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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你是什么人?年轻的法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尊敬的万魔之王。”

  “怎么了?法师?你好像在发抖?在打扰了我的沉睡之后,现在你害怕了吗?”

  “不,王上。我只是有些尴尬。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许您可以告诉我答案?”

  “你在嘲弄我?你这卑贱的人类!”

  “是的。您总算开窍了!”

  “这真是荒谬!你竟敢向我挑衅……怎么?你摇头了?”

  “嗯……因为您误会了。我这是在向您挑战。”

  “挑战我?你?一个凡人?”

  “您很意外?您笑了……”

  “难道我不该笑?我从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嗯……法师?你也在笑?”

  “是的。能取悦您,我很荣幸。”

  “看来你真的……等一下,在你背后的那些影子是什么?”

  “您眼花了,王上。如同阿克拉塞和奥西雷塞。我,是没有影子的。”

  “我明白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力量来自哪里,知道你想要去到哪里。没错,你的力量确实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凡人。但是你要小心。无论如何,你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我只要动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你锉骨扬灰……嗯?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皱眉的意思通常是表示我不耐烦了。另外,我会等着您的手指。万魔之王。”

  第一章:在萨多斯的指掌之间

  (I)

  伽俐卡莱历69年。冬。

  奥森蒙德王朝的第三任国王-忒拜斯.奥森蒙德坐在一张水杉木的靠椅上。他的脑袋歪向左肩,双手叠在肚子上。看上去虚弱极了。

  在他的身侧,伽俐卡莱的宰相-杜瓦特.格德荷瑞正凑着水晶灯盏中映射而出的昏暗火光,念着一份打有火红印签的奏折。

  “本季第61日傍晚,自微臣属地周围出现大批被魔神萨多斯邪力控制之死者军团,疯狂进攻各大小村落、城镇。所到之处,片瓦难存。微臣亲自率军相抗,虽能固守一时,但魔军前赴后继,无一宁日。不至来年,必遭覆灭。故遣使急报吾王陛下。请陛下急速发兵,救黎民于魔掌,解边关之……”

  “连那位万魔之王都发现了吗?这个国家的脆弱……”

  奥森蒙德王摆了摆手,掐断了臣子念诵的语声。

  “还是没有波修斯的消息么?”他问道。

  “没有,陛下。王太子殿下似乎已经不在伽俐卡莱境内。”杜瓦特神色黯然地答道。

  “当然……那是当然的事情……”年迈的国王叹息着。“他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任性。他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力量来反对我。但是……你可以想像么,杜瓦特?一个国家的王权,竟会因为两个人,两把剑,动摇到这个地步……帝星骑士团土崩瓦解,帝狮骑士团失去了主帅。伽俐卡莱失去了神祗的眷顾。而我……失去了这一切,和一个儿子……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陛下……”伽俐卡莱的宰相大人嗫嚅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杜瓦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奥森蒙德王斜过眼角,向欲言又止的宰相觑望一眼,说道:“就将波修斯废黜,立阿克西格为新的太子。就让这个孩子,背负起我所有的过错,背负起奥森蒙德王朝的未来,以及伽俐卡莱的一切。去宣布我的旨意吧,杜瓦特。现在就去……”

  说完,国王抚着额头,向他的臣子挥了挥手。

  “那这个……”杜瓦特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纸笺,意示询问地看着他的国王陛下。

  “冈沃洛特?我现在哪有力气去管那座蚁穴点儿大的小城……”奥森蒙德王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通告冈沃洛特邻近各郡,发兵救援。虽然我知道,那帮蠢货现在最惦记的,一定是我什么时候能咽气。可怜的菲雷尔……他可能到死都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没有神的恩典,国王的怜悯有什么用?只是负担而已……”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右手再次扬起。这一次,伽俐卡莱的宰相大人没有再表示任何的异议。

  他躬身行礼,推开秘室的大门走出去。精钢铸就的门轴无声转动,将门扉重新合拢。也将奥森蒙德王的低喃与软弱,和门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II)

