。”四两敷药止血后,低声问莫枯:“这一片潜伏了三个军方杀手,方才杀了一个,还剩两个,你能避开不?”

  莫枯不假思索地指了两个方位,说:“船头放箭的时候,我已记下了。”

  “好。那你自己先走。”四两冷冷地望着船上。

  “有没有把握?”虽然现在四两占着地势,不像方才在船头身形全部裸露在对方箭势之下,但那箭修的气势实打实的不弱四两,猜到四两要做的事,莫枯既佩服又担心。

  “五五之数,可以赌一赌。他们杀人灭口,肯定是打定注意要杀死我,不得不赌。”看出莫枯心底犯难,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共同迎敌,四两顿了顿,说:“你看出来了吧,大唐军方也参与了这事,这里面水太深,你别掺合了。”

  如果就此走掉,莫枯总觉得于心难安,但紧接着四两又说了一句话:“就算把他们绑在你跟前,你敢杀吗?”

  ……

  不像挨着西北荒漠的武陵镇,西北风吹到这里已经没了沙尘味道,但是湿冷和泥土气息和侵晨的武陵镇并无二样。夜正浓,老树斑驳的影子投在沙沙作响的草窠里,像巨蛇在周围游走,就等人回头便将他吞没。

  河上火光冲天烧起,这时已经没了人声,只有劈里啪啦的油木炸响。浓烟在火舌上空狰狞着便被夜色吞没,像亡灵徒劳挣扎不甘被拖进幽深的地狱。

  看着四两消失在视线里,莫枯缓缓解下缴获的弓箭,试了试弓力,有些弱,不大称手。

  淡淡月光下,青狐立在树颠,玉树临风。空气中弥漫着尸肉的焦糊味,莫枯抬起弓,一箭射出。

  ……

  羽箭直奔树颠,青狐看着直抵心脏的一箭,唇角微翘。在他这样的箭修面前使弓,无异于班门弄斧。控空弦射出一道气箭破开临身之箭,青狐讥笑道:“你这山野村夫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除了一身泥巴,你有几斤几两,敢朝我射箭?”

  话没说完,他脸色阴冷下来——背后一道凌厉剑气无声无息地破开了他的护身真气。青狐慌忙折身,在树干上连拍三掌,借反震之力,于空中滑行七丈。但那道剑气如影随形,无法摆脱。一咬牙,青狐持弓砸了下去。飞剑灵巧地避过,如小儿抽手的游戏。

  青狐落地,右手在弓弦连抚数下,如弯月的弧光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方圆十丈的草木尽数被截断。

  被逼显出身形的四两,衣摆上破了一道口子,嘴上依旧轻佻,笑道:“你刚在的站姿实在风骚,太他妈适合弯弓射大鸟了!任谁也忍不住射你丫的!”

  “等我杀了你,他也活不过今晚!”青狐指尖一动,又扣上弓弦。

  四两抢先出剑。比之弓箭,飞剑的优势便在于一快字,还是那句话,动手永远慢过动念。飞剑一动便逼进青狐身前三尺,四两舍了小巧刁钻的手段,以念控剑,大开大合地劈向青狐。

  盈尺飞剑如开山巨刃,砍得青狐左闪右避,新树朽木咔咔啦啦地被摧毁,剑风刮起尘土飞扬,在强大的气机牵扯下,成一片雾霾,掩去两人的身形。

  意识到四两去而复返的易门海欣喜和意外兼有,但重伤在身境界跌落厉害的他很识趣的远离战场,见青狐落了下风也不心急,冷笑道:“传言冰原有位名宿,念力雄浑到难以想象,没想到你也不逞多让啊!”

  青狐境界果然比易门海要高很多,在四两狂风骤雨的攻击下虽然狼狈不堪,但却没挂彩受伤,飞剑反而渐渐疲软。莫枯不知道易门海说的那位念力雄浑的名宿是谁,却明白四两这般暴烈地驱剑威力是大了,但也是最耗念力的。以四两三味境末期的念力能撑满几个回合?怕是现在就有些色厉内荏了。

  就在莫枯的担心中,四两的剑势已经低靡下来。剑风不再强劲,两道灰蒙蒙影子的渐渐清晰。

  “都说三更野狗剑势狂野,你身为他师弟,怎么就这点能耐?”易门海将心中顾忌用调笑言语说来,既是试探四两,也是提醒青狐。可是,青狐和四两都没搭理,易门海像登台唱戏,却无人关注的小丑。

  蓬头垢面的青狐支撑到四两剑势锐减后,吐了一口浊气,嘲笑道:“你去而复返,又来送死,为了正义感?哼,愚蠢!”

  “愚蠢?算是吧。送死?却未必。”四两咧嘴召回飞剑,道:“杀那些无辜的人灭口,你铁定能杀死我?”

  “保险起见,还是先杀了好。”青狐平静地转头看着莫枯藏身之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敢留下来帮你,指望你能活下来传他冰原剑术?”

