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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典镖局?莫非是间大镖局么?”屠二煞心中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岂止是大。”老汉面露不屑之色,斜他一眼,又道:“这洛阳金典乃是天下五大镖局之首。总镖头张保全,江湖人称‘四平八稳’。师从少林空谈大师,武功已入化境。乃是少林俗家弟子表率,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更难得的是此人不但武艺卓绝,才智也是人难所及。只凭着一双拳脚,不过短短十年便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镖局办得风声水起,无数江湖好汉径相投奔,其麾下人才济济,足可与九大门派任何一支分庭抗礼。不说别的,便是那支镖旗,但是黑道上的朋友见了,谁不给他三分面子?”
“哦?”屠二煞听老汉这样一说,不由心中一动,又再将那支镖队细细打量了一遍。
只见那镖车共计十三辆,全数以乌木制就。首尾各嵌铁环一枚,以粗大铁链连成一串,乍一望去,直如一条巨蟒伏地。
每辆镖车上都以细长白纸打上封条两道。仔细看去,上面依稀有字。
左边的封条上写:“所有人都在玩命挣钱。”
右边的则是:“我们也是一样。”
居中一辆镖车上插着一面鲜红大旗,以流行书风写了五个大字:
“零零伍肆肆”
屠二煞盯着那面大旗看了许久,楞是想不出这是何含义。便俯身问那老汉道:“这面镖旗上的字好生古怪,却不知是何意思?”
“这个么……”老汉闻言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这才答道:“这五个大字乃是张大镖头从师尊那里求来的真言,看似莫名其妙,实则暗藏玄机。”
“啥玄机?”屠二煞又问。
“那个么……”老汉又再沉吟许久,故作高深地长叹一声,又祭起了压箱底的法宝,说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戚!”屠二煞再傻,此时也知老汉是有意搪塞自己。便也不再追问,只自瞧着面前形势。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一会儿闹将起来,自己便是性命不在,也要替松岛小姐保住这顶轿子。这样一来,说不定那松岛小姐以后再坐轿子之时,便会忆起曾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她的轿子丢了性命。
便在屠二煞一厢情愿舍生忘死之际,那花轿前的镖师却也已聚集了五人之多。正自围作一团,似是在商议如何处置这条拦路死虎。
屠二煞待要运起玄功偷听,无奈这几人只是交头接耳说话甚是隐蔽,却是一句要紧话都听不入耳。
如此折腾片刻,这五人总算商议停当,后来的四人齐齐向为首的镖师抱拳道:“既是如此,咱的买卖要紧。便依孙五哥之见,咱们这便掀了它。”
那孙五哥则微一颔首,淡淡地道:“承诸位兄弟瞧得起我孙宏斌,日后若有事端,我独自扛下就是。”
那四位镖师踌躇良久,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当下再不多言,四人行至轿边分立四角,各催动内家真力,便要将那花轿一举掀翻。
而那松岛姑娘却仍是悠哉悠哉四下观望,仿佛此事与己毫不相关。
却不知她这一置身事外,便是将那屠二煞给推入了火坑。
土包子眼见心上人的坐辇便要给人来个王八翻身,心中无名火起。当即手抚西瓜刀,体内玄功默运,凝起毕生功力,大喝一声道:“住……”
下面那个“手”字尚来不及出口,却听一阵癫狂笑声宛若滔天巨浪,席卷而来。自己这一声喊撞上了人家的笑声,便如那潮水中的一朵小水花,只闪了那么一闪,便已消弭于无形。
“哇哈哈哈哈……忆昔战长坂,威风尚未减。赵云来也!”
那声音主人一通狂笑之后,又再长声暴喝。其势竟如雷霆裂地,直震得两旁屋舍簌簌作响,瓦上积雪狂坠。
“赵……赵云?”屠二煞听来人自报名号,心中惊疑不定,侧首呆望身边测字老汉,颤声道:“这大白天的,莫非闹鬼不成?”
“不是闹鬼,却也相差无几了。”老汉沉声应道:“来的这人确是赵子龙,只不过前面要加上两个字。”
“哪两个字?”
“金枪!”
“这赵云不是使的一杆银枪么?”