  伽俐卡莱历69年,第四季的第73天。

  奥森蒙德三世传诏伽俐卡莱全境。废黜其长子-波修斯.奥森蒙德的王储之位。改立其年仅9岁的次子-阿克西格.奥森蒙德为新的王太子。

  这是继七天之前,奥森蒙德三世下旨罢免“帝星骑士团”统帅-尤梅特尔.凯德,所有职务,并将其流放之后,又一件震惊伽俐卡莱朝野的大事。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经历着动荡与变革的国家的最北端,那个国王口中的蚁穴般的边境小城-冈沃洛特,也正面临着它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时刻。

  “已经是第十二天了。菲雷尔大人。”议事厅中的黑袍女神官眺望着窗外渐渐发白的苍穹,颇为郑重其事地,提醒领主之位上倚坐着的男子。

  “再等等看吧,珍妮芙。再等等看。”那位年轻的领主大人,却以一种轻松至有些惫懒的语调,缓缓地应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再撑个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所有求援的信使都没有回应!是所有的!”女神官很明显地是被这位领主大人的态度激怒了。她反复地强调着他们现在的处境。她的声腺并不高,但却严厉得近乎斥责。

  “莫拉尔、德卡西森、弗莱格尼、甚至伽达蒙!没有任何一座城镇任何一个军团向我们伸出援手!你还不明白吗?我的领主大人!我们被抛弃了!被英名果决的国王,被那些傲慢的贵族,被整个伽俐卡莱抛弃了!现在能救我们的,就只有我们自己!”

  “越是关键时刻,就越是要从容不迫。珍妮芙。”年轻的领主大人以毫无二致的语声予以回应。

  女神官平静下来。她向着那始终面无表情的男子瞪视良久。眼瞳中充满着复杂的讯息。

  疑惑、崇敬、憎恶、信任、赞赏、不满……无数种矛盾对立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孔扭曲得可怕。

  “菲雷尔……”最后,她以一种低沉到近乎求恳的语声,对她的领主大人说道。

  “我实在不明白,你在等待什么。”

  “我并没有在等待什么。珍妮芙。”说着,菲雷尔缓缓地摇头,微微翘起的嘴角好歹算是流露出了些许人类的情感。

  像是在表达着失望,又似乎只是觉得有些不耐烦。

  “我只是说,再等两天看看而已。”最后,他这样说道。

  阴渗渗的北风以一种凌厉无筹的态势劫掠大地,向生灵万物宣告着冬之女神的威势。菲格尔尚未决定他今日的表情,整个天空被东一块西一块烟灰色的阴霾所遮蔽。好像一件用零散布料拼凑起来的破衣服。

  伽俐卡莱贫瘠开裂的土地,如死去巨龙的尸体般匍匐于暗黄色的烟尘之下。一条逼狭的溪流顺着人工开凿而出的河道,绕着冈沃洛特狭窄的城墙循游一周之后流向北方的密林。

  森然白骨倾原覆野,含有剧毒的瘴气氤氲盘绕,挖掘着一个个陷人死命的泥潭。

  黎明即将来临,但是战斗却并未完全结束。

  在两名亡魂骑士的尸身之后,一名骷髅法师勉强用仅存的一只左手,支撑起了半边身体。嶙峋的白骨在铁线编缀而成的披风下转动着关节。它从一堆丧尸的腐烂肉浆中颤巍着站起身,抬起那颗失去了皮肉包覆的头颅,向着冈沃洛特矗立着的方向眺望。

  它那空空如也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光芒。参差不齐的两排牙齿摩擦撞击着,随着下颌和上颌的运动,一张一合。喷吐出轻烟般的黑色气体。

  一声闷沉的弓弦声旋即响起。一支在圣水中浸润过的羽箭破空而至,正中那个残损骨架的头部。骷髅法师发出嘶厉的惨呼,仰天倒下,随着一阵轻微的脆响,变成了一堆溃散的骸骨。

  “还真是难缠啊……”