  冰原剑修素来就有一恩换一剑的说法,这是天下皆知的。

  四两捻着古朴飞剑,反讽道:“你帮那太监杀我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借他身后那位在宫里的权势帮你升迁!哼,难怪你把人都想得这么势利。”

  “你们这些名门大派总喜欢装清高!”艰难学成一身修为却不得重用,眼看就到而立之年,若不势利,无背景依靠的他能立下什么?青狐厌恶地冷道:“我势利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家老二说势利是成熟的标志,我和三哥都不认同。就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方外修行才这样毫无生趣!”四两愤声说道。

  “你们锦衣玉食,当然可以道貌岸然。你以为拿把破剑四处乱砍就是生趣了?像你这样有人庇护的,砍完人可以洗洗睡觉,可其他人呢?成天提心吊胆人家上门报仇——”青狐忽然住口不语,他意识到这话把自己陷进去了。

  “说啊,继续说啊,你刚才下令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怎么就不怕人家复仇?”四两逼问道!

  “一群草芥蚁辈,来一个,我杀一个!”嘴上不认输,青狐语气狰狞。

  “我看你是入魔了!”听青狐如此凶横放话,四两也怒不可抑:“你滥杀无辜,不知悔改,还敢如此叫嚣!今日,我势必杀你!”

  “除魔卫道?我倒要看看,除了死,你还能做什么?”青狐冷讽还击。

  注定无法善了的敌我双方,明里言语交锋,暗地修生养息。此时,两人之间不存在谁偷袭谁占了先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气机提至巅峰的青狐提弓控弦,锁死四两,说:“三更六言剑,你会使第几言?”

  先前用自己尚未成型的剑意没能杀掉青狐,四两低头看着悬在身前飞剑,喃喃道:你还是不成啊!

  伸手摘下飞剑握在手中,四两抬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六言剑,我都会!但杀你,只用第二言!”

  青狐在听到四两会三更六言剑后,平静的双眼顿时明亮,半是雀跃半是警惕,能一睹据说传承自剑圣大人剑意一角的六言剑,毫无疑问对自身修行会有所裨益。一念至此,搭在弓弦上的三指缓缓往后,牛角巨弓愈来愈弯,几近满月。

  四两手中,短剑愈来愈亮,天地沉静片刻,有不知起于何处的风声,如鬼哭,如魔啸,恻然凄厉。

  佛道典籍记载,人世地府魔域之间有片隐在血雾中的苦海,无数冤魂厉鬼煎熬其中,悲哭怨怒,昼夜不歇。此时,天地四野便是那苦海。缓缓刺出的一剑,就是那只漂泊海上的渡舟。无桨橹之声,那舟缓缓而来,却带动滔天巨浪,惊心动魄。

  青狐眼暴欲凸,指间惨白如骨,铁箭扣而不发。不是不想发,而是不能发——身前是神罚裁决之剑,刺眼的明亮如盛夏正午的烈日,无法直视,而背后则是阴森沁凉的渊海以及即刻就要涌过来将他撕碎的冤鬼。

  到底哪一处才是真正噬魂的,身前,还是身后?无法确定,青狐迟疑——他知道四两只给他一箭之机,之后,要么生,要么死。

  远处的易门海一见如此剑势,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这竟然是真正的三更六言剑意!易门海惊呼——就算是授徒,师父也会有所保留,而三更竟然把自己的绝技倾囊相授给四两!

  剑势愈来愈浩大,静夜明如白昼。那团光焰已经刺进青狐身前两尺,仍在寸寸逼近。青狐岌岌可危,易门海飞速后退,却不离开。

  想着对方箭修那句嚣张至极的话,莫枯再次拉开弓弦。四两剑气纵横尖啸,莫枯这一箭悄无声息。

  这一箭时机拿捏十分巧妙,正值生死关头的青狐于是没得选,只得松弦——如果他的箭发身后,莫枯的箭势必射杀他。

  惊涛骇浪般的剑气狂潮从身后卷来,青狐抱膝大哭——是发现易门海弃他不顾抢先逃走,感到不值;还是是妒恨四两有个好师兄,感到命运不公?抑或是,没想到被一个山野小子左右了胜负,决定了生死!

  剑气近,肆掠,青狐裸死荒野。

  而那道凝结了青狐全身精气的铁箭在粉碎了莫枯的那一箭之后,带着主人的怨念,誓杀莫枯。就在快要如愿以偿的时候,它停顿了一个刹那。

  一弹指六十刹那。这短到凡人不可感的一瞬,却恰好能够让四两的剑气追上了它。铁箭被绞成齑粉,随风飘落,如它主人一样,死不瞑目。

  没有觉察到自己实际上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青狐倒地而亡后,莫枯再次挽满弓弦,因为易门海果真如他意料那般,正往河边逃走。

  手里的军弓似乎承受不住莫枯灌注在弓身上的气力,发出一阵轻微的颤鸣。就在长弓将要折毁的那一刻,莫枯松弦,箭去无踪。

  易门海没想到莫枯的箭来得如此迅疾,如此强劲,便是他没受伤时,也不敢大意对待,更何况此时。易门海暴喝了一声:“石,疾!”

  乱石应声而起,迎击莫枯射出的箭枝。

  与此同时,四两怒喝一声,飞剑如电追了过去,但终究迟了一步,飞剑愤愤不平地在半空中嘶鸣尖叫,好大一会才回到主人身边。

  易门海的手段怎么和长阴山那巫修如此之像?看着四两走来,莫枯收起惊疑,回想之前匪夷所思的剑道,心驰神往,默默念着那句剑诀:

  从来都是,生前神明不恪念,身后久等鬼冤。莫回头,回头无岸有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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