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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寥寥几个几乎脱了人之范畴的,其他所有修行者都与普通人一样,肢体永远比心念慢。四两深知自己离那非人的境界差太远,他觉察气机被锁定的那一刻,就知道这蓄谋已久的一箭他躲不过,如果飞剑可用,他倒是有几分把握挡住。可布局杀他的人,显然防备了这点。
他倾尽识海念力在身前布了一张视箭如鱼的网,箭来网动,他念力收紧裹缚住它。当莫枯意识到另有修士出手时,四两的念力已经缚上距身一尺的箭枝。这枝比声音更快的箭被四两的念力束缚,也还是缓了缓。只这一缓,使莫枯估摸到箭的踪迹,他举刀朝四两身前砍去。比起这支快若流光的箭,昨日那巫修的骨棒简直不堪一提,莫枯没丝毫把握能砍中。所幸的是,四两念力雄厚,硬生生地拖慢箭速,让莫枯一刀砍中箭尾。箭簇从四两腋下穿过,掀开船舷没入夜色中,隐隐地,有碎石咕咚咕咚沉水。
一刀之后,手被震得酸麻,他仍警惕地看向发箭之处。易门海敢将性命和报仇的愿望都寄托与这一箭,发箭人的身份自然也是修行者,且境界还很高明。能准确抓住四两飞剑被禁锢这一线之机,也证明了这种揣测。
与那些杀手不同,年轻的持弓人没有借夜色和树木的掩护,握一把粗如粗如牛角的巨弓,箭囊没有背在背上而是挂在腰间,月光下,坦坦荡荡站在光秃秃的峭石上。暗箭才难防,玩弓的人不会不知道,反其道而行之的,若非愚蠢,便是自负到极点。
有了防备的四两再难被锁定,年轻人射了一箭之后便只持弓肃立,并不急于发第二箭。付出如此大代价造就的杀局最终被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刀破了,易门海满腹怨毒地剜了莫枯一眼,颓然松开飞剑任其回到四两身边。
“箭术不错,怎么称呼?”四两中气十足似没受伤,看也不看疗伤中的易门海,只盯着峭石上的人,谁也不知道那枝箭到底有没有射中。
“你还没死,恕难奉告。”一手持弓,另一手拎着长箭,青年人即是戒备四两的飞剑,亦带着跃跃欲试的意思。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易门海那样的复仇者,既然如此,又岂会透露来历,莫枯觉得四两问得白痴。
“死不死的,等会再说。”四两顿了顿,偏头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暴喝:“小心!”
莫枯吓了一跳,年轻箭修也愣了片刻。
飞剑如电趁机直奔峭石上的箭修。四两没看偷袭效果一把抓过莫枯,朝后岸鹰飞似的窜去。五丈河面,一闪即过,二人没入丛林之中。
已经到了身前的飞剑突然倒转而去,控弦以气化箭的青年修士一愕之后飞快搭箭在弓,瞄准对岸,最终缓缓放下。冰原剑修竟也会如此奸诈?箭修满是失望和不齿地哼了一声。
船舱内,一名年纪轻轻的伙计终于壮足胆气从船舱探出两只眼睛,窥探动静,但很快就退了回去。
“怎么样?”有人低声问他。
“四两和莫枯都逃了,那个太……易公公和谈公子是一起上船的。”年纪伙计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大伙都被感染,仿佛从这话里得到了自己能保住性命的希望,纷纷低声议论。
“这是人家大人物的恩怨,和咱们没关系。是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能有我们什么事?”“肯定没我们的事。”
同在患难中,我安慰你即是安慰自己,大家相互安慰就能找到安全感。谁也不肯说出心头的顾虑,比如杀人灭口,比如殃及池鱼,似乎只要说出来就会应验,就会被殃及被灭口。
“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那名酒后吐真言的少船主终于忍不住说道,一言既出,舱内一片死寂,然后又是一阵吵杂。
“别瞎说,修行者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会为难咱们。”这时人可不管他是少东家,七嘴八舌地压过他的话头,“也不秤秤斤两,值得人家修行者出手?”
少年不再啃声,身子往他爹身边挪了挪。吴全贵将儿子掩在身后,问了一句:“自明,脸还痛吗?”
