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野草春风 > 第十五章 夜剑

?

  段毅被邱风和张旭忠半扯拉着赶上了马车,进城好一会儿才终于听不到了城门口的咒骂声。邱风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对方无非就是跳脚骂娘,粗言秽语或者大呼着要回去找帮手过来收拾他们。不过脾气暴躁的段毅倒是双手叉腰,一副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赶紧去叫人来的样子,见着对方只动嘴不动手的态势还想要上前继续做做伸展运动,幸亏被邱张二人及时给拉住了。

  原本他们想着就近找旅馆住下,但似乎是城门口那边的事都惊扰到附近的民居,城门附近所有的旅馆都“谢绝”了他们投宿。最后没办法,只好直奔南门而去,也就是运牛城临着运河的一侧,只能寄希望于事情别闹大到整个运牛城都知道,不然可能就要连夜登船过夜了。

  由于城中的码头就在南门外不远,所以南门的客栈也会相应地比城里其他地方要密集一些,找到落脚的地方也相对容易一些。

  “邱大哥,我说那个巨浪帮怎么那么蛮横不讲理的啊!难道就没有人管一下的吗?”初涉江湖的许励终于憋不住,愤懑地开口抱怨道。

  邱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是一个几百人的大帮会呢?或许恰巧巨浪帮就那几个人品行不好而已。”抬头见着师弟段毅投来不屑和鄙夷的眼神,只好反瞪回去。

  “可是他们也不应该在城门口强行收取过往行人厘金啊!”

  这一次,邱风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许励少而挺拔的背,目光遥遥望向前方远处的天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旭忠突然笑着对皱着眉头的许励说道:“哎,许励,要不我教你武功吧?”

  “好啊!”许励一听,浑身一激灵,立刻阴雨转晴,笑逐颜开,但转而又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驾驶着马车的父亲。

  张旭忠和邱风相视一笑——许励毕竟是小孩心性。

  许善一开始还是坚决不同意,结果经不住儿子死皮赖脸的恳求半天以及张旭忠和邱风二人的帮腔,再加上上次两姐弟遇到的事,觉得许励有一技旁身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终于是答应了下来,不过也与许励约法三章:第一便是不得加入任何江湖门派;第二是不准随意出手;而第三则是一言既出,中途决不能轻言放弃。

  “你不准加入门派,就不能自己创立一个呗。”本来闷闷不乐的段毅也上前凑热闹,蹭着大胡子到许励的耳边,坏笑地怂恿着,果不其然被邱风赏了一个大板栗,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像个小孩一样捂着头直呼疼,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许励兴奋地耀武扬威一番,跳进车里,跟姐姐叽叽喳喳起来,又是许愿又是立志的,那充满雄心壮志的声音似乎要传到整个江湖都能听见。

  绕开闹市,在大小横巷中左拐右转,终于是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了。

  “老板已经答应我们留宿了,有不少的空房。”邱风从店里出来,接过马缰把马车拉到后面去。段毅抬起头打量一下眼前的小客店,突然哭丧着脸对旁边的张旭忠说道:“我觉得那烧得乱七八糟的宝鼎山都要比这里舒服。”张旭忠也瞅了一眼,苦笑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城门遇上麻烦之后,当然不能再乐观地去住那些客盈座满的大客栈了,反正他们一行人逗留一个晚上便离开了,只希望不要节外生枝罢了。

  接下来就是回房间收拾,料理马匹干草和洗刷,等一切都妥当了,众人才在小店一楼里面集合。虽说一般客栈都不提供酒食,只有一些大客栈、老字号才另聘厨子,但没想到这总共只有两间屋,其中一间还在院子后面作为厨房和掌柜住家的邋遢小店,掌柜一个人掌柜掌勺一人担,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省去了他们不少麻烦。

  “这一耽搁,我们不得不在这里过一晚上了。”邱风首先开口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许善回过头对那柜台后面的中年男子大声问,“掌柜的,打听一下,这里离南门还有多远?怎么我们一直走着都没看到城门口的?”。他根本不怕被人听见,因为从刚才他就发现,这家偏僻的小店居然只有他们六个客人。

  那中年男子可能是很少见着客人了,热情地走出柜台,来到桌前说:“各位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运牛城吧?”