“呆子!真赵云使的自然是银枪。只是便有十个使银枪的赵子龙,怕也是敌不过这一个‘金枪赵云’-潘十一!”
“如此说来,这个还是假的咯?”
“那是自然。真赵云一千多年前便已作古,如何还能还魂来此?”
“老丈……怎么你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变得如何?”
“变得很像俺们山脚下一个名叫‘古龙’的说书先生说的评话。”
“我变是因为我心中着实害怕。”
“你和这‘金枪赵云’有仇?”
“不是。”
“有怨?”
“也不是。”
“无怨无仇你怕什么?”
“我怕是因为你害怕。”
“我?”
“是。”
“我害怕关你什么事?”
“我怕你以为自己撞鬼,一会儿跑的时候会把我这条老胳膊给拽下来。”
老汉说到此处,轻轻拍一下屠二煞紧紧握着自己右臂的双手,放缓语气,又道:“你再不放手,我当真要叫救命了。”
屠二煞闻言只得乖乖地松开了手,回头再去看那顶花轿,却只见着了肢零破碎的一堆稀烂木头。
“呀!松岛姑娘的轿子!”屠二煞失声惊呼道。
“我看见了。”
“您看见什么了?”
“那‘金枪赵云’一枪把那顶轿子挑了。”
“老丈……您说话的声音又变了。”
“我变是因为我又害怕了。”
“这次我可没抓住您的手啊。”
“可你踩住我的脚了。”
便在这边手忙脚乱之际,只听那潘十一又是一声断喝,说道:“什么金典银典,老子偏不卖你张保全的帐!今天这支肥镖,老子要定了!”
说罢,那潘十一左手一挥,一条绿线激射而出。“夺”地一声响,斜斜钉上了第一辆镖车的车顶。却是一面巴掌大的碧绿小旗。
屠二煞睁大眼睛细细看去,见上面用金线绣了五个小字:
“肆肆玖肆肆”
“得……前面那面旗啥意思还没闹明白,他倒又送来一面。”屠二煞这次总算是乖巧了几分,不再去费神想这面旗又有何深意。转过头去向那测字老汉道:“这个又是天机不可泄露,是吧?”
老汉听得自己的老底被屠二煞揭破,却是半点儿分辩不得,只得干咳两声,不去接他的话茬,转而说道:“这下张保全可算是碰上对头了。这潘十一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只因他是个戏迷,最爱三国里的那出长坂坡。而手中的兵刃则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兵-富贵金枪。这才得了个‘金枪赵云’的外号。你别看他那面旗子虽小,可上面的五字真言,却是西藏密宗的法咒。”
果不其然,那屠二煞真个便是一个猴子心性。一听两边都有真言护持,便忍不住出声相询问。
“那既然都是有来头的,哪个怕哪个啊?”
测字老汉见计谋得售,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不露半分痕迹。佯作思虑片刻,才又说道:“我看还是潘十一高了一筹。”
屠二煞奇道:“这却是为何?”
“这一来嘛,那张保全虽然了得,但他现下不在此处。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金典镖局中的好手虽多,但堪与这潘十一放对的却是只有他张保全一人。其余人等全不是潘十一对手。这二来嘛……”
“这二来怎样?”屠二煞见老汉又卖起了关子,心中不耐,便又连连追问道。
老汉对这手早有防备,当下摇头晃脑,怡然自得地又道:“这二嘛……俗话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是以张保全的这五字真言,必定不敌潘十一的这五字真言。”
“哦……”屠二煞恍然开悟,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连两个“原来如此”之后,土包子冷不防又发一问,道:“只是那富贵金枪不是在街上就有得卖么?有啥稀奇?”
直将老汉问得一怔,继而勃然怒道:“呆子!象富贵金枪这样的高档货怎么会当街买卖?”
“那街上卖的是?”
“自然是假货啊!”
