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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以前，李角休息日上街，中午时分，正好路过下海长途汽车站。在车站大门口，就看到凌山芝正用陕北腔的二普通话，与来往的行人打听事情。那乡音竟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不由走了过去。
在下海，陕西人极少，一般其他省份的农民工也听不大懂，所以就见大家纷纷挥手，示意听不懂，自然也有很多听懂了不肯帮忙的，然后匆匆忙忙各自离开。
看到那姑娘虽不胆怯，却也十分着急的样子，李角急忙上前，用地道的陕北话问道：“一听就知道是老乡。额是富川县的，你是啥地方的？”
“老乡！”只见那姑娘眼睛一亮，拉住李角的胳膊摇了起来，“总算见到个老乡了！额是米脂县的。”
“你咋到下海这地方？做甚来了？”
就听那姑娘说，他们这次来了三十二个20岁左右的姑娘，到下海威斯纳玩具厂打工，是县劳动局为了扶贫，组织的第一批南下劳务输出人员。
本来县劳动局跟着来了两个女干部。到了省城以后，好像那两个女干部，要去一位老人家画圈儿的那个地方逛一逛，就把这些姑娘送上长途汽车，让凌山芝负责把她们带到下海。当时说，只要下了车，厂方人员就会到汽车站接她们。结果根本没人来接。
这个姑娘也是来下海打工的。自称很有组织能力，看样子胆子挺大，也敢张罗，所以县里的干部就把这个“重担”交给了她。那是一张县劳动局的介绍信，32人的招工登记表、劳动合同和体检表。
县劳动局的干部说，县里已经和威斯纳玩具厂签好了所有的协议，只要把这些交给厂子的人力资源部，就可以按照厂里的安排工作了。
姑娘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滔滔不绝说起来，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凌山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不想在家呆了，就自己跑出来“经风雨见世面”了。然后又问到李角的名字。
李角知道，因为审美差异，南方人见到这姑娘，会说她很漂亮。但是在北方，这绝对是毫无瑕疵的美人，大概唐朝的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个不到20岁的姑娘，这么漂亮，又这么单纯、热情，恐怕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居然大言不惭敢出来“经风雨见世面”，这实在比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还玄。
想到这里，李角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说道：“我叫李角，也是没考上大学的，也是出来闯一闯的。哎，你们来这儿做甚？这可不是咱陕北人讨生活的地方。”
“你是李闯王？就你能来，凭甚？”
“可不要瞎说！我来是因为我是男的，再说过些时候，我还想到其他地方走一走。”
凌山芝笑了，圆圆的脸庞像盛开的牡丹花。她撇嘴对李角说道：“这是夸奖你呢！没想到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李闯王可是咱米脂最了不起的大英雄。再说也不犯什么忌讳。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李角因为头上长了个角，对别人此类说法非常敏感，可也不想再深说，于是岔开话题，问凌山芝：“你领来的那三十多个人，现在在哪儿？”
“都在候车室里。”琢磨了一下，凌山芝美眸一闪，讪笑着对李角说道，“不过有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帮助我。”
“什么事？”
“你呢，就说以前就认识我，和我曾经是同学。我们很熟悉。”凌山芝说到这些，倒像给相熟的下属安排任务一样。
“这是为什么？！”
凌山芝说道：“还不是为了那帮姐妹。她们从省城上了车，离开了县劳动局的干部，到现在一直心惊胆战，好像偷渡出国，被拐卖成了黑劳工一样。怎么劝也没用。
“现在到了下海，又没见到厂子里的人，一帮人缩成一团，像一帮被黄鼠狼盯住了的小母鸡。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动，真不知道怎么对付她们。
“现在好了。”凌山芝就像编剧即兴编出好情节，自言自语说道，“我找来了我的老同学，你再多说几句咱们家乡话，她们心里就会踏实很多，顺顺当当把她们带进厂，我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哎，对了，这个威斯纳玩具厂的名字，是不是说错了？我一路上就想，只听说过维纳斯，好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还有个著名的塑像。但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威斯纳’，它是什么意思？”
李角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华夏大陆现在有许多厂名、商标，都是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大概是为了唬那些崇洋媚外的消费者，或者是土老板为了沾些洋膻气？我也说不准。”
凌山芝觉得挺有意思，灿然一笑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外国的真正名牌，都还有个华夏的名称。倒是我们的中小企业的产品，非要有个不伦不类的假洋名。可见这个厂子就那么回事。哎，对了，这里离威斯纳厂，还有多远？”
李角说道：“大概有四五公里吧。你们要走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时间，也不近。”
“有没有公交车？”
“没有。这里打工的都不走远路，老板有汽车，职员有摩托。就算有工人需要走长路，还有打摩的，那是一个开摩托车司机，后面再带一个顾客。每个人至少5元钱。”
凌山芝毫不迟疑说道：“那咱们就打摩的。你也陪我们走一趟，车钱我替你出。”
李角看到凌山芝那个样子，无可奈何地笑道：“这里的摩的最多不过七八辆，你的那帮姐妹胆子那么小，肯定不敢分批走。算了吧，我看还是一起走过去。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县劳动局出的交通费你们也省下了，回头好好吃一顿。”
“哪有什么交通费？我是打算自己出钱。劳动局那两个干部就顾她们自己了。”凌山芝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小声说道。
听了凌山芝这话，李角对她好感大增，大声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全力配合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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