  城楼上出手狙杀魔物的男子喃喃自语,放下手中的长弓,揉了揉酸疼发胀的左腕。

  在和不知畏惧不知痛楚的魔物搏斗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这位冈沃洛特的骑士长官脸上已满是倦意。他蓬头垢面,眼球充血,皮肤被火把熏烤得焦黄开裂,拉拉碴碴的胡须像是针尖儿般扎手。

  他已经不记得,安稳的睡眠是怎样的感觉。他的精神已快要崩溃,而他的肉体或许更糟糕。

  “可能我应该立刻带着卡芙兰格逃走……或者……干脆连卡芙兰格也一起撇下?”

  他暗自嘀咕着,和他的妻子开着只敢在心里想想的玩笑。然后,他很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不行……万一被她抓住,会把我剁成肉酱,然后做成一张烤肉饼……”

  冈沃洛特的骑士长官想像着自己变成一张烤肉饼的样子,不禁又叹了口气。

  “阿诺莫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女子嗓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哎?”他有些心虚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了女神官那瘦弱娇小的身影。

  “全都解决了么?”女神官拖曳着她那身稍显肥大的裙袍,仿佛一只冒失的幽灵一般,飘飘忽忽地走到她同伴的跟前。

  “解决?”阿诺莫斯露出了嘲弄的笑脸。

  “这样的问题应该去问我们的领主大人啊。”

  他揶揄着女神官的问话。然而他的同僚却并不生气。或者说,她已经连生气的心情也没有了。

  “菲雷尔怎么说?总不能就这样拖下去吧?”过了一会儿,阿诺莫斯又再问道。

  女神官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重起来。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用沉默回答了同僚的问话。

  “这样啊……”像是有些失望,阿诺莫斯的脸色阴沉下去。他旋动长弓顶端的机括,将弓弦放松。

  “珍妮芙……难为你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

  “抱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珍妮芙低下头去,像是快要哭了。

  “我已经习惯了服从他,习惯了被他差遣命令。可他是那样的冷酷,捉摸不定。哦!阿诺莫斯,我觉得我快要被他逼疯了!”

  阿诺莫斯看着情绪激动的女神官,眼中流露出怜惜与惆怅。

  “珍妮芙……”他说。“我想我警告过你。这个人是不能爱的。”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阿诺莫斯。”女神官像是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一样,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他那漠视一切的微笑,他那隐藏在这微笑之后的执着,他那隐藏在这执着之后的寂寞。所有这一切!把我包围了吞噬了!让我不能不爱他,让我不能不继续爱他!他是一个魔鬼!阿诺莫斯。可是在我的心里,这个魔鬼比天使更值得我去爱!”

  女神官泪流满面地诉说着。她的嗓音嘶哑,满载着绝望。

  阿诺莫斯静静地听着,直到珍妮芙用哭泣代替了全部语言。

  “抱歉,珍妮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调,重复着女神官先前的话语。

  “他的身上戴满了枷锁。而唯一的钥匙,却被他踩在脚下。”

  说完这句话,冈沃洛特的骑士长官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悬梯的方向走去。

  (III)

  正午,两支骑兵团在贯通伽俐卡莱南北通路的大道上正面对峙。

  没有风,天空中见不到一丝云彩。温煦而舒适的日光毫无阻碍地当头罩落。附近的山峰仿佛半蹲的巨人般默然环伺,几只灰隼游弋期间,发出毫无规律的鸣啸。

  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位于大道北侧的那一支骑兵团,是由弗莱格尼的领主大人-西撒卡比侯爵亲自统率的两支千人队。装备着重型甲胄的这两千名骑士列成了一个城砖也似的方阵,把足有四楞次宽的大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而在这个方阵的正面。是一个由百余名轻装骑士列出的三角阵列。由于他们此行的某些“特殊原因”,他们放弃了厚重的金属甲胄,改穿轻便的皮甲。