  “很久以前来过,我还记得南门附近有个挺热闹的空地。”邱风说。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客官有所不知,其实小店已经在城门外了。”

  “啊?可是我们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城墙啊!”

  “是这样的,大概十年前,赤河发大水,连带着运河也遭了秧。运牛城南门的城墙都被大水冲毁了。这些年一直没人修,连城墙的砖头都被这家那家一点一点地给搬光了。”小店掌柜弯着腰,一边点头一边回答,隐约看到他小小的谢顶。

  “岂有此理,难道这里的官府都不管一下的吗?”许善一脸狐疑地接着问。

  “哪还有官府啊。”小店掌柜故意压低声音说,“你们外乡人怕不知道,在我们这里早就已经街知巷闻了。说原来衙门里的人都被人杀光了!据说,现在衙门里所谓的大人那都是赤沙派的当家!”

  “赤沙派?不是巨浪帮吗?”段毅心直口快地抢问。

  “客官你也知道巨浪帮?”小店掌柜惊讶地看着段毅,冲口而出地问道。

  邱风眉毛一挑,默不作声地期待着下文。

  那老板显然是个混过道的人,心里掂量一下,说道:“十几年前,巨浪帮确实能这一带称雄称霸,势力还能遍及整个运河流域,但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在六七年前,从南面兴起一个十分霸道的门派叫赤沙派。他们的掌门武艺倒是平平,比之巨浪帮犹有不及,偏偏极度蛮横。对巨浪帮三番五次地挑衅,当时城里所有人都以为两边要发生一次惨烈的厮杀,谁知道巨浪帮郭帮主却一忍再忍。后来才知道,原来赤沙派的靠山居然是吴州南宫家。结果,如日中天的一个巨浪帮就这样憋屈地被一点一滴地蚕食殆尽了。”

  邱风自然听出老板言语中的一些弦外之音,于是不动声色地附和道:“原来是南宫一家,这也难怪了。不过,这巨浪帮帮主堂堂一帮之主,最后居然这种收场,也实在太对不住一帮手足了吧?狗急了尚且会反过来咬人,更何况七尺男儿?”

  “非也!非也!”

  一听完邱风的话,那中年老板一下子发作辩解。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慌忙转开头看向门外。

  “掌柜的,怕是与那巨浪帮有旧吧?”

  “没有!我——哪有,我……”那掌柜如同被踩着尾巴一般,慌忙否认,但在邱风的目光下,这个怯懦了三十多年的男人再一次咽语不言。他于是想岔开话题,问道:“客官,你们这是要到哪去?看样子不像是短途出行吧。”

  邱风见询问不得,也只好借驴下坡地应道:“嗯,我们本是湖州人士,后来离乡漂泊,在通州逗留了六七年了。后来因家中有事,如今不得不千里返乡。正想到南门的千斤渡找南下青江南杭的船。”

  “这个不难,千斤渡每日都有许多往来商货船舶的,明日一早我帮客官去问问吧。对了,各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谢顶掌柜忽而又恢复了商贾本色,脸色变得市侩起来。

  “有什么就上什么呗!难道你这儿还有好酒好肉啊?”段毅毫不客气地不屑道。掌柜的却是神神秘秘地一笑,说:“好菜倒还真有一道,只是不知道各位客官识不识货而已。”

  这时,一直在一旁与许励窃窃私语的张旭忠突然开声打断几人弹劾,问了一句:“这后面的院子能借我们用一晚上吗?”

  那掌柜咧嘴一笑,“客官也看到了,小店现在又没有其他客人。用就用吧,谈什么借呢!”

  孤家寡人一个的掌柜到后堂倒腾了一番,不一会儿便端出来了四菜一汤,多是邻近打来新鲜的河鲜,其中一道清蒸鱼肚,腻白清香。张旭忠不懂烹调,但这味道却是齿颊留香,香甜可口,十分开胃。于是询问了一句。邱风见多识广,自然懂得这道运河一带著名的“三寸剑”,于是详细地向众人介绍。

  原来这是运河一种特有的鱼,叫白背鱼。这白背原本在赤河便有,只是腹白背乌,十分普通,肉质也十分松散粗糙。然而直到炀帝开凿六千四百里南北运河,白背鱼也随着汹涌河水进入河道,从此这种普普通通,被好食者嗤之以鼻便是着着实实地鲤鱼跃龙门,登堂入室,成为千人追、万人捧的桌上佳肴。