屠二煞听老汉这样一说,心中不禁有些忧虑,一手抚上腰间的双刀,暗想:“这西瓜刀……该不会也是假货吧……”
正自忧虑间,却听那边厢“乒乒乓乓”的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却是双方已然开打。屠二煞忆起师父曾对自己说过,武林中高手之间的对决极难遇上,若是有机会旁观,便不能错过。一来可籍此印证自己武学修为高低,二来但凡绝顶高手,必定嗜武如痴,若是不看,便如老餮抛佳肴,醉鬼弃杜康,算不得真正的英雄好汉。
于是土包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眸相眺。一看之下,却是大失所望。只见那潘十一骑在一匹白马之上,以一敌五,兀自游刃有余。连马都不曾下来,只将浑厚内力灌注手中金枪,随意突刺。带起的凌厉枪风便已逼得那五名镖师上蹿下跳,狼狈不堪。
屠二煞看得片刻,已知那潘十一有意卖弄。若是真要全力施为,那五名镖师断然挡不住他三招二式。当下只觉无趣已极,便举首环顾四周景色。
其时已近正午,一轮旭日当空而耀,山城中暖暖地满是春意,两旁房舍上积雪消融,化作缕缕溪流涓滴落地。两面彩旗遥相呼应,随着脉脉轻风飘摇舞动,对面酒楼雅座佳人凭窗斜倚。若不是一旁杀伐之声搅扰,便直如神仙画卷一般。
屠二煞将这四下景致足足看了三遍,最后又向那松岛小姐注目片刻,终于别转头去,向着身边老汉深深一揖。说道:“俺与老丈相逢不过半日,却是得蒙教诲,获益良多。今日一别,不知何日重逢。只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子我身无长物,不能尽报。老丈你便受我一拜,便算尽了你我今日的缘分。”
说到此处,屠二煞也不等那老汉答话。这便屈膝拜倒,磕下头去。
测字老汉面色庄重,似是已然看穿了屠二煞的心意。坦然受了他一拜,待得他长身站起,方才开口说道:“小兄弟,你既事我为师为父,老朽便已不便再多言。你若要去,那这便去罢。若有后事,老朽自当为你料理。”
屠二煞听得老汉明言,不禁眼眶一酸,险些便要掉下泪来。这一老一少相聚不过半日,此时却已是心意相通,再不需多说半字。只见那屠二煞旋旋身转,两手一分。已然将腰间两把西瓜刀抄在手中。大踏步向面前激斗的六条身影走去。
测字老汉眼望屠二煞雄伟背影,胸中情绪激荡,不禁老泪纵横。纵声狂呼。
“岂有当真不可泄露之天机!岂有当真不可为之正道!岂有当真不可泄露之天机!岂有当真不可为之正道哇!”
其声若野兽垂死,哀嚎悲啸。虽无半分内力,却是直如隆隆战鼓,催人奋进。
屠二煞耳中听得真切,当下更无半分犹疑。运起全身真气,脚下发劲连点,飞身闯入面前杀阵。
其时五名镖师已是强弩之末,各自挂了血彩。眼看便是闭目待死的下场,却听得半空中炸响一声断喝。
“住手!”
正所谓先声夺人,这一声“住手”终究还是让屠二煞完完整整地叫了出来。只是那受用之人,已从那五名镖师,转成了金枪赵云潘十一。
“嗯?”那潘十一前番将五名镖师一阵戏耍,虽是威风八面。只是这等打法最是耗费真力,其时他内力消耗过半,已然动了杀机。忽而听得有人叫停,叫他如何不脑?当下也不多话,只轻哼了一声,举枪便向来人刺去。
却见那人侧身横移,堪堪闪过了这一枪突刺,身法竟是不俗。
“嗯。”潘十一又是一声轻哼。这次却是将先前的那几分讶异,换作了不屑。
要知此人性情孤傲暴戾,又是素来独来独往。于江湖上树敌着实不少,能有今日造诣绝非幸致,实是身负惊人艺业。方才只是和屠二煞交了这么半招,便已看出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下。是以有恃无恐,撤枪勒马,要看看是何人物竟敢跑来搅局。
便只这么一看,这位纵横四海的江洋大盗不禁哑然失笑。却见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名蓬头垢面的后生小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手中握着两把切西瓜刀的菜刀,哪有半点像是个暴打不平的武林高手?
遂俯低身躯,半作戏谑半作威胁地道:
“小子,你是何人,敢挡老爷兴头?莫非想要作死么?”