  青灰色的软甲之后,是和骑士的数量相等的百余件深黑色披风。他们没有携带旌旗,肩头的骑士团徽记也已削去。然而这百余件披风之上的纹章,已足够说明他们的身份与实力。

  十四颗用银线镌绣而成的星辰,拼接出一个个硕大的十字纹章。仿佛百余柄出鞘的长剑,凌驾于茫茫黄土之上。

  他们打头的一位骑士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明镜也似的银甲,背负一柄足有一人高的十字巨剑。他的肌肤白皙,留着青灰色的短发,一双海蓝色的眼瞳深不见底。他的神情严肃冷峻,俨然一尊用玉岩雕凿而成的神像。

  在所有的帝星骑士之中,只有他的披风是鲜红色的。

  弗莱格尼方面,立于阵列最前端的是西撒卡比侯爵本人。他和那位银甲骑士隔着三个马位,只是刚好可以说话的距离。

  “尤梅特尔阁下,请不要让卑职为难好么?”

  这位平日里骄矜跋扈的侯爵大人,此时却是谦恭得如同一个奴仆。

  而那位银甲骑士却是毫不领情。他低着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便从嘴里吐出两个冷如冰屑的字眼。

  “闪开!”

  “尤梅特尔阁下……”西撒卡比侯爵踌躇着,视线在尤梅特尔的眼瞳和他肩头的剑把之间游移不定。“国王陛下有令……”

  侯爵说到这里忽然噤声,他从对面男子的眼中读到了杀意。

  “国王陛下怎么说?”

  尤梅特尔的嘴角弯出一条棱角分明的弧线,威逼般地问道。

  “尤梅特尔阁下。”西撒卡比侯爵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是一个骑士,而您也是一样。我一直都很钦佩您,相信您一定能了解我的苦衷。所以……”

  “你的钦佩对我毫无意义。就好像国王陛下的命令现在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一样。”尤梅特尔冷冷地打断了侯爵的说词。“所以,如果你不马上让开的话,你就是我的敌人。”

  “不过,既然说到了骑士的信条。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向我挥剑的理由。”

  尤梅特尔说完这句话,举起右手,将背后的那支十字巨剑甩了出去。

  飞旋的长剑像是一个脱轴而飞的车轮般带起一片刺眼的光影。“嚓”的一声斜斜切入西撒卡比面前的大地,吓得这位侯爵大人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根本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尤梅特尔掷出长剑的时候只要再稍为加上那么两分力气,西撒卡比侯爵便会连人带马,一起被劈开两半。

  “这是我的剑。谁有胆子拿,就过来。”

  尤梅特尔冷眼瞅着侯爵大人的丑态,一字字地说道。

  “圣骑士剑!”

  尤梅特尔的这一举动在弗莱格尼军的方阵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有关这把巨剑的传说在伽俐卡莱可谓家喻户晓。这柄伽俐卡莱开国元勋-星之圣骑士-斯坦撒.凯德的家传宝剑,乃是和伽俐卡莱的第一任国王-奥森蒙德一世所佩的黑骑士剑齐名的神器。

  而继承了这一神兵的尤梅特尔.凯德,也顺便继承了他曾祖父的傲慢脾性和霸道剑技。

  足有一腕尺宽的剑脊映出侯爵大人惊恐的面容。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涔涔淌下,他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开口说话。

  “尤梅特尔大人……”他颤声说道:“违抗王命,这是叛国啊……”

  面对如此毫无魄力的说辞,帝星骑士团的前任统帅报以不屑一顾的一张冷脸。左手一翻,做出了一个准备突击的手势。

  “唰”

  他身后的的骑士们立刻对长官的指示作出回应。百余把长剑同时出鞘,其动作之严整划一,如同一人。

  面对如此情势,西撒卡比侯爵也唯有拔出剑来。

  一旦决定要战,这位侯爵大人终于也显露出几分伽俐卡莱武士共有的顽强和坚毅。他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柄威势骇人的巨剑,左手紧紧地拽住缰绳。