  “你们看,这鱼背上是不是有一道一指长的白纹。唯有赤河运河的交汇处才会出产这种正宗的白背。这种白背在别处可以说是一啖百金,因为此鱼离了此处的水便活不过两个时辰,而且一旦死去肉质就变散了。殷俞的《过白漩渡》中便有一句‘二龙戏珠争白背,三寸剑下醉神仙。’便是说的这一道菜。”土生土长的掌柜也是连连称赞邱风的博识。

  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终于放开肚皮喝了一通的段毅回到房间倒头大睡。邱风与许善两人则还坐在桌上谈天说地,他们一个经历的是草莽英雄追随武圣白寒天,手提三尺剑,敢笑傲王侯的那座盛极一时的江湖;一个则是经过庙堂百万铁蹄践踏蹂躏,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破败武林,自当是唏无限感叹。

  一行人唯一的姑娘许婷婷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爹爹身边,偶尔替两个高谈阔论,纵横古今的大侠倒酒水,流光溢彩的双眸时常不经意地掠过眼前那个风度翩翩,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英俊男子,心中不由得既欢愉又忧愁的、或忐忑或自卑的三番五味在她纯净如雪的心底里倒腾翻涌。她并没有更多更深刻的念头,也不懂那些闺友莺燕们凑到一起就唧唧喳喳地谈论的那些风流才子俏佳人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小说里面,那些读来可以催人泪下的酸甜苦辣。

  对于一直满心里装载的只有父亲和弟弟的她来说,仅仅想看着他,喜欢着看着他的感觉,特别是一路以来偶尔用手轻轻撩起车幔,先是小心翼翼地偷看着众人,再轻轻巧巧地把目光落在那一袭白衣背影上,便甚是满足,别无他求了。

  而此时,在小店的后院里,明朗的月光洒满一片。两个身影在月光下相对而立。

  “励子,我答应教你武功,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也是我师父当年问我的。”张旭忠略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少年,“天网恢恢,吉凶祸福,生老病死都是人力不可抗逆之天道,哪怕你武功能争得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最后也难免那三寸阎王判官笔下死。那你为何还想要习武呢?为何不选择另一条路来走,偏偏要千辛万苦地去学习武艺?当你能回答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便正式开始教你。”

  原来激动不已的许励没想到舞拳弄脚居然还有这样一道,一下愣住,不由抬起头看了看张旭忠明亮的双眸,确定张大哥没有在玩弄他,才缓缓地开始转动脑壳。

  但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回答这样一个整个江湖都没答案的问题谈何容易?

  许励紧紧皱着眉头,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里华丽的词句,但却总是觉得不太合适。不一会儿,那轻浮的少年心性不由得开始浮现出来,他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迈开步子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张旭忠也并不着急,微笑着看着许励,仿佛看到了刚开始学武的自己——喜欢身着白衣的师父一扫平日里的温柔,朗声开口问了自己一个相同的问题,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满八岁吧。只是,他仅仅愣了一下神,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那段漫长无助,终日为饥饿、寒苦与恐惧所笼罩的经历,给了他一个他不得不背负的答案。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他目光也随着思绪投向遥远的北方。而在他眼神中的,并不是盼望,也不是思念,而尽是邱风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愤怒与仇恨!凌厉且凶狠!

  许励原本还在苦苦思索当中,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吹过,抬头一看,就看到张旭忠不知为何,突然站到了院子的中间,右手手里已经握着一根原本搭在墙根的烧火棍,宛如一柄青锋长剑,向地而立!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只是觉得眼前的张大哥突然变得跟平时不一样,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却又偏偏说不上来。

  刹那间,张旭忠的四周,忽然变得黏稠凝重起来,仿佛他的人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就好似有了将军指挥的士兵,不敢乱动!只见张旭忠一言不发地把烧火棍缓缓上提,在胸前斜掠,同时他的左脚也开始缓缓前迈。但他的动作非常的慢,几乎比平常人的普通动作都要慢上一截。

