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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海在地下室的门口迎面碰到了徐如仪。那一刻他不知所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口齿含糊不清地说：“徐，徐叔叔，怎么是……是你？”
徐如仪笑着看着他，带着几分调侃地说：“怎么，不请徐叔叔进去坐坐？”
曹海有几分狼狈地笑笑：“徐叔叔想体验北漂生活？”
徐如仪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臭小子，今天徐叔叔请你吃饭。”
曹海眼睛红了，他向天空看了看，把泪水逼了回去。如果不是在大马路上，他真想抱着徐叔叔大哭一场。
曹海自小就和徐如仪很亲，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亲。
从记事起，他生活中就有了徐如仪、徐如仪的爱人薛姨，以及他们的女儿、小自己一岁的徐黎黎。两家在部队时住一个家属大院，徐如仪回到锦江后两家又住在一个小区，后来曹雄其说要改善住房，一买买了两套被大家称之为独栋别墅的住宅，两家还是住在一起。
小时候，曹海好动，经常闯祸，也就经常被父亲打，他也就经常到徐如仪家避难，久而久之，曹海几乎成了徐家的成员。父亲有一次与徐如仪开玩笑说：“这哪是我的儿子，倒象是你徐如仪的儿子，我算是白养了。”徐如仪笑着说：“那我女儿呢，不也成了你家的。”吴玉洁烧得一手好菜，可以说色香味俱佳。徐黎黎爱吃，就经常到曹雄其家蹭饭，开始薛亦梅还阻拦，甚至想了些办法提高自己的厨艺，但每次费半天心思烧好了，徐黎黎皱着眉头吃几口就放下了，弄得薛亦梅心里灰灰的。徐如仪烧的饭，徐黎黎还能接受，但徐如仪这时正跟着曹雄其没日没夜地干，经常没有时间回家烧饭。看着女儿吃不饱，薛亦梅心疼了，也就不再阻拦女儿到曹雄其家蹭饭。而徐黎黎被默许后，一脸幸福地吃着吴玉洁做的饭，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还不懂事那会儿，她扬言要吃一辈子吴姨做的饭。初中、高中她都是上的寄宿制学校，初中时一回家就往曹家跑，进门就喊：“吴姨，我饿死了。”到了高中，有了两家的概念，人也腼腆了，到家后就往爸爸身上一猴：“爸爸，你告诉曹伯伯，我回来了。”然后就盼着吴姨打电话来喊她吃饭。
曹海跟着徐如仪来到海德宾馆。这是一家三星级的宾馆，虽然不豪华，但周围交通很方便，徐如仪到北京一般都是住在这里。
两个人来到二楼餐厅，徐如仪要了一个小包厢。曹海自从漂到北京，这是第一次走进酒店的包厢。
徐如仪没有接服务员送上的菜单，边点香烟边说：“蒜泥拌黄瓜、三纹鱼、酱烤鸡翅、红烧排骨、鸡汤菌菇堡。”
点的都是曹海爱吃的菜。
曹海暗想，父亲都不一定清楚的知道自己爱吃哪些菜。
徐如仪吸了口烟，意味深长地看着曹海，没有马上说话。
曹海被看得很窘，他自嘲地笑笑问：“徐叔叔，您是来找我的？”
徐如仪反问道：“你觉得在北京这几千万人口的城市里碰到你的机率有多大？”
曹海问：“那，那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徐如仪没有回答曹海，而是说：“臭小子，先说说你吧，这半年混得怎么样？“
曹海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象所有没有*的北漂族一样，没有成功，也没有饿死。”
徐如仪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曹海，等着他往下说。
曹海沉默了一会，有点艰难地说：“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住地下室的北漂。我来北京前，已经联系了两家单位，约好面谈。我觉得自己研究生毕业，找一份象样的工作应该不是件难事。谁知，到北京后，一家公司今年的招人计划已完成，我来晚了。另一家在居民区里，看着就是那种打着招聘幌子想白用人的主。在旅馆住了一个星期，我带来的钱就去了一大半。我来的时候带了二千多块钱，那是我从每个月家里给的钱中节省下来的。没有办法，只好找了您刚才看到的那家地下室住。接下来找工作很不顺利，我想去的公司去不了，一般打杂的活又不想做，总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其实在北京找工作的研究生太多了。等到兜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钱时，我真的害怕起来，我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了，必须赶快找一份工作。”曹海想着自己前一段的狼狈生活，不禁有些欷嘘。
菜上来了。徐如仪用公筷夹了一块酱烤鸡翅放在曹海面前的盘子里。
最不愿启齿的话已经说出口，曹海似乎轻松了许多，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他耍赖地说：“徐叔叔，我先吃了，你点了这么多我爱吃的，我都馋死了。”
徐如仪也笑起来：“先吃吧。”
曹海大吃起来，这些东西以前是经常吃的，那时也没觉得怎么好吃，可今天吃起来却是各外香。