  “只要能够阻止他收回这把剑……只要能够阻止他收回这把剑……”

  西撒卡比不断地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将恐惧的阴影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在退避无门的情况下,这是他唯一的一线生机。

  而他背后的弗莱格尼骑士们,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骑枪严阵以待。尽管面对的是号称不败的帝星骑士团的精英,然而至少在装备和兵力方面,现在他们还是有着绝对的优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个轻飘飘的男子声音忽然从尤梅特尔的身后响了起来。

  “叛国罪么?那么……也算上我一份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湛蓝的光圈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插入十字巨剑旁边的空地。

  那是一把式样和前者截然不同的长剑。剑身纤细,如海水般幽蓝透亮。剑颚的部分则是奥森蒙德的王家纹章-六翼黑狮的雕饰。

  一蓝一白两支长剑交叉,傲然挺立在大地之上,仿佛一座闪耀的神坛。

  自伽俐卡莱开国伊始,便代表着无上权柄与荣耀的两把宝剑,居然就在此时此刻,作为对抗国王谕旨的武器,同时出现。

  “黑骑士剑!王太子殿下!”

  随着西撒卡比侯爵发出一声干涩的惊呼。那位出手搅局的男子已绕过帝星骑士团的三角阵列,出现在僵持不下的两人面前。

  这位执掌着黑狮王旗的帝狮骑士团最高统帅,较之他的挚友还要高了半个头。而相貌却反而更为清秀。他的发色是伽俐卡莱最为常见的暗金色,低垂的额发之下,一双浅紫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一套漆黑的鳞甲,包裹着他那异常高挑的身躯。甲胄的质地看上去更接近石料而非金属。但是实际上,这件用幻钢打造的铠甲其柔韧性却堪与皮甲媲美。

  西撒卡比侯爵的双唇颤抖着,感觉喉咙干得像是要烧起来。

  关于这两位无敌骑士的传说划过脑海,和面前的两个人两把剑重叠在一起,变成一种现实的压迫感,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在这代表着王权与军权的两件神兵面前,弗莱格尼军的战意在瞬时之间完全瓦解。骑士们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退去。

  帝星骑士团的统帅的左手轻摆,示意他的部下收起武器。而后,他用食指点了点正北的方向。背后的三角阵列即刻疏解开来,变成两条平行的直线,从那两支长剑开辟而出的缺口间穿行而过。

  趁着为部下压阵的间隙,尤梅特尔侧过头去,向他的挚友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波修斯,来送行的话你显然是做得有些过头了啊。”

  “有时间卖弄唇舌,不如先想想有哪个马厩能收留你过夜吧。”波修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损友的调侃,沉声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赫特维斯。我要去赫特维斯。”尤梅特尔傲然扬首,视线平平扫过波修斯的肩胛,落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据说魔族的女孩都骄傲得不像话。我很想见识一下。”他说。

  “尤梅特尔……你这浪荡的家伙……”

  波修斯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菜虫。

  “哎!这个是乐趣啊乐趣。不过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是不会懂得的。”尤梅特尔嘿嘿坏笑着说道。

  “我说……亚萨格瑞纳的女孩非但骄傲,而且更诱人啊。你……”

  “不,波修斯。”尤梅特尔的表情严肃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亚萨格瑞纳离伽俐卡莱太近了。”

  “我们的双手沾满血腥,波修斯。本来,去哪里都无所谓的。但是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我要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没有因为我而流血因为我而悲伤的地方。我要用美人的胸膛和热吻,作为我下半生的归宿。”