  许励看在眼里却不明所以,心想就算是要演练招式也没那么慢的吧?他沉吟一下,恍然大悟似的吸了口气——

  对了!因为大哥知道我没有练武基础,故意放缓动作让我学习。想到这里,许励立刻兴奋起来,连忙跑过去,也捡了根稍长的木棍,照着张旭忠的动作学习起来。

  张旭忠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地从身体各处流淌而出。动作并不复杂,甚至只是简单的劈刺挑撩,但在连武器都称不上的烧火棍上演练起来,却是舒缓自然,给人一种动作本该就是也只能这样的感觉,哪怕偏离一丝一毫都大失韵味,却没有一点小心翼翼,刻意遵循的生硬刻意。

  但在一旁的许励就差太远了,他断断续续地勉强一边看一边跟着模仿,有时错过动作,只好跳过,直接跟着往下走。他有心叫张旭忠停一下等他,但转念一想,大哥这样教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千万别打乱了大哥。于是继续勉强跟着,生搬硬套,不一会儿便浑身大汗了。

  就这样,两人练了有大半个时辰,期间邱风许善三人过来看了看,并没有打扰,邱风则多看了一会儿张旭忠,但出于礼貌,也没有继续看下去,便离开各自回房了。

  又一炷香的时间,许励终于是撑不住了,不得不停下来,徒劳地擦着如雨的大汗,站在一旁看着张旭忠继续舞剑。

  怎么大哥舞得越来越慢了?看了一会,他忽然发现,张旭忠行云流水的动作似乎真的越来越慢了。

  正在他思索之际,原本动作虽慢但从未停顿的张旭忠竟然停住了,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周围的空气渐渐变重,终于把人冻在原地!

  只见月光之下,张旭忠侧弓下蹲,伏身覆地,烧火棍几乎贴到地面,作横扫状,浑身上下如同冻结一般,一动不动!

  许励突然心里一跳,莫名地紧张起来,弯下身仔细一看,发现张旭忠竟然紧闭着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龇牙咧嘴,一脸狰狞和痛苦!

  他顿时慌了,轻声地叫唤了一声:“大哥。”。

  但张旭忠仿佛听不见似的,仍然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许励心里更加慌张了,急忙大喊道:“大哥!“

  就宛如点着火药的小火星,张旭忠好像是周身上下无数束缚着他的细线全数崩断!原本紧拧的力量在一瞬之间爆发出来,整个人如同从地底下破土而出一样腾身而起!剑势从横扫变上撩,在空中螺旋而上!整个人如同一条飞升而起的地龙,腾起三丈多高!

  许励只觉得自己刚一开口,一股猛烈的劲风就扑面而来!狭小的院子中瞬间灌满那一剑激起的劲风,仿佛一只大手猛然搅动四周,地上的积尘在张旭忠脚下圈转翻腾,顿时院子里变得一片烟尘弥漫!

  许励勉强睁开眼睛向上望去,张旭忠的身影朦胧之中,如同志怪杂书上那些吞吐日月精华的精怪,整个人在半空中迎向月光。脸上的狰狞和痛苦不再,轻闭双眼。银光洒在他的脸上似乎可以渗透进他的每一寸皮肤,洁净他的心神,让他差点失控的怒火迅速平息下去,整个人变得无比安详舒适。

  “励子,找到答案了吗?”急风中传来张旭忠略显沙哑的声音,“我的答案便是刚才那一剑了。”

  几乎一念之间,许励的心从惊慌一下子就变得从未有过的热切、激动、狂热!

  重新落回地上的张旭忠低头看了看,烧火棍就只剩手中握着的一小节,其余部分都在刚才那心有灵犀的一剑式中粉碎,洒落了满院木屑。

  唯有他自己心知,方才看着许励苦苦思索,自己心中有感而发,一时即兴舞起了剑。却没料到越舞,心中的仇恨便愈发浓烈,居然一时间心神失控,陷入心魔!到后来自己就彷如置身于黑暗迷雾之中,越想劈破一切,越是感觉有力使不尽的无奈,丹田处更是一片僵硬,差点就走火入魔。若不是许励的一声呼喊,恐怕不出两个时辰,自己身上的死力越积越多,最后浑身僵硬而死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最近心情松懈下来,如此容易就掌控不住真气了。想起不久前,自己在宝鼎山下还能勉强接下那跻身御境的冥老的一掌。果然一切如师父当初所言,还是要尽快择势为好啊!