屠二煞倒是颇为平静,垂眉低首地应道:“潘大爷。俺实在很想说俺是被人从上面的酒楼推下来的,可又怕你嫌这话听的太多。所以,就算俺是不自量力,出来打个抱不平好了。”
潘十一听得屠二煞的这番说话,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本他有心要饶屠二煞性命,只要他软语求恳,自己却也不屑杀这无名小辈。谁知年轻人难得一次行侠仗义,面子上竟是不让分毫。这若是不杀了他,此事传将开去,江湖中人难免要说自己连个无名后生都处置不了,乃是浪得虚名之辈。是以,潘十一心中杀机萌动,只是朝着屠二煞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少年天真纯良,全然不懂江湖规矩。不杀实在对不起自己这大盗之名。
当下嗤笑几声,又道:“抱打不平?你要我空手而回,放过这支肥镖?”
“不敢。俺虽是初入江湖,却也懂得些道理。只求潘大爷放过这几位走镖师傅,不必多造杀孽。”屠二煞说到此处,也不管那潘十一意下如何。回身向那五位镖师略一拱手,道:“几位这便去吧。今日之事,俺一一瞧在眼中。诸位实是已尽了本分,便是如此回去,想来陈总镖头也不致怪罪。”
五位镖师听得此言,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喟叹,皆想好不容易来了个救兵,不想却是个呆子。
那孙宏斌乃是这五人之首,一路之上大事也多是他拿主意。当下跨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少侠义薄云天,孙某感沛五内。只是临行之时总镖头淳淳叮嘱,这支镖关系重大,切不可有失。少侠既愿拔刀相助,不若我等联手御敌。只要保得这十三辆镖车,咱们五人性命在不在那都是小事了。”
这一番说话轻生重诺,实是掷地有声。屠二煞想要辩驳,却是不知从何劝起。只得摇头苦笑,将大实话和盘托出:“不瞒这位孙大镖头,这位潘大爷的功夫实在高过我等太多。若是他当真痛下杀手,我等六人怕是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招。你说的这些道理俺也明白。只是人若是死了,镖还不是一样保不住?你们若听我劝,这便速速离去。俺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脱身。你们若是不听,那俺也没有办法。只一个大家等死便了。”
那孙宏斌听他这样一说,不由踌躇起来。双目环顾四周,却见四位同行镖师眼中满是求生之意。心知今日失镖已成定局,纵然自己宁死不从,总不见得叫这班兄弟一起陪着去死。为今之计,只有回洛阳听凭总镖头发落。到时自己一个人将罪责尽数揽了,至多不过一死谢罪,却可救下眼前这四条性命。
当下银牙一咬,再不犹豫。向着身边弟兄使个眼色,而后向屠二煞拱手作揖道:“兄台高义,救我等性命。便请留个名号,日后若有机缘,定当补报。”
屠二煞本来并不图什么补报,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却是心中一动。便也抱拳道:“补报倒是不必。俺性屠,便是那屠夫的屠。名二煞。一二三四的二,凶神恶煞的煞。孙大镖头现下已经知道,这便快快走罢。”
那孙宏斌也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不宜再问其他。只微一颔首道:“孙某记下了。”便再不多言,引着一干镖师匆匆而去。竟是不回头看那潘十一一眼。
屠二煞目送金典镖局一干人等走远,这才回转身来。却见那潘十一将金枪横放鞍上,俯着身子,一手托腮,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屠二煞心知自己命悬他手,一会不知要被他怎样生生杀剐。好在终是救下了金典镖局镖师性命,心中坦然。却也不去想那许多。只将双刀一分,淡淡地道:“俺和潘大爷您素无恩仇,承您瞧得起俺,饶了那五位镖师性命,大爷若是非要杀俺出气,现下便进招罢。”
那潘十一却并不出手,依旧一幅好整以暇的样子。只是轻声嗤笑,道:“好玩吧?”
“潘大爷您说啥好玩?”
“我说……”潘十一缓缓自鞍上立起身形,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盛,忽而放声怒喝道:“你充英雄装好汉,一定觉得非常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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