吴自明煞白的脸上还有那一巴掌留下的红印,摇头原谅了父亲。为了防备万一遇上亡命劫匪,吴全贵留有暗仓,当然,只有他们父子知道这暗仓就在他们脚下。
吴全贵走到伙计们中间,说:“自明担心的不无道理。”大家的矛头瞬间指向吴全贵,说他为了巴结谈上流害了他们,要是真有个好歹做鬼也不放过他。众人数落咒骂着,吴全贵突然发疯似得扑倒,抱着头叫道:“大爷,我没瞧见您样子,不要杀我灭口!”扑通扑通,一愣之后大家都埋头伏地,嘴中也学他叫唤起来。
大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别杀我求你别杀我……谈公子替我说句话啊……我这有钱,工钱,工钱都给你,吴全贵他带了好多钱……你不能杀我,船上有河州牧家的公子……争先恐后的讨饶声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身负重伤的易门海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朝船头望去。在计划中,因为四两背后势力太强,这满船无辜之人都注定要被灭口,但真正听着这些凄厉的惨叫,易门海仍是不安。相反,他身边冷血的箭修显得从容得多。
易门海扭头看了一眼这名实力强大的箭修,想起师父。那个在他胯裆散发着浓臭,心灰意冷萌生死念的日子里毫不避讳地以自身为例耐心开解并教他修行的掌印太监,在知道他与三更的仇怨后,只一个劲地安慰他,并劝他放弃报仇的心思。他能感受到师父的一片好心,就像面对被权贵公子欺负的儿子的老汉一样。他当时用一副不耐烦的沉默表情抗拒,后来才知他师父用心良苦。一月前,他师父突然找到他,说:“三更太强大,便是为师也杀不了。但咱们可以先杀四两。”师父替他把计划都拟好了,从游历的路线到喜好性情以至于境界都打探得清清楚楚,甚至不顾冒着宦官私交军官的杀头死罪,替他寻了一名叫青狐的军方供奉。
易门海感知不到四两和莫枯的气息,心下更是焦虑,重伤之下,不敢直接敦促境界比自己高的青狐,话说得很婉转:“青狐师兄,万不可让他们逃脱,否则三更……”
青狐嘴角一弯,傲然道:“三更又怎样?”
易门海连忙赔笑,道:“师兄境界高妙,自然不怕。”
现在他们在明处,说是追杀,也可能被对方袭杀,近距离,青狐也没十足把握躲过那柄神出鬼没的飞剑,所以受了这记马屁他并未加急追赶。
易门海又道:“师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不知受教哪个宗门?”
“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青狐缓缓冷下来脸。
易门海不知真假,这时一名负弓小兵迎面而来,急切朝青狐禀道:“校尉……”看到青狐身后的易门海,小兵欲言又止。
校尉最多不过正六品,以青狐的修为,若有门派支撑,便是从四品的朗将也绰绰有余,易门海知道他不是搪塞身份,敬畏心顿时少了许多。此时,明知那小兵有事要对自家校尉说,他也不避开。
青狐点头示意不用避讳,小兵这才悲声说道:“蚊子死了。”
青狐脸一沉:“传令其他兄弟,只消确保船上没有活口。逃出的不用管,我自会处理。完事后把我会把蚊子带回去。”
因为没有门派背景,再加上不擅长逢迎上头,他在军中晋升缓慢。他曾一度认为修为高了自然有辉煌前程,所以把别人应酬玩乐的时间都花在修行上,如苦行僧一般。好不容易在军中供奉的较技中脱颖而出,仅受了正六品昭武校尉,分到虎尾营,美其名曰好钢用在刀刃上,不过是败仗之后负责殿后的弃子罢了。这两年被营中老兵油头影响,渐渐成熟,丢掉幼稚的怀才不遇的清高心态,开始学着打点上司,这才被派出来助易门海。
那几个兵是他培养的嫡系,尤其是那个处事周全的蚊子。在来路上,蚊子旁敲侧击让弟兄们效忠校尉,青狐忘不了他们热切的眼神,有真性情,也有的是图功成之后的提携好处。现在,加上最先被四两杀死的两个,他带出来的手下已经死了三个。富贵险中求,死了的,是没那个命。但对蚊子,他很难用对待前两个被杀手下那样的想法开解自己——只有蚊子知道狙杀对象是修行者,出于对校尉的信心,蚊子没有胆怯。
铁青的脸上四分愧色六分悲怒,青狐跺脚冲天而起!数丈方圆来草木落叶尽数被那霸道的气机和凌厉的杀气摧折,纷纷扬扬如遭秋杀。
告诺退去的小兵惊觉回头,见校尉如此悲怆,热血澎湃地朝峡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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