  尤梅特尔淡淡地说着,轻踢一下马腹。他的坐骑旋即举起前蹄,一声长嘶。

  “再会了,波修斯。”伽俐卡莱的圣骑士高声向他的挚友道别,纵马向前疾驰。在经过那两支剑的时候,他的右手一抄,已将属于他的那把十字巨剑抓在了手里。

  “剑技的话,我看这辈子我们都很难分出胜负了。不如比比看谁先有孩子吧。”他一边沿着他的部属们留下的蹄印前行,一边扔下这句话来。

  “孩……孩子……”波修斯怔怔地望着损友远去的背影,感到嘴角有些抽筋。他喃喃地自语着,低垂的额发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拂着,而他的心中却有一道暖流轻轻流过。

  就在那个白色的影子淡化消失的瞬间,波修斯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冲着尤梅特尔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就算是比生孩子,我也绝不输给你!尤梅特尔,你给我记住!”

  (IV)

  他站在那里,深灰色的长袍直直地拖到地面,在晚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一团因畏惧黑夜而战栗着的云絮。

  自死者之师在这片大地上出现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冈沃洛特的城楼。

  夕阳的余晖穿越薄如纱纸般的云瓣,为他的身躯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红。迟暮的日轮沿着天河的流向,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一点一点地沉入那地平线下黢黑的深渊。

  成群的骷髅龙,用它们被混沌之力包覆着的骨翅,在城堡的上空搭建起一座悬空的囚笼。

  大地不安地颤抖着,浓郁的黑色雾瘴从地狱之墙的裂隙间缓缓溢出。一双双碧绿的瞳孔在这混沌的旌旗之下点燃了照亮亡者之国道路的灯火。腥臭腐败的气味以惊人的速度在冈沃洛特的城周蔓延开来。在萨多斯那无穷无尽的神力驱使之下,一支新的军团正在逐渐成型。

  而这第九天的黄昏,也已将告逝去。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激战,萨多斯的仆从们已将东面之外的三处城墙捣毁大半。城中的住民四散奔逃,早已空无一人的这座孤城,像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菱牛般,曝露在死者之师的魔爪之下。

  而守护着这座孤城的勇士们仍然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没有任何哪怕是形式上的救援或补给。武士们的长剑缺损断折,弓箭手的箭囊装载着的只是空气,三名仅存的牧师手扶法杖,勉力支撑着羸弱的身躯,搜刮着体内最后的一丝法力。

  而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睥睨众生。庄严、肃穆、活像是一根深深打入这座城楼的一根石桩。任凭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休想撼动分毫。

  慢慢地,他伸出右手。将那天地之间最后的一道霞光捧在手心。翕动的双唇念出一串仿若天籁的句子。

  “那潜藏于吾身之烈焰,那潜藏于吾心之暗焰,那潜藏于吾魂之无形之焰。谨以……”

  他念到这里忽然停下。抬起头,呆呆地遥望远方那被血色沾染的巨轮。

  这第九天的黄昏仍在持续,那如血残阳尚未完全没入暗夜之神的毡床。然而他手中的那道光芒,却已消失无踪。

  “那个……难道是……龙么?”

  冈沃洛特的主人缓缓地转动脖颈,将视线投向他头顶的那片天穹。

  仿佛黎明的第一道晨曦般耀眼的金色光线从他的眼瞳中一闪而过。

  “龙骑士!是亚萨格瑞那的龙骑士!”

  就在菲雷尔疑惑不决的当口,冈沃洛特的骑士团长以一声兴奋的呼喊,证实了他的推断。

  被沉沉暮色所包裹着的亚萨格瑞那的神兽,以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在冈沃洛特西侧的城楼上空展翅长啸,瞬时之间,便将尘世中的所有响声盖过。那庞大躯体所投下的阴影,竟将半座城楼都笼罩其中。

  巨龙的背脊之上,一位身着黄金甲胄的少女端容正坐,手中的龙牙尖枪灿然生辉,直逼得那轮苟延残喘的红日为之黯然。

  一直在高空盘旋着的骷髅龙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发出了低沉的怪吼,扭动着巨硕的骨架和脚爪,飞扑而至。