  许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哪里察觉得到张旭忠的心境变化,飞快地冲到许励面前,“大哥!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啊。”

  张旭忠收回心神,看了一眼许励,反问他,“你既然那么想学武功,又三番四次地求你爹爹教你。那是为什么呢?”

  一听张旭忠的问话,许励竟然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地嘀咕道:“因为……因为,我、我想学……”他越说越小声,好像是怕张旭忠取笑自己。

  可张旭忠武艺高强,两人站那么近,哪能听不见,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你既然想学小说里那些大侠那样仗剑走天涯,那你可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又要习武呢?”

  许励茫然地摇了摇头。张旭忠便继续引导道:“那你觉得那些小说里面,哪一段最好看?”

  “当然是他们与人决斗的时候最好看啦!”

  “跟什么样的人决斗?”

  “跟……厉害的人?”见张旭忠笑着摇了摇头,又埋头想了一下,“我知道了!是那些恶霸、贪官!”他兴奋地猛跺一下脚,大声抢答道。

  张旭忠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拿过许励手中的木柴。跳开两步,连使了三招常见的马踏飞燕、回头望月和横扫千军。说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谓侠,正是有一腔仗剑不欺人,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浩然正气,才被人们称为侠。”

  许励顿时恍然大悟,高兴起来。但忽然间又疑惑起来。张旭忠察觉出来,便收起架势,问他:“怎么了?难道你不向往那些飞檐走壁,劫富济贫的英雄豪杰吗?”

  许励摇了摇头,说道:“那为什么爹爹要反对我习武呢?既然习武大可以扶国济世,小可以惩强除恶,这些年来为什么爹爹要一直反对我跟他练武呢?”

  张旭忠听后一愣,无奈地笑了笑,回答道:“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他突然兴致索然地抛掉了手中的木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一个初涉江湖的愣头青,不懂得你爹和邱大哥他们眼中那么多的江湖险恶,但我知道,这世上诸事都不能仅仅用善恶二字囊括的。”张旭忠突然想起来当天宝鼎山下夜闯军营时看到的那些参与围堵自己的朝廷走狗。如果在许励心中,他们又应该定义为善还是恶?他们武艺高强,以一敌十,又应该是英雄,还是……兵器?

  那些人有的是为了高官厚禄,有的也不过为了自己的一门一派,甚至是妻子儿女,投身参与剿灭江湖中其余门派,又算是自私还是无私?

  他感触繁多,用手拍了拍许励湿漉漉的肩膀,鼓励他说:“或许等你学有所成,出来行走江湖,就能找到你爹真正想要告诉你的了。好啦,时辰不早了,去洗把脸,换身衣服睡觉去吧。”

  许励倒也看得开,想不通的也就不再想了,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里,剩张旭忠一个人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

  他站了一会儿,又走过去拾起方才丢掉的木棍,剑走龙蛇,在地上浅浅地写了一个字——

  章!

  “娘,为什么你从来未曾憎恨过这个给我们带来无尽灾难的人?”

  张旭忠忽然满脸怒容,噗地一下用木棍刺穿地上的字,手腕一转一挑,挑出一大块泥土,那个浅浅的字也随即消散。

  “唉,出去走走吧。”他脸上的怒容也随即消散,自言自语道。只见他轻轻一跃,整个人便跳过墙头,不知所踪。但他并没有发现,就在身后二楼一双眼睛正担忧地望着他,直至他离开。

  邱风眼看着张旭忠跳出院子,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难得的一轮明月。

  张兄弟,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何会将如此美轮美奂的剑舞舞得充满杀机?

  耳边不停的是段毅震耳欲聋的鼾声,还不时传来对面房间许励兴奋又故意压低的说话声,不知是向其父亲倾诉,还是跟他姐姐炫耀。

  邱风轻轻地皱了皱眉,他心窍玲珑,哪里看不出婷婷姑娘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只是他心中所想并不在此,实在不愿拖累人家。一想到自己那个有些妄自尊大的宏愿,大抵除了那亲如手足的师弟,恐怕没多少人愿意毫无顾虑地跟随自己吧。

  他自嘲似的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那毕竟不是一条轻松的路啊,大概许大夫知道了,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下半辈子总是置身于奔波与危难之中吧。“

  海到无涯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邱风狠狠地捏了捏拳头:邱风啊邱风,现在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吗?你心目中的志气到哪里去了?

(https://www.mangg.com/id24979/168699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