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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其在聚福来多景厅喝得天旋地转的时候，曹海正独自一个人在北京轻舞飞扬歌厅唱歌。此刻他刚刚唱完《不羁的我》。
这是一个十来平米左右的小歌厅。茶几上放着一托盘百威啤酒，已经有几听空了。
今天是老爸的生日，引起了他对家的思念。
这几年，一到老爸的生日，徐如仪叔叔就提醒他。最初，他不想与老爸有任何联系，他要让老爸好好品尝品尝霸道的滋味，体会体会与儿子决裂的后果。但每次徐叔叔都要求他至少给老爸发条信息，他也就每次列行公事地发出“生日快乐”那四个不能再减少的字。
今年，他萌发了多发点内容给老爸的想法，要让老爸有点好感觉，但又不能让老爸认为自己妥协，他写了删，删了写，到晚上也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最后，还是象往年一样给老爸发出了那四个字。
他永远忘不了那场与老爸决裂性的争吵。
那是他研究生毕业前夕的“五一”节。从回去的那天开始，老爸就一直和他讨论他的就业问题。老爸的意思是让他到天讯公司，从车间流水线干起，逐步熟悉通讯器材，熟悉生产经营，熟悉通讯设备市场，当然也逐步熟悉老爸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等他历练10年8年，老爸也60出头了，就把企业交给他经营。这是一个传统的交接模式，也是老爸希望的交接模式。但是他不愿意。他想在IT行业干出点名堂。
5月5号晚上，第二天他要回校了，老爸说和他最后正式谈一次。
他来到老爸的书房。
曹雄其正在用手机打电话，样子比较悠闲。看样子电话并不十分重要，见儿子进来就挂断了，把手机向茶几上一放，说：“你坐下。”
曹海在父亲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直觉告诉他今天的谈话非同寻常。象是要平静一下心情，他随手拿起老爸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机好象是刚换的，是三星的最新款式。他不明白老爸为什么每次换手机都是选择三星的，其实他觉得苹果机子更好些，他无意识地在手中摆弄着，等待着老爸开口。
曹雄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尽量温和地说：“小海，你有自己创业的意识这很好。但你想过没有，IT行业竞争非常激烈，知识的更新也非常快，你选择这个行业可能就面临着一生的学习和奋斗。”
曹海说：“爸爸，你知道这个行业为什么竞争激烈吗？”
“唔？”曹雄其显然没有想到儿子会反问他，他没有急于回答或发问，而是耐心地等着儿子下面的话。
曹海说：“是因为新人的不断加盟，是因为知识的快速更新。一个行业只有不断吸引新人加入，才能不断进步。只有知识不断更新，才有生命力。正因为它是一个竞争的行业，才有更多的机会。没有竞争的行业，同样也没有机会。”
曹雄其不想沿着儿子的思路去讨论自己不熟悉的问题，他换了个角度说：“大树下的草长不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是因为大树占有了阳光。IT行业已经走过了最佳的创业期，它现在有好多大树已经长成，还有几棵是参天大树，你加入进去，只能是树林中的小草，在树叶的缝隙中得到几缕阳光，这样的生长环境是长不大的。”
曹海说：“爸爸，这要看我是小草还是小树。小草，是永远长不高的，即便是有再多的阳光。小树，总会长大的，总会从大树中穿出，接受更多的阳光，茁壮成长的。”
曹雄其想不到自己的比喻让儿子钻了空子，他只好放弃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主题：“小海，进天讯公司吧。你可以在天讯公司施展你的才能，这里有爸爸打好的基础。在锦江，天讯公司已经是这个行业中的一棵大树，你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将来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曹海说：“爸爸，我不喜欢搞通讯器材，一点创造性都没有。”
曹雄其拿过桌上的翡翠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长城雪茄，是金南极的，他喜欢那种带点辣味、又有点甜丝丝的感觉。他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通讯器材也是需要不断设计出新的，也有创造性，否则同样会被淘汰。”
曹海说：“再设计，再创新，也都是那些接插件，那不叫创新，最多叫翻新。”
曹雄其压住冒出来的火气，耐心地说：“你就算不喜欢通讯器材，能不能试一试？能不能为爸爸想想，十几年了，爸爸创下这个公司也不容易，你不接班，让爸爸交给谁？”
曹海看着老爸期待的眼神，心里有点不忍，瞬间他内心有点挣扎，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他放下爸爸的手机，恳求道：“爸爸，我喜欢IT行业。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计算机，为了能上计算机专业，高中时我开始用功，为此我放弃了许多业余爱好，最后一年，我没有游过一次泳，没有爬过一次山，没有玩过一次游戏，没有进过一次KTV。计算机专业我学了7年，我有我的梦想，爸爸，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