  巨龙用城墙般宽厚的肉翅卷起了飓风般的气流,仿佛一座漂浮于天空之中的山峰一般,向着龙群来袭的方向迎去。

  少女毫无惧色地仰首而视,手中的长枪以流水般自然的态势缓缓下垂。而后忽然逆转方向,挥出一道金色的匹练。

  冲在最前端的两条骷髅龙应手而裂。千万颗龙骨如山崩般陨落大地,发出轰然巨响。

  “菲格尔之子……”阿诺莫斯望着那仿如神祗一般的龙骑少女,不自禁地咋舌叹息。“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大牌援军哪……”

  “是菲格尔之女才对。“一旁负手仰观的女神官随口纠正着她的同僚,却将视线转向了那位顽石般冷漠的领主大人。

  菲雷尔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他举目眺望着大地尽头那条渐趋模糊的细线,眉关深锁,纤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细线。戒备的状态非但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更为紧张了一些。那位龙骑少女的长枪不时地映亮他的脸庞,他那深不可测的褐色双瞳随之忽明忽灭。仿佛那瞳孔中拘禁着一位躁动不安的精灵,在等待着打破这囚笼的时机。

  终于,那沉重的巨轮在挣扎良久之后完全没入了山壑的剪影之中。天地间最后的一线霞光随之湮灭。天空变成一种无奈的灰白颜色。昏沉的夜色仿佛池塘中的一团污垢,向着穹庐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蔓延。

  那些潜藏于滚滚黑雾之下的碧绿瞳孔成倍增长,一种硬物摩擦的声响汇聚成绵密的浪潮,夹杂着金属碰撞的细碎波涛,在被夜色笼罩的大地之上不住涌动。

  “菲雷尔阁下!”冈沃洛特的女神官眼看着局势再容不得半分拖延,终于忍不住向她的上司大声喊道。

  “珍妮芙,你信任我吗?”冈沃洛特的主人转过身来,双目一瞬不瞬地盯视面前的女子。

  “是的,菲雷尔阁下。但是现在……”珍妮娅跺着脚,大声地叫嚷着,向着菲雷尔站着的地方奔了过去。就在她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一道色彩斑斓的强光,如翻腾的巨蟒一般,从冈沃洛特南面的护城河前直冲天幕。

  女神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左侧缩了一下身子。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蓬耀眼的金色光华已切开了冈沃洛特南面城楼上空的灰黑夜幕,仿佛一颗陨落的流星一般,向着那蠢蠢欲动的魔物大军的正中俯冲下来。

  “法依笛!别乱来!”一声清亮的怒喝,如春雷般在伽俐卡莱广漠的平原上炸响。配合着这声呼喝,那蓬金色的光华在距离地面不足十腕尺的地方猛然攀高,在漆黑的夜幕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向着和骷髅龙缠斗着的龙骑士直冲过去。

  一道钳青色的光芒耀出绚烂的华彩,在和一条骷髅龙交错的瞬间,斩下了它那面目狰狞的头颅。

  “这个是礼物哦!戈丽塔姐姐。”

  那道金色的光芒停止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表演,显露出它真实的样貌。

  那是一只有着金黄色翎羽的巨鹰。而在它的肩头,一名左手持弓,右手握剑的娇俏少女,正嬉皮笑脸地向着那位龙背之上的少女打着招呼。

  “嘁!”名叫戈丽塔的龙骑士冷哼一声,反手将最后一条骷髅龙挥作两段,伸手捋了捋散乱的长发,开腔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丹娜呢?她人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刚才还在跟我摆大姐架子来着,应该就在附近吧。”名叫法依笛的女孩嘻嘻一笑,将右手的长剑插回鞘中。又说道:“管她呢,反正对付这些东西,有我们两个也差不多了吧。”

  “别闹了!疯丫头!快说!丹娜人在哪里?”完全无视什么淑女风范的龙骑少女,端出一付教训后辈的架势,大声吼道。

  还没等法依笛有所回应,先前示警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旁若无人地将指挥权揽入手中。