徐如仪看曹海吃得香，心里很是舒服，就象曹海真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同时他也有很多感慨。这个孩子自己是看着长大的。与许多独生子女一样，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起来，他也是公子哥一般呼朋唤友，十分潇洒。虽然他不象有些富二代那样任意挥霍，虽然曹雄其的观点一直是男孩子要穷养，但毕竟是富足的环境中长大的，这样的苦什么时候吃过，看来环境的确是能改变人。
曹海见徐如仪只看着自己吃，有点不好意思地：“徐叔叔，您也吃。”
徐如仪说：“慢点吃，还有红烧排骨没上来，也是你爱吃的。后来呢？”
鸡汤菌菇堡上来了，曹海先用汤勺为徐如仪舀了碗汤，又给自己也舀了碗凉着，然后接着刚才的话碴说：“意识到只有一百多元钱时，我相当紧张，有点饥不择食地找工作。我干起了快递。是为了熟悉北京，也是因为这个工作去了就干，一周开一次工资，我兜里的钱等不到按月开工资了。有一次送快递，是送一个高档小区，正好碰上一个辅导儿子做作业的母亲发火，她大声责骂着，儿子十多岁，缩在椅子旁边的角落里，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很同情那小孩，就过去拉过小孩指导他做了一会儿作业。第二天到快递公司接活时，经理说有人找，一看是那个小孩的母亲，她说希望我能每周三次晚上辅导她儿子做作业，我答应了。这样，用家教的收入我交房租，用送快递的收入吃饭，我算是能养活自己了。总之，在这个时期，我干过好几个与我专业不相干的工作。再后来，情况就慢慢好起来，在中关村一家计算机专卖店干过，帮二家机关做过网络维护，有时也能接点含金量不高的软件开发业务，我所说的含金量不是技术上的，而是人民币，因为我接手的活都是人家接了后转给我的，是人家不愿干的。”
徐如仪问：“你现在后悔吗？”
曹海说：“不后悔。但是很茫然，我现在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创一份自己的事业。”
徐如仪问：“以前没有怀疑过？”
曹海说：“没有，我觉得比我老爸强。”
徐如仪又问：“现在呢？”
曹海说：“我觉得我老爸的机遇比我好。那次和老爸吵架时，老爸说现在创业*和资金上升到主位，成为发展的基础，现在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徐如仪把上来的三纹鱼向曹海面前推了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曹海说：“我还真说不清。”
徐如仪劝道：“回家吧，接受你爸爸的安排，到天讯公司。”
曹海坚决地说：“不，徐叔叔。在我非常狼狈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回家，我甚至有一次到了火车站，在售票大厅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又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到窗口，但在售票员问我‘到哪里？’时，我还是退了出来。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徐如仪说：“是觉得没面子，无法面对你爸爸？”
曹海说：“当时是，但现在不全是。我现在虽然知道这种打拼成功的机率很小，但我还是不甘心，我不能放弃，还想试试。”
曹海的态度在徐如仪的意料之中，知道劝没有用，他还是劝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天讯？这家公司规模也不算小，在行业中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更重要的是有你爸爸和众位叔叔伯伯的扶持，你会少走很多弯路。”
曹海说：“天讯公司是我爸爸的，不是我的。”
徐如仪说：“最终总是要交给你的。”
曹海说：“徐叔叔，现在也有些家族企业交班不是交给儿子的。我喜欢IT行业，我想干自己想干的事，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试都不试，就按部就班地去接替我老爸，我会觉得我没有真正活过，我会遗憾终生的。”
看着曹海那张年轻而坚定的脸，徐如仪心里一阵感慨，在父辈们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为子女铺路的时候，子女想的却是干自己喜欢的事，实现自己的价值，与父辈的想法比，应该说子女的想法更加纯正。他有些欣赏地点点头：“你是说，你还想在北京漂下去？”
曹海说：“是的。在漂泊中找机会。”
服务员端上红烧排骨。
“徐叔叔，您也是爱吃红烧排骨的。”曹海夹了一块放在徐如仪面前的盘里，然后说：“徐叔叔，该您说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北京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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