曹雄其叹了口气说：“你如果有个兄弟姐妹，爸爸决不勉强你。不要犟了，爸爸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爸爸，就这么定了，毕业后立即进天讯公司。”
曹海叫起来：“凭什么？”
曹雄其霸道地说：“凭我是你爸爸。”
曹海说：“爸爸也要讲理。”
曹雄其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儿子，只能压服了，于是说：“对你无理可讲。”
曹海说：“爸爸，我不同意。”
曹雄其说：“你不要逼爸爸，你没有选择。”
曹海说“不，我要走自己的路。”
曹雄其有些轻蔑地说：“你自己的路？你的路在哪儿？没有爸爸的支持，你去喝西北风去。”
曹海不买账地说：“就是喝西北风我也愿意。”
曹雄其猛地站起来，踱了几步说：“小海，你不要冲动。爸爸非常认真地跟你说，你毕业后如果不到天讯，爸爸一分钱也不会给你。我问你，你靠什么生活，靠什么创业？”
曹海干脆地说：“我可以先从打工开始，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为什么不行？”
曹雄其说：“中国是一个凡事需要*的国度，没有一定的*要想创业是很难的。
曹海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也是白手起家的吗？”
曹雄其说：“你要知道，爸爸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起步的，那个时候，与资金和智慧相比，勇气和运气更重要，而现在已是十多年过去了，在官与富固化倾向越来越明显的今天，*和资金上升到主位，成为发展的基础，而且资金有时更重要。”
曹海固执地说：“爸爸，我反正是要走自己的路，你给钱也是，不给钱也是。”
曹雄其强压住火气说：“没有爸爸的支持，你找份工作可以，创业是绝不可能的。”
曹海说：“我愿意试试”
曹雄其终于火了：“如果你毕业后不到天讯，你就不要回这个家。”
曹海针锋相对地说：“不回就不回。”
曹雄其提高了声音说：“你想清楚了，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曹海也提高了声音说：“我当然负责，我就当我的爸爸是个穷农民，我一切靠自己。”
“你——”曹雄其象是要平静一下自己，走到窗前站了好一会，然后他象是下了决心，回身走到曹海面前站住，决绝地说：“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毕业后如果不到天讯公司，你就永远别回这个家。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沉默。父子俩能听到对方的呼息。
曹雄其又补充说：“而且你也不要指望你妈妈的资助，你应该知道，没有我的同意，你妈妈也不会给你钱的。”
曹海年轻气盛，毫不退让地说：“我决不会跟你和妈妈要一分钱。爸爸，你打拼了半辈子，应该明白钱不是万能的。”
曹雄其说：“你会对你的决定后悔的。”
曹海说：“我决不后悔！”
曹雄其火冒三丈，他气得把手一挥：“你……你给我滚，给我滚！”
曹海起身就向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爸爸，你会对你的决定后悔的。”说完重重地带上书房的门。他听到门里面“砰”的一声，他猜想是爸爸把茶杯打碎了。当晚他就收拾东西，不顾妈妈的劝阻离开了家。
一个月后，他完成了论文答辩，背着硕士*和学位证书踌躇满志地到了北京，当时身上只有最后一学期生活费积余下来的2820元。在上火车前，他把父亲给自己汇生活费的银行卡通过邮局的快件寄回了家，心里说我让你们想给钱都没有机会。出邮局的那一刻，他心里觉得很解气。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原来曹海回忆过去时，点的歌曲已经放完了。
曹海开了一听啤酒，一口气喝完。又拿起了麦克风。
他嗓音条件很好，但喜欢上KTV并不是因为自己歌唱得好，象许多人那样是一种展示，而是他发现唱歌是一种很好的情感宣泄方式，特别是心情在两个极端的时候，宣泄心中的快乐，排遣心中的郁闷，释放心底的压力，唱歌能发挥着独特的作用。这会儿，他点了一首《走自己的路》，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唱了。这首歌不算太有名，是台湾著名歌星陈亚龙的首唱，但他喜欢那悠扬的曲调，更喜欢那简约的歌词：
——推开你的手，让我自己走，没有经历我什么都不懂。抬脚走我想走的路，那怕它坑坑洼洼，睁眼看我想看的景，哪怕它满目苍凉。路上有我的脚印才有我的存在，路上有我的脚印才有我的未来。
——推开你的手，让我自己走，没有经历我什么都不懂。举手画我想画的画，那怕它简简单单，张臂抱我想抱的天，哪怕它云雾未开。路上有我的脚印才有我的存在，路上有我的脚印才有我的未来。
他没有注意到，在服务生出去时未关紧的包厢门口，一条缝隙后面正有一双眼睛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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