  “我负责收拾北面的敌人。戈丽塔,西面的你来应付。法依笛,你给我乖乖守住南面的城楼,回头我再找你算帐。”

  “哎!又来了又来了……”名叫法依笛的少女偷偷吐了吐舌头,右手抄向背后的箭袋。

  “少罗嗦!快点干活!”戈丽塔狠狠瞪一眼这位问题多多的战友。右手的长枪挽起一道金色的圆弧。左手轻拍巨龙的背鳞,向着西侧城楼之下的死者的大军全速降下。

  “嘁!就会欺负我……”法依笛小声地嘀咕着,右手一翻,将取出的三支羽箭搭上弓弦。她的手腕转动着,拉开了弓弦和弓背之间的距离。

  绞成一团的三支箭簇像是曙光女神手中的灯盏般闪动着暗金色的光芒。四周的空气被猛然抽紧,在箭身后移的瞬间,抖开了少女纠结的长发。

  “主宰夜空之灵!主宰群星之影!主宰永眠幻梦之虚无!”少女念到一半停了下来。颇有些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皮。

  “厄……后面的我不记得了。总之你们看着办吧……”心有不甘地小声嘀咕一句之后,奥德罗帕传说中最伟大的射手放脱了牵扯着的弓弦。

  一道雪亮的光芒从她左手的指端激射而出。在昏暗的天幕中闪耀着,拉出一条银色的直线,钻入了灰暗天穹的最南端。

  “向阳鸟?亚萨佩尔顿的月华之灵?”冈沃洛特城楼上的女神官看着那条没入云层的银线,惊疑不定地猜度着那位少女的身份。

  不过眨眼的工夫,奥德罗帕史上最强的射手,便以实际行动,证实了珍妮芙的推断。

  亮银色的,凝聚着光月与暗月神力的光之箭雨倾泻而下。将冈沃洛特南部城墙前面大约三楞次见方的一块大地完全笼罩。凄厉的哀嚎旋即响起,盘踞在那一区域的幽幽绿光瞬间全灭。无数个鬼魅般的影子推来挤去,像是无序的乱流般自相践踏。

  那名少女趁着这一阵的慌乱,驱策着巨鹰向下冲击。天青色的剑影翻飞舞动,将那点点碧火扫灭吹熄。

  而就在亚萨佩尔顿的天之娇女大现神威的同时,一道橘红色的光焰,将攒拥在冈沃洛特北面的魔物大军撕开了一条裂口。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城门的方向突进。

  冈沃洛特的主人扭过头去俯首细看。闯入他视线的,是一个被炽烈的火焰拥裹的身影。

  一道飘忽不定的银光围绕着那个影子不时闪动,仿佛云层中的闪电一般迅疾而凶猛。它像是一股奔涌的岩浆般,在死者的大军中撕开一条狭长的缺口。所到之处,残损的骨节与肢体如稻草散落。

  直至抵达菲雷尔的视力可以辨识的距离,这道火光的本来面目才在潮水般涌动的亡者的大军中隐隐展现。

  那是一名有着银色鬈发的少女。她身上的甲胄剔透闪亮,仿佛凝固在冰壁中的火焰一般。

  她的坐骑有着较之寻常马匹远为高大的体格。鬃毛和夜色一般晦暗,几乎难以辨认。在它的额头生有一截尖利的长角,可以轻易地捅破骷髅法师的钢线斗篷和亡魂骑士的黑曜石鳞甲。

  这种叫做箭齿马的生物,和这位少女的血统都属于同一个国度-赫特维斯。

  在少女的右手,一柄三尺长刀熠熠生辉。随着她挥舞的动作,刀光一闪一闪地,不时映亮少女的侧脸。在黢黑一片的天地之间,她的那双妖异的银色双瞳,宛若星辰。

  望着这第三位陌生的访客,冈沃洛特的领主大人终于垂下了那只虚